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叔伯都上了年紀,我有力氣,就把事扛下來。”
想到這事,李鴻基倒沒顯得多煩,隨後才氣的牙根癢癢,拍案道:“誰知我剛把事扛下,朝廷就要撤驛站!”
他一拍桌子,震得後頭一排吃羊肉泡饃的邊軍都站起身來,甚至有人本能地用大拇指推刀出鞘一寸,刀尾繩都套手腕上了。
劉承祖抬手示意眾人沒事,李鴻基也不好意思地對眾人接連抱拳賠笑。
這人今年才二十多歲,驛站的驛卒一方麵有呈送公文與軍事情報的使命,另一方麵也是有騎射功夫的優秀後備兵源。
不單驛卒,三班衙役、巡檢弓手都在其中,這種工作本身就有一定程度的維穩意義在內。
都是要錢沒錢要田沒田的閒散青年,又多有拳腳刀棒本事在身,擱在地方就是以武犯禁的不安定因素。
有個一月能掙個幾錢銀子糊口的工作,吃不飽也餓不死,就不會危害治安還能為朝廷所用。
至少在李鴻基這,哪怕米脂的後生都從賊去了,劉承宗也沒看出他有任何反意。
反倒連連扼腕歎息,明顯就是做慣順民的苦模樣:“現在可好,一說要裁撤驛卒,我這樣騎壞三匹驛馬的就是第一個,沒了生計還得賠三匹馬錢。”
“若太祖爺爺還在,天底下哪兒還會有這樣的事?就是拿我賣了也不值三匹馬呀。”
劉承祖一直靜靜聽著,這會看了劉承宗一眼,咂咂嘴像下定什麼決心,轉頭對李鴻基道:“要不黃娃哥跟我們一道去延安吧,三匹馬的事,我們兄弟給你想想辦法。
反正虱子多不癢,我倆要發愁的錢多,多三匹馬不多、少三匹馬也不少。”
李鴻基聞言爽朗大笑,也不管劉承祖這話究竟是客套還是誠心實意,擺手感慨:“嗨!要是早遇著你倆兄弟多好?現在不成啦,我又往自己身上攬了個活。
承蒙宗族長輩看重,共推舉李某做了裡長,一百一十戶鄉鄰遭災給朝廷交不上稅,托付我去縣城尋艾老爺借些種糧口糧與銀錢,隻要錢能借來,鄉鄰幫我解決三匹驛馬的事。”
劉承宗已記不得這是眼前二十出頭的漢子第幾次搖頭歎息,隻聽他道:“唉,我也知道這借貸不行事,但沒辦法。”
“今年裡中有十六戶交不上稅,棄田燒屋逃進山裡去了,他們的稅就攤到留下的人頭上,又是災年,誰家斷頓顧不上彆人,這事不解決倆村子的人都得跑光,隻能借貸了。
等明年!”
李鴻基瞪眼道:“今年種地有了收成,明年哪怕多還點,還上了就能把山裡的鄉鄰找回來,都不是偷奸耍滑的慫人,肯下力氣在土裡刨食,生計壞不了。”
劉承宗幾次想要開口,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到這會他澀澀地問道:“兄長想清楚啊,若今年還是旱年呢?”
“老天爺總得給條活路吧?”
李鴻基皺著眉頭特彆認真,顯然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抬起二指朝上:“就算它不讓人活,朝廷君父難道能眼看我等小民被餓死逼死?”
“實在還不上錢,艾老爺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總要先把今年過去再說,嘿——活人總不會讓尿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