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邪,整的前屋後梢的鄰居都把李軍和他姥姥當了邪祟,生怕被他們克死,見了就躲,唯恐避之不及!
少了鄰居的幫襯,幼小孤寡的日子變得更艱難了。
廠裡為了平息事態,將004路公交車強製下線,又特批了一筆錢,加上姥姥的退休金和低保,好歹保障李軍能夠正常上學。
轉眼過去了三年,李軍也長成了一個半大小子,話不多,人也瘦,說不上傻卻也不精細,平時呆頭呆腦的,骨子裡還帶著一股子虎勁,逮誰瞪誰,整個人顯得十分陰鷙。
三年的時光孤獨又漫長,隻有姥姥是他最親近的人,李軍自己也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當兵、考軍校,好好報答姥姥。
“日子終歸是要過的。”
姥姥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他何嘗不希望李軍能夠平安幸福,隻盼著他趕緊上初中,換個新環境,多少認識幾個朋友。
然而,姥姥千盼萬盼,就在開學這天早晨,突然開始心神不寧起來。
一貫硬朗的身體,不知怎麼的,心臟開始劇烈的抽動,疼的幾乎直不起腰,就像有人用手指捏著心臟縮放。
這感覺,姥姥一生就遇到過兩次,第一次是跟李軍父母出事的時候,第二次就是現在!
他連忙回頭召喚,“軍的~軍的~~”
也就轉頭的功夫,哪裡看得見李軍半點影子?
姥姥追了出去,濃霧中,朦朦朧朧的好像看到了一輛公交車,一款下線三年的老式公交車。
側麵的紅色油漆斑斑駁駁,透出三個數字——004!
姥姥加快了腳步,70歲的人了,竟小跑了起來。
“可千萬彆有事啊!”
說來也怪,九月份的天氣跟人臉似的,說變就變,從家裡到公交車站總共不到十五分鐘的路程,居然下起了濃霧,濃的伸手不見五指。
地麵也結了霜,細細密密的鋪了一層,大致看去,有幾分冬日大雪滿地的感覺。
或許是李軍起的太早,連個賣早點的都沒有,更彆提公交車了。
也難怪,困苦的少年渴望著新的生活,滿心都是迫不及待。
他低著頭,看了看四周,突然耳朵發燙,像被突然潑了開水。緊接著,雙手捂著耳朵,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
連一丁點動靜都沒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公交車憑空從濃霧裡出現,徑直向李軍衝了過來,不偏不倚,前輪就壓在他剛剛站的地方,前後相差不到半秒!
李軍睜著眼睛,習慣性向司機瞪了一眼,也就這一眼,讓他覺得有些害怕。
司機的衣服黑黑的,有點舊,款式也老。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霧的原因還是彆的,總之看起來很模糊。
雖然看不清臉,卻不知為什麼,能明顯感受到,那張臉上帶著陰森的寒意。
司機好像生硬的笑了笑,笑的李軍心裡發毛。
他本想張嘴罵一句眼瞎,但窮苦人家的孩子逆來順受慣了,隻動了動喉頭,連一個音節都沒敢發出來。
他低著頭,氣呼呼的上車,走到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頭靠著窗,等著出發。
不知是怎麼回事,一進到公交車,耳朵燙的更厲害了。
與之相反,周遭的溫度突然冰冷的嚇人,就好像直接被扔進了冰窖裡。
尤其後脊梁骨,一股寒意從尾巴根迅速向上攀升,連帶著整個後背又冷又麻。
脖子後麵好像有人在吹氣,一陣一陣,陰嗖嗖的。
他緊了緊衣服,用手搓著手臂,誰想越搓越冷,上下牙不禁打起了架。
半大的孩子,正是火力壯的時候,卻在九月的清晨,被凍的渾身發顫。
沒等一會兒,大客車開始發動了,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動機就像從來沒啟動過。除了自己之外,再沒上來任何人,車上空蕩蕩的。
“你就不能等等彆人嗎......”
李軍想問,卻還是沒敢開口。
那時候的公交車,絕大部分是被私人承包的,乘客拉的少是要多交五毛錢的,尤其空車,漲價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能承包公交車的,多少都有點勢力,敢不給,指定會挨兩下,最次也是一頓臭罵。
李軍不想挨打,也不想被罵,卻更不想多花五毛冤枉錢,鼓足了勇氣,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一個字,“你......”
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他整個人就像根木頭立在了那,使勁揉了揉眼睛,看著眼前的場景,寒意更深。
印象中,那種老款的、連體式的大型公交車早就被淘汰了。兩節車廂連接處有一個大大的圓形鐵板,依稀記得,小時候爸爸還抱著自己,站在上麵跟著汽車旋轉。
眼前的場景,令人頓目眩,視線雖然變得越來越模糊,可視線裡的動西卻越來越清晰。
不知道什麼時候,公交車上坐滿了人,熙熙攘攘的,都低著頭、沉默著一言不發。
他們似乎很冷,穿著厚厚的棉襖,笨重的棉鞋......
再一眨眼,李軍啞然失聲,“鞋呢?!”
朝地上瞧去,他們哪有鞋,連腳都沒有,一雙腿空懸在座位上。
略微偏頭,眼角餘光瞥見,自己旁邊的位置上,赫然坐著一個人,一個穿著大花棉襖的女人......再看其他人,也都穿著同樣的衣服。
那些衣服看起來像普通的大花襖,可款式卻像是......壽衣!整個公交車,如同一個載滿了人的棺材,大客車的連接處赫然寫著三個血紅的大字——004!
突然間,李軍的眼睛也變得熱了起來,逐漸看清旁邊女人的容貌,一張異常蒼白的臉上,連嘴唇都蒼白的可以。
脖子跟折斷了一樣,腦袋九十度的耷拉在肩上,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笑的很詭異。
李軍的臉上寫滿了驚恐,隻因這個女人他很熟悉,一個字幾乎脫口而出——“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