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臥房裡,紗櫥圍起的一方角落,兩人盤坐在地,四道目光望著中心的棋盤。
“這棋路……仿佛不太對。”
潘三郎正在默默疑惑,拈著白子,半天也不曾落在棋盤上。
梅兒在一邊熱情侍奉,給他的茶盞裡續上熱水:“少爺,喝點茶吧。”
潘三郎點了點頭,將白子落下,拿起茶盞來飲。
顧芸愣了一下。
他這枚白子,沒有落在她預想的地方,而是選擇不和她糾纏,重新開辟一塊新地盤。
“那裡還是一片空白呢,落子的意義何在?”顧芸拈著棋子,默默地想,“難道是被我粘得太緊,走不下去了?”
潘三郎卻把茶盞擱在一旁,並不催促,隻舒展眉眼,把目光放在棋盤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梅兒心裡有點得意了:“還是我們家小姐英明。她早就說,二小姐下棋贏不過少爺,我看了這會兒,好像確實是這個意思。”
他放下心來,把水壺拿出去,自己坐在門邊繡花。心裡一鬆,連針線活都快了不少,愉快地小聲哼著歌,不知不覺中,繡出了一排細小的花朵。
忽然,房間裡傳來了說話聲。
梅兒急忙把繡花繃子往膝蓋上一扣,斜著身子細聽。
“哈哈,再落子也是無益,我隻好認輸了。”
“承讓了,二小姐。”
“也是我最近沒有下過棋,技藝生疏了,姐夫見笑。”
“不會的。”
“不如再來一局?”
梅兒聽了這話,趕緊把針線甩在一邊,進屋笑道:“少爺,廚房等著您看看午飯的菜式呢。”
“好。”潘三郎應了聲,才轉身看看天色。
果然時辰快到了,太陽升高了,直曬在院子當中的地上。那牆角的牽牛花畏光,都緊緊閉合著擰在一起,無精打采的。
“不知不覺,都這個時候了。”
“是少爺下棋太專心啦。梅兒也是,繡花繡得忘了時間,忽然發現都到中午了,肚子好餓呢。”
梅兒似乎這會才想起,屋裡還有個二小姐。轉過身去,假笑著向顧芸道:“二小姐難得來我們院子裡,還玩了這麼久,您不留下吃個飯嗎?隻是我們大小姐身子不好,總是吃得清淡些,二小姐平時山珍海味吃多了,可彆嫌棄我們招待不周哇。”
顧芸哪能坐得住?隻好站起來道:“姐夫,我先告辭了。”
梅兒一聲高一聲低,殷勤送出院門:“二小姐真的走啦?二小姐留下來吃飯嘛!二小姐下次再來呀!”
聽得書房裡的顧影扶額笑了半天。
沒一會,梅兒喜滋滋地探了個腦袋進來。
“小姐,她走啦!您出來吧。”
“臭小子,讓你一說,我好像怕了她似的。”
“您這不叫怕她,是不和她一般見識!”
“今天小嘴兒抹了蜜嗎?話說得這麼甜。”顧影笑著起身,拿他打趣。
梅兒笑道:“哪有錢買蜜嘛?小姐,多賞幾個零花錢唄,梅兒還可以更甜的!”
如今小姐娶了少爺,梅兒邀寵的心陷了個大窟窿,不太說曖昧親近的話,都改成要賞錢,也難為他了。
有時候,顧影就覺得,要不是自己心有所屬的話,就和梅兒這樣的忠心小廝在一起多好。
然而出了書房,隻見潘三郎正在從走廊另一頭大步過來。
他平時不怎麼熱衷於流行的發式、衣裳。新婚期間不宜出門,他就總是隨意挽著頭發,穿著寬大的衫子。走動起來自帶一股風,垂肩的發尾撩到身後,袖子翩翩地揚起,讓他整個人顯得瀟灑不俗。
顧影頓時驕傲得不行:“我眼光棒極了!”
什麼男生女相的,管他什麼相,她要定這人了!阿光最帥,不接受反駁!
她心情好得很,站在門邊向他笑笑,等著他走近了,主動開口:“都起風了,阿光怎麼還披著衣裳?”
“不冷。”潘三郎走到她麵前來,“大小姐,你怎麼了?前幾天怎麼一聲不吭的?”
顧影邁步進屋,聽這問話,腳步都沒頓一頓,麵不改色地瞎編。
“哦,那是因為我嗓子疼。”
“噗嗤。”梅兒忍不住笑出聲來,趕緊胡亂解釋,“我不是笑小姐,我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有什麼好笑的,說出來一起開心開心啊?”顧影咬牙切齒。
這幾天,她怕無情仙又忽然發難,都在刻意回避潘三郎,不敢和他說話,還把自己腦海填得滿滿的,全力和無情仙爭辯情景細節,終於懟得無情仙讓步,拿回了自己發展感情的權力。
但梅兒是知道底細的。他每天在書房跑跑,臥室跑跑,茶水、宵夜,都分開伺候兩遍,當然知道小姐是下不來台,隨口亂說。
有其主必有其仆,小姐故意出難題,他也索性亂說:“我是在想,咱們家的棋子好久沒有刷洗了,二小姐拿的又是黑子,根本看不出來。我看她走的時候,手指尖全是黑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