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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無鋒眼皮睜了又睜,眼前宋義的身影在車棚外的燭火下搖曳擴散成了四五份。
“紀無鋒,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宋義從袖中小心地掏出一個小瓶子,猶豫片刻後,打開了瓶塞,“但我有多羨慕你,就有多恨你。”
宋義的聲音狠厲起來:“憑什麼大家看到的都是你,憑什麼你擁有一切,憑什麼你號令一切!”
宋義猛地抽吸一口氣,“現在好了,你終於倒下了。”
紀無鋒愣住了,他使勁看向宋義的雙眼,卻不知道哪一份是真實的眼睛,哪一份是產生的重影。
“雷音穀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啊,你現在這樣過去,會被那裡的惡人們,折磨得,生不如死。”宋義拉起紀無鋒毫無力氣的左臂,那裡一道長長的刀口暴露著,稍一挪動還滲出了鮮血,“我不會讓你被那些惡人折磨,畢竟,你曾經這麼照顧我的。”
宋義把小瓶子靠近紀無鋒左臂的傷口,慢慢把瓶口一點點塞進紀無鋒的傷口中。
“呃啊……啊……”紀無鋒猛然大口抽吸起來,渾身顫抖。
“我會讓你死。”宋義死死盯住刀口,不一會兒,一隻細幼的白色小蟲從瓶中爬出,鑽入了血肉,“你必須得死。”
“這樣,我才能被看到啊。”宋義喃喃著,看著紀無鋒狼狽顫抖的樣子,眼中不自覺地滑出一滴眼淚。
半晌,解差已經等不及了,喊道:“好了沒有啊!”
宋義仿佛被尖刺紮到一般鬆開了手,小瓶咚的一聲掉在馬車上。
“好了好了。”宋義高聲答應了,又看了看紀無鋒,最後狠狠捏住他的左臂,湊近紀無鋒耳邊,“你這隻手不是最會使劍嗎?那便從這裡開始吧,這可是‘閻王錄’,它會一點點吞噬你的身體和魂魄,而你則會成為他孵化的最佳溫床。”
解差已經來了,宋義最後使勁攥了下那處刀口,帶著滿手的鮮血離開了馬車。
疼痛衝刷著紀無鋒,終於,他暈了過去。
三日後,雷音山。
“阿啾!”長臉解差打了個噴嚏,看看天,“這怎麼還突然變天了?”
早上還是晴天,可快到中午了,就逐漸刮起了北風,此時竟已陰雲密布。
另一個圓臉解差無聊地叼著根茅草,含混地說:“估摸著咱們晚上到不了雷音穀了。”
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就啪一聲砸在了馬車上。
“該死的。”圓臉解差立刻坐直了身體,嘴裡茅草也吐了出來,“趕緊的,咱們找個地方避一下。”
不等馬車跑快,雨勢就迅速轉大,兩名解差隻好隨意讓車停在遠離山體的山道旁,鑽進車棚中。但車棚裡本就躺著一個昏迷的紀無鋒,此刻兩名解差在裡麵坐著,就格外擁擠了。
“要不然咱們……”長臉解差做了個拋東西的手勢。
圓臉解差看了看仿若死了一般的紀無鋒,點點頭。
如瀑大雨中,紀無鋒被扔出了車棚。
天色愈發暗了,雖是正午,但卻仿若夜間。
一片閃光刷地照亮世界,隨即雷聲在雲中轟鳴滾動。
轟隆隆——
馬車裡,兩個解差無聊地說著家長裡短。馬車外,一個人影慢慢地悄聲接近。
紀無鋒無知無覺地躺在雨中,唇色蒼白,氣息微弱,雨水砸在身上,似乎隨時都要閉過氣去。
人影靠近,摸了摸紀無鋒的鼻息和脈搏,稍停,趁著又一次雷聲轟鳴時,一把抱起他,迅速向旁邊的山林跑去。
青穹台上,雲霧縹緲,鳥鳴婉轉,花香四溢。
太無聊了。
太無聊了啊。
庚申滿法一襲純白中衣,斜靠著絲藤秋千,披散的烏發輕輕搖動。
彩色的鳥兒銜來一枚紅果,庚申滿法接過,吃了一口便扔到地上:“有些酸了。”
鳥兒歪歪頭,又飛走了。
他是萬壽族最後一個族人,自出生起就住在這片青穹台上,不知歲月悠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