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芙蕖的腦子“嗡”了一聲。
沈蹊眼看著,原本身前還怯生生的女子,不知為何身形猛地一僵。她倉皇地想往後退,卻又無處可退,隻有一張臉變得煞白。
按著下一步。
應當是柳玄霜的人衝進來,把她和沈蹊捉.奸在床。
一道十分強烈的冷風,震得門窗動了動。蘭芙蕖縮了縮身子,嚇得幾乎要撲進沈蹊懷裡。劇烈的風雪拍打在門扇上,像是有人叩著門窗。她提心吊膽了好半天,發現除了風雪聲,院內根本沒有其他響動。
根本沒有所謂的,柳玄霜的人。
她回過神,才發現沈驚遊在一旁挑眉打量著她。
少女麵上一寸寸恢複血色。
對方歪著頭,似乎看穿了一切。
“在等人?”
蘭芙蕖一怔,下意識:“大人怎麼知道?”
沈蹊輕輕嗤笑了聲。
他的笑聲很短促,在黑夜中淡淡散開。緊接著,他垂下濃密的眉睫,掃了眼地上的碎碗。
精致的瓷碗,碎得也很規整,恰好從正中央摔開,細碎的粉末撒在周遭,十分狼狽。
男人的笑聲讓她紅了臉。
她想,沈蹊應該是能猜出來,柳玄霜要她摔碗做什麼。
恍然間,蘭芙蕖的腦海裡回響起宴席散時,無意之間聽到的一句話:
沈蹊此人,陰冷,狡詐,殘忍,心機甚重,毫不留情。
在北疆摸爬滾打了四年,便已位極人臣。
她從心底裡升起些對身前之人的恐懼感。
他彎下身,去撿地上的碎碗。
沈蹊彎腰時,水綢似的裡衣倏爾又滑了開,隱隱約約地,露出男人結實有力的腹肌。蘭芙蕖下意識看了一眼,月影之下,他的腹肌處似乎有一道舊傷疤,她立馬渾身一熱,趕忙彆開臉。
空氣中流動著燥熱的氣息。
從他身上傳來淡淡的馨香與酒氣。
她不自然地咳嗽了聲,“大人當心手被劃傷。”
正說著,他手上纏繞著的繃帶就散開了。
沈驚遊將碎碗放到一邊兒,重新去纏右手上的繃帶。見狀,她便道:“大人睡前,應該要再上一次藥、換一條乾淨的繃帶。”
說完,她心想著現下大夫都已歇下了,沈蹊一個人又不太好處理傷口,便問:“大人這裡有金瘡藥嗎?”
對方神色淡淡:“就在卷宗旁邊。”
蘭芙蕖側身從他身邊繞過,取了藥瓶。
一低頭,就看見先前自己翻看的那本卷宗後麵又多了一頁。
墨跡未乾,應是方才匆匆謄上的。
她不由得暗暗感慨,如今沈蹊的勤勉用功。
折返回來時,他已經將裡衣帶子重新係好。隻是頭發未乾,發尾仍在滴著水。
沈蹊看著她走過來,抬了抬手。
少女微低著頭,眉眼乖順得不成樣子。
解開舊的繃帶,看到虎口處那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蘭芙蕖心中一駭。這條傷口極深,極長,她甚至看到從傷口裡麵翻出來的肉。
沈蹊也低眉打量著她,見她似乎不忍心下手,便伸出左手奪走了藥瓶。
他用牙咬開瓶塞,像撒調料一樣隨意往傷口上抖了抖。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末了,把藥瓶重新遞給正在發著呆的蘭芙蕖。
她回過神,結巴了一下,“奴、奴給大人重新綁上。”
沈蹊“嗯”了一聲。
看著敷滿藥粉的傷口,她深吸了一口氣,眸光輕輕發著顫。傷口本來就深,因是被布滿倒刺的青鞭所傷,傷痕還很不規整。如今又敷了一層金瘡藥,疼起來必定是鑽心窩子般的疼。
可他卻哼都不哼一聲,甚至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她想起來,剛剛無意間看到的,對方腰腹處的傷疤。
少女正纏著繃帶的手一頓,一道無可名狀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默不作聲地將繃帶纏好,係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沈蹊看著手背上的蝴蝶結,似乎笑了一下。
“受傷後不可飲酒,”她仰起臉來,看著他,認真道,“飲酒後不可沐浴。”
沈蹊的動作也頓了頓,半晌,語氣輕鬆道:
“放心,死不了。”
蘭芙蕖站在原地,沒有動。
看他從容不迫地轉過身,從一旁取來一把傘,遞給她。
窗外風雪呼嘯。
屋內暖霧彌散,呼吸寂寥無聲。
她撐開傘,攏了攏衣裳,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