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力道極大,幾乎是拽著他往望暉閣裡走。周遭賓客見狀,皆傻了眼——沈將軍何時對柳大人積了這般大的怨氣?
“沈蹊,沈蹊——沈驚遊!”
沈蹊拖拽著他的衣領,一腳踢開婚房的門。
房門空無一人,隻剩滿堂大紅的喜色,一對紅燭正擺於桌上,映出兩人搖晃的影。
柳玄霜被他扔得摔在地上,帽子又摔斜了,一雙圓目怒瞪,氣喘籲籲:
“沈驚遊,你要做甚!我好歹乃朝廷欽定、駐守駐穀關的命臣,你膽敢這般對我——”
“唰”地一聲,沈蹊拔出長劍。
“她在哪兒,”紅燭映著劍刃上的寒光,他的聲音比這寒光還要冷,“說。”
劍鋒抵在柳玄霜下巴上。
劍光嚇得他手指一顫,喜帽終於從頭上滾下來,柳玄霜也顧不得去撿帽子了,聲音裡發著抖。
不死心道:“沈蹊,你不敢殺我,你不敢動我。你說說,本官有何罪,不過是結個親,迎個妾室入門。你這般用劍指著我,要是傳了出去,傳到聖上耳朵裡——”
“少拿幼帝壓我!”
沈驚遊斥道,“我最後問你一次,蘭芙蕖,她人在何處?!”
蘭芙蕖。
果真是……蘭芙蕖。
柳玄霜的身子晃了晃,麵色慘白。
當初看見那柄匕首時,便有人同他說,蘭氏與沈驚遊的關係不一般。不然這等重物,沈蹊豈會讓她拿著?可他轉念又一想,如若沈蹊真的喜歡蘭氏,先前二人曾有過那麼多接觸,自己怎會毫無察覺?況且他還親手送蘭芙蕖去過醉酒的沈蹊的房間,兩人也是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發生。
沈蹊怎麼可能會對蘭芙蕖有情。
她可是自己將要過門的寵妾。
沈蹊此人,冷厲無情,又極愛惜羽毛。柳玄霜
千算萬算,是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沈驚遊居然會為了蘭芙蕖違抗聖旨,再回到駐穀關。
他穿著大紅色的喜服,癱坐在地上,朝著身前的男人冷笑:
“沈蹊,你果真對她有私情,本官怎就瞎了眼,這麼長時間都未看出來你對她的心思。沈蹊啊沈蹊,你可真了不得,明麵上喚我一聲柳兄,背地裡卻肖想我的女人。你可真是卑.鄙,無.恥!”
“我告訴你,彆以為你得了幼帝青睞,就能對本官怎樣。本官知道,你這一劍刺不下去的。你這把劍,對著的也是朝廷欽定的命官,我無罪,你殺我,就是在辱沒天子威嚴!”
他話音剛落,劍刃便刺入胸膛一寸,恰巧抵著他的舊傷,痛得他彎下身。
“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沈驚遊——你敢動我?!”
沈蹊拔出劍,腥紅的鮮血四濺,他修長的手指上也沾染了鮮血。
“我不敢動你?”
他像是聽到了極好笑的笑話,翹起唇角,哂笑。
“柳玄霜,我告訴你,我不光敢動你,老子還敢宰了你。”
月色淒寒,他一身玄衣,如從地獄裡走來的修羅。
冷風吹得他發尾與衣擺共揚,他手握著尚方寶劍,用沾滿血的劍身,拍了拍對方煞白的臉頰。
冰涼的刀身拍在柳氏麵上,他瞳孔放大,佯作的鎮定也徹底潰敗,往日裡的風度蕩然無存。
他驚恐地,聽見沈蹊嗤道:
“你以為,我殺的朝廷命官還算少麼?區區一個使者校尉,也敢在我麵前叫囂!我要殺你,你能如何?去幼帝那邊告發我,假公濟私,公報私仇?”
他冷笑著垂眼,用刀尖抵著男人的下頜,尖利的銳器在對方脖頸至下巴處劃出一道可怖的血印,柳玄霜跪在地上忍著痛,不得不揚臉來仰視他。
那刀口,一路從男人的喉結,延至他的下巴,血珠涔涔,直往地上淋。
“柳玄霜,你能奈我何?”
這一劍,直從柳玄霜的下頜,往眉間劃去!
對方捂著臉,痛苦地慘叫一聲。大片鮮血從他指間溢出,痛得他哎喲叫了好半天。
沈蹊轉過身,用長劍將窗戶上的“囍”字挑去。
庭院內的賓客聽見柳玄霜的哀嚎,又見窗牖上的花字被人揭走,心下明了——沈蹊這是要劫親。他不光要劫走柳家還未入門的小娘子,甚至還讓柳玄霜破了血。聽著聲音,柳大人定是傷得不輕。
真是……作孽啊。
眾人心中暗暗歎息,卻又畏懼著沈蹊,不敢上前。
應槐守在門口,冷眼看著麵色各異的賓客們。
忽然一陣喧天的鑼鼓聲,將原本寂靜的庭院重新渲染得熱鬨起來。一架花轎被抬著入了院門,不一會兒,又是另一架花轎……轎夫渾然不知閣中慘況,隻顧著歡天喜地地將新娘子們送入新房中。
看到應槐時,三四間花轎已抬入了院門。
“大、大人……”
為首的轎夫終於察覺氣氛的不對勁。
應槐厲聲:“花轎彆抬進門,就放院裡。”
沈蹊用帕子擦著劍身,走了出來。
當他目光落在花轎上時,眼底的寒意終於有了幾分鬆動。他走下台階,呼吸微屏,伸手掀開轎簾……
映入眼簾的,卻是另一張陌生的臉。
春菱穿著大紅嫁衣,於花轎內瑟縮不止,看見麵前之人,更是嚇得快要哭出來。
沈蹊攥著簾子的手一頓,一闔簾子,又快步走到第二間花轎前。
不是她。
第三間、第四間……
都不是她。
他的心兀地一沉,右眼皮也跟著跳了跳,直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呼吸遽然變得急促,沈蹊轉過頭,問轎夫:“蘭芙蕖呢?”
“蘭、蘭姑娘,”對方一臉茫然,“今日入門的姑娘裡,沒有蘭姑娘啊……”
此話方落。
閣樓裡突然傳來男子尖利的笑聲。
“沈驚遊,你就彆再癡心妄想了。她早已不在柳府,被本官賣去了左青坊。人是下午綁過去的,此時怕是已經——哈哈哈……左青坊啊,裡麵可都是貪官汙吏,一個個都如狼似虎、色迷心竅的。
你不是要查軍餉嗎,你要抓的人、要抄家的人都在裡麵,沈蹊啊沈蹊,你不讓本官好過,本官也要看你求而不得,憾恨終生。就是可惜了那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想必她在裡頭,一定十分快活吧……”
左青坊。
駐穀關第一大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