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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世上,所有的人皆有可能是她的耳目,我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

這些話,從前這世上誰也未曾提起過。在?這樣混亂的情?景裡,阿光覺得?這難以理解,卻毫無辯駁的餘地。

他腦際的神?思,正?如陰陽變換,此消彼長。散漫的變集中,清晰的變混亂,竟是一直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汗水浸潤的雙唇,顫了又顫,終於?問?出一句話來。

“為什麼……是我……”

第66章 賭上命運吧

顧影聞言, 在他耳邊低低笑了兩聲。

“我也不知其中緣由,隻一看你,便?知道是了。”

“你……撒謊!”

“好了, 不鬨了。”

顧影不肯多說,惹得阿光心中薄怒,咬著牙死死盯著她。那眉梢眼角一片瀲灩,不但不顯得凶, 倒還挺讓人憐惜。

顧影低低笑了幾聲, 在安撫中柔聲講話:

“真的不鬨了。我趕緊說正事了。

“阿光,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雲少主的魔蠱,必須要有一個靈氣充盈的丹田來轉移。你那天見到的白曼, 就是要做這個媒介的人。

“這其?中還有一節,白曼便?是極樂教主薊若煙苦苦尋找之人。也就是說, 當年雲少主就是想隱瞞他的行蹤,才被極樂教記恨。於是如今,白曼決定以拔蠱為報償。

“這看似皆大?歡喜之事,但是, 阿光,我知道這背後有蹊蹺。創造這個世界的神, 她並不是這種風平浪靜的性子。我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但今天這把劍的戰意提醒了我, 我們或許很快就要麵對強大?的敵人。”

阿光努力地想了想:“薊若煙……會來阻礙拔蠱,或許終……終會有一戰。”

“沒錯。”顧影揉揉他緊鎖的眉頭, “阿光, 再忍忍, 聽我說。你的資質,比我在這世上見過的任何?劍修都要強大?, 我需要你做的事,你完全可以應對。隻是我要先說好,這其?中一件事很簡單,另一件卻很難。”

阿光口乾舌燥,雙眼發紅,待要去狠狠咬一下嘴唇,好讓自己清醒一些,卻被顧影將手指放在齒關阻隔住了。

“乖,這樣就好,不要掙紮……”

他已說不出話來,急促地呼吸一聲,隻覺得眼角濕冷。

顧影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的意思。安撫地一笑,自家眼色也晦暗不明?:

“這簡單的,便?是在煉藥堂門前,為我們護法。不管是誰來阻撓,你手中這些劍,都會心甘情願任你驅使,你一定能擋下所有的敵人。

“這困難的,是我最擔心你的。你未經過大?風浪,隻怕不易淡定。你一定要記得,練劍之時,腦海中切不可有絲毫備戰、對敵的念頭。

“若被神仙知曉我們的計劃,你我危矣。她畢竟是天上之人,隻要改動一個念頭,便?可以推翻世間許多因果,不是你我奈何?得了的。我們,隻能迂回?智取。你可明?白?”

阿光嗚咽一聲,不自覺地蜷起身子,微微點頭,努力應答。

“我……我沒有把握完全不想。但凡想起這些事……可不可以,像你今天所做這樣……”

顧影眼中帶著憐惜神色:“反複想起這種事,你也會很辛苦。不如這樣,我到了傍晚就來找你,我們論論劍道和?修行,然後,就像今天這樣,商量一下對策……”

兩?人說得久了,阿光的理?智已經全線崩塌了。顧影話語一頓,他便?空著眼神,輕輕地點頭,似乎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想不出來。

顧影滿腦子正事,手中一點也沒注意。見到阿光這般意識淩亂,她才回?過神來。

“我真是……”

隨即,輕聲一笑。

“也好,是我拜托於你,總要有所補償。”

夜風微冷,月光如明?燈,照徹布滿汗水的臉龐。顧影抬手掀掉了窗子支架,在昏暗的鬥室之內,俯首垂向更暗處,隻覺得心中彌漫著失而複得的喜悅,不一而足。

過了幾天身心都很充實的日子,無情仙也終於耐不住了。

“喂,顧神醫,最近過得很是滋潤啊。”

顧影並不意外:“當然。我還記得,在戲文一開?始,你的要求,隻是要我不死。而現在,我不但活得很好,還得到了阿光。”

無情仙口氣涼涼:“隻怕是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

“若心不動,意又怎麼會動?”顧影自信滿滿,“他是男主角,是為了和?我搭配而生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他敵不過命運的安排。”

“那麼,你以為命運是虛幻的東西?嗎?”

“不。我知道,在戲文情景裡,所有人的命運,都是操控在你手裡的。我雖然是女主角,卻也是一樣的待遇。”

“看來你還沒有忘記,你是女主角。”

無情仙又得意起來。

她似乎忽略了,在不久之前,她還要小?心翼翼地和?顧影交談,生怕顧影的陰鷙性格會反噬整個戲文的走向。

而今,顧影和?阿光親近上了。心胸一寬,便?也不像從前那樣偏執易怒,大?概讓神仙又找回?了為所欲為的感覺。

但對於被控製的人來說,就很不愉快。

“我當然記得我是女主角。如果忘了這件事,我可能會被你坑得很慘。”

“怎麼會呢?”無情仙音調上揚,聽起來頗為愉快。

顧影勾起嘴角,卻殊無笑意:“但願,是我多想了。”

談話還沒有結束的跡象,但無情仙聽了這句,便?是半晌無言。

顧影正要在腦海中喊她一聲,試試她還在不在,隻見丹僮一臉凝重地走了過來。

“師傅,總會傳訊,要各家分堂都注意安全,近期不要去雲浪宗一帶。”

顧影心中一凜。

變故來得這麼快?

這是無情仙的原計劃?還是因為什麼變數促成的意外?

“總會可有通報現在的事態發展嗎?”

丹僮繃著小?臉:“總會言道,極樂教正傾巢出動,取道飛雲江水,直搗雲浪宗總壇所在之處——白雲尖。所到之處,薊教主給修行界各個宗門下了挑戰帖,言道,雲浪宗覆滅在此一舉,正道若無人,自此便?是魔家天下。”

“擒賊先擒王?不像啊。”顧影隨口自語。

吩咐下丹僮給總會回?信,又原地沉吟一晌,忽然驚覺:“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無情仙肯定還在。若是被她知道了我心中的打算,就會將變故和?我的推測相合,再醞釀出更大?的事件,那我便?真的解決不來了。”

她強壓著心中陰冷的情緒,儘量不再鋪開?思路想大?局,而是將注意集中在眼下。先貌似平靜地走到草廬門邊,默默改動了陣法,解除了傳信的禁製。

雲浪宗的緋紅色紙鶴,接連飛進院門來。

這紅色紙鶴,快速飛動起來,簡直像一團火。

雲浪宗以這樣的紙鶴傳遞緊急消息,多少也有些“紙裡包不住火”的讖言意味。

想必山穀之外,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草廬裡反常的寂靜,不消說,一定是神仙刻意的隱瞞。

“無情仙!”顧影咬著牙,恨聲怨道。

“不是我。”

“嗬,你看我信嗎?”

“信不信由你囉。”

“這等動蕩大?事,若不是你一手安排,你的語調必然是驚惶失措的。如今你平靜地推脫,看來我們的合作?也就此破裂了。而你,根本不在乎,對嗎?”

“我當然在乎。隻是,我覺得你這位女主角,完全有能力應對大?的風浪和?挑戰。”

“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設立挑戰,神仙的遊戲規則,可真是公平。”顧影語帶諷刺,“哦,我倒是忘了,你我之間,本就不存在公平。”

無情仙卻笑了笑。

“這真的不公平嗎?顧影,你我之間,誰不知道誰呢?”

難得她態度如此沉穩,反讓顧影的眉宇間籠起一層陰翳。

無情仙又道:“我不妨再多說兩?句,省得你甩鍋給我,道是我先撕毀合作?的。顧影,你捫心自問,你和?阿光的感情,確實到了這麼親密,夜夜笙歌的地步嗎?”

“你又知道了?”

“顧影,我覺得,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的法力了?我雖無法窺見床笫之間的情狀,但我能明?顯察覺到,阿光在麵對你的時候,並不是看見愛人的喜悅,而是恐懼和?不安並存,沉淪與矛盾交織。是你的強硬逼近,讓他不得不從。我看得很清楚,他不愛你。”

“或許是你這從未嘗過情滋味的神仙,對人世間的情分理?解差了。”顧影冷笑,“他是背德而行,自然緊張懼怕,這有什麼好稀奇,又怎麼能作?為不愛我的證據?”

“你彆自欺欺人了。若沒有情景中的其?它壓力,你隻不過是他童年暫時的玩伴,比較熟悉的陌生人。他憑什麼愛你,憑什麼信你,憑什麼聽從於你呢?”

“憑我知他的心啊。”

“你還不肯相信,他不愛你。”

“他愛不愛我,要看最後的結果,不需要你來揣測!”

“結果,便?是證據麼?我想你心知肚明?,他嫁了雲天心,也並不愛雲天心。雖則不愛,但這次變故,還是會讓他責任心發作?,堅定地站在雲天心的身旁。我也很想看看,就憑你和?他的這點露水情緣,經得住生死存亡的大?考驗嗎?”

“無——情——仙!”

顧影自從進入這個戲文裡,就被無情仙格外優待著。一路順風順水,隨心推著情景發展,幾乎沒有過逆境。此時見神仙變卦,合作?撕裂,在心神震動之下,幾乎咬碎了牙齒。

無情仙見狀,語調也冷漠起來。

“怎麼,還不願承認?

“我就知道,你的偏執,讓你看不到真相,隻顧著堵彆人的嘴。可是真相就是這樣,你無論找多少理?由,他不愛你,便?是真的不愛你。

“不如這樣,顧影,我們來打個賭。我賭他曆經劫難之後,到戲文末尾,依然不愛你。即使他選擇跟你在一起,離開?雲天心了,那也隻是因為你的沾染,令他為俗世不容,無奈為之。”

顧影呼吸了好幾次,依然不能接受這種說辭。但她在氣勢上是絕不願輸給無情仙的。

“既然是賭,提前擺出籌碼來,讓我估一估價值吧。”

無情仙語調柔和?,但語氣堅定:

“籌碼是‘先知’。

“不瞞你說,下一個戲文情景,我已經構造完畢了,隻等角兒?各自就位,好戲就立時三刻可以開?鑼。女主角,一定還是你。

“如果你在賭約中勝出,你就會帶著完整的記憶,進入下一個情景,很有可能如願窺見我所在的仙境。可如果你輸了賭約,你將會被我奪去記憶,以為自己便?是戲中人。到時候,你就要給我打白工,還得不到我的任何?幫助,隻能在情景裡苦苦掙紮。

“不過,你放心,我也很公平的。咱們這個賭約,隻持續一出戲文的時間。”

顧影眉間陰雲不散:“說起來容易。可是,他的愛與不愛,自然在他心底。你我又如何?得知?”

無情仙笑了笑,淡定回?答:“我當然能感覺得到。其?實,你也能。不過是你現在困於自負,不肯承認罷了。但是我相信,塵埃落定之後,你自會維護公平,不會耍賴的,對嗎?”

顧影隻有一息間沉默,開?口便?是斬釘截鐵。

“我賭了。”

第67章 定心

緋紅紙鶴, 展開緋紅的緊急消息。

“報少主:宗門告急!”

“魔教集結魔修,直逼白雲尖,雲浪宗總壇已陷入重圍, 任何人不可進出!”

“掩月門掌門閉關未出,掌事大弟子來信言道,正在靜觀其變,不宜貿然出動?, 避免無謂犧牲。”

“虛空崖來信言道, 掌門親率弟子出山援手, 但虛空崖與雲浪宗相?隔較遠,一時無法到?位, 還請耐心等待。”

“無悔書院來信言道,書院內俱是學?子, 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宜摻雜世俗爭鬥,故此無法援手,望雲浪宗理解。”

“天馬莊來信言道, 其勢力範圍和魔教相?近,魔教起事前, 已挾持莊主?家眷做為威懾, 實不能輕舉妄動?。故此道歉。”

“昭天閣來信言道, 自家乃是小宗門,勢單力薄。此時見雲浪宗受襲, 自是心急如焚, 奈何自顧不暇, 無法前往。”

“飛雲島來信言道,海上宗門, 一向不插手陸上往來。但天下修行者都為同道,和氣才是長?久之法,她們願來幫忙說合調解。”

病床旁邊,一地緋紅,如深秋落葉。

雲天心一襲白衫,立於當中?,呼吸發?顫。

“無恥……之尤!”

一看便知?,這些常年被雲浪宗庇護,才沒有被魔修抹殺掉的正道宗門,逢雲浪宗有難,全都各找借口,花言巧語,隻是不打算援手。

“這麼多年來,我雲浪宗為整個正道、中?立宗門做屏障,毫無怨言。但逢各家有事,我宗出於公義?,哪有不援手之先例!因此,與魔修結下世仇,引多少災禍在身,依然無所畏懼!沒曾想,沒曾想養出這幫忘恩負義?之徒……”

她胸中?有一股怨氣無從發?泄,引得魔蠱蠢蠢欲動?,霎時腹中?如刀絞一般,冷汗如雨。

撕掉手中?紅紙,她已氣得站不穩,隻倚在床榻旁,全身顫抖。

幸好?她如今氣海空虛。遭逢如此變數,若是她身負靈力,又發?了這麼大的火,隻怕當時便會走岔內息,折損了功體。

顧影剛踏入煉藥堂,她便掙紮著要起身。

“顧先生!”

“不必多說,我心中?有數。”顧影淡淡道,“本就該到?了拔蠱的時候,我一直有所準備。既然雲浪宗告急,為免夜長?夢多,今日便進行吧。”

“多謝先生!”

這大概是雲天心接收到?的唯一好?消息。雖麵無喜色,但精神明顯一震,生機眼看就漲了幾分。

顧影補充:“隻是,拔蠱之後,雲少主?還需要數月時間恢複功力。而?目前魔修當門,這個進度,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此時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拔蠱再說吧。”

顧影也正是這個意思。

草廬之外,禁製加強。草廬之內,眾人一番忙碌,以陣法隔絕雲浪宗靈氣,掩藏起煉藥堂來。

室內,丹僮從旁輔助,白曼已經就位,顧影將心中?預演了多次的步驟又過了一遍。

室外,隻剩阿光一人,坐在門前廊下。身邊一座劍架,一張小桌,一壺泉水,一盞藥茶。

雲天心身披薄袍,神色有些緊張:“顧先生,這樣可安全嗎?”

顧影答道:“隻能保得一時。”

“我不是說房內。”雲天心目光停止於緊閉的門窗,“外邊隻有海氏一人,他會不會有危險?”

顧影淡然:“危險,肯定是有的。”

雲天心語氣放柔,小心地提著建議:“能不能讓他進來,一起在房內隱藏?”

顧影同樣心平氣和:“雲少主?,現在草廬中?的每個人,承擔的風險都和他相?同。”

“怎麼是相?同呢?他隻是……”

“隻是定金,籌碼,你的輔助,是嗎?”

雲天心深深地皺著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影隻冷冷一笑,似乎不願多說。

雲天心卻堅持說完:“我是說,他是我的夫郎,理應由我保護他才對,不能讓他負這樣大的責任!”

儘管顧影一向知?道雲天心的強勢和堅決,但這樣聽她毫不避諱說起守護弱勢者的心意,依然胸中?一震,有些共鳴之情。

想及無情仙斷言,阿光會站在雲天心這邊,顧影壓抑不住心中?煩亂。於是態度輕佻,嗤之以鼻:“事到?如今,還要托大?你要命嗎?”

雲天心卻不改堅決,呼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

“他是我的夫郎。便該是我的責任。

“本來,他隻是為了照顧我,才跟我來這裡?。結果,為了我,付出了不可逆轉的代價,都是我連累了他。

“顧先生,你我都是堂堂的仙家女子,怎可將他一個質弱凡夫丟在門外,首當其衝?”

白曼在旁聽著,便不樂意了:

“質弱凡夫?你在說門外這位美人?嗬,他可不弱,也不是凡人啊!我看,你還是先操心自己的狀況吧。”

“你說什麼?”

雲天心不是沒聽清,而?是沒明白其中?意味。

“我……和你修行的方式又不同嘛,就算解釋了,你也不懂。”白曼半真半假地糊弄著。

雲天心不知?他的身份,自不願與他多糾纏,隻轉頭向顧影,語氣中?帶了少見的求懇之意。

“顧先生一直不肯說診金的代價。我曾想過,我最珍貴的,無非是宗門和我一身的聲譽清白。但這兩樣,我哪個也不會拋卻。若強行剝離,隻怕要了我這條性命,也難以做到?。

“從前我有所察覺,卻不願多想,你要以什麼樣的方式實現這個代價。看今日安排,我姑且一猜。

“先生的打算,是不是要犧牲我的夫郎,令修行界傳揚,是因我本人瑟縮,將夫郎推出去擋刀?若他有什麼意外,玄霜門對雲浪宗離心,甚至可能反目尋仇。正道人人不齒我今日所為,絕大半宗門,也不會再以雲浪宗為首。

“若果然要我在今日,此時,身敗名裂,我也認了。隻是先生可否換個由頭?即便我再不要顏麵,也無法接受讓弱者替我犧牲的條件!”

白曼涼涼地旁插話:“如今草廬裡?最弱的就是你了,哪還有什麼弱者?”

顧影皺眉使了個顏色,白曼趕緊噤聲,低頭轉身,幫丹僮整理用具和藥物去了。

她這才淡定開口:“雲少主?想岔了。”

“願聞其詳。”

患者心神不寧,治療便沒法繼續。

顧影倒也不急。

既然這是無情仙設的局,她心裡?有數。

“無情仙凡事愛湊一個‘巧’字,定然會在雲天心拔蠱正當時,派遣薊若煙出場阻撓於我。那麼,雲天心在事前拖拉一刻,一個時辰,乃至一天,三天,隻要不開始拔蠱,都是安全的。不如就放緩進程,先和她說個明白,反倒對我更有利。”

這時,已到?了人神角力的關鍵時刻,顧影的盤算,根本不怕無情仙知?道了。

她向雲天心一開口,態度也很直接:

“我確實要你雲浪宗的聲望墜地,從‘正道之首’的神壇上狠狠摔下去。

“不妨和雲少主?講個明白:雲浪宗,原本應是我的仇敵。我那雙親都是凡人,不知?何時何故,無意中?接觸過魔修,沾染了些許魔息,便被雲浪宗仙子追蹤而?來,二話不說斬殺在家中?,我自此成為孤兒。

“儘管我以全部?家財奉獻,懇求玄霜門收留了我,但玄霜門下弟子眾多,亦不曾對我有什麼照顧。我身懷醫修資質,卻在山門灑掃三年,無人識珠,我也有怨。

“所以,雲少主?和海公子一起出現在我麵前,我必然會因以上私心,提出嚴苛的報償。

“雲少主?,前因在此,你現在可還覺得不公嗎?”

雲天心的神色,隨著她說的話,漸漸穩定和凝重?了。

“原來竟有此前緣,多謝先生告知?。

“先生失親之仇,我會查證。若果然是雲浪宗的過失,先生所求什麼,我都會覺得公平。

“隻是,請先生見諒。

“雲浪宗如今蒙難,再不可有無謂的犧牲。值此存亡關頭,宗門可滅,正道之首的聲望必不能折。若先生要討還代價,我隻好?勸誡先生受些委屈,稍微折衷。此外,我會另做補償。

“請先生念在事態危急,讓我這一步!”

顧影聞言,淡淡一笑。

“這真是雲浪宗的標準回答。”

她展了眉眼,平靜地道:

“可是,雲少主?彆盲目自信。你雲浪宗有大義?,我們中?立宗門心中?,亦有公理。

“我明知?仇怨,依然出手救你,你以為我隻衡量了一己得失麼?

“我承諾過要治好?你,自然以守信為第?一位。如今魔修先手侵襲而?來,雲浪宗決定反抗,合情合理。若在此危急之時發?難,雖出自我的私心,可這落井下石的作為,無論?如何,都會丟了我琉焰會的尊嚴。

“玄霜門的怨恨,我已從海晴光身上得到?了報償;你這邊的,等魔修之事塵埃落定,正魔雙方力量重?歸均衡,確保蒼生平安時,我再向你討還。

“雲少主?,你眼下的首要任務,不是管天管地,而?是乖乖接受治療。我們早一刻拔除魔蠱,你的功體就早一刻複原。一刻之中?,對於你這樣的高手,進境差距何止百裡??你可要想清楚。”

雲天心已平複大半,隻是未能在阿光的安排上說服顧影,心底仍有不甘:“可是!海氏他……”

顧影神情凝重?,聲音沉穩:“雲少主?,即便這世上之人都以為他是凡夫俗子,即便他自己也這麼以為,但事實就是事實。他身負成仙成聖的能力,為你拔蠱之事護法,隻是平生第?一次的難關罷了。我心中?知?曉,他定能做到?。”

“顧先生!且不說這能力究竟是怎麼回事,但臨戰之時,看的不是能力,而?是經驗。若遇突發?情形,他怎能應對?”

“我不知?道。”顧影坦然,“但他一定能應對過去。”

“你這……”

“我不知?道,隻是因為我不是劍修。各種功法不同,各人感?受就不同。他如何運用修行,如何突破,如何過關口,我一概不能體會。但我知?道,他一定能做到?。你呢?能否不給他添麻煩呢?”

顧影的雙眼,直直望向雲天心的眼中?。

既是強者,不願她人因自己受累,那便要拿出該有的擔當,而?不是因一己判斷而?打亂計劃,令人難為。

在這方麵,她信任雲天心是真正的強者。

果然,雲天心從未移開對視的目光。

“好?。我做得到?。

“我們開始吧!”

第68章 極樂教主

煉藥堂的禁製, 鎖住了?聲音,鎖住了?藥香,鎖住了?靈力。

阿光獨自坐在廊下, 眼望花海泛起彩色的波濤,心中半是擔憂,半是警戒。

“煉藥堂內,不知是什麼情形……”

他想起顧影秘密的談話:

“我為雲少主拔蠱, 一旦進行到關?鍵時刻, 薊若煙必定會親身前來。儘管我會加強禁製法?陣, 但我不知神仙又有何等?安排,極有可能?令我的法?陣失效。

“阿光, 薊若煙並非喪心病狂,你不要以魔修偏見待她, 而是自然交談。能?不動手,儘量不要動手,以勸服為主。她此來不是為雲天?心的魔蠱,而是為白曼的下落。你若瞞不住, 就要告訴她,白曼是自願的, 且並無危險。

“個?中詳細, 我不可提前與你說明, 是怕你稍微轉一轉心機,就被神仙窺見了?真相, 隻好委屈你了?。待麵對薊若煙之時, 你隨機應變, 套套她的話,說不定其?中更有新的轉機。”

知道秘密, 卻不能?去?想;知道危險,卻不能?提前準備。

這幾?天?來,他被矛盾的心情影響著,心中常有不詳的預感。今日又見了?落葉一般飛來的紙鶴,實?在不能?再平靜。

忽然,花海刮過一陣狂獵的風。阿光手邊,那柄驕傲的無名之劍忽然一震,錚錚鳴響。

極樂教主薊若煙,在風中現了?身形。

一襲黑袍在身,如同披了?滿肩的夜色,從花田遠處款款而至近前。

阿光本要起身迎敵,腳尖一動,心思一動,忽然間靈光乍現,改了?主意。

他反而做出一副悠然神態,向後靠了?靠。從椅子邊拿起一支火鉤,遠遠地?啟開爐子下方的小門,撥動著燒了?一半的炭火。

爐中火已半熄了?,此時複又燃起。壺中泉水方才滾過一趟,此時尚有餘溫。待那窈窕身影走近了?,水已微沸,騰起串串氣泡,如蟹眼一般大小。

溫度剛好,時機剛好。

薊若煙本是一路風塵仆仆追尋而來,還未開口,卻見麵前秀雅的郎君先將長眉一展,開啟雙唇,溫和招呼一聲:“請坐。”

薊若煙鳳眼微微一眯:“你知道我是誰?”

“我不知道。”阿光微笑。

不等?薊若煙追問,他將手一扶椅背,立起身來。狀似隨意地?在幾?個?盤子裡各捏了?一小把藥草,投入青瓷茶盞,將壺提起,衝一碗清香四溢,自然而然置在桌角。

薊若煙一怔。

阿光續上?了?自己的茶水,回身落座。這才抬起眼來,向她的注視報以一笑,輕輕道聲:“請。”

薊若煙看了?一眼那盞藥茶,又探究地?打量著阿光。

眼看著他一派大方,禮讓一聲即止,自家先端起茶來,淺淺啜了?一口,濕潤的嘴唇便向上?翹起。怡然自得的態度,不像是對陌生人,竟像是招待老友一般。

明明貌似個?凡間常見的青年郎君,穿著一領常見的夏布長袍,坐在簡樸的幾?案旁,柴扉前,茅簷下,端茶奉湯自然又熟稔。內裡的氣質,卻好似雲上?的仙子剛剛落下地?來,與周遭頗有些疏離。雖然在學著凡夫的模樣行事,可是還沒來得及沾染上?一絲凡塵。

擱下茶盞,他垂著眼睛望向桌上?那柄無鞘的長劍,順手撫了?撫,舉動和言語中,帶著絲輕柔的寵愛意味。

“安靜些,莫驚擾了?客人。”

薊若煙一時看得怔住了?。

這是誰?

看他容貌行止,自然一段風流,絕非一般修行之人。

這等?明珠,此前從未現世,又是何故?

阿光正垂著眼,默默思忖。

“不知魔功能?不能?看破人心。”

他現在貌似平靜,實?則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一顆心都快要從口中吐出來了?。

開門揖盜,這主意極危險。眼前之人,又是修行界人人聞之色變的魔教教主,憑他一個?閨閣男子,其?實?沒有這個?膽量。

但還好,他手邊有劍作陪。她們?不怕,他便不怕。

說起來,這些劍還未配任何裝飾,就連劍鞘都沒有。正像阿光自身的資質,雖然明亮,還未受過絲毫的控製。

薊若煙自然能?看到這鋒芒。

“修行界從未見過這等?人物,生得如花似玉的,竟能?令這麼多柄劍隨心意而動……不可小覷。”

這麼想著,她決定謹慎以對。

黑袍一撩,人也坐了?下來,率先開口:

“本座是極樂教主,薊若煙。還未請教,這位郎君是何洞府,哪位名師座下高徒?”

“不才出身玄霜門,乃是護劍長老海迎陽膝下之子,海晴光。”

“哦?久聞海氏郎君姿容,當得起冠絕天?下四字,而今一見,理當如此。”

“都是無賴之人的閒話,薊教主入耳一笑便罷。”

薊若煙果然一笑。

她這年紀,在凡世堪稱中年了?。但修行之人壽數長,麵貌也不易衰老,她這樣明豔的大美人,展顏一笑,簡直能?讓花海失色。

“這麼說,雲天?心也在這裡。”

阿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抬了?抬眉,仿佛欣賞花海的景色,看那蝴蝶翩飛,是天?下最有意思的事了?。

事實?是,他也不敢多說。

談話,亦是一種交戰。雙方在拿不準底牌的時候,端看誰先沉不住這口氣,主動交代?了?對方想要的線索,就會落了?下風。

沒把握贏,隻好儘力不輸。

薊若煙執掌極樂教多年,自然深諳此道。

“海郎也不必再遮掩了?。你若真不知我是何人,便敢以藥代?茶,奉於?我手邊,不覺得有些無禮麼?”

阿光柔聲道:“行路之人口乾舌燥,在烈陽下奔波,喝些清涼的藥茶,難不成還有什麼忌諱?”

薊若煙抬起茶盞蓋子,撥動著茶水:“藥茶的作用,也是要看人體質的。貿然搭配,不怕喝壞了?人?”

阿光聞聲,微微轉頭,卻不正對身邊人。神情貌似個?嗔怪模樣,從眼角瞥過去?的一線光采,卻帶著幾?分媚色。

“那麼我倒想請教:是這盞中的忍冬有毒,還是茯苓能?損功力,抑或是薄荷能?泄了?氣,白菊花能?傷臟腑?”

他雖注重姿容,卻從不這樣忸怩作態,一緊張就不自覺地?抿著嘴唇低下頭去?。隨即強自穩住,將手抬起,掩在嘴邊,從指間溢出一聲輕笑,又修飾一句:

“倒也是的。我不知薊教主是誰,卻敢貿然泡茶;薊教主不認識我,便不敢喝我的茶。”

薊若煙立時笑出聲來:“是我不解風情,性子愚鈍,討了?海郎的嫌棄吧?其?實?,像你這般的美人兒,彆說是給我一盞茶,一副藥,便是一碗毒水,我也會喝得很?歡喜。”

她雖如此說,手也捧起了?茶盞,卻隻是淺淺吹了?吹水麵,依然不入口。

阿光就像沒見到似的:“若是極樂教主自認性子愚鈍,不解風情,那天?下女子,便都是木頭石頭了?。”

他語帶笑意,又補一句:“說來也是。若我方才便知道是薊教主駕臨,那怎麼敢班門弄斧,奉上?這不像樣的茶湯給你?”

“你不敢?”薊若煙似乎並不認真,隻是隨口趕話。

“自然不敢。”阿光坦然靠著椅背,似乎空門大開,毫無戒備的模樣。

“我看你倒是很?膽大。”

“有嗎?”

“沒有嗎?”薊若煙似乎也坐得懶散了?些,“這草廬門口設了?一座法?陣,東南方向又設一座法?陣。在你和我故弄玄虛之時,那裡麵氣息輪轉,我全都知道。”

阿光淺淺一歎:“果然是,一般人比不得薊教主見多識廣。”

“你以為我在詐你?”

薊若煙一語未畢,起身抬手。

她身法?極快,越過屏障直取陣眼,素手一揚,禁製應聲而破。

阿光無聲地?站起身來,將劍反手貼在小臂上?,做個?守勢,再不掩飾警惕的眼神。

薊若煙手腕一轉,手中握著一柄烏沉沉的短刀,刀身微微彎曲。她穿著黑袍,若將此刀半掩半露,真是難以令人覺察。

阿光曾聽雲天?心說過,這是她的隨身兵器“月蝕”。

他的劍,還沒有名字。

此時見了?第一個?對手,那劍竟然爆出不同於?往日的光華,湛清冷冽,十分奪目。

“今日若能?合作破敵,你的名字便有了?。”阿光心中激將,口唇無聲。

“叫什麼?”劍在識海中一聲嘶鳴。

“碎月,何如?”

“我喜歡!”

若顧影能?看到這一幕,便必然會驚歎。此時阿光持劍而立,滿身華光熠熠,力量之強,不可估量。

他沒有劍招,劍便像延長的手臂。輕輕向前一探,清光直射向黑暗,月蝕竟也心生敬畏,顫栗著退避三分。

於?薊若煙,她隻把月蝕當做兵器。

於?海晴光,月蝕也是對手之一。

由著碎月發威叫囂,將月蝕逼至俯首,局麵就成了?二對一。

不足為懼。

薊若煙平生最不愛受人壓製,一旦覺察對手強悍,先衡量了?輕重緩急,把目標定準。麵對劍與人雙雙鋒芒顯露,她不正麵直取,而是身形一閃,繞過對手,月蝕一揮,直接劃開了?煉藥堂的禁製!

“砰”一聲巨響,在草廬一側迸發,震得人雙耳發疼。

她全力而為的一擊,不但擊碎了?法?陣,還將屋頂和牆壁全數擊垮,向旁坍塌。

丹僮從斷壁殘垣中抬起頭來,目光中難免帶著些驚恐。

她是房內唯一對外界有反應的。其?餘三人各自盤坐在地?,五心向天?,雙目閉合。一看便知,她們?是將識海聯結起來,互相照應著。

這其?中,白曼的樣子最為特彆。

在識海中作為,又主要用到他的妖丹,他便維持不住人形。瞧著比平時的身量還要縮減一些,大小像個?七八歲的孩子。腰間隻係著條綢布長褲,赤著上?身,從耳向後,已經呈現原形。頸間長滿灰色的軟毛,背上?連接到發絲,全轉為灰白針刺,一直從脊背披到腰間。

薊若煙一看之下,立時暴怒。

“曼曼!”

一聲驚叫未落,旋身便要直闖!

阿光雖然也驚訝於?白曼的外貌,卻知事態緊急,來不及多想,趕上?兩步,將碎月一橫,擋在身前,沉聲叱道:“請留步!”

薊若煙心急之中,將月蝕揮出,劃過幾?條黑沉沉的殘影。

阿光眉目肅然,並不因她失去?章法?而輕敵。

“叮叮叮”,細碎碰撞聲,如急雨落銅盆。

一人一劍,鋒芒再無遮蔽,全數爆發。碎月之光,總在殘影的弧線當中,斷,截,斬,刺,耀得人張不開眼睛。

第69章 劍仙

薊若煙莫名覺得焦躁。

麵?前之人隻守不攻, 態度溫和,出招堅定,似乎是早就料到每一條刀光劃過的軌跡一般, 令她難以衝破。

不曾想?,他竟還?有說?話的空檔。一邊說?,一邊還?招,語句也不見斷續:“薊教主誤會了, 請不要相擾。”

“誤會?”薊若煙要問個明白, 隻得將攻擊慢了下來, 但口中不放,手中也不停, “若是曼曼在此有個好歹,我要你雲浪宗和玄霜門付出代價!”

阿光按照顧影說?的, 向她解釋:“薊教主請息怒。白曼並無危險,且是自願為之。設下法陣,原本是為隔絕雜念,安靜行?事, 未料到你會在此時到來。還?請薊教主稍等片刻,待功成之後, 再由他親自向你解釋!”

“一派胡言!”薊若煙怒道, “若真不知我會前來, 為何你會持劍嚴陣以待?為何這法陣,要著重掩藏雲浪宗的靈氣和曼曼身上的魔氣?這明?顯是在防備我!”

“當然是怕薊教主誤會了, 就像現在這樣。”

“此情此景, 乃是我親眼所見, 也能叫誤會?若不是做賊心?虛,又何必遮遮掩掩?曼曼是我教中人, 他與雲天?心?的修行?從根本上就是衝突的,眼下卻同處一陣,識海相連。是在做什麼!”

阿光鎮定答道:“自然是相互援手,運功傳遞。薊教主也親眼看到了,眼下情勢,難道不能說?明?陣中三人的安全處境嗎?”

薊若煙不怒反笑:“好一個舌燦蓮花的男兒。打量我看不出麼?你們兩家正道,一家中立,曼曼在其中勢單力孤,這是誰在給誰傳功?你莫不是要說?,雲天?心?又犯了她那濫好人的瘋病,在折損她自家功力,幫曼曼突破魔功修為?”

好像……她還?真接近了真相。

阿光聽她話音,頓時也明?白她沒說?清楚的意思。

看薊若煙這般心?係白曼,口中叫得又親熱,看來先前臥底風波之中必有蹊蹺。

雲浪宗這次被圍,大?約是薊若煙得了什麼線索,深以為白曼被雲浪宗挾製,才?不顧修行?界力量均衡,傾巢對?上雲浪宗,其實自家也並無十足必勝的把握。

他方才?自報家門,乃是因為自己具備劍修資質,所以優先道出玄霜門的出身。聽在薊若煙耳中,這便是玄霜門要堅決援手雲浪宗的立場了。

即便極樂教此次聲?勢浩大?,已經震懾住了其它正派宗門,但那些?宗門,不過是修行?界中層底層的渾水摸魚者?。若正道的中流砥柱決定出手,薊若煙這次衝動,才?真是騎虎難下了。

阿光手中劍快,心?思轉得更快,一霎時利害關係擺明?,便有了勸導的方向。

他一邊還?手不停,一麵?將口氣中殺意收斂,亮出和善來。

“薊教主大?概知道,我家少夫人丹田之內侵入了一隻魔蠱。白曼是自告奮勇,要為她驅除,才?會為顧先生所牽引,坐在陣中。薊教主說?他是貴教中人,憑我經驗,魔蠱傷不得魔修,我想?薊教主比我更明?白。我所說?句句是實,薊教主自可安心?。”

薊若煙聞言,怒氣一滯,攻擊一停。

阿光就這麼展開來說?,儘是淺顯的道理,她倒無法立刻反駁。

阿光趁機退開一段,依然擋在薊若煙和坍塌的煉藥堂中間,聲?音更加溫和:“我不知白曼因何自薦,但以常情推斷,總是有他自己的理由。我雖不知,或許薊教主知曉。”

薊若煙聽到這裡,自家心?中補全了阿光不知道的部分。

白曼確實有能力吞噬魔蠱,並將其中魔氣轉化,有助自身修行?。雲天?心?體內那魔蠱被純淨的雲浪宗靈力滋養過,長得極好。白曼的確有可能主動要求幫忙,借機私吞魔蠱,提升修為。

可她剛才?發作了半天?,怎麼能在三兩句中鬆懈下來?故此依舊橫眉以對?,嗤之以鼻,一副不願信任的模樣。

阿光看人,自不必看言行?。他感覺不到月蝕的殺氣,就知道薊若煙已被勸服。

“薊教主或許是關心?則亂。你也看到了,她們幾人麵?目寧靜,氣息平穩,可見行?事十分安全。”

薊若煙雙眼微眯,口氣依然不善:“你此話說?出,是要負責的。”

阿光微微一笑,趁勝追擊,把話釘死:“敢要我一個外人負責,說?明?在薊教主心?中,已有大?半相信了。”

“你這小?子,”薊若煙收斂怒色,明?媚麵?孔上似笑非笑,“劍鋒和話鋒都不肯讓人半步。玄霜門下,果然一板一眼。”

阿光持劍凝神而?立,態度不卑不亢的:“方才?情勢緊急,即便我肯讓步於?教主,教主也不肯讓我,那怎麼能退?”

現在不必在動手,他隻想?儘力拖延出時間,多穩住薊若煙一時,好教法陣中的治療能多一時的安全。

薊若煙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她收手之後,便真的感應到,白曼身上魔氣和妖氣在快而?穩定地漲回,修為也比失蹤之前高了些?。這才?沒有繼續攻擊,選擇靜待。

阿光順著她目光凝定的方向望去。

白曼長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運功幾息之後,稚嫩的孩童肩膀張開了,身形逐漸變大?。片刻之後,又回到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那些?尖刺和獸毛消失了,隻見得肌膚如雪剔透,半長發辮黑油油的,垂在光滑的脊背上。

丹僮在旁,給他遞過衣衫。他三兩下穿了個馬馬虎虎,起身跑了過來。

“姐姐!可想?死我了!”

方才?在識海之內,陣中幾人完全了解外邊的情狀,隻是運功之中不可分心?,強自鎮定著。此時白曼一醒轉,便笑嘻嘻地欺近,嬌聲?叫了幾句姐姐,惹得薊若煙又是嗔怪,又是歡喜。

“還?敢亂跑,下次我就剝了你的小?刺蝟皮!”

“姐姐要我做圍脖,還?是做坐墊?也不怕紮著。”

“還?敢賴皮?我是你姐,怎麼管教你都是應該的!”

“哎喲,好疼!姐姐不愛曼曼了,嚶嚶嚶……”

阿光也不知道是當做聽到好,還?是當做不知好,默默地換了個站位。看似閒走,實則是往法陣中去,護在雲天?心?的旁邊。

他心?中忐忑,隻是麵?上不顯。

“這些?情報,和從前聽到的大?不一樣。

“想?想?雲浪宗先前對?於?白曼身份的推測,和雲天?心?堅持不吐口的倔強,總覺得有些?先入為主,乃至錯付了用心?……

“唉,怪不得薊若煙名義上說?要搜捕叛教之人,實則全程小?心?翼翼,但凡有點消息,便要親身前來。也不知顧師姐知道了其中多少,又有何打算?

“但看白曼這乳燕歸林的模樣,隻怕薊若煙再想?發難,心?裡沒了顧忌,手中就更無顧忌。以我一身,能否守得住在座兩人?”

越是煩亂,越要屏息凝神,以免薊若煙察覺。阿光握緊了劍柄,不敢有絲毫懈怠。

第二?個睜眼的是雲天?心?。

魔蠱離體之後,她隻覺得氣海陡然空虛。修為下降得太久了,她一直覺得不安,今日終於?可以恣意修複,令她顧不得強敵當前,便在原地運功一周天?。穩住了心?神,聚起了靈氣,她心?中才?有了底。

方才?在識海之內,她得知外界境況危機,無法淡然處之,竟惹出了一道凶險的劫數。幸好顧影早知道她對?阿光放不下心?,提早做足了防範,這才?有驚無險,穩住她識海中的動蕩,最終將魔蠱成功轉移到白曼的妖丹之中。

說?到顧影……

她抬頭看了一眼,便驚呼出聲?:

“顧先生!”

阿光猛然聽她這聲?,肩膀就是一僵。轉頭看向顧影,恰好看到她麵?色煞白,額頭布滿冷汗,整個身子軟倒在地的模樣。

他腳步一動,又忽然一收。

雲天?心?和丹僮都比他離得近,立刻就圍在顧影身旁。丹僮將準備好的藥送入顧影口中,又探查過一番脈象,才?道:“師傅無礙,隻是體力不支。”

雲天?心?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各種熱鬨的動靜中,阿光獨自持劍站在當中,忽然就覺得,自己不屬於?任何一邊了。

他心?底莫名發酸。

“是啊,我有什麼立場趕過去……”

初見之時,以為她心?中對?玄霜門抱怨,想?要借機為難,他還?多加警惕過。

不想?,越相處,越能感覺到她冷淡的態度之下埋藏的深意。

其後越界的行?為,讓他感到無比羞慚。但刨除那些?難以啟齒的片段,隻想?想?她在枕邊道出的那些?預判,竟全都成了真。

她曾說?過一句最荒唐的話。

“阿光,你有成仙成聖的資質,薊若煙不是你的對?手。”

而?他,現在才?信。

方才?打鬥之中,他手握劍柄,隻覺得自身擁有的力量在節節攀升。那力量在脈絡裡強烈推進,幾乎撕裂肌膚,讓他從臟腑往骨肉透出疼痛來。短暫的痛感過後,筋骨便像被清冽的風洗過一遍,讓他整個人都舒展了。

雖然未經修煉,但他就是知道,這便是跨越境界的感覺。

他見過玄霜門人苦苦修行?,也見過雲浪宗裡長久的閉關,無非是為了一線精進。到了他自己,才?知傳說?中資質絕倫的修行?者?,功法進境能達到一日千裡,並非虛妄之言。

一開始,接下薊若煙的劍招,是有些?勉強。

幾招過後,他便在這刺痛和舒展中,漸漸耳聰目明?,能明?顯地捕捉得到她的手臂來去,月蝕攪動出氣流變化。

又過一陣子,他能把月蝕的心?聲?也儘數接納,窺得她人與刀的默契和矛盾,再也無所畏懼。

到了後來,他已將薊若煙看破,隻需要把碎月提前放在該放之處,以不變應萬變,輕鬆之極。

他明?白,今日薊若煙並未儘全力。

不同於?緩緩修煉的孩童,他現在才?起步,確實也有些?晚了。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進境漲得飛快。難得第一個陪練喂招之人就是這樣的高手,他明?白自己一定要全力而?為,將來之不易的機會儘其所用。

但也很可惜,薊若煙今日的境界就在這裡了,他今日的修煉,也隻能到這裡了。

收手時,他心?裡還?帶著些?遺憾。想?著師姐的指點果然不錯,待會定要再好好探討一番才?是。

卻不料治療完畢,大?家都好好的,隻有她垮了下去。

而?他,沒有資格再近前。

第70章 悵然若失的告彆

顧影從無邊的疲憊中醒轉的時候, 已經是數日之?後。

藍磬子守在?旁邊,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個青瓷小盒。見她醒來,打開盒蓋給她看了一眼。

“你的報酬之?一, 飲露的魔蛻。這次做得?真不錯,連我都沒有?見過?這麼完整,須發?俱全的魔蛻。”

顧影疑惑不解:“師傅曾說,不摻和正魔的雜事, 怎麼還是趕回來了?”

藍磬子笑了笑, 道:“本來嫌局勢太?亂, 就想躲個懶。恰好路過?其它分堂,得?知總會不希望我們插手。我想著?, 既然雲天心?在?家裡治病,我們就已經在?局中了, 怕你們吃虧,所以趕著?回來。幸虧我來得?及時,不然房子都被人拆了。”

顧影想了想,明白了大概:“是因為我破壞了中立, 在?戰時偏袒正道,所以琉焰會的立場難做, 和魔修難以交代。”

“非也。”藍磬子搖搖手指, “總會那邊, 我已經說明了事情原委,會首說這是巧合, 並無怪罪之?意。現在?的情形是, 雖然你治療了雲天心?, 卻?得?罪了正道,所以咱們正在?受著?各家宗門的擠兌, 名聲上又不太?好了。”

顧影聽得?滿臉疑惑。

一覺醒來忽然得?知這些,似乎因果都不合常理。

藍磬子講道:

“這幾日發?生?的事有?點多?。

“薊若煙圍困雲浪宗,討要?白曼,沒想到你這邊放人很乾脆,倒讓她不好就這麼退兵。雲天心?傷勢剛好便挺身而出,提出要?和她賭上性命直接比對,她卻?也不願意落下‘趁人之?危’的口實。

“於是兩家協定,另外?預約了一場對決,才?算把這次的事情平息下來。”

顧影眯著?眼想了想,更不解了:“極樂教是魔教啊,怎麼比正道還迂腐?圍了就圍了,講什麼道義?趁正道袖手,就該一口氣滅了雲浪宗才?是。”

藍磬子笑了笑:“雲浪宗的名聲,於修行界何如?”

“名為正道之?首。但聲勢浩大了,牛耳執得?久了,自然少?不了有?些亂七八糟的陰暗錯處,結了不少?私仇。但凡有?個讓它聲名掃地的機會,我想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修行者,都不會輕易放過?,定要?揩上一把,踩上幾腳。”

“可我們都知道,它畢竟是正道之?首。且不說雲浪宗這樣的龐然大物,憑她極樂教一家吃不吃得?下,就說雲浪宗若真的覆滅了,極樂教完好無損的話,那麼她極樂教,就是下一個雲浪宗。”

“這就是師傅常說的道理——無論?正道魔道,其實沒有?區彆。”

“對。”藍磬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魔蛻,“我們琉焰會的技修選擇中立,並不是因為我們不會鬥,而是因為我們有?自己的修行,懶得?摻雜這些有?的沒的。”

“唉,都是我一己私心?,想著?利用給雲天心?拔蠱,報一下私仇,才?把琉焰會拉下水。”

藍磬子揮揮手:“這怪不得?你。病人來求醫,又付出了對等的代價,哪有?個拒之?門外?的道理?主要?是薊若煙在?你這裡受了挫,心?有?不甘,擺了你一道。”

“她乾什麼了?”

“你出門看看,咱們山穀入口,掛了個好大的魔印。言道此處幫過?她的大忙,從此就歸極樂教罩了,此後魔修的藥品靈丹,指定從百煉堂購買。”

顧影以手扶額:“這瘋子!”

藍磬子笑道:“不僅如此,她生?怕來往修行者都看不到,專門用曼陀羅煙薰過?一遍,彆說修行者了,就是凡人也能看到半空中掛著?個紫色的法陣,隨風飄搖。好好的山路,搞得?像盤絲洞一般。”

顧影無法控製自己的心?緒,向天拋了兩個大白眼。

“我若不是戲中女主角,而真的是這九丘之?境上修行界的人,一定要?被她氣死!”

轉年的春季,東嶽之?巔。

一輪紅日,從鬆濤後邊緩緩墜下。白衫和黑袍的兩個女子依然毫不放鬆,緊盯著?對方,誰也沒有?發?出最後一招決勝的攻擊。

兩人之?力已窮儘,都搖搖欲墜,隻?剩一口意氣在?撐著?。

雙方醫修和煉藥師,早就耐不住了,適時遞過?台階:

“雲少?主,窮寇莫追,有?損正道尊嚴,放她一馬無妨。”

“薊教主,咱們何必和正道一般見識?且先修整一番,改日再帶人踏平白雲尖!”

不等當事之?人表態,兩邊各自決定:

“來人,趕緊帶下去療傷!”

顧影看完這場對決,無聊得?直剔指甲。

明眼人一看便知,薊若煙和雲天心?雖然各儘全力,可由於她們實力實在?太?接近,讓這場名義上是生?死交關的比鬥,成了一場炫目的演練,最終誰也奈何不了誰。

正道已不是天地正氣的正。

魔修也不是妖魔鬼怪的魔。

如今的九丘大地上,正與魔,還真就是修行功法不同而已。兩陣營依然對立存在?,無非是為了豎個靶子,方便排除異己,清洗各自一的方勢力,使之?越來越純淨吧。

“以這個情狀發?展下去,遲早還要?再出大事。可是,大概戲文很快就要?結束了。身後之?事,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了。”

她冷淡地想著?,麵上也帶出幾分疏離,轉身往山下走去。

百煉堂主在?外?,通常穿戴著?很顯眼的火浣布長袍和手套。其餘修行者見了,因顧忌上麵有?殘毒,便會退開幾尺距離。加上顧影一向神情陰鬱,一望便知不好相與,從來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出入各種場合無人阻擋。

人到山腰,身後一聲清朗呼喚。

“顧師姐。”

顧影身形一頓,轉過?頭來,隻?見是阿光站在?崖邊涼亭裡,向她笑了笑。

他如今改了身裝扮。既不穿雲浪宗的白衫,也不穿玄霜門的青袍,而是像隱逸的閒散修行者,隨意裹著?絲羅衣裳,束著?蓮冠,腰間佩著?碎月長劍,腳蹬一雙短靴,長身玉立。

他見顧影這麼上下打量,微微一笑。

“當時我忽然現出了資質,倒惹了不少?麻煩。雲浪宗想留,玄霜門卻?不讓,於是兩家還沒商議出結果。我趁此暫離了紛亂,在?遊曆中尋求修行之?道。”

顧影心?中一動。

正魔相爭告一段落,戲文轉點已過?,他在?此時說起他的歸屬,這不就是在?宣告戲文即將終結嗎?

那麼,隻?剩下唯一需要?確認的事了。

“阿光心?裡,還念著?雲少?主嗎?”

“有?一些吧。畢竟妻夫幾年,相處也沒什麼矛盾,忽然這樣分開,自然有?所不舍。”

“那,我呢?”

阿光聞言,並不意外?,隻?是立即垂下眼睛,輕輕抿了抿嘴唇。

相處經過?幾回戲文,顧影自然明白,他這樣的神情,就是在?猶豫和為難。

“太?好了,”她想,“能為我的問題而為難,我也在?你心?裡有?些分量了吧?”

黃昏的山風拂過?鬢發?,寒意料峭,吹得?人格外?清醒。

阿光不是沒有?想過?這些事,而是本來就沒想出個結果,麵對當事之?人直接詢問,更是不知如何說出才?好。

凝神想了一會,他抬頭望著?顧影的眼睛,柔和地道:

“師姐待我,和雲少?主不同。”

“嗯嗯。”顧影期待著?下文。

“草廬中的相處,如今想來,實在?有?些荒唐。一開始我斟酌著?要?不要?坦白,心?中還有?些懼怕。但後來發?現,並未有?捕風捉影的話語傳出,這才?鬆了一口氣,感念師姐保守了這樣不堪的秘密。”

言及此處,阿光深深行了一禮。

顧影笑了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正覺得?這走向哪裡不對,果然阿光話頭一轉:

“請師姐見諒,我必須坦白,我無法回答得?出你的問題。

“原本我便知曉,人生?有?涯而劍術無儘;師姐又告訴過?我,仙家境界亦沒有?儘頭。我心?中神往。念及曾經蹉跎過?許多?時光,如今不得?不力爭朝夕,勤學苦練。時間和心?情,都已被修行占滿,分不出任何閒暇。

“實話說,所謂宗門身份,於現在?的我而言,已不值一提。既有?長鋏相伴,若再糾結於情意歸屬,棄自身的修行於不顧,圍著?妻主和宗門瑣事消磨一生?,這又與之?前身為凡夫時有?什麼區彆?

“師姐為我放開雙足,指點天機,幫我求得?寶劍,事事為我。我曾有?過?那麼一點念頭,覺得?師姐對我有?所圖,我也該以身相許為報。

“但我又仔細想了想,師姐若圖我的情意,何必用如此迂回的方式,讓我認清自己的資質呢?若圖我的……色相,那何必在?帷帳之?中,句句隻?說天下大局呢?

“我想,師姐的深意,我可能並未理解透徹。但我相信,師姐定是胸懷磊落之?人,此時的我,不能及你十之?二三。”

顧影怔怔地聽他說著?,言語之?中把她越拔越高,眼看就脫離地麵位列仙班了,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錯了啊!全錯了!

她也顧不得?無情仙的賭約輸贏,隻?是急切地想要?確認他的心?意,為她自己。

“阿光!我並非沒有?私心?!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心?悅於你,想和你比翼。你的修行,和你的情意歸屬,這兩者並不衝突。隻?要?你也心?悅於我,肯和我在?一起,一切都不是阻礙,都不是問題!”

阿光聞言,莞爾一笑。

“師姐果然心?悅於我?”

“絕非虛言!”

周遭的天色越來越暗了,阿光的雙眼卻?亮如星河,格外?俏麗。

“太?好了,是我沒有?會錯意。”

他的眼睛,太?過?於清澈了。說起這樣的情思,不加遮掩,不見羞赧,沒有?一絲一毫俗世塵念在?其中。

這清澈的心?意照透了顧影,讓她心?裡也透亮著?。

這不是她要?的愛。

若無情仙在?此時便結束戲文,她就要?結結實實地輸掉這場賭約。更令她心?中不甘的,是她之?前實在?太?小心?對待阿光,小心?到失了掌控,像是剪斷了風箏線,到如今隻?能看他隨風飄走。

早知如此,還不如同歸於儘!

悔之?晚矣。

阿光還渾然未覺,依然坦蕩蕩地表露著?心?跡:“師姐的心?意,對我來說太?珍貴了,我不知道怎樣回應才?算合適。待我知道的時候,我便去找你。”

“……再說吧。”

顧影心?中一片索然無味,連裝出喜悅模樣都懶得?裝。

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那涼亭的廊柱、腳邊的野草,都慢慢地向上浮起一段距離,悄悄地消失。

“戲文要?結束了,阿光。

“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戲文中的故事,竟然是人生?中最磕絆的一段路。開局時我們陌生?和疏離,到了將要?觸碰到希望,有?了幸福的可能,便要?結束。

“我深信你,作為海晴光的你,在?未來一定會愛上我。但戲文在?今晚就得?散場,你又要?在?虛空之?境裡,無知無覺地等我。咱們在?戲文裡每一次都說著?‘以後’,可真的到了以後,你又是一個嶄新的模樣。

“阿光,在?下次的戲裡,你又是誰,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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