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書微微一愣,伸出去的手又默默縮回,回頭見公子神情專注仍在伏案書寫,好似並未注意到他。
他抓了抓後腦勺,疑心方才是自己聽錯,忍不住搖搖頭,彎下腰正要繼續收拾,又聽公子道:“就在這邊用飯吧,小娘子的東西不必挪動。”
侍書有些詫異地點頭應是,默默起身擺飯,心裡卻忍不住犯嘀咕。
公子素愛整潔,筆墨硯台但凡用過定要及時清洗乾淨歸置原處,書籍紙張也要按規矩疊放整齊,座椅案幾更是要擦得纖塵不染。
似如今這般淩亂倒是前所未見。
前所未見的事兒還不止如此,自那場大火後,公子不但允許小娘子出入書齋,甚至連老方丈贈的佛珠也給了她。
說到底,是小娘子在公子心中的位置不一樣啊!
公子是克己複禮的君子,有些話不能宣之於口,那便由他來代勞吧。
侍書望了眼小娘子坐過的位置,將一雙銀箸遞到公子手邊,小心翼翼試探道:“公子有沒有覺得……今日咱們這書齋內有些空落落的?”
陸珣“唔?”了一聲,抬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侍書眼珠子轉了轉,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道:“哦,今日奴才在園子裡遇著……遇著春桃,她向我打聽小娘子何時回府。奴才想著,小娘子這一去也有兩三日了,不如明日咱們便派人將她接回來吧。”
陸珣聞言放下手裡的一卷經書,抬眸望了一眼窗外,險些被日頭晃了眼睛。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視線在左手邊的小幾上微微一頓,一抬頭對上侍書那雙充滿探究的眼睛,隨即斂了眼底情緒。
“今日天氣不錯,你若閒來無事,不如將南閣子的那些藏書都搬出去曬曬。”
侍書望了望院中火辣辣的日頭,一巴掌輕輕拍在自己臉上。
是夜,玲瓏閣中玉珠又做了那個夢,夢裡又見到了那個女子。
夢醒以後眼前卻是一片漆黑,屋子裡靜悄悄的,唯有夜風拍著窗咯吱咯吱響。
玉珠伸手觸到臉頰上一片冰涼,連耳畔繡枕也被浸濕。
夏夜悠長,幽深的巷陌中偶然傳來一兩聲犬吠和打更人敲梆子的聲音。
鳳姑睡得迷迷糊糊,耳畔忽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一個轉身猛然瞧見一個模糊的白影驟然出現在自己床榻前,登時便被嚇得一個激靈,險些從床上跌下來。
“哎喲,什麼人?嚇死老娘了!”
“阿娘,是我!”
鳳姑捂著怦怦直跳的胸口,眯起眼睛看清頂著兩個烏青的眼圈出現在自己床榻前的人正是玉珠,嘴角一抽,笑罵道:“你個小冤家,深更半夜跑到老娘房裡作甚?”
玉珠動了動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抱著她的胳膊撒嬌道:“阿娘,我睡不著,咱們說說話可好?”
鳳姑打著哈欠瞥了她一眼,本想張口拒絕,對上那雙微紅的眼睛卻隻是無奈地搖搖頭,在她懇求的目光下往裡挪了挪,掀開背角拍了拍身側的軟榻。
“上來吧!”
玉珠甩開趿在腳上的軟底繡鞋挨著鳳姑躺下,同她說起自己近來反反複複做的那個夢以及夢中出現的那個女子。
“我看不清楚她的樣貌,隻仔細記得她的雙手很溫暖,聲音很親切。可我不記得她是誰?卻總覺得她是一個不該被忘記的人。阿娘,你說,她到底是何人?”
玉珠秀眉緊蹙看向鳳姑。
鳳姑臉上笑容僵住,抽出手絹掩唇輕咳了兩聲,一指頭戳在她的額上。
“什麼大火,什麼女子,要我說啊,你這丫頭莫不是被什麼魘住了。改日讓大阿姊再帶你去寒露寺拜拜,請老和尚為你祛祛邪。”
玉珠苦著臉“唔”了一聲,心底又忍不住有些失落,打小她就知道她雖喚鳳姑一聲阿娘,鳳姑卻不是她的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