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2)

薄情 令杳 7460 字 6個月前

第15章

雨水衝擊著兩人的耳膜,在漆黑的夜裡隔絕了除他們之外的所有事物,天地之間隻餘相互依偎著的彼此。

常淵背著她,一步一步。

“我爹去得早,你沒見過他……他右腳是跛腳。”

薑馥瑩的聲音有著壓製許久的痛,“但他曾經健步如飛,是個極康健、極強壯的人,能舉著我在院子裡飛,好半天都不會累。”

常淵沒有出聲,任她宣泄似的撕開自己偽裝多年的表皮,將破碎不堪的內裡展現在這場大雨下。

“我原本……還應有一個妹妹的,”她聲音恍惚起來,“都六個月了,我親眼見著、親眼……都成了形。”

她打了個寒戰,是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瑟縮與怯意。常淵心頭發脹,站在原地將她往上提了提,靜靜出聲:“這是……許多年前的事?”

“滿打滿算,快十年了。”

薑馥瑩趴在他的肩頭,“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緣故。我妹妹還未看過這個世界,她還沒睜開過眼睛……”

幾乎有些胡言亂語起來,常淵屏息,察覺她情緒不對,隻怕一夜的驚恐等候讓她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

在他沒有趕來之前,她已經這樣害怕許久了。

他抿著唇,“若是傷心便彆說了。你受了寒,莫要多思,回去……”

薑馥瑩按在他的肩頭,語氣沉沉。

“你可以放我下來的,”她道:“我一直都是拖油瓶,你們不該帶著我。”

常淵不理她的話,徑直往前走著。

薑馥瑩原本被雨淋得冰涼的身子微微發燙,心跳如雷轟鳴。

她絮絮叨叨地開口,不知說了多少,從前至今,又從今日到往時,語氣惶惶。全然不見白日裡那個恬然柔和的模樣。

“是我哭鬨,害的阿爹分心,馬車翻了下去……阿娘懷著肚子護著我,最後妹妹也沒了,阿爹摔了腿,”她一次次重複:“隻有我、隻有我完好無損。”

“……憑什麼。”

“阿娘纏綿病榻,阿爹跛足鬱鬱不得誌早早亡故,妹妹因我殞命,我憑什麼過那樣好的日子,”她開口:“菩薩見我近日歡喜,主持公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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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夫走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他叮囑了些要點,又安撫了好一陣慌亂的羅胥君,最後才看向麵色蒼白,氣息混亂的樣子,神色凝重。

“手伸出來,”孫大夫給他把著脈,“你的身子自己應當知曉,原本重傷便不能輕易受寒、勞累,這才多久,前幾日誇你身子養得好,怎麼這麼折騰自個兒?”

套了牛車去請孫大夫來的劉叔開口:“都是這小子給閨女兒背回來的,又來我家敲門,請我去尋你。”

孫大夫神色稍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倒是沒看錯人。”

他看向躺在屋裡,還發著高熱的馥瑩,“她心思重,小小年紀便撐著家事,從前我還擔心她日後……如今倒好了,你二人往後同心扶持,日子定不會差的。”

常淵沉默點頭,送走了他。

廚房的小爐中原隻煮著他和羅胥君二人的湯藥,今日卻多了一份更添苦澀的氣息。

他端起藥,第一次去了薑家小院的主屋,羅胥君的住處。

聽見敲門聲,羅胥君順了順氣,開口道:“進來。”

常淵端著藥,推開了老舊的木門。

屋子裡有著沉重的苦氣。日日浸染著藥的苦澀,這股氣息縈繞不去,久久停留,連帶著病人身上頹敗的氣息也經久不散。

“往前來些,這處有把椅子。”

羅胥君體諒他眼盲,伸手接住了藥碗,放在桌麵上。

她也剛從女兒處回來。

自小漂亮、要強的女兒麵色慘淡,唇色乾裂發白,她心疼地流著淚,又怕自己礙事,匆促喂了水便退下幾步,讓孫大夫為她診治。

瞧著駭人,所幸隻是受了寒。但又不知為何心神恍惚,像是受了驚,在昏迷中也不安穩,隻能又多開了些安神的藥。

羅胥君自聽到雨夜崴腳,淚水便止不住了。

此刻聽到孫大夫那樣說,捂著麵,身子疲軟地回了屋。

她方平複下情緒,便見常淵送來了藥。

男子身量高,卻沒了那等麵對著常人,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威壓。他背著馥瑩回來時,滿身濕透,顧不上自己便去了劉家,等孫大夫來了,才匆促換了身衣裳,此刻還未歇過。

羅胥君輕歎:“你也累了,昨夜多虧有你,這會兒阿瑩還沒醒,你且先去歇會兒,莫要熬壞了身子。”

常淵頓首,半晌才開口,將昨夜種種全盤托出。

末了,問道:“晚輩知此冒昧,卻也想問問伯母,當年往事……究竟如何?”

自聽他開口,羅胥君的鼻腔便全然無法呼吸了,張了張口,捂著唇,不讓自己的哭聲驚擾到昏迷中的女兒。

“她是……她是這麼跟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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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馥瑩醒來的時候,桐花就在身畔,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瞌睡。

她喉嚨乾痛,身上酸軟使不上力,方一抬手,連帶著身上動了動,腳腕處的刺痛便傳入腦中,疼得人一抽。

“……馥瑩姐,你醒啦?”

桐花睡眼惺忪,聽見響動站起身來。

“我我我、我給你倒水,”她大抵是沒怎麼照顧過人,慌忙轉身,在屋裡踱步找尋杯子,好容易找到了,發現壺中水冰涼,“啊呀,馥瑩姐你稍等等,我馬上去倒些熱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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