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曾與賀人龍關係不錯,對劉獅子也算知根知底,劉獅子家丁選鋒的出身他再清楚不過了。
“軍門以為在蘭州指揮戰事的是誰?”
洪承疇搖搖頭:“我亦不知,但肯定不是他,那小旋風出兵打仗曆來不倚重蒙番夷丁,漢軍不在,劉承宗就不在。”
當然這隻是他諸多推測的其中之一。
最重要的判斷依據非常簡單粗暴,如果劉承宗在蘭州甚至莊浪衛,柴時華和丁紹胤早死了。
流寇不是官軍,不需要控製地盤,也沒有棄地者獲罪的概念,因此在戰爭中不會逐步增兵,隻會重點擊破。
忽然之間塵紛起,千騎萬軍呼嘯來,車營多半連展開的時間都沒有,就會被儘數殲滅,哪怕圍點打援,柴時華的援軍也會在半道上被圍攻殲滅。
如今他們倆都還活蹦亂跳,那劉承宗必然不在莊浪衛。
隻是這事可不能往外跟彆人說,太傷人心了。
他對楊嘉謨道:“楊帥還請返回甘州,我估計要不了多久,小旋風就該從山裡鑽出來了。”
楊嘉謨對此自然是將信將疑,不過洪承疇說的確實也有道理,元帥府的漢軍到現在都沒出現在莊浪河穀,僅憑一副儀仗,恐怕不能說明什麼。
然而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從鬆山跑回來的逃兵證實了元帥府漢軍出現在鬆山的情況,那是一支從蘭州方向向北進攻的軍隊,因其將領號曹操,據說叫曹營。
洪承疇對這個諢號非常陌生,轉頭看向白廣恩,白廣恩道:“軍門,卑職知道他,早年投劉承宗的小頭目,本事不大,穿得很花。”
洪承疇問道:“很狡詐?”
白廣恩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敢拚命,但延安府最早的大首領都不出名,他們都跟劉家人合兵,沒人能壓過劉承宗的名頭,到現在都沒有。”
洪承疇又問:“那闖王闖將,難道到如今在名氣上還不如劉承宗?”
白廣恩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洪承疇解釋這事,想了很久才道:“即使到如今打仗上,闖王闖將的隊伍跟官軍打得有來有回,興許不弱於劉承宗,但不一樣。”
“劉承宗贏了官軍,招降的多、逃回來的少;其他流賊贏了官軍,逃跑的多,招降的少。”
其實白廣恩心裡,劉承宗西走前和西走後,對流賊與官軍的關係而言,完全是兩個時代。
這不全是劉承宗的原因,也因為客軍進陝西山西,原本兵賊各為其主的道義結束了,隻剩下仇殺與麻木。
洪承疇其實也挺好奇這事:“流寇中逃兵出身的人不少,他怎麼就能招降官軍?”
“軍門,在對待那些不願投降的人時,劉承宗向來是願降者降,不願降的發路費,心胸寬廣得很……也正因如此,地方軍隊對他極少死戰。”
“彆人可就不一樣了。”白廣恩搖頭道:“官軍將擊敗流賊趕儘殺絕,流賊也以牙還牙就地斬殺,來來回回殺了幾次,近兩年倒是不殺俘虜了。”
“不殺俘虜?”
洪承疇挑挑眉毛:“那怎麼辦,也放了給路費?”
白廣恩樂了,給什麼路費啊,察覺到自己笑得有點放肆,又連忙收斂笑容,道:“一般是剁手放人,也有剁指頭的。”
洪承疇和曹文詔相視無言,權當個笑話聽。
也隻能當個笑話聽,這事白廣恩心知肚明,陝西群起的反叛戰爭,本來無非是為口吃的,軍賊殊途而已,到底還有個下限。
烈度增加的始作俑者,就是屋裡這倆殺降有癮的外地人。
而他自己又是叛徒,所以剁手不剁手的,對他們仨不重要,他們仨最好的歸宿就是彆落到彆人手裡,打了敗仗被圍住就抓緊把自己乾掉,否則一準被宰了,沒有被剁手的資格。
但這事他們倆都沒話說。
所有人當年都認為陝西流賊是一場很快就能被鎮壓的戰爭,隻是因為招撫的策略錯了,才導致戰爭規模擴大。
誰能想到風調雨順非但沒來,而且旱災澇災還隨著時間規模越來越大了呢?
發展成如今這個局麵,誰也沒招兒。
洪承疇一點都不尷尬,抬手就把這個話題揭過了,反正三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他道:“當務之急,有兩件事需要你們去辦,曹將軍去鬆山。”
曹文詔當即進入狀態抱拳領命:“是!”
洪承疇最滿意的就是曹文詔這個聽令的緊張狀態,眼角都不由自主彎了起來,道:“到鬆山後,協助靖虜衛和寧夏來的援軍,保證鬆山路的安全,我們的兵糧兵餉與援軍都要從那邊來。”
“是!”
待曹文詔應下,洪承疇又看向白廣恩,道:“白將軍要去趟甘州,查一件事。”
白廣恩同樣起身應命,問道:“軍門要卑職做什麼?”
洪承疇歎了口氣,搖頭道:“有人告訴我,最近甘州衛城在丟東西。”
白廣恩的童孔猛然收縮:“甘州衛城丟東西?”
洪承疇點點頭,道:“你持我令旗,去甘州諸堡檢查兵器、甲胃、銃炮、戰馬、驢騾甚至駱駝等一營器物,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若是窮苦軍戶偷東西,倒還好說。”
洪承疇著重道:“若是有劉賊內應,一定要追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