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為難的軍團長(1 / 2)

一夜很快過去,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星辰漸隱。大營軍號嘹亮,人聲鼎沸,戰馬嘶鳴。

近衛軍新的一天,在嚴格的訓練中開始了。

清涼的晨風吹過麵龐,格雷恩和特林維爾相視一笑。他們一夜未眠,卻毫無倦意。他們打開了營門,目送士兵縱馬疾馳,激起的煙塵彌漫著,清脆的馬蹄聲在清晨的微風中,飄得很遠很遠。

整整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烈日烘烤,水米未進,都不能讓他們忘卻自己的職責。

他們是哨兵,軍營的眼睛,士兵的守護神。

從他們身邊經過的士兵,都略帶驚訝地看著他們。

他們身體疲憊,卻神情堅毅,無畏的眼睛告訴所有的人,他們的精神是鋼鐵鑄就。他們能接受任何挑戰和考驗!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能打倒他們!

黑夜降臨,偌大的軍營重新歸於寂靜安寧。至少,表麵上如此。

瑪爾斯王子在大帳中來回踱步,沉思不語。幾個騎士團長和侍從軍官麵麵相覷,都不敢去打擾他。大帳中死一般沉寂。

終於,他停下腳步,問道:“他們呢?”

令旗官低聲回答:“還在哨位上。沒有軍團長的命令,他們不能擅自離崗。”

這時,菲洛團長跨上一步說道:“殿下,格雷恩畢竟是國王親自推薦和任命的。如果讓陛下知道你這樣對待他們,說不定會很生氣。一天一夜,已經夠他們受得了。我想他們也已經得到了教訓,適可而止吧。”

他“哼”了一聲,對令旗官說道:“你去看看。如果他們想讓彆人代替,就讓他們回到自己的中隊去吧。”

令旗官領命而去,他們在大帳中等待。不一會兒令旗官就跑了回來。他的臉色複雜猶豫,欲言又止。瑪爾斯王子猜到了。他冷冷地問道:“怎麼,他們不肯嗎?”

令旗官不敢麵對他的雙眼,不由垂首喏喏答道:“格雷恩中隊長說,他們接受了殿下的命令,就要行使他們的使命。除非殿下親自下令,否則他們就會一直守衛在哨位。”

近衛軍首領本已自感過分而稍顯愧疚的心,又被格雷恩毫不妥協地強硬刺傷。他陰沉著臉,看著他的騎士團長。

“巡營。”他大喊一聲。

如果說昨天的軍團長隻是提前出發,與往日稍顯不同,今天就已完全打破常規。他虎頭蛇尾地巡視過幾個營房,身後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士兵。他的士兵都能看得出,他們的軍團長心事重重。

瑪爾斯王子帶領他的隨從巡視到營門。他看到兩棵挺拔的鬆樹般站立的哨兵。他們莊嚴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他本想衝過去,怒斥喝罵也好,譏諷蔑視也好,他知道,他如果那樣做的話,會稍稍降低心中的挫折感。可是,他就隻是站著。

然後,他用冷傲聲音說道:“我想,你們為他們感到擔心都是多餘的。至少,他們看上去很喜歡站崗。那麼,就讓他們在那裡站著吧。想站多久,就站多久。”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回到大帳。

他的侍從和幾位騎士團長都麵麵相覷。他們見慣了平靜如水的近衛軍首領,也曾見識過怒不可遏的軍團長,卻從未看到過王子殿下今晚這般失落。

他們都不知道,瑪爾斯王子為何會對格雷恩橫加刁難。平時他可是最愛護他的士兵的。

不錯,格雷恩雖然是國王本人親自推薦和任命的,如果換在彆的軍團,也許可以成為他身上的一道光環,其他人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可是,不要忘了,格雷恩是在藍鷹近衛軍團。他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中隊長,位卑言輕。而近衛軍戰士唯軍團長馬首是瞻,以能執行軍團長的意誌為無上榮光。

他完全不必如此,為了一個剛剛加入近衛軍的中隊長做出有損身份的舉動。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軍團長分明就是在有意刁難新被任命的第一中隊指揮官。可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啊。所以,他們都不明白,在他們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可是,沒有人敢勸說他。

“我真得不明白,格雷恩。”餓肚子的巨人說道,“你都看到了吧,他們今天都懶得和我們說句話了。雖然我還有的是力氣,再站多久都休想讓我低頭認輸。可是,格雷恩,我們就一直這樣站著,真得有意義嗎?即使做一個與眾不同的哨兵,不也還是一個哨兵嗎?倒不如上戰場和敵人麵對麵廝殺一場,死了也比傻乎乎地站在這裡舒服的多了。”

格雷恩看著他的朋友,笑著安慰他,“特林維爾,麵對敵人的刀劍,流血犧牲是每個英勇的士兵都能做到的。可是,相信我。我們現在所做的,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們是在和自己戰鬥。能打垮我們的,隻有我們自己。鋼鐵般的意誌,才是我們最堅強的依靠和最寶貴的品質。近衛軍崇拜強者,我們要想在近衛軍紮下根,就要讓自己變得更強。

雖然,你和我都是不經意間,機緣巧合才加入了近衛軍。可是,我們一旦做出了選擇,永遠都不能忘記了自己的承諾。為了阿波多利,為了國王陛下,誓死捍衛近衛軍和我們做為士兵的榮耀。我們不會畏懼任何人,除非,我們能讓他們感到畏懼。”

特林維爾咧開大嘴哈哈笑道:“好吧,格雷恩。雖然我沒有完全聽懂你的話。可是,你還是說服了我。一想到站在這裡就會有人害怕我們,不開心才怪呢。”他拍拍肚皮,“我一點兒都不餓了—我敢和他們打賭,我最少還能站好幾天呢。唉唉,要是這時候藍莓老爹給我送點兒清涼解渴的黑啤酒來,我還能再多站一天呢。”

格雷恩最喜歡的就是特林維爾永遠不會被艱難嚇倒,樂觀向上的笑容。他也和特林維爾一樣饑渴難耐,疲乏不堪。這個時候,他需要朋友,需要特林維爾,在安慰他的時候,他也會從朋友的笑聲中,得到鼓勵和勇氣。

他繼續和特林維爾開著玩笑,以使寂寞的黑夜不再漫長難熬。

他笑著說:“特林維爾,這次我真希望藍莓老爹會聽到你的祈求。如果他真能來送給你啤酒,就一定要多送一點。要不然,我怕你一個人就會全喝光的。”

一說到啤酒,特林維爾興奮地雙眼直冒藍光。他大聲笑著說:“彆擔心,格雷恩。從我們再見到的那一天起,我就說過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和你分享所有的一切—喜悅、憂愁、平安、幸福。當然也會包括藍莓老爹的啤酒了”

格雷恩啞然失笑,他說:“啊,我也沒有想到,這個夜晚,連我都覺得藍莓酒館才是天底下我最向往的地方啊。”

“快彆說了。不要再提起藍莓老爹和他的啤酒了。如果你繼續描述那種妙不可言的,盛在大杯子裡,泛著泡沫的天神恩賜人間最美味的甘泉,我覺得當一個逃兵,也許會讓我輕易地就原諒了自己呢。”他一臉神往地拍拍肚皮,意猶未儘,“我覺得,我能喝下整個藍莓酒館裡的酒了。”

“在近衛軍營裡,竟然還有人會以當逃兵為榮呢。這可是我老頭子當兵幾十年,前所未聞之事啊。”黑暗中突如其來的笑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誰?誰在哪兒?站出來!”格雷恩和特林維爾同時警覺地大聲發問。

一個黑影從樹後走了出來。

“你是誰?乾什麼的?”特林維爾迎上前去大聲問道。

來人身著便裝,沒有佩劍。他把手裡提著的兩個鼓鼓地皮囊放在地上,說道:“我是暴風騎士團的菲洛團長。”

他走到兩個哨兵麵前,火把照亮了他的臉。

他看著兩個年輕的士兵,臉上半是譏諷半是調侃地說道:“近衛軍神聖的光輝和榮耀,竟然比不上一大杯啤酒來的誘惑。還有比這更丟臉的事情嗎?看來王子殿下說的沒錯—你們也許真得不適合待在近衛軍團裡。”

特林維爾氣得滿麵通紅。可是隨口的玩笑被彆的人聽了去,一時張口結舌,竟想不出話來反駁。

格雷恩拍拍他的肩頭笑著說道:“特林維爾,我的朋友。老成持重的菲洛團長,又怎麼會把你的一句玩笑話當真呢?”

菲洛團長板著臉說道:“我並不認為那是一句玩笑話。如果不是想到近衛軍裡的那些年輕人還需要我這把老骨頭,我早就跑到藍莓老頭的酒館去了。比你們跑得還快呢。”

所有愛喝酒和愛談論酒的人,都能馬上得到特林維爾的好感。剛才還被怒氣漲紅了臉,現在卻不住咧著嘴笑著問道:“菲洛團長也喝過藍莓老爹的黑啤酒嗎?”

“當然。不過那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年輕呢,還是近衛軍一名普通的士兵。”他歎了一口氣,“唉,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菲洛團長是幾天來除了瑪爾斯王子之外,唯一和他們說過話的人了。格雷恩心思縝密,已經猜到了騎士團長的來意。他問道:“菲洛團長,您夤夜不眠,不會是專門來和我的朋友談論藍莓酒館裡美酒的吧?”

“喔,那倒不是。”菲洛打量著他們,點點頭慢慢說道,“我要看到我的小夥子們都睡了,才能睡得安心。順便說一下,格雷恩隊長—如果,你能成為中隊長的話。你的第一中隊,就歸我這個老頭子的騎士團管轄。我就是你的團長。”

格雷恩執手敬禮,特林維爾也馬上亦步亦趨。“是的,長官。能在您的麾下為阿波多利和近衛軍效力,我們深感榮幸。”

菲洛笑道:“可你並不了解我啊。所以,我可以當這句話是恭維嗎?”

“當然。出自至誠的恭維,同樣會是最真誠的尊敬。如果說軍團長是近衛軍的靈魂,菲洛團長就是近衛軍的筋骨。阿波多利又有誰不知道呢?”

菲洛團長嗬嗬笑道:“唉,我已經開始喜歡你這個年輕的小夥子了。可惜,如果你和瑪爾斯王子說話時也能這樣委婉一些,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我老頭子也能早點睡了。”

格雷恩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菲洛團長顯然並沒有希望能得到他的回應,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很堅強。可是,近衛軍裡也不隻是好勝就能站穩腳跟。雖然你們看上去精神還不錯,可我不能想象,你們還能站多久。即使年輕的身體也是會受不了的。做為你們的團長,我可不想在還沒有麵對敵人的時候,就失去兩個英勇的近衛兵士兵啊。聽我這個老人家的一句話,去向殿下認個錯吧,一切都會好的。”

格雷恩手扶腰間的佩劍,誠懇卻又堅決地說道:“長官,如果這是您的命令,我一定會去。隻是我不知道該為什麼去認錯。難道,近衛軍哨兵的忠誠不是應該受到表彰的嗎?難道,忠實執行軍團長的命令會是錯誤的嗎?”

特林維爾在一旁使勁兒點著頭,口中還附和地說道:“就是,就是這樣,沒錯。”

菲洛團長本來已經想好了很多理由來勸解格雷恩,卻被格雷恩輕描淡寫地反問難住了。空有事先想到的許多個理由,此時此刻,卻連一個都用不上了。

他看著格雷恩和特林維爾並排站在一起,經過兩天兩夜的煎熬,卻仍精神百倍,百折不撓。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眼睛裡讚許的神色,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

過了一會兒,他歎息著說:“好吧。你們是對的,我無話可說。祝你們好運。”

他轉身就要離開,格雷恩喊住了他:“長官,您忘記了您的東西。”他俯身撿起地上的兩個皮囊,發出“咣裡咣當”的聲音。

菲洛團長轉過身來,臉上掛著古怪的笑容問道:“你確定,是我丟的嗎?”

“是的,長官。就像確定我們還要繼續站下去一樣。”格雷恩大聲回答。

他接過皮囊,歎了口氣說道:“人老了就愛丟三落四。小夥子們,你們都是勇士,我已經記住你們了。而且我相信,明天,會有更多士兵都會記得你們的。”

直到他的背影又隱入黑暗中,特林維爾氣鼓鼓地死死盯著格雷恩。他明顯有些生氣地大聲問道:“格雷恩,你為什麼要把水還給他?”

格雷恩看著朋友乾渴焦躁的口唇和渴望的雙眼,心中泛起一絲歉疚。他低聲說:“對不起,特林維爾。我知道我們很需要它,可是,我以為你想得會和我一樣。”

特林維爾顯得餘怒未消,他說:“當然不一樣。你總是這樣,自己拿主意。”

格雷恩歎著氣說:“對不起,我的朋友。”

特林維爾卻不依不饒,他鄭重其事地說道:“如果有下次,你應該把機會留給我。我一想到可以對著可敬的菲洛團長說,‘先生,您怎麼可以隨便亂丟東西呢?做為近衛軍騎士團長,你可是給你的士兵們做了一個很不好的榜樣啊!’這樣說才比較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