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大根帶著征糧隊走到寨門口與歐陽軒彙合時,琉璃壩的頭領——魯德之,已在一眾寨民的簇擁下站在了寨牆之上。此刻與朱挑子正仰頭對著牆頭說話——歐陽軒眼見情況突變,知道自己不適合做這種交涉事宜,便讓站在身旁的朱挑子來出麵交涉。受此重任的朱挑子將商人的遊說和鼓吹特長——換個說法也叫外交天賦發揮的淋漓儘致,他先是痛陳自己和歐陽軒作為貨郎和遊方僧人的不易和生活的艱辛,控訴蒙古兵的凶殘野蠻,又怒斥山匪毫無人性。在他的敘述中,他和歐陽軒舍著性命,在身後這隊官兵的護送下,將食鹽送到了這偏遠之地,既是為了賺取生活所需,也是為了解決琉璃壩山民缺鹽之困,說到動情處還流下了幾滴淚。或許是其演技高明,也或是這裡的民風淳樸,魯德之和一眾山民聽了既同情又感動。他們既想換取寨中稀缺的鹽,又懼寨門下帶著刀盾和矛的幾十號壯漢,畢竟在這年頭匪和兵是不容易區分的。
常年遊走於市井之間的朱挑子一眼便看穿了魯德之的猶豫和山民們眼中的期盼,便不失時機讓黃大根出來,言明本次是因蒙古人追殺才誤入此地,官兵所需物資一律公買公賣等價交換,並賭咒發誓說此行不征糧不擾民;又讓歐陽軒用出家人信譽擔保征糧隊人員全是忠善之輩,並無惡意。好說歹說,才讓魯德之下定打開寨門之心,當眾人走進山寨門時,已是天黑時分。
進了寨門約半裡,魯德之便讓歐陽軒等人停下步來,說明日再商議換鹽之事,並讓石中樹在附近找了幾處棚屋安置眾人。歐陽軒為餘柱所患之病求助,恰好魯德之正是懂醫之人,他粗略把脈之後便露出為難之情,原來他已診斷出餘柱所患正是“打擺子”,此病隻發生在濕熱的水瀦之地。琉璃壩地處高寒山區,寨民並不會患此病,故寨中並無治療藥物。琉璃壩也無藥鋪,平時山民有疾便在山上尋些草藥熬水喝。見歐陽軒露出失望神色,他便答應明日遣人送些其他草藥過來試試。在魯德之返身回走時,歐陽軒借著火把的光,隱隱看到他走進了山寨深處一道更為高大寨門,原來歐陽軒等人的歇息地在琉璃壩的兩道寨牆之間,並未在寨內。
趕了一天的山路,眾人早已疲憊不堪。在安排了值守人員後,歐陽軒又去探視餘柱病情。隻經過短短一天,餘柱的便被交替的高燒與冷顫折磨得虛弱不堪、臉色蠟黃。這瘧疾來勢很猛,造成發病的瘧原蟲會使血液中的紅細胞破裂,對病人身體損害很大,但如有特效藥青蒿素,此病並不難治。屠呦呦院士所在團隊在20世紀發明了青蒿素,並因此獲得了中國的第一個諾貝爾醫藥獎。在南宋末年要提取青蒿素顯然不可能,但應該能找到提取青蒿素的原材料——黃花蒿。歐陽軒尋思著明日能否尋著些來給餘柱治病。
第二天一早,魯德之便派人送來了草藥並請黃大根去議事。歐陽軒並不識得草藥,但卻一眼認出了所送藥包中有些許黃白色的粉末結晶,他問了送藥之人得知這是火硝,就在附近山洞裡所采。歐陽軒大學所學專業便是化工,自然知道硝石是白色或無色結晶,山民所送火硝呈黃白色估計是雜質太多原因吧。匆匆吃了點乾糧,歐陽軒遣人照料餘柱服藥後,便叫上黃大根和朱挑子一同前去議事。此前食鹽之事一直是黃大根在經辦,而朱挑子昨日的表現證明了他是個商業談判的人才。
昨日進寨時天色已暗,並未看清寨子的模樣。跟著引路之人歐陽軒三人邊走邊看,將寨子周邊及內部看了個大概。這琉璃壩總體呈葫蘆形,從高到低分為三層台地,地勢越高麵積越大。昨晚眾人宿營地便是最低層台地,麵積隻有百十畝,第一道寨門便像是葫蘆口;中間的台地在第二道寨門之後,麵積有數百畝,最高處台地麵積則有數千畝以上。有條水量充沛的小溪從遠處高山處流下,貫穿了三個台地後,從第一道寨門口旁流下,並蜿蜒流下彙入遠處的文井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