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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潮水,潮漲潮落,褪去的濕痕夾雜著過往的情仇遺留沙灘,在日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輝。
眼皮似乎被什麼很明亮的東西照著,讓人難以繼續沉浸在安眠之中,熟睡許久的人睫毛翕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暖陽躍入眼眶,薑懸月不適應地眨了眨眼,抬臂遮在臉上擋住陽光,身體有些長時間未曾動作的僵硬酸軟,骨骼響起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待眼睛從黑暗中緩過勁後,他移開手臂,愣神地看著上方雕花木製床頂,回想著剛才似夢非夢的記憶。
過去的很多細節因為時間太久而隱約模糊,清晰些的回憶終止在他帶著應逐陽逃離禁地的那一刻,再往後便不甚明了。
薑懸月想起自己當年逃脫禁地的方法,身體似乎又一次傳來了刻骨銘心的疼痛,他不禁微微打了個顫,舒展著肩膀翻了個身。
一張驚世絕豔的麵容落入眼簾。
美人側臥在床邊,鬢發散亂,雙頰泛紅,一對柔荑交疊置於身前,長睫如鴉羽般纖密濃黑,唇色淺淡,微微透著些薄粉,似含苞待放的海棠,惹人不勝憐惜,她背對著窗戶,陽光自身後為她鍍上一層曲線優美的金邊。
清淺而熟悉的冷香鑽入肺腑,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薑懸月看著這張麵容,眼中盛滿了無際的愛戀,可視線移過五官和下頜清晰的線條,又不免心中發疼。
她這些年似乎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蒼白憔悴。
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側臉,掌心將觸未觸,細膩的肌膚近在手邊,他心中卻不由生出一股情怯,他定定地看了許久,以至於被壓著的一側肩膀開始酸痛時才意識到——
他們兩個人現在正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精神猛得一振,薑懸月徹底清醒過來,渾身肌肉頓時緊繃得像是石頭一般,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景象,他們似乎是在一個客棧裡,被子胡亂蓋在兩人身上,外麵天大亮,人聲鼎沸,他看著眼前睡得正沉發絲淩亂的應逐陽,大腦飛速回想昏迷前的場景。
他好像是去給應逐陽買了些糕點,偶遇非禮,被應逐陽拖著回了馬車,見她生氣自己狗膽包天地湊到她身邊,然後被那莫名升騰起來的熟悉感牽引著想起了往事。
薑懸月想了想,覺得自己先前失憶估計是因為靈魂離身遊蕩太久,記憶被消磨了一些,至於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來,大概是因為應逐陽耳上的那對墜子,他送她的十七歲生辰禮物。
那裡有他的一縷魂魄。
當時他與應逐陽離得太近,體內靈魂與那縷魂魄產生了共鳴,這才引出了記憶。
之前為了打這對墜子,他還特意去找了最擅魂詭之事的木梧意,請她替自己護法,隻要戴著這個,應逐陽萬一有什麼危險他隨時都能感知到。
誰知分離魂魄居然能把人生生疼昏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應逐陽生日都過完好幾天了。
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薑懸月悲催地歎了口氣,看著還在沉睡中的應逐陽,他動作極輕地挪了挪身子,把被子往她那邊蓋了些。
手剛碰上被子,就見應逐陽睜開了眼睛,兩眼清清明明,沒有一絲剛睡醒時會有的迷蒙。
薑懸月動作隻頓了一瞬,嘴角便揚起一個春風和煦的淺笑:“醒了?”
應逐陽眼神微凝,看著這多年未見的笑容,一瞬間以為回到了過往的某段時日,她晃了晃神,道:“你想起來了?”
“是啊,想起了一些。”薑懸月繼續幫她把被子掖好。
“一些是多少?”
“大概就……從小時候到去盛安宗集議那裡吧,斷斷續續的,有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了。”薑懸月坦然道。
他在床的內側,麵容被陽光描摹得無比清晰,雖然相貌有所變化,但應逐陽和他麵對麵躺著,眼中倒映出的神色滿是與從前彆無二致的溫柔。
她不禁眼眶一熱,垂了頭遮掩道:“想起來就好。”
薑懸月無奈地笑笑,把她抱在懷裡抹去淚水,輕聲道:“怎麼還是那麼愛哭?”
“才沒有。”應逐陽聲音啞啞地辯駁。
低沉的笑聲自身前傳來,緊靠著的胸膛微微震顫:“好好好,師妹最堅強了。”
等候了十年的縱容溺哄再次入耳,應逐陽將頭深深埋進溫暖的懷抱,肩膀止不住地輕顫。
薑懸月攬住她的腰身,更覺她瘦得過分,幾乎要隻剩一把骨頭,他在她的發頂落下輕吻,擰眉道:“怎麼瘦了這麼多?”
應逐陽沒有回答,仍舊低低地啜泣。
薑懸月耐心地抱著她,一手撫在脊背上替她順氣,嘴上卻是調侃道:“都是掌門大人了,這副趴在彆人哭得怪可憐的樣子,要是被人看去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