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皇帝賜宴興安宮,邀一眾重臣宗親們赴宴守歲。
柳呈章品秩雖不算高,但因著女兒為晉王側妃,便也有了攜妻赴宴的資格。可方入席,夫人餘氏就如沒頭蒼蠅似的上下翻找著什麼,還不時撫摸雲鬢,像是丟了貴重首飾。
餘夫人苦尋何物,紓雅最為清楚,那支並蒂海棠步搖正被自己拈在指尖把玩,廣袖遮蔽下,誰也不知她手上還有這樣一個物件。
倘在平日,她擅自“偷”來餘氏之物,定會被對方反咬一口,到時候舉證又得多費唇舌,如今邁出這步,不僅為了步搖,更要以此牽出一樁秘辛。
月餘前賢妃薨逝,她見到皇帝借遺物悼念,荷包、繡屏、珠釵......其中還有一物根本不屬於盧賢妃。
那是半塊裂邊不規則的玉瑗,是紓雅阿娘的舊物。
當年玉瑗一摔為二,不知是何原因阿娘隻存下半塊,鑲金之後當作玉佩裝飾腰間,直至抄家前,她將自己的貼身物品轉交紓雅。
宸元宮七日喪儀,紓雅曾試探著問過皇帝玉瑗來曆,好在那日皇帝並未對她產生厭惡,還向她訴說了一段陳年舊事。
平昌五年春,皇帝微服巡京,路過一處名為“翠微閣”的小樓,被一陣清雅芳香所引,侍從告知此處將要舉辦春日宴,即女子會,故而移花點綴。
他入內,但聞不遠處有歡鬨聲,循聲而去,來到一處舞台,台上正有一女子排演“反彈琵琶”,台下三五姑娘喝彩。忽見陌生男子闖入,姑娘們猝不及防散開,台上女子也停了舞步,臂上玉飾驚落,一半落在足邊,一半不知所蹤。
女子囫圇撿起其中半塊,丟下一句“奴家不善歌舞,讓公子見笑了。”便跑入帷幔,消失無蹤。
可皇帝見她衣帶飄颻風姿綽約,自然不似塵俗女子。仙人下凡何談舞姿不精?她沒留下姓名家世,隻有角落裡半塊玉瑗被他無意發現,帶在身邊。
後幾月,皇帝再未見過她,直至端午,他在朱雀街上邂逅了一位名叫桑芷的姑娘,神似那日驚鴻一瞥。但他明白桑芷並不是她,權當神女賜緣。
這樣湊巧又俗氣的故事,紓雅聽過許多,唯有這次,她信了。
她還知道後來之事,皇帝在一場大朝會上再次見到神女,得知其名“韋蕤”。彼時他已有佳人在側,而韋蕤也即將嫁作人婦。
從前母親開玩笑逗弄她時,總說:“你娘年輕時也是京城紅牡丹,多少公子孔雀開屏都沒入得了阿娘的眼,就連那宮城中的皇帝啊也想接我去做娘娘呢......”
母親慣會騙人,她隻當聽個笑話,打趣母親性子彪悍,入宮定是當帶刀女侍衛。她一笑,母親便跟著大笑,還不時誇她聰明。
回想此處,紓雅拈著步搖癡笑,腹誹自己實在不夠......
她垂眸而視,絲毫未覺不遠處投來的一絲陰沉目光。
餘氏正目不斜視地打量著紓雅的動作,乍然生疑。待她看清紓雅手上物件時,並未當場發作,而是暗中知會丈夫柳呈章,讓他先稟報晉王許瑜。
酒過三巡,皇帝見席間似有糾纏,頓生好奇,“七郎可是有家事未處理妥當?”
許瑜聞言,不再與柳呈章交談,起身施禮,“柳側妃的母親丟了首飾,兒臣想定是不慎滑落,欲遣人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