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長年在外遊學,想必有所耳聞。
忠順親王雖得寵,可三王同是庶出。
豫親王的忠厚之名,彆人有所不及。
良禽擇木而棲,否則公子看看。
你今日所辦之事難成,來日朝中無人。
更不能成事。
王家燒秦親王的灶,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這事兒就像賭博,誠如公子的趕考。
公子不想賭一把嗎?
貴府是萬萬不能置身事外的。
良言既此,賈公子不妨考慮考慮。
這兒還有一千兩銀票。”
這個豫親王派來的說客儘職儘責。
銀票隨即也塞了過來,平心而論。
豫親王、徐彪的行事是令人舒服的。
真正讓賈琮有好感的是豫親王重視他的那份治河策論。
良禽擇木而棲。
他自然不想跟一位昏庸無能的親王。
望著徐彪的背影進了二堂。
他顯然不想參與競價。
賈琮皺著眉,心道:“這不是一錘定音,不算公開的豫親王的人。
豫親王值不值得輔佐,我尚有時間觀察。
不如趁此機會救尤氏出來也好。”
那鄒懷中見徐彪與賈琮竊竊私語。
愈發納悶起賈琮的身份來。
能讓一個錦衣衛千戶如此恭敬。
他到底什麼來頭?
便在此時,長府官程不識環視全場。
無人哄搶應聲,不願得罪他。
顧司正是頗為遺憾的。
他還想著尤氏的競價能破一千大關呢。
但他也不敢得罪程長府,聽程不識自己道破身份。
顧司正奉承道:“好!好!尤氏就歸.......”
“且慢!我出一千兩!”
趙懷中等人忽然聽到一個中正平和的聲音。
不大卻有力,靜了一靜,繼而紛紛嘩然。
誰那麼大膽子,敢跟程長府搶?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注視賈琮。
賈琮就如磁石一般。
趙懷中看到是他,心裡吃驚:“此人難道是某個大人物!”
這個.......”
顧司左看右看,一時猶豫不決。
賈琮一揮黑袍,古井無波地前行。
眾人見不到他真麵目,隻是看著此人有點矮。
他們讓出一條道路。
賈琮神神秘秘地步上台階。
人群前列的程不識陰鬱下來:“閣下不打算賣我這個麵子嗎?”
賈琮不答,泥金小貼、一千銀票交到顧司正手中。
顧司正歡喜得合不攏嘴:“程長府,對不住了!
這位閣下是豫親王的人!”
同樣是親王府,價高者得。
這下子顧司正不怕得罪程不識了。
得罪的人是豫親王府。
“豫親王府?”
程不識狐疑道:“我貌似沒見過豫親王府有閣下這等身量的!”
“程長府認為這泥金帖子是作假的麼?”
賈琮從蒙麵黑布傳出來的話,充滿冷笑。
“是尚寶司雕刻的印章。
天底下誰敢作尚寶司的假?”
顧司正後麵的照磨、檢校出來驗證。
顧司正便給出肯定。
程不識無言以對,他不是沒錢。
隻是他仗著身份,大家給個麵子。
所以帶錢較少。
再者出一千兩玩一個官家婦人,他覺著太不劃算了。
程長府也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不說什麼。
出了教坊司大門,吩咐手下:“盯著他!
查明他的身份!
老子要他好看!”
與此同時。
顧司正恭恭敬敬地引領黑袍賈琮上了教坊司三進的尤氏繡樓。
又是一個大人物,價格也不錯。
賺錢、交際兩不誤。
顧司正大人如何能不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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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南部,井徑關。
井徑關山勢逼仄,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為河北通往關中的要道之一。
因中間道路低落如井而得名。
山頭叢林之中。
曹達華咬著雜草,大大咧咧道:“俺滴個娘咧!一個人頭四十兩你們乾不乾?”
“四十兩一個人頭?給你大爺塞牙縫呢?”
馬賊首領之一的冷星雨手跨長刀,半臂裸露。
肌肉虯結,包著紅頭巾,哼哼道。
“小曹,我們大當家的看上了你。
雖說暗殺朝廷欽犯,罪名不小。
可大爺也不怕,你要是入夥,四十兩就免了!”
“不行,不行,俺可是良民!”
曹達華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五十兩,一個人頭五十兩你們乾不乾?”
“這還差不多!”
冷星雨長刀敲敲一腳踏著的石頭,火星子亂飛:“要刀板麵還是混沌麵?”
這是山賊切口。
曹達華答道:“混沌麵,不要看出傷勢為好。”
“好!兄弟們接單了,都給老子抄家夥!
前路埋伏,記得繞過井徑關的守備府!”
......
......
在賈琮與尤氏同床共枕入眠之時。
也就在教坊司二進西麵二樓。
幾乎一模一樣的繡樓。
這兩人的戲劇卻迥異於賈琮尤氏二人。
大明老朱家的子孫,取名有個習慣。
朱瞻基、朱厚照。
名字部首必帶金木水火土之一。
百年下來,這些字眼用光了。
他們又自己造字。
幽容是她小名,因各種原因不按族譜排了。
老朱家的子孫後代,封王的、除籍為民的。
在大楚已不可考。
因是淩家推翻了朱家,對他們防範嚴厲。
朱幽容這一脈,大楚一百年下來。
隱姓埋名、戰火紛亂。
她也不知先祖是哪一支了,反正老朱家的子孫是非常多的。
又因南方起兵的淩家,深惡痛絕大明酒囊飯袋的藩王。
遇則必殺,鳳陽的朱家祖墳。
都被淩家刨了。
朱幽容不過不甚重要的一支血脈。
得以殘存至今。
由於淩家是漢人。
大楚亡國前後的反抗,說不上激烈。
但對於嫡係的朱家人。
大楚向來是趕儘殺絕的。
直至大楚二世景德年間,該殺的殺夠了。
太宗文皇帝淩奉翊自稱“寬恕之道”。
敕諭天下不再殺戮朱家之人。
但有可疑的,還是限製活動。
但凡查證有朱家人改名換姓當塾師的。
自此朱家男性永為墮民、女性永為娼妓。
“幽容,我這時已是副千戶了。
提督衙門的千戶、都督皆有缺額。
一旦我升為都督,不但兵部、刑部好說話。
若得皇上信任,你這一支是不甚重要的。
那時你定能除籍從良的。”
徐彪習慣了時時過來這裡彙報工作。
這個血腥的儈子手、掌刑百戶出身的人。
每每過來都低頭說話,溫聲細語。
好像隻有此地才能找到一點人情味。
當繡衣衛選拔之權交給了兵部武選司。
他們裡邊的幫派互結少了。
在這百站軍功不及錦繡文章。
士大夫地主階級沾沾自喜的年代。
他就算武進士出身,也難得到重用。
“大人祖籍是哪裡的?”朱幽容不鹹不淡地問。
徐彪卻以為另有所指。
這姑娘終於願意跟他走了,一時喜不自勝。
“直隸保定,隻要我贖了你出來,賺夠了錢。
我們就可以優遊林下,浪跡江湖。
塞北、江南,還是你長居的登州萊州。
咱們都可以去,再不管彆的事。”
“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
大人真是稱職啊。”
朱幽容展顏一笑,繡眸浸出了淚。
梳著墮馬髻的頭,埋進上襦。
徐彪仍不動氣,捏住刀柄的手緊了幾分。
“幽容,先不說那些話,我求豫親王。
待豫親王開口,皇上會同意赦免的。”
“我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知不知道。
我從未中意過你?我害怕你那種眼神!
我害怕你的繡春刀!我更恨你的飛魚服!”
朱幽容犟起頭,搖了搖,櫻唇薄怒憤然。
怒火冷笑相繼而來,身子不斷地退後。
“我可以脫掉飛魚服,放下繡春刀。
隻有得到赦免令。
無論你在民間或者教坊司才安全啊......
幽容,你相信我。”
徐彪終於無法再冷靜,隻是也不願多談。
朱幽容自嘲一笑,博然升起一腔憤怒,偏過頭。
冷淡地道:“我不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