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要去的地方, 自然不會是一般的青樓,這家“芙蓉閣”是京城中檔次最高的青樓,其中侍奉的女子大多來自官妓世娼, 也就是一些被抄家之後的罪臣家眷,這樣出身的女子絕大多數都有比較高的文化修養, 甚至有些可以稱之為才女,寫出來的詩詞歌賦比一些文人都要好, 十分受達官貴人追捧。
隻是秦修文之前從來沒有涉足過這些場所,一來自從到了這個時代後, 秦修文腦海中的弦一直崩的很緊,二來秦修文不管在現代還是在此地, 都是一個潔身自好之人, 並且有一些潔癖,實在不喜歡去這種煙花之地, 隻為宣泄一個男人的生理需求?這實在和秦修文的為人處事之道相悖。
但是潞王熱情相邀, 秦修文知道潞王此人在李太後和萬曆心中的地位, 況且剛剛兩人一路上相談甚歡,秦修文也不想這個時候硬是掃了對方的興致, 隻能奉陪到底。
這座小樓一共兩層, 其實隻是當街的門麵, 在外麵迎客的龜公是相貌還不錯的年輕男子, 而那些迎客的花娘則是青樓中已經上了一定年紀,不再接客的女子, 但是相貌依舊姣好, 妝容得當,服飾裝扮若是不知道此地是青樓的話,隻會以為是哪一戶富貴人家的當家夫人。
且這些人迎上來, 並沒有影視劇裡那般諂媚輕浮的舉止,隻是他們一看潞王和秦修文的相貌衣著,就知道這兩位是貴客,馬上就有一個看年紀三十幾許的女子笑盈盈地前來,文雅地行了一禮,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行至,由她做來就是風流天成,一舉一動皆是賞心悅目:“兩位貴客是雅座還是大堂?”
潞王的貼身小廝顯然已經是熟門熟路了,直接拋出去十兩銀子:“給兩位爺最好的雅座!”
那女子臉上的笑容依舊,但是拿銀子的手穩穩當當,馬上就放入了袖袋中:“奴家英娘,還請兩位隨奴家來。”
英娘走到門簾處,輕輕用手掀開珠簾,扭頭笑著提醒道:“貴客,當心腳下。”
小小一道門檻,自然不會阻礙秦修文和潞王什麼,但是人家服務細致入微,也確實十分具有職業操守。
當然,等秦修文知道,剛剛那十兩銀子,隻是給那位英娘的“到門”賞銀後,就是見慣了銀錢如秦修文,都有些被這裡的消費震住了:也就是說,剛剛那位英娘隻需要迎接一下他們,把他們帶到雅座,就能拿到十兩銀子??
雖然那座小樓隻是接待普通客人,小樓後麵另外有清雅院子,不過本身這個“芙蓉閣”占地也不算大,從頭到尾最多也就兩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吧。
這錢還真是好掙,也讓秦修文初步對這裡的消費水平有了一定的認知。
見秦修文對這個“到門”費顯露出費解震驚的模樣,潞王有心賣弄,就和秦修文解釋了了起來:“秦兄,你彆看這個到門錢貴,其實是因為咱們來的地方不一樣。”
“像是那種隻做皮肉生意的,賣身不賣藝,那叫私窠,隻有那種販夫走卒低賤之人才去那種地方,自然便宜的很,那裡的姑娘不能稱之為姑娘,都是一些年老色衰的女子,身上或許都還帶著臟病,這種地方本王也隻是略聞一二,就不帶秦兄去看了,省的汙了你我的耳目。”
“稍微好一點的,叫下出,那裡的粉頭娘子模樣要好點,也會點吹拉彈唱,但是到底水平一般,賣藝又賣身,難得有個清倌兒。再好一點,那就是有些茶室裡了,”
潞王賣了個關子,側頭向秦修文看去,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果然便看到秦修文臉色微微又有了變化,沒想到吧,文人雅士競相推崇的茶室裡,也會有此等買賣存在。
“當然,這種地方都得熟客引薦,這些茶室的東家俗稱“養花人”,會買一些從小看著長相出挑的幼女進行培養,授其琴棋書畫還有茶藝,若是得了貴人青睞,這些女子還會被人買回去,成為大戶人家的侍茶婢女,長得又好茶藝又不錯,如何不給主人家長臉?”
說到這裡,潞王還悄悄地湊到秦修文耳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本王聽說兵部尚書石大人上個月就買了兩個二八妙齡的侍茶婢女回去,嘿嘿嘿,石大人老當益壯啊!”
兵部尚書石星,今年已經半百之數了,而十六歲的少女……
這瓜太大,秦修文一時之間隻覺得有些難以下咽,眼中難□□露出了震驚之色。
秦修文的神色很顯然取悅了潞王。
潞王一看就知道這位秦大人平日裡就不是風月場上的人物,也是,人家一心想的都是為國為民之事,當初他扮作普通書生狀告那趙啟鳴,秦大人都能秉公執法,根本不會徇私,現在坐到了五品侍郎的位置,和一眾朝廷裡的老江湖周旋,居然能打個旗鼓相當,想也知道,他不會有太多個人時間。
畢竟潞王也是看到過當年他皇兄剛剛獨掌大權的時候,是如何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彆說進後宮寵幸幾個妃子了,就連用膳都不能準時。
說來說去,這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做了藩王,就不能參與政事,隻能在吃喝玩樂一道精通,而像秦修文這樣的人,自然要在自己的仕途上用功了。
不過就是因為潞王身邊沒有這樣的人出現,周遭要麼就是一些諂媚的宦官,要麼就是一些和他一樣無所事事的宗室子弟,時間久了,自然也就膩了。
如今出現了秦修文這樣的人,和他以往接觸的人都格外不同,對他除了該有的恭敬外,態度十分自然平和,不見那種阿諛奉承之色,又和潞王有一段前緣在,潞王很快就將秦修文引為了知己好友。
兩人在雅座裡的一張圓桌前落座,潞王含笑著打趣秦修文:“看秦兄的反應,是不是第一次上這等地方?”
秦修文剛剛一路走來,雖然夜色已濃,但是整個“芙蓉閣”內卻點了不少燈籠,亮如白晝。
院子不大,但是修建的卻很是精巧,一道蜿蜒小河分前後兩院,小河上修了一道石拱橋,上書“鵲橋”,橋下有三兩隻小舟在水中飄蕩,水麵上種植著大量的荷花,此刻是半開半閉的狀態。秦修文踏上“鵲橋”的時候,還能聽到小舟上的竊竊私語,以及偶爾響起的絲竹之聲,但是很快就舟撥蓮葉,入了藕花深處,隻於偶爾時響起的木漿劃水之聲。
倒是雅致愜意的很。
同時秦修文也知道了,這個青樓可以說是整個京城最高檔的酒色場所,裡麵的女子輕易不會賣身,尤其是當紅的那幾位,大部分都隻和人談風論月的清官兒,除非她們自己樂意,否則是賣藝不賣身的。
而想要見這些女子一麵,也沒有那麼容易,第一步就是剛剛的“到門”,然後還有“升階”、“登堂”、“進軒”,若是人家姑娘願意見你一麵,才是“坐久”,如果兩人相談甚歡,便稱為“定情”,以後此人便成了該女子的入幕之賓。
這裡麵的每一個步驟,都要花出去大把銀子,過來的客人為了在姑娘麵前顯示自己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小氣,花出去的錢如流水一般,說是銷金窟確實是不為過。
所以“芙蓉閣”接待的客人,不是富商巨賈就是達官貴人,但是到了此地,不管在外頭如何地位,都是用銀子開道,否則便會被這裡的女子和其他客人恥笑。誰都不想被人看低了,自然銀子都備的足足的。
越是如此,就越是受人追捧,許多人就是來此炫耀財富,也不是單純隻是為了女人,更多的秦修文覺得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
潞王花錢是絕不小氣的,拍著胸脯說今夜開銷一切由他負責。秦修文眼看著潞王一筆筆銀子花出去,連姑娘的麵都沒見到,隻是點了兩杯花茶,包了個雅座,就已經花掉了三百多兩。
點的花茶附贈了兩碟瓜子點心,茶自然不可能和宮中貢茶相提並論,潞王隻是淺嘗了一下,就不再碰杯,反而指著下麵的一處高台,興致頗高地給秦修文解釋:“秦兄,一會兒今晚的花魁娘子陸凝香首次登台獻藝,到時候她也會出題目考教整場的人,若是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那麼今晚她便會親自服侍恩客,免去其所有費用,往後再來“芙蓉閣”也能喚花魁娘子相陪,所以今晚可是來了不少人,本王的小廝剛剛可是去看過了,一樓二樓都坐滿了。”
秦修文聞言長眉一挑,倒是真的沒想到,原來古人這麼會營銷。
用一個花魁娘子的噱頭,吸引了這麼多人前來觀看她的才藝表演,而且將架子擺的足足的,是花魁娘子挑人,而不是底下這些人出了錢了就能抱得佳人歸。考驗的不僅僅是財力還要加上才學,而這些被考驗的人反而都是興致勃勃,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嗯,秦修文隻能說,古人有些方麵的素質是真的好。
原本秦修文隻是看在潞王的麵上,無奈作陪,現在倒是真的被勾起了幾分興趣,想看看這花魁娘子到底是個什麼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