“抱歉,神父,我不是有意的。”
在神父麵前出醜,愛蘭尷尬地捂著嘴,臉都紅透了,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沒有真的吐出來。
“您看,這確實很惡心吧哈哈。”
為了緩解尷尬,愛蘭向神父展示自己手中的報紙,將那張照片展示給了神父。
酒疏看著愛蘭手中的報紙,目光微微停滯在那張黑白照片上,又收了回來。
“嗯,確實。”
那些被鎮民們煉製出來的蠱蟲們,確實無比醜陋。
與懲戒對象的蠱蟲們完全不一樣。
“這座小鎮似乎很流行這些蠱蟲,這些報紙裡總會出現照片,一不小心就會被嚇到!”
有了酒疏的認可,愛蘭總算沒那麼尷尬了。
兩人間的氣氛也變得融洽起來。
沒人注意到,在酒疏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身後影子上纏繞的無數雙手臂全都緊繃了起來。
因為無論是蠱銀還是厲鬼,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全都是蠱蟲組成的,即使死亡也無法遮蓋他們身上那些屬於蠱蟲的痕跡。
而酒疏覺得蠱蟲很惡心。
大概也意味著,酒疏覺得他們很惡心。
【酒疏……】
【酒疏很討厭蠱蟲……】
【酒疏很討厭……我……】
蠱銀的聲音落寞。
他似乎已經在被逼瘋的邊緣,聲線嘶啞。
這是繼厲鬼的那個命令之後,蠱銀的第二次崩潰。
他已經徹底意識到那個命令過後,神父已經不再對自己抱有好感了。
那些短暫的相處終究成為了泡影。
他這種生活在最底層陰影裡的怪物將再也不可能接近那個站在教堂彩窗下的神父了。
麵對這個快要瘋掉的另一個自己,厲鬼罕見地沒有立刻嘲笑。
而是沉默了片刻才故作愉快地嘲諷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你難道真的以為沒有情蠱,這個高高在上的神父會多看你一眼嗎?嗬嗬嗬——真是天真!】
【要是被酒疏知道你給他下了情蠱,他肯定會吐出來的,畢竟是你這種惡心的東西啊!】
厲鬼笑嘻嘻地說著,語調惡毒。
麵對厲鬼的諷刺,蠱銀不再出聲。
隻是仍在不斷衝刷著厲鬼的掌控,試圖從它手中搶奪這具身體的控製權,卻怎麼也無法成功。
【真是個可憐蟲,彆做無用功了!】通過嘲諷另一個自己,厲鬼剛才不知為何變得低落的心情總算真的愉悅起來。
身為厲鬼的它精神力強大到遠遠超越蠱銀,除非它主動讓出身體,或者心神被動搖,否則根本不可能被奪走控製權。
而它的意誌力比起蠱銀那個可憐蟲強大太多了,根本不會有絲毫動搖。
看著蠱銀一次次嘗試奪回身體,又一次次陷入絕望,讓這個未曾遭受苦難的幸福家夥感到絕望,總是令厲鬼百看不厭。
看夠了樂子,厲鬼便重新將目光放到了神父身上。
神父依然站在那個人類女人旁邊,認真看著她手中的報紙,兩人間的氛圍幾乎可以被稱為曖昧。
尤其是愛蘭的臉頰,紅彤彤的,掩不住的小女兒嬌態。
與神父高挑的身形站在一起,似乎可以稱得上是郎才女貌。
【……】
圖書室內的溫度下降了一些,泛著絲絲涼意。
酒疏瞥了眼身旁無風自動的窗簾,垂眸繼續看著手中的報紙。
旁邊愛蘭也在看報紙,她似乎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份,立刻開心地向酒疏展示。
“神父,我找到了,這應該就是那個厲鬼的身世了。”
愛蘭舉起的報紙上正是關於那間小學教室的新聞。
上麵清晰地記錄了幾名受害者的身份。
有了這個身份記錄,她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厲鬼的心結所在了。
酒疏看著報紙上的內容,片刻後才笑了下,禮貌恭喜愛蘭找到了。
儘管,那並非是真正的厲鬼身份信息。
他隻是個熱心腸的神父而已,分辨厲鬼身份的事情還是留給其他人吧。
找到報紙後就該離開了。
神父首先往圖書室外走去,愛蘭則緊跟其後。
她手中拿著幾份報紙,欲言又止,臉頰紅撲撲的,半晌還是沒忍住,細聲細語地叫住了神父。
“神父,謝謝,謝謝您的幫助。”
愛蘭說著,目光落在神父俊美的眉眼上,癡癡地說著:“您為什麼要這麼幫我啊?”
是不是對我有一點喜歡?
話雖然沒說完,愛蘭水汪汪的眼睛卻已經不言而喻。
【嘶嘶——】
厲鬼的吐息聲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它歪了歪頭,蒼白無血色的臉龐在圖書室的陰影中顯得無比陰鬱。
它突然覺得愛蘭的腦漿味道一定很不錯。
雖然之前還打算慢慢折磨這座小鎮上的居民,不想那麼快大開殺戒。
但它突然就餓的不行,很想要現在聽到人類的慘叫聲。
“不用客氣,我們都是主的羔羊,理應互幫互助。”
酒疏溫和的回應暫停了厲鬼朝著愛蘭方向遊動的影子。
也讓愛蘭的臉色蒼白了下來,她遲疑了一會兒,有些不甘心地繼續道:“可是神父對我好像格外溫柔啊。”
她長得也不差,神父或許會對她有些好感吧,不然怎麼會對她那麼溫柔。
麵對愛蘭不死心的問題,酒疏沒有回答,隻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剛才一瞬間輕鬆了好多。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終於從背後挪開了一樣。
斂去眉眼間的思緒,酒疏抬眼,聲音依然溫和:“主對所有可愛的羔羊都是溫柔的。”
酒疏的回答很官方,像極了那些教堂裡的老油條神父們。
但“可愛”二字從他口中說出總是憑空多了幾分柔情,令人迷戀。
愛蘭有些羞澀起來:“可愛嗎?謝謝。”
愛蘭似乎隻聽到了可愛二字。
她現在覺得自己跟神父是很有可能的。
畢竟神父之前還對厲鬼的存在將信將疑的,現在為了她都特意來圖書室了。
這肯定是對自己有所好感。
愛蘭想到這裡,臉色愈發紅潤,與之前的惶惶不安相比,判若兩人。
酒疏略顯困擾地瞥了她一眼,發現自己脖子上的沉重感陡然間全部消散了。
滋滋——圖書室內燈光閃爍了片刻。
愛蘭也在同一時間沉默下來,低著頭不說話。
一直等到兩人慢慢離開走廊,回到了大廳裡,愛蘭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酒疏的目光從‘愛蘭’死氣沉沉的眼眸處掃過,頓了頓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再關注身後的一切。
而‘愛蘭’也坐在信徒席位上,低頭看著手中的報紙。
報紙上是一些人類女性慘死的黑白照片,那些有關神明獻祭的新聞遍布報紙,隻偶爾穿插著鎮子上婦女被殘忍處死的照片。
尤其是其中一張,女人破敗的屍骸上是無數細密的蠱蟲,猛然看去陰森至極。
看著這一張格外熟悉的照片,‘愛蘭’歪了歪頭,與照片中女人死不瞑目的目光相對。
陰鬱無光的眸子中隱約有著與女人相似的光,卻讓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它回憶起了遙遠的記憶,那是它出生時候的事情。
母親在它耳邊呢喃。
雖然隨之而來的便是刻骨銘心的劇痛,但那是它唯一感受過的溫柔。
它曾一度以為自己是誕生於母親的愛意中的,就像鎮子裡的正常小孩一樣。
所以它想要融入人類社會,想要變得正常,想要獲得更多的溫柔。
那時的它天真到近乎愚蠢,就跟現在的蠱銀一樣。
直至死後,在被整座鎮子的怨氣撕咬著化為厲鬼時,它才明白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愛。
隻有鮮血,隻有恨意。
似乎回憶起了上一世不愉快的經曆,鎮子裡的霧氣愈發濕冷了。
教堂裡的溫度也隨之緩慢降低。
‘愛蘭’依然麵無表情地盯著照片,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
看了一會兒照片後,‘愛蘭’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神父。
神父坐在大廳席位的最前方,此時正認真翻看著手中的聖經,大廳內的燈光灑落在他身上,有種溫暖柔軟的感覺。
就像他之前擁抱它時一樣溫暖。
可這終究是錯覺而已。
它也根本不需要那樣的溫暖,它隻渴望鮮血與殺戮。
‘愛蘭’出神地看著神父的背影,漆黑瞳仁中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有鎮子裡不斷加深的霧氣顯示著它波動的情緒。
直到口袋裡的手機溫度不斷升高,它才回過神來。
‘愛蘭’用略顯僵硬,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的姿態拿出了發燙的手機。
手機上的直播間還在不斷刷屏評論。
作為一頭滿腦子殺戮欲望的厲鬼,手機直播間裡的一切都顯得很無聊。
它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處理掉這具讓它不爽的身體。
但直播間裡的評論多少還是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也許是因為直播間的鏡頭中出現了那些報紙的原因,話題逐漸從原本滿屏幕的神父變成了一堆神神鬼鬼的東西。
【你們說這鎮子裡究竟有沒有鬼啊。】
【鬼是會殺人的,你看著這裡有死人嗎?都是主播博眼球的手段而已。】
【那倒也不見得,有的鬼是喜歡慢慢折磨人類的,不會那麼快殺人。】
【那它準備怎麼折磨?厲鬼又沒腦子,能用什麼方法折磨人類啊。】
【誰說厲鬼沒腦子的,折磨人的方法多了去了,比如附身後讓人把自己全家都砍了,再把自己也砍了,這種都是很正常的流程了。】
【說得這麼嚇人,全是胡編亂造而已。】
直播間裡吵得不可開交。
‘愛蘭’麵無表情地看著手機,看著眾人議論。
一個不小心將攝像頭開成了前置。
直播間裡出現了‘愛蘭’過分蒼白的臉,原本姣好的麵容幾乎如同死屍般泛著死氣。
【有沒有人覺得主播從剛才開始就安靜過頭了,臉色也好差勁,有點奇怪啊。】
【這鏡頭有點歪了,主播也不知道扶一下,還想不想賺錢了,彆開前置了,把鏡頭好好對準神父!】
【你們沒發現嗎,好像是從得到報紙之後開始的,主播就一聲不吭。跟換了個人一樣,很像是被厲鬼附身了。】
【確實跟恐怖片裡有點像呢,一找到厲鬼的身份線索就會被厲鬼發現。】
【彆嚇唬我,主播不會真的被附身了吧,那還不趕緊通知附近的人逃命啊!】
吵鬨的直播間讓厲鬼感到無趣,它歪了歪頭,將手機放回去,結束了直播。
似乎絲毫不在意那些有關鬼附身的猜測。
【酒疏一定會發現你是假的。】
耳邊突然傳來了蠱銀嘶啞的聲音。
【沒錯,酒疏一定會發現的,我沒有做任何壞事,沒有下命令,隻是被鬼附身了而已。
隻要發現你是假的,一切就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蠱銀現在的聲音已經與厲鬼有七八分相似了,語氣中儘是對厲鬼的怨恨與不甘,摻雜著瀕臨崩潰的癲狂。
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裡,他失去了一切,恨意已經浸透了他的心臟。
可他現在根本無能為力,甚至連精神狀態也處在了崩潰邊緣。
受到諸多刺激的蠱銀現在隻能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揭穿真相之後。
如果神父知道一切並非他所為,那神父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討厭他的。
顯然,剛才直播間裡的評論同樣被蠱銀看在眼中了。
還跟那些人類一樣,有著不切實際的妄想。
覺得拆穿鬼附身的真相之後就能得救。
嗬嗬嗬——厲鬼又想笑了。
它低下頭,‘愛蘭’的一頭黑色長發隨著動作披散下來,遮蓋住了側臉。
發絲之下,女性白皙的臉上是一抹扭曲怪誕的笑容,嘴角幾乎扯到耳根,似乎開心極了。
蠱銀的愚蠢總是如此惹人發笑。
【發現?或許等到神父受儘折磨的時候,對你充滿怨恨死去的時候,神父才會發現吧。】
【不過那時候神父一定會很厭惡你的。】
【畢竟如果你能快點死掉,他就不用受折磨了,現在還在苟延殘喘的你太自私了嗬嗬嗬!】
厲鬼語氣陰森地說著,看著蠱銀魂魄恍惚的模樣,陰沉的眸子裡全是病態的愉悅。
那些人類所謂的鬼附身言論不過是幻想罷了。
什麼拆穿不拆穿的,除非它自己揭露真相,不然那個可悲的神父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在厲鬼的鬼蜮之中,沒有人類可以看透迷障。
更何況,就算那神父知道了真相又怎樣呢。
不過是個毫無用處的神父而已。
唯一的用處便是等到得到了蠱銀的軀殼之後,繼續作為情蠱的傀儡罷了。
它沒有改變折磨神父的初衷,也不是迷戀神父那所謂的溫暖,隻是想要讓他發揮些許除了剝皮以外的價值而已。
收緊手指,厲鬼如此想著,自言自語,不知道是在向誰做著解釋。
啪嗒——
低著頭陷入思緒的‘愛蘭’沒有注意到胸前口袋裡的手機滑落在了地上,好一會兒才被一隻白皙的手掌撿了起來。
手機上關閉中的直播界麵上,不斷有評論在說著主播被鬼附身了。
【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啊,哪有人笑的聲音那麼陰森的,還專門把直播間關了!
雖然攝像頭被關了看不見臉,但光聽聲音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了。】
【誰能告訴那教堂裡的人,主播被鬼附身了!】
“……鬼附身?”
青年熟悉的聲線輕聲念出了手機上的文字。
“被附身的主播……指的是你嗎?”
嘶——
“!!!”
‘愛蘭’瞳孔緊縮,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的神父,嘴角誇張吊詭的弧度完全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