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接過珊瑚釧來,仔細看著上麵的珠子。
確如她所想,這上麵有些淺淺的劃痕,又被汗水浸染過許多次,顏色已經不太均勻了。
潘三郎看她沉默不語,一顆一顆珠子細看,心裡就明白了。
“是不是已經壞了?”
顧影見他如此在意,情知此物是他心愛的,就遞還回去,溫聲勸慰:“首飾再珍貴,無非都是身外之物,哄人一時高興就夠了。日後戴壞了,換個新的就是,也沒什麼打緊。”
她雖然愛功利,卻也隻是想要舒適的生活,並不會被這些玩賞之物束縛。更何況,這裡是無情仙用法術創造的戲文情景,再多的富貴榮華終會落幕,即便是玉堂金馬,又有何惜?
潘三郎聽了,卻有些觸動。低下頭收起珠釧,把這話品味了一番,才道:“大小姐是真君子,難怪皇上這樣誇你。”
“我怎麼就真君子了?”顧影失笑。
潘三郎抱著臂,認真地分析:“你沒有因為失去財富而難過,反而是一派灑脫和淡然。又在顧侯賬內自稱下屬,可見沒有搞特殊。北匈大軍來襲時,你堅守了職責,保全了兵士。這豈不是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的君子嗎?”
顧影明白,若要進一步,不如退一步:“我也是平凡人,自然也有所求,有自己的執念,隻不過沒有牽絆在這些珠玉之物上。看你不舍得換下這串珠子,想必它一定有你不想舍棄的回憶。這也不是什麼錯處,何必拿出來這樣比?”
潘三郎恭敬道:“大小姐自謙了。”
可顧影要的態度並非如此,她索性點透:“我對阿光,唯有實話而已。我們是妻夫一體,不必客套。”
“那……”潘三郎果然心中一動,有些期待和羞澀,“我也可以不客氣嗎?”
“好啊。”
“大小姐,我想要間屋子,改個書房。再把後院那塊地平整一下,放個兵器架,設個標靶什麼的。”
“好,咱們應該有相熟的工匠,今天就讓梅兒去請。”
這話看似是說給潘三郎的,實際卻是說給無情仙的。讓她編幾個工匠過來,慢慢地施工,或者把施工的記憶編一編。這都是小事,隨便神仙怎麼安排,隻要結果對了就行。
隻是這書房……
顧影不解:“為什麼要做個單獨的書房?是讀書寫字時不想受打擾嗎?”
“不是啊。”潘三郎理所當然地道,“男子不可以待在女子的書房裡,否則書房有陰氣,會害了女子的運道,不可成就功名。”
顧影內心:“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記憶比較模糊,大概來自小時候看的那種勸善戲文,都是糟粕,所以印象不深。
於是笑道:“聽誰瞎說的,哪有這碼事?再說了,你不是八字純陽的龍虎命嗎,忌諱這些做什麼?”
潘三郎神色猶豫。
顧影便又安慰他:“我也不是阻撓你的意思。若你習慣單獨待著,就布置個單獨的書房好了。我這裡空房多得是,又有上次送來的不少家具,湊一湊先用著,不合意再讓木匠打一套就是。”
潘三郎有點為難地動動嘴,又沉默了。
“怎麼?”
“大小姐,你會不會覺得勉強?”他有點小心,“你不是不喜歡房裡有人、有東西的麼?”
“嗯?怎麼會?”顧影奇怪,“誰跟你說的?”
潘三郎自覺得不該說下去,但言出如箭,入耳難拔,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顧影想了想,他嫁過來才幾多時辰?能接觸到的人,那不就是梅兒和顧芸嗎?答案顯而易見了。
但是,她都說了,姐妹倆的矛盾,是姐妹倆自己的事……
“是不是顧芸跟你這麼說的?”無情仙忽然跳出來掌控局麵了。
“我……”潘三郎臉色一僵。
顧影不由自主冷笑一聲,無情仙就開始了誇張的表演:
“你在京中,是不是常常能聽到顧家二小姐的名聲?滿腹錦繡,獨占京城詩會鼇首,之類的。
“而我呢,直到去年重傷歸來,才被人掛在嘴邊。無非是說我退兵半路遭到敵襲的事。由於我身子不好,又不會武功,就導致了隊伍潰敗,損失大量人馬。
“這樣一比,顧家長女顯得更無能,而次女更優秀了。
“這一切,無非是因為嫡庶有彆,她的父親是當家主夫而已。彆說我爹如今死了,就算是我爹活著,還很受寵的時候,鄭氏也可以隨意捏造我的名聲,或者讓我這個人不存在。
“你肯信顧芸,說明在你心裡已有判斷,劃定我是什麼樣的人了。誇我是君子,難道不正是在‘性子孤僻’的前提下,說說好話而已?”
潘三郎臉色變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不由自主的顧影,不由自主地淡淡一笑:“無心之語,並不是真的無心。你選擇信她,而不是反駁她,這已經很明白了。我想,沒有必要再解釋了。”
真實的顧影,恨不得無情仙就在她麵前,讓她一把捂上這興風作浪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