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把這刀帶回家去,哪兒都好就是裝具醜,回去換個裝具當傳家寶,至於用——”
劉承宗拇指推開梅花四瓣紫銅刀格,拔出那把剛擦拭乾淨的雁翎刀伸展了:“還是咱的官造順手,那山西刀崩口太心疼。”
再好的兵器也是消耗品,戰鬥技巧能儘量減少刀身磨損,但在戰鬥中崩口仍極為常見,哪怕價格及高的寶刀也不例外。
其實在劉承宗心裡,很抗拒使用比較好的兵器。
戰鬥是押上身家取人性命的凶險之事,要全力以赴心無雜念,一旦動手時還琢磨心疼兵器、保護兵器,那他離死就不遠了。
雁翎刀擦拭後重歸鏡麵的刀身,刃部清晰露出兩處經過研磨彌補的小缺口,那是去年隨部隊到塞外燒荒,跟河套蒙古人在遭遇戰中意外拚刀子留下的。
至於這次戰鬥,雖然他射死白鷹子後也動了刀,但賊人沒幾個經過正經訓練,何況被馬隊奔踏而來奪了氣勢,實在過於慌亂。
就算告訴賊人他要出刀,放手讓人去擋他們都擋不住,馬背上拖刀過去就行,也不用出死力氣奔著骨頭砍。
雁翎刀隻是沾了點血,再就是不知哪個中刀的倒黴蛋身上掛了鐵器,給刀身鏡麵添了兩道無傷大雅的細微劃痕。
曹耀還沉浸在殺死白鷹子的喜悅裡,瞧著那柄雁翅刀看了又看,嘴裡還一直叨叨:“我看這蒙古十字刀格也沒啥不好,多好的刀,就落這賊子手裡了。”
“獅子你說這世道怪不怪,窮人連婆娘和女娃娃都隻能賣給彆人才能活命,自己還是吃不飽飯,沒準到死連個後代都沒有。”
他舉著雁翅刀,眯起眼仔細觀賞著刀上馬牙鍛打紋,瞟了劉承宗一眼:“這富貴人家,都不必是官宦世家,就是個荒郊野地小村子的大戶,瞧瞧人家的刀——”
“擱以前保定那幫不上陣的京營勳貴手裡,就這刀的鍛工,你好賴磨磨就能賣五十兩。”
曹耀想說的不是這個,他放下刀緩緩入鞘,看向劉承宗:“窮人能不嫉妒、能不嫉恨?”
說著,他把這柄口中值白銀四十兩的刀歸入鞘中,穩穩地掛在紅旗背上,還拍了兩下:“還活著的百姓已經很憤怒了,隻要時機一到,今日這個村莊就是明日所有村莊。
遼東亂了、陝西再亂,天下都會亂起來,世道隻會越來越壞,跟你們那個叫李鴻基的驛卒弟兄一樣想著當順民隻能餓死。
等餓得沒力氣再想彆的,餓死都是活該,趁有力氣的時候就該去洗劫彆人。”
劉承宗樂了,從糧車上輕快的翻身下來,這曹管隊還在這統一戰線呢。
今日的戰鬥毫無疑問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兩隊邊軍都是魚河堡的問題士兵,依然能對兩倍乃至三倍烏合之眾擁有絕對優勢。
說句不好聽的,長期吃不飽飯的一隊邊軍對三百烏合之眾有碾壓的戰鬥力,等他們吃飽飯,能乾的事兒可就多了。
打個縣城都未必不可能。
劉承祖覺得這家夥就是想打縣城,他笑的開心極了,擺手道:“還是先回黑龍王廟山,窮苦百姓嫉妒富人很正常,是人都會嫉妒比自己好的,也想變更好,或多或少,這不是問題。”
“問題是如今窮人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