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落音，江達安等人麵上勉強維持的笑意，再也掛不住了。
節度使羅望霆憤然起身離席，欲行告退。
“羅大人公務甚忙啊！”趙曦澄言語譏誚，“羅大人你莫不是認為——這筵席比起捉拿江湖大盜，要無趣得多？”
“殿下，羅大人並無此意！”江達安忙替羅望霆解圍。
“江大人又不是羅大人腹內蛟蚘，怎知羅大人之意？”趙曦澄語調平平，卻刺得江達安進退維穀。
“唉！實話道來，這筵席，本王亦覺無趣得緊！”趙曦澄轉動手中鬥彩茶盞，旋得盞壁上的晶彩紋飾一團撲朔迷離，“還是羅大人實誠啊，勇氣可嘉，連敷衍一下都不肯！”
說著，他突然鬆開手中茶盞。
如玉的珍瓷怦然跌落，刹那齏身粉骨。
江達安不明趙曦澄此為何意，又見他麵上神色如常，並未有一絲怒意。
他拿捏不準，遂走到堂中空地，躬身請罪：“是臣等招待不周，請殿下治罪！”
裴文棟等亦走到江達安身後，一同請罪。
王贇垂眸默坐。
趙曦澄冷冷睨著堂下口呼“有罪”的一眾人，亦不命他們免禮，半日方道：“錯了！你們招待很是用心，但就是有眼無珠！”
江達安等人立時豁然大悟——這涼王殿下是在為昨日於城門處質疑他身份一事而作難。
“臣謝殿下訓斥！是臣等有眼無珠，請殿下責罰！”江達安稽首道。
裴文棟等亦忙隨江達安一道稽首請罪。
羅望霆不情不願隨眾人請罪，又道：“昨日是臣冒味殿下了！但臣肩負西洲安全，須得依律行事，萬望殿下諒解！”
“殿下，羅大人素日裡治軍極嚴，求殿下看在他一心為了西洲安全上，饒過他此次的失誤，萬望殿下不要治他的罪！”江達安道。
“江大人多慮了！本王何時說過要治羅大人的罪了？”趙曦澄話鋒一轉，笑道，“所謂不知者不罪嘛，這個道理本王還是懂得的。羅大人如此儘忠職守，本王回京後，定會為你上達天聽！”
“臣多謝殿□□諒，臣感激不儘！”羅望霆恭敬道，心中卻冷笑——這涼王當真如傳聞中的一般無二！
“本王一向體諒人的！”趙曦澄淡淡一哂，“諸位回座位去吧！本王今天不是來找茬子的。既然來了這菡萏閣，本王總得找點樂子，你們說是不是？”
他俊美無儔的臉，竟變得如斯之快，一時冷一時熱，又一時不冷不熱。現下，更是冷熱均俱。
眾人汗出如漿，連連附和，隻得重又落座。
在堂外等候服侍的侍婢，忙進來收拾地上的碎瓷。
羅望霆卻走到王贇麵前，拱手道：“王大人奉旨來查前西洲節度使黎光一家的火災一事，他日若需下官配合，請儘管吩咐便是。”
王贇站起，亦拱手笑道：“羅大人言重了！”
黎慕白本在隔間聽著堂內情形，突聞羅望霆提起自家火災來，陡地一站，手無意間撞到身畔小幾上的一隻翠色瓷花樽。
倉啷啷，碎瓷聲猝然響起。
趙曦澄屈指扣著桌案，一下又一下，“西洲蓮花白蜚聲在外，本王在京中嘗過一次，深覺清甘綿醇。現已來了西洲，倒是想嘗一嘗最正宗的蓮花白。”
這碎瓷聲，江達安等人亦聽到了，但見趙曦澄不做理會，他們自燃也就樂得不提。何況，待在間隔裡的人，本就是他的司膳婢女。
現見趙曦澄主動提起蓮花白來，心道這場筵席總算能有他入眼之物了，一個個暗暗鬆了口氣。
裴文棟忙親自去吩咐，下令要菡萏閣把最好的蓮花白呈上來。
碧色荷葉式酒盞，酒色清澈，荷香淡幽，仿若芙蕖出蓮葉。
趙曦澄用兩根手指捏起盞緣，讚聲“好酒”，又道“美酒不可辜負，可惜本王從不吃重樣之物，就請在座諸位替本王品嘗品嘗”之類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