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雍州。
一書肆。
花春盎一進門,麵對著一屋子的古玩、詩集、字畫與文房四寶,點名就要店內的羅紋紙。
店中唯一的坐賈見二人形容狼狽,但相貌不俗,其中一人的道袍雖破敗,另一人所穿之衣裙,卻明顯是南邊來的昂貴布料。顯然雙雙出自家境殷實的人家。
兩人舉止親密,女子一口一個“郎君”,原來是夫妻關係。
女子左臉頰上,還貼有一朵路邊常見的小野花,長發同男子一樣束起,未佩戴半點朱釵首飾,卻遠勝怡紅院裡頭戴豔麗牡丹的頭牌花魁。
之所以與妓子比,是因為坐賈並未見過傳說中絕色的名門閨秀。
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玩法稀奇古怪的,不是隨便購置了一件道袍,體驗道侶之刺激的話,就是花錢當幾天的外門道士玩玩,總之這等容貌的富貴人家,決計是不可能真心入道的!
形容狼狽之故,非是故意為之,體驗一把滄桑艱苦之情愛的話,就是路上玩脫了,遭遇了賊匪或流民等變故。男道士手上的傷就是最好的佐證。
不管如何,他們能入了他這間書肆的門,就決計是不差錢的!
正躺在逍遙椅上,邊磕著炒瓜子,邊搖著大蒲扇的坐賈,一手丟開了大蒲扇,一手放下了炒瓜子,擦掉從嘴角流下的口水後,雙手在長袍上用力擦了擦,隨後迅速將封存於長木箱中的一大疊羅紋紙全抱了出來。
單手將長方桌上的雜物全揮掉了,殷勤得將昂貴的羅紋紙,一一展現:
“小娘子好眼光!這可是江南特供的羅紋紙,質地既細薄又柔軟,潤墨性極好,不易隨時間老化,內附橫紋,看起來與絲綢織就的羅綢一樣好看,因此得名‘羅紋紙’!
且說這羅紋紙,製作工藝尤其繁瑣,每年全國生產不足百張,曾是宮廷禦用之紙。前些年,聖上體恤民間讀書人之不易,便將此等好紙分派於各座城池中售賣,也讓讀書人提前沾沾聖光,圖個好寓意。”
但羅紋紙稀有度擺在那,儘管國庫加以補貼,將價格降至五成,非是家境殷實的人家,也買不起。
就說雍州的這家書肆,幾年才賣出去一張。
那一張,還是走南闖北的一鏢局路過時,其中隻喜舞文弄墨,不喜舞刀弄槍的大少爺,花一百兩紋銀買走的。
可惜那少爺是個空有淩雲壯誌,卻胸無點墨之徒,買了這紙回去,不作詩寫文,隻到處顯擺,對著一張空空如也的羅紋紙,揚言來年自己一定能高中狀元。
被他親爹總鏢頭知道後,一頓屁股開花好打。
這羅紋紙,乃與朝廷掛鉤的,想退又不敢退,轉手又沒人接,隻能暗自吃下這啞巴虧,早早離開雍州這是非之地,免得他那不學無術的好大兒,又給他整出啥幺蛾子來。
隻能說,聖上愛護寒門學子想法是好的,隻是在龍椅上坐久了,山珍海味吃慣了,早就不察世間民情了。
幸好每年送進各家書肆的羅紋紙,朝廷也不索取進價,隻待來日賣出,再將賣出的銀錢送歸衙門中即可。隻賺不虧,朝廷兜底,無本的買賣,倒也不錯。
不過這些話,民間百姓隻敢與知根知底的街坊鄰裡嘮幾句,外地的糊塗人一來,自還是將這羅紋紙誇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