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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正刻,一層白霧籠罩初醒的江州城,時安穿著身半舊青袍,帶著頂鬆綠竹冠,額前兩縷碎發也都攏了上去,提個書匣子來到學堂。
不料裡麵已坐了兩人,天青色衫裙撲倒在桌上,袖口的金色祥紋泛著微光,阿虹見狀,忙推了一把,輕聲在耳邊呼喚,“越舟姐彆睡了,小時哥來了。”
“嗯?”她扶著桌案猛地直起身,雙眼還睜不清明,嘴上卻念念有詞,“時先生,早。”
看她這副將睡未醒的模樣,時安心裡難免發笑,然麵上端莊肅重,頷首道:“早。”
“阿虹也來聽課嘛?”
“嗯,越舟姐說不聽白不聽。”
“哪有。”林越舟伸了個大懶腰,順道捂住阿虹的嘴,“我說時先生的學問是極好的,阿虹閒在府中無事,不如同我一道來學堂熏陶熏陶,這強身健體、讀書識字一個也不可落下。”
時安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將書一一擺開,問道:“既是如此,語琴姑娘呢?”
“語琴姐要去華醫師那。”
林家產業雖以茶葉為主,但細算起來,茶葉在其諸多產業中不過占了四五成,其餘諸如典當錢莊、醬園布莊、脂粉香料乃至客棧醫館等,皆有涉獵。
華醫師作為林家的慣用醫師,府中無事時便會去林家醫館坐堂,寧語琴近兩日也在那處。
林越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道:“語琴她讀過書,眼下看來有彆的誌向了,挺好。”
“說起來,我還不知你讀過什麼書。”時安拿起一套四書遞過去,“不論學問高低就都可從此入手。”
他不是不知林賢讓他多教些詩詞歌賦,詩賦自有其魅力,但聽林賢話外之音,不過是為了附庸風雅,擠進京中貴女圈,若真如此教學,倒是耽誤彼此時間了。
她麵帶猶疑地接過,“我還以為你會拿本《千家詩》呢。”
“你口齒伶俐,想必腦子轉得也活絡,況且我聽柳大娘提過,前兩年你負責過酒肆賬務核查,不過這一二年,因著天災人禍,酒肆經營不如從前,賬務簡單,便由著柳大娘一人看管,會算賬的人,怎麼可能不識字?”
她從隨身書篋中掏出筆墨紙張,嘀咕道:“柳姨還真是什麼都說呢。”
時安淡然一笑,這當然不是柳大娘主動告訴他的,而是他自己多嘴問的......當時隻是有些好奇這般奇女子在酒肆中除去灑掃活計,還會做些什麼罷了。
“阿虹,你可識字?”
阿虹搖搖頭,囁嚅道:“不識。”
“沒事,你暫且移去與越舟姑娘同坐,聽一聽即可。下學後,我叫石大去書肆中再挑幾本適合你的。”
如此閒話半炷香時日,林昔澤才攜著小廝緩緩而來,學堂內空位極多,他偏挑了個離門扇最近的位置,不道好,不吱聲,啪嗒一聲坐下,半身趴在桌上,瞅了瞅林越舟,又斜眼看向上首的時安。
林昔澤派小廝詢問過船上下來的家仆,知道這位時安公子不過長自己三歲,是剛中了舉的窮書生,他爹可憐他們,給了一份臨時的教書活計,若對方識趣,互不乾擾,便能相安無事,可若真想踩在自己頭上當先生,那就得讓他掂量掂量自己份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