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謝周走出不良人所在的街道,照例前往宣陽坊的盛捷客棧。
今天是小年,與上午相比,此時的長安要更加熱鬨,年味十分濃烈,沿街到處都是鞭炮的聲音,那是百姓們在祭灶送神。
掛在綢緞上的花燈也都點亮了起來,人們在燈下做著買賣,鬥雞鬥狗的還在繼續,雜耍舞劍的也不亦樂乎,街道中央還有富商們特意請來添喜的舞獅舞龍團隊。
盛捷客棧同樣是一片喜慶,窗戶上、門匾上,掛滿了彩帶絲綢。
台上的說書人早就走了,現在看台上麵的,是客棧掌櫃花大價錢從平康坊請來的姑娘們。
客棧裡放著十幾個炭盆,溫度很足,姑娘們隻著輕紗,露出潔白細膩的腰肢,身材曼妙,舞姿綽約。當琴聲趨於密集,姑娘們來上一個大跳,輕紗下方隱約泄露出美妙的春光,更是引出一片叫好。
謝周往人群裡望了望,卻沒有看到張季舟的身影,不免有些奇怪。
張季周骨子裡是個樂觀的人,今日小年,客棧裡如此喜慶,他怎會不下來看看呢?
抱著這樣的疑惑,謝周上了樓,來到張季舟的房間,敲響房門。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在走廊裡回蕩,片刻後卻無人回應。
謝周皺了皺眉,稍稍調動了一絲劍元,切斷門閂,然後走了進去。
房間裡空蕩蕩的,沒有人。
難道張季舟提前離開了嗎?
謝周第一時間生出這樣的想法,可當他看到倒扣在桌上的醫書,掛在衣架上的包裹,床底下的藥箱時,便意識到張季舟並非提前離開,而是不得已才離開。
認識到這一點,謝周心裡咯噔一聲,不由緊張起來,產生了一個很不妙的猜測。
他匆匆下樓,來到掌櫃身前,取出一塊銀子遞了過去:“請問三樓七號房的客人去了哪?”
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本就笑容滿麵的掌櫃笑得更加開心,收起銀子道:“哪個客人?”
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客棧裡這麼多房間,每天入住
和退房的都有幾十個人,他哪能全都記住。
“謝長恭,謝老先生。”謝周對他說道,沒忘了給出張季舟的化名。
“喔喔,你是說謝老先生啊,他……”
掌櫃的頓時反應過來,顯然他對那個白發白眉,看起來特彆有文化氣息的老人頗有印象,正準備回答,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微斂,警惕地看著謝周,問道:“你是他什麼人?”
謝周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回答道:“我是他的學生。”
他今天沒有佩劍,穿著一襲常見的青色長衫,黑發用發帶簡單挽了個結,自由垂落,加上俊逸的長相,挺拔勻稱的身材……好吧,確實有種外出遊學的書生氣息。
掌櫃上下打量著他,沒有太過懷疑,歎息一聲道:“你家先生,慘了……”
……
……
聽著掌櫃的講述,謝周的神情越來越陰沉,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愈發冷冽。
原來今天他離開客棧時,張季舟搬了張凳子,坐在走廊上聽書。
可沒一會兒,老人就覺得坐在走廊上不得勁,便下樓坐到了正堂裡,點了壺茶,要了兩份點心。
說書人講著屈望和楚巧巧的愛情故事。
從幼年的屈望,一直說到他求學潁川,和身為教坊司女子的楚巧巧相識相知。再到屈望上京求學,高中狀元,衣錦還鄉,把妻子從教坊司贖了出來。
這對鴛鴦眷侶甚至得到了聖上的首肯,給楚巧巧賜了一封夫人文書。
說書人講到這裡,忽然話音一轉,來了一句驚天大秘。
——“就在前幾天,這對鴛鴦眷侶裡的屈夫人,慘遭奸人所害,不幸離開了人世!”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張季舟倒是老神在在,畢竟他提前幾天就聽聞了楚巧巧的死訊
。
可緊接著,說書人的下一句話,徹底打亂了張季舟的心。
——“據說,那奸人是屈大人的政敵,先是派遣刺客不成,又請了一個不知名的江湖遊醫,以看病為由,第二次向屈夫人下毒,這才導致了屈
夫人的死亡。”
——“那醫師好像叫什麼“李一舟”,自詡醫術無雙,卻是個奸惡之人,簡直可笑!”
聽到這話,正堂裡一片喧嘩。
眾人同仇敵愾,紛紛咒罵起那個名叫“李一舟”的江湖遊醫。
張季舟卻是坐不住了,額頭青筋暴起,憤怒之情不以言表。
他本是為名聲來到長安城,不成想,還未見到星君,卻先敗了名聲。
盛怒的張季舟站了出來,指著說書人的鼻子喝道,一派胡言!
說書人愣了,問他,老先生這是何故?
張季舟雖然憤怒,卻也不會蠢到說自己就是李一舟,最終隻是說此事一沒證據,二沒官方通告,豈不是胡編亂造?
他生氣的數落了說書人一通,敗興而歸,準備上樓。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數人闖進客棧,將張季舟強行擄走!
謝周看著掌櫃,急切問道:“擄走先生的那些人都是什麼身份?”
“他們帶著刑部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