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2)

雲橫秦嶺 寄小舟hl 7264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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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幾人也勒馬圍攏,最前方的小使臣衝同僚一陣擠眉弄眼。

宋照岄連日長途奔襲,這幾日又在山洞裡龜縮,衣衫上早已泥痕遍布,頭也多日沒有洗過,她此刻隻祈禱這小將軍是個心善的,自己這副樣子,連懇求都難讓人細聽。

“姑娘既要我搭救,總要說明緣由。”小將軍後退了幾步,避免馬蹄踢踏傷人。

“民女隨家人進山采藥,不慎走失,求軍爺將我帶至山下,他日再遇,必有重謝。”

“要人幫忙還不說實話”,小將軍用劍鞘挑起她的臉,早晨勉強梳好的發髻歪在一邊,幾縷頭發繞在兩靨,唇無血色,眼周不畫而紅,雙目微闔,頰上仍留淚痕,下頜有如刀裁,不知是誰抽了一口氣,與平日容貌雖大不相同,淒淒神色卻更顯驚心動魄。

小將軍的目光久久停駐在這張臉上,他隱隱覺著熟悉,卻抓不住頭緒。

“民女不敢欺瞞軍爺。”

“不敢欺你也欺了,你身上沾著竹葉,汾州雨少乾旱,竹子僅長在岐屋泉邊,雖同在一山,但距此地甚遠,周邊也無藥可采,本將軍不救詭詐者。”

他調轉馬頭,說罷就要離開。

“軍爺!軍爺留步!民女實有難言之隱!隻要將軍肯帶我下山,為奴為婢,任憑差遣!”

宋照岄起身跑至小將軍馬前,經過時看到他身側的令牌,她略經思索,“不知將軍可是河東防禦使季息將軍?”

季息知令牌就在腰間,但識得字、知職級,此女果然不是鄉野村婦,“是又如何?”

“將軍英勇善戰,數次拒突厥大軍於千裡之外,民女亦有所耳聞”,宋照岄定定地觀察著季息,而後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環視周圍幾人,見他們無一不唯季息馬首是瞻,她伏下身對季息深深一拜。

“民女家傳製圖之術,若承蒙將軍不棄,民女願測繪輿圖,為將軍效勞。”

隻聽季息輕嗤一聲,“你說自己能繪輿圖,連這山都走不出,誰敢用你?”

“並非走不出,隻是怕有人在山下蹲守,不得不見機行事。”

“將軍若不信,民女自可驗證。此山山腳共有五個官驛,三個在晉州,兩個在汾州,民女自晉州來,確暫躲於岐屋泉邊,山路盤繞向上,若想遠避他們,民女最好能等到自南地去太原的車隊,隨貨物一起出山。”

“有人蹲守”,季息俯下身盯著她,“什麼人?”

“民女不知。”

“不知?怕是知卻不說。我不缺侍女,繪師倒是多多益善,但是你自晉州來,恐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身份吧。”

宋照岄抬起頭,一張臉瘦得隻剩眼睛,卻令人不敢冒犯那灼灼光華,她直視著季息的雙眼,以近乎喊叫的聲音,試圖攔下他,“民女並非有意欺瞞!”

見季息仍不為所動,她隻能叩首。

“民女是工部尚書宋禕之女,家父蒙冤被害,前日……”,她強忍哽咽,“前日已被鍘於京中,與家母流放至此,仍有人要趕儘殺絕,家母為救民女,已……已被射殺。”

宋照岄說畢已是涕淚連連,她無力再回想其間的每個細節,今生若不能找到戕害父母的罪魁禍首,她誓不為人!

隻是一切既已和盤托出,不知這小將軍可願收留,宋照岄的五指不覺間已插入泥土,留下深深的刻痕。

“你說你是,宋禕之女?”季息細看眼前人的眉目,從風霜刀劍裡尋到一點舊日模樣。

心口似被銀針細細密密地紮過,季息惶急下馬,顧不得部下的竊竊私語,半蹲在她身側。

“將軍!這宋禕不就是……”那小使臣正要說話,被蓄胡的長者打斷。

“宋禕犯了最近的貪墨案,不想判決這麼快”,那長者一拱手,“將軍,此間牽涉甚多,我們不如帶回去再行審問。”

季息視野裡唯餘跪坐在地的宋照岄。

那個兒時總是帶著父親做的小玩意兒,風風火火來看他的宋照岄,她沒認出自己。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從眼前這個鬢發黏在臉上,眼睫遮不住重重思索和疲累的落魄姑娘身上,自己也未能看出那個曾經囂張率真,不可一世的宋小娘子。

“岄兒?”季息試著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可聲音輕若薄羽,唯恐驚碎瓊瑤。

“你這一路可曾受苦”,季息看著她烏黑的長發,現下已枯如野草,被她規規矩矩盤在腦後,方才滾落時蹭到,落成個奇怪的模樣,不必再多問,季息心裡已有了答案,“皇後娘娘……”

“正是民女姨母”,宋照岄以為對方欲核實身份,急忙接道,不料抬頭撞進季息的眼睛,像燦星於不見底的深潭中發出幽光,眼尾垂落,倒顯得比她這個流亡來的還要委屈。

季息怔怔的,隻想問問可還記得昔日皇後身邊的他,那個總是怯生生綴在宮人身後的孩子,但此地人多眼雜,她形容狼狽,顯然並非相認之時。

今日他定是要救走宋照岄的,但隨行將校僅有一二心腹,自己的事不可暴露於人前,眼下隻能佯裝不識。

季息令前方隨從拿水壺來,又從身上解了大氅披給宋照岄。

“此事後患無窮,將軍不可冒險行事。”隊伍裡有人勸道。

季息未理會旁人言語,抬腿上馬,橫飛一眼,沉沉眸光壓得人噤聲。

宋照岄以為,把東西給她就是季息最後的好心,急用上半身緊緊抱住馬兒前腿。

戰馬性烈,抬腳便會傷人,季息慌得心中一跳,自地上拽起宋照岄,長臂一勾,夾起不堪一握的腰身,另一隻手自腿彎處打橫抱起,將大氅裹緊,穩穩地把她放在身前。

“有追兵!”話音未落,一行人已打馬奔行。

那人的胸膛離自己不足一寸,山路顛簸,宋照岄被撞得不時靠向季息,每每有接觸,她隻覺季息向後退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