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真話,也有些難以啟齒的求助在裡頭。
關鍵便在“三月”這兩個字上頭。
江重涵心如明鏡,林輕筠也明白了。
等江重涵點頭,她就替江重涵收下盒子,拿回正院處理。恰好此時徐常念端茶上來,江重涵接過了親手端給朱大昌:“多謝朱大叔。”
朱大昌雙手接茶,嘗了一口,不覺眼睛一亮,悄悄地看了一眼茶杯。
江重涵將他的動作儘收眼底,便也嘗了一口,轉頭問道:“常念,這是什麼茶?比尋常的紅棗茶香許多。”
徐常念謹記林輕筠的教誨,奉茶之後就垂手侍立在旁,聞言答道:“郎君,筠姐姐說,尋常紅棗桂圓茶,總是將整顆果仁泡在茶中,不容易出味道。因此叫我先將紅棗橫切成片,先放在水裡一同煮一會兒,就容易出味。”
原來是這樣。朱大昌在心裡重複了一遍,誇道:“方才林姑娘開門,說這是你家新找的長隨,叫常念。我看他年紀小小的,進退十分有度,學泡茶也一學就會。涵哥兒,你家裡連長隨都這麼聰明,你怎麼不步步高升呢?”
江重涵不僅莞爾,對一個考生來說,“步步高升”這種詞還遠著呢,但他不願好為人師,就隻順著說:“步步高升還是未知之數,但我確實要在三月末就離開穎安往宣州府去,得趕在府試之前在宣州安頓下來。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把穎安的事處理完畢,像古大叔、朱大叔你們。朱大叔,天馬上就熱了,你有什麼打算麼?”
這話一出,朱大昌果然重重地歎氣:“唉!還能有什麼打算?這水晶冷淘膾和炸牛乳非天冷不能做,天熱了,我就隻好繼續賣熟切,等今年秋冬,再做水晶冷淘膾和炸牛乳了。不、不過……靠這兩道菜,這個月我可掙了不少銀子!”
他勉強一笑,展展手臂:“涵哥兒,你瞧,我這身新衣裳,過年時我可沒銀子買!多虧了你!”
“朱大叔,你快彆這麼說!”江重涵連忙搖頭,“昨晚夢裡,我爹還說我呢!”
林輕筠剛把裝好的食盒端出來,聞言差點腳步一頓,目光好笑地瞥了過去——又是拿他爹作筏子?
江重涵收到她的目光,但喝茶不應。
招數老套不要緊,隻要奏效就行嘛!
果然,朱大昌一聽,好香的紅棗茶也不喝了,急忙問:“涵哥兒,你又夢到你爹了?江大員外說什麼?”
江重涵:“昨天我不是把祖先的牌位從清淨庵請回來了麼?我爹晚上就托夢來了,他先誇我孝順,說他和我娘親、祖父祖母總算回家,很是滿意。但他也告誡我,說我不過是告訴朱大叔你菜譜而已,你若是自己沒本事,就是知道菜譜,又有什麼用呢?所以千萬不能沾沾自喜、居功自傲。我爹還說,這兩道菜受季節影響深重,春夏秋皆不宜做,隻能寒冬臘月才可行,若是朱大叔你因此隻想著冬天做水晶冷淘膾和炸牛乳就能掙銀子,春夏秋都躺著過日子,那我就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害你了!”
“江大員外真是個好人,可……不至於,真不至於!”朱大昌連連擺手,“我難道不知曉日子要自己過麼?就是天熱了,我也會做熟切賣的,哪裡會躺著等天冷呢?”
“我也是這麼同我爹說的。”江重涵歎氣,“但我爹說,人都是由奢入儉難的,朱大昌你過了賣水晶冷淘膾和炸牛乳、一天就能有二三兩銀子入賬的日子,又哪裡能過賣熟切一天掙個二三百文的生活呢?就是能過,隻怕心裡也難受得很。”
朱大昌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能默然不語,臉上露出又是羞愧,又是難過的神色。
人麼,騙騙彆人也就算了,騙自己做什麼?若是他真的願意、也甘心過賣熟切一天掙二三百文的日子,今天又何必早早地來拜訪江重涵呢?
來了,是他想問問江重涵,還有沒有彆的掙錢法子。而來得早,還不是因為他想趕緊請江重涵拿個主意,然後自己趕著這寒冷的末尾,多賣些水晶冷淘膾和炸牛乳?
來得時候急急匆匆,來到了,被意外戳中了心事,朱大昌又羞愧不已。
偶然幫了他兩次不夠,自己還貪成這樣,還想春秋夏也有生計。難道江重涵是菩薩不成?又善良,又聰明,身懷百寶。
“……我爹在夢裡將我一頓好訓,說我不該幫人就搭一下手,否則結一時之善,卻是害了人後半生。”江重涵的話語平靜,根本沒有發現他愧疚不已的樣子,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