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白無常(2 / 2)

頑賊 奪鹿侯 9126 字 7個月前

張天琳一抬頭,見是張景孝。

這個韓王府出身的良醫,過去在新城書院教書,他倒是認識。

張天琳便收斂笑容,正色問道:“張良醫,這是什麼治療方法,怎麼把他種地裡了?”

張景孝也跟著搖頭,解釋道:“這並非在下的主意,是康堯民的主意,哦,康堯民是新降的西安左衛指揮使,說他自己就是這麼活過來的。”

“這不是胡扯麼!”

張天琳剛才跟魏遷兒說笑,挺高興,但是對彆人就沒好臉了,尤其一聽這主意還是個降將想出來的,怒道:“好人埋地裡都能爛咯,更彆說他還染了病。”

說罷,他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向張景孝:“他都埋土裡了,你怎麼沒事?”

張景孝無奈地在心裡苦笑。

元帥府這幫帶兵的屌人啊,除了劉承宗,就沒一個有好脾氣。

張景孝能說啥,抬手撩開麵巾,露出脖子上尚未消腫的淋巴結疙瘩,道:“將軍,在下也染病了。”

這完全是運氣,他發病早,感染輕,又不像魏遷兒頂著病指揮軍隊,所以恢複起來也容易。

倒是魏遷兒對這事看得挺開,道:“過天星你彆遷怒彆人,康指揮使說這樣有用,我就試試,若真有用,能活不少弟兄。”

魏遷兒雖然是個粗人,但他對文化人非常尊敬,有極強的濾鏡。

因為他家大帥就是秀才,那家夥天上地下六合之內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康堯民雖然是指揮使,但出身一門兩尚書的書香豪族,本身也有秀才功名,所以對魏遷兒來說要素齊全,好感拉滿,一下子就相見恨晚。

就在這時,光著膀子的康堯民過來了。

元帥軍進城時,康堯民投降的很順溜,不為彆的,就因為他在衛衙官署的牢裡呢。

他因為理念與張爾猷、盛以達等人不同,還在軍隊裡傳播反戰思想,被張爾猷一怒之下塞進牢房養病。

不過這根理念沒啥關係,其實還是籍貫的事兒。

康堯民是西安府武功人,本來就反對張爾猷讓患病傷兵西出作戰,這種舉動在他很危險。

稍有不慎,人口超過百萬的西安府就會被瘟疫攻陷,他們這麼做有傷天和。

這件事在他看來最關鍵的問題,不是他家在西安府,而是張爾猷這些人的家沒在西安府。

他們當然可以講什麼大義、代價,康堯民不能接受。

他覺得元帥軍既然敢攻進來,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這支軍隊就已經廢了,他們這些潼關守軍就已經儘職儘責了。

因為在更大的戰略上,野心勃勃的劉承宗終將被瘟疫阻擋在黃河潼關一線的西邊,大明也不可能奪回陝西。

他們這群將死之人在這分出個勝負,也於大局無益。

倒不如每個人都琢磨琢磨自己的事,看看咋把身上的病治好。

但可惜他這種思想,在潼關沒市場。

不論明軍還是元帥軍,大家都抱著撒完野就死的玩命想法,根本沒人聽他指揮。

也就是元帥軍打破大牢把他放出來的時候,魏遷兒已經病倒,士兵都失去組織,懶得管他。

否則還得把他再關回去。

康堯民顫顫巍巍走出來,拱手行禮,把張天琳嚇了一跳。

這家夥光著膀子,整個上半身沒一塊好肉,從腰到臉,到處是紅腫、流膿、血痂和疤瘌。

整個人像一具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

張天琳抬手撓撓麻布頭套,尋思咱殺的人多了,見過的屍體更多,但屍體拱手行禮這還是頭一遭。

但張天琳什麼人啊,他都能跟馬勾肩搭背拜把子。

他見到這麼個玩意兒也隻是嚇了一跳,很快就恢複正常,虎著臉道:“你就是那個妖言惑眾,把我帥府將軍種到地裡的康什麼民?”

其實康堯民也被嚇了一跳。

他拉肚子剛從茅房出來,就聽見官署裡有人說過天星張天琳,這個在陝北毀佛拆廟的魁首凶名在外,非常嚇人。

隔牆被火藥炸壞了,他從茅廁一出來就看見衛衙前院一堆白無常,隻差在帽子上寫一見生財了。

“張將軍,這並非在下妖言惑眾,康某早前染病沒了脈象,被軍卒埋進土裡三日,才重新睜眼,所以一定是有用的。”

康堯民雖然虛弱,可言語卻非常堅定。

張天琳聽他這麼說,心裡也嘖嘖稱奇,不過麵上仍帶著審視於懷疑。

相較於魏遷兒喜歡明廷的文化人,張天琳因為是基層軍官出身,更喜歡給明廷帶兵的武將。

就像趙之瑞那種,把以前能做自己長官的人,拉到身邊做部下,有征服感。

他上下審視著康堯民,發現他脖頸確實不像彆人,腫那麼大,便出言問道:“你這身上,看著跟他們患的不是一種病啊。”

康堯民聞言滿麵苦笑。

倒是醫師張景孝道:“康指揮使本來染病一樣,但後來被軍卒埋進土裡,興許是泥土不潔淨,其中汙穢染了瘡口,成了破傷風,但以毒攻毒倒令此疫消退。”

說著,張景孝麵露疑惑,緩緩搖頭道:“其中緣由,在下暫且不知,不過唐代孫真人的千金方裡,有一味伏龍肝,便是用柴草熏燒結出的灶心土,與大酢調和成泥,塗在紗布上,可治癰腫。”

“興許這燒灶的土,汙穢皆被柴草燒淨,就沒了染病之患。”

說罷,張景孝對張天琳道:“康指揮使的破傷風已經沒事了,潼關衛的軍醫先以萬靈丹發汗,再用玉真散外敷,是陳實功的方子,倒是他還有腹瀉之類的毛病……不過這終歸比見所未見的瘟疫好治得多。”

張天琳沒聽這玩意兒的耐心,也聽不懂,連忙擺手製止了張景孝念經,隻是指向魏遷兒:“張醫師,你就說魏遷兒身上的瘟,除了種到地裡,彆的法子能不能治?”

“治是能治,它也不是什麼絕症。”

張景孝臉上犯難,道:“在下祖上七代行醫,魏將軍身體強健,對症下藥,治好不難。”

“但潼關衛是疫,要防未病而控已病,絕非區區幾個醫師就能治好,我們一天才能瞧上百十個病人,新病者成百上千,治病趕不上染病。”

張天琳一聽這話,心裡就有譜了,抬手一指魏遷兒,對左右下令道:“趕緊把樹仙兒大人刨出來,太醜了,到時候大帥不好下手。”

“大帥說了,要我把你活著帶回去,他要狠狠給你兩拳,以報喪師之恨。”

說罷,他又看向張景孝:“至於防未病,控已病……張醫師這六個字說得很好,是我的了,你隻管放手去治。”

“我張天琳帶兵過來,就是乾這事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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