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成為了朋友,卓修言才發覺薑侑其實沒有太多真正的朋友。
原因太簡單了,薑侑的脾氣實在是很差。
一個富裕人家的少爺脾氣差些無可厚非,圈子裡多的是脾氣甚至秉性不太好的富二代。但薑侑的“差”並不在他肆意張揚的驕傲,而是隱藏在矜驕小少爺外表下的陰晴不定,但凡想與他更親近一些的人,都會發現他的敏感和陰鬱。
敏感在於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引發的小脾氣,陰鬱則是當他不說話也不笑時,立刻便像是脫下了繁複的演出服,一切張揚的、流光溢彩的表象都脫落了,隻剩了一道看不見的牆,怎麼也無法觸碰到他。
一個不願意與你靠近、與你交心的人,有多少人願意與他做朋友呢?
因此薑侑在圈子裡有名氣,卻沒有人氣。
不需要與薑侑混得太熟,卓修言就知道他的這種敏感與陰鬱是出於什麼原因。
d市薑家與南方那個薑家其實是一家,往上再數三代時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世家,在某個年代裡動蕩過,局勢安穩後當時的小少爺也就是薑侑的爺爺去南方從了商,漸漸打出一片天地。
薑侑的父親是個有野心有誌向的人,拒絕了繼承人的身份,帶著老爺子給的唯一一桶金來北方闖出自己的事業。
薑侑的小叔、也就是薑溪謠的父親則留在了南方,兩兄弟各自打著各自的江山,又有著從血脈裡帶出來的千絲萬縷的聯係,因此便有了南北兩個各不相乾又緊密相連的薑氏。
兩個薑家到了這一代都是兩個孩子,南方那邊是一對兄妹,薑侑這邊則是他與薑深兩兄弟。
原本看起來都是順暢得意的家族,北方這家卻在二十年前因為大兒子的貪玩,弄丟了年僅三歲的小兒子。
孩子的走丟,向來是對一個家庭致命的打擊,無論這個家庭貧窮還是富裕。
所以簡單來說,薑侑一路長到少年,性格裡那些負麵的東西,全都來自對弟弟、對父母巨大的歉疚——或者說負罪感。
“如果有一天阿深能找到……”在某一個沒有月色的夜晚,卓修言陪著薑侑坐在廢棄大樓的天台上,已經二十歲的男生在醉意與淚意裡喃喃重複,“我一定用我的一切來補償他。”
三歲便從薑家消失的薑深成了薑侑心裡最隱秘的痛,縱他如何出色、如何矜驕、如何傲視眾人,在他自己心裡,也隻是一個罪人。
都說城堡裡的小王子難以接近,其實是小王子自己,早已給自己戴上了沉重的枷鎖。
“有些時候我會想,可能每個人在出生的時候,都會被賦予一個關鍵詞,比如簡單粗暴的‘成功’、‘坎坷’,或者‘戀愛運’、‘事業心’、‘天之驕子’什麼的,那麼我的話,肯定不是‘大少爺’、‘富二代’,而是——‘狗血’吧。”
二十六歲的薑侑對卓修言說這段話時,再也不是那朵高嶺之花,也不是記憶中的小王子了。
“真想不通。”好看的青年喃喃地說,“想不通。”
張揚的個性漸漸隨著年齡的增長成熟起來,時間消磨掉了某些東西,青年薑侑不再如少時一麵光彩一麵冰冷、割裂般地活著,個性裡不算太好的那部分漸漸壓製住了外放的那部分,他變得愈發冷淡、寡言,好像對誰都不曾放在眼裡,成了眾人口中隻可遠觀的人。
而他真正被拉下神壇,是從遇到周晢木開始。
既不是陷入與同性的戀情、也不是戀愛這件事本身,讓外人認識到原來薑侑也是一個普通人的真正原因,在於薑深的出現。
再說準確一點,在於薑侑發現男友移情彆戀的對向、被自己刁難甚至折磨過的情敵,正是那個自己負罪了二十年的、親生弟弟。
命運就像討人厭的惡作劇之神,將一盆盆狗血潑向你的臉,還要得意地喊一聲——“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