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浮屠(一)(1 / 2)

“寒煙師姐, 我們今日便啟程去寧江州嗎?”

溫寒煙心不在焉地坐著應了聲:“嗯。”

她腦子裡還在想昨夜發生的怪事。

五百多年沒喝過酒,昨夜到後來,溫寒煙也後知後覺感覺頭腦暈乎乎的。

或許是出於那場意料之外的道心誓, 潛意識裡, 裴燼是令她放心的人。

這人做敵人時令她如履薄冰、嚴防死守。

雖然到底做不成朋友, 但相安無事時,卻破天荒地令她信任。

——隻要裴燼不對她出手, 在他身邊, 好像這世上再也無人傷得了她。

一個對她無情,也從不花心思偽裝深情的人,總是比繁雜的虛情假意更好看穿。

比起虛偽之下的算計,她更喜歡明碼標價的圖謀。

但到底不再是當年單純懵懂的少女。

在裴燼靠近她時, 溫寒煙那幾分朦朧酒意便瞬間清醒了。

不過, 她並未睜開眼睛, 而是繼續佯裝昏睡, 想看看裴燼究竟想做什麼。

與此同時, 她默默調出技能欄,準備隨時使用【莫辨楮葉】。

如果裴燼當真不顧天道懲戒也要傷她的話, 她——

下一瞬, 心底什麼念頭都散了。

溫寒煙身體一輕, 被人攔腰抱在了懷裡。

烏木沉香無聲包攏而來, 微染著些凜冽辛辣的氣息,隨之而來的, 是一種矛盾卻又詭異和諧的檀香味, 深沉而不失鋒芒。

溫寒煙無比慶幸自己並未睜開眼睛。

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意料之外的尷尬場麵。

她儘力放鬆身體,以免被裴燼察覺到破綻, 然而這一鬆弛下來,身體便不自覺順著慣性倚向他懷中更深處。

原本淡去的酒意再次湧上來,空氣都似乎被染上酒香,微微發.熱。

不知是醉了還是彆的,天旋地轉間,後麵的一切溫寒煙辨不真切。

直到脊背砸落在床.上,輕微的隱痛才將她的神智從昏沉之中扯回現實。

溫寒煙一動也不敢動,維持著裴燼將她扔下來的姿勢,閉著眼睛默默等他走。

她卻沒想到,裴燼足下像是生了根,站在她床邊竟然不走了。

溫寒煙第一次意識到裝睡也是很累的,她要放鬆肌肉,放緩呼吸,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徹夜不動。

饒是她想了一千種醉酒之後裴燼的反應,她也想不到他非但不傷她害她,反倒如此反常地看著她睡覺。

溫寒煙一直等著,想看看裴燼究竟要做什麼,但她躺得渾身都快麻了,也沒等到裴燼的反應。

他竟就在她床邊一言不發站了一夜。

最後的最後,溫寒煙等得累了,在酒意氤氳中半夢半醒。

昏昏沉沉間,她聽見幾不可察的兩個字。

——“笨蛋。”

“……”

溫寒煙無意識地撥弄著流雲劍柄上垂下的劍穗。

說是劍穗也不準確,這充其量不過是幾顆野草編起來的裝飾。

……這人到底什麼意思?

【我有一個想法。】

龍傲天係統陪著她思考了好幾個時辰,語氣沉重地開口。

溫寒煙“嗯?”了一聲。

【這可能,是一種蓄謀已久的挑釁!】

小說裡都是這樣的,反派和龍傲天鬥爭不休,將彼此視為宿敵。

但是偶爾也會有一些同為英雄卻無奈誌不同道不合,惺惺相惜的情節在。

龍傲天係統越想越覺得上道。

一定是這樣!

溫寒煙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但她想了許久都想不通,乾脆不想了。

與其去想裴燼要做什麼,她還不如想一想如何才能順利進入浮屠塔,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溫寒煙心思一收,又想起還未來得及試用的【煙飛星散】。

她試探著默念了一遍,這一次識海中並未傳來聲音,視野中的一切色澤卻愈發淺淡,直至褪色至黑白一片。

唯獨空青身上幾處色彩鮮明。

溫寒煙視線在他腰間儲物袋上微微一頓。

空青腰間一輕,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到溫寒煙掌心極其熟悉的東西。

他猛然一低頭,又一抬頭,視線在空蕩蕩的腰間和溫寒煙掌心反複來回幾次,難以置信道:“寒煙師姐,你什麼時候拿走的?”

原來是類似於偷竊一類的作用。

溫寒煙暗暗記下,若無其事將儲物袋扔回他懷裡:“時間不早了,我們今日最好在申時之前趕到寧江州,天黑前找到地方落腳休整。”

空青心下狐疑,但溫寒煙一開口,他又立馬忘了這回事。

他亦步亦趨跟著她,哀歎一聲:“好不容易在兆宜府住慣了金碧堂皇的大房子,轉眼又要過上風餐露宿的生活——要是葉含煜與我們同去就好了。”

頓了頓,他自顧自惋惜道,“隻可惜,若我們日後不再回兆宜府看他,恐怕此生都難以再見到他。”

“從今往後,恐怕也隻有我能夠常伴在寒煙師姐左右了。”

越這麼說下去,空青心底本就不多的惋惜便越少,到最後隻剩下那麼一丁點,也頃刻間被竊喜取代了。

——總算沒有人與他爭搶寒煙師姐的關注了!

衛長嬴不算。經曆兆宜府這麼多事,他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衛長嬴絕對不隻是寒煙師姐收的弟子那麼簡單。

這個人多半是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想要隱蔽身份,才順便與他們同路。

這種老妖怪大多眼高於頂,不屑於與小輩相處,要不了多久肯定自己就走了。

到最後,他還是寒煙師姐身邊最重要的人!

一個聲音這時插進來,很嚴肅地問:“為何這麼說?”

空青沒多想,順著話題接著道:“如今兆宜府驟逢變故,葉含煜這個少主,自然是要留下來做家主,主持大局的。”

那個聲音更近了些,疑惑道:“誰說我要做家主了?”

“你……”空青猛然一頓,愕然回頭,“葉含煜!?”

葉含煜一身朱紅繡金楓長袍,腰懸長劍,墨發束成高馬尾以紅玉金冠束起,大步流星走過來。

“兆宜府少主是我沒錯,但家主是我姐姐葉凝陽。”他道,“你可彆說錯了。”

空青臉色極其精彩,一時間說不上喜悅還是痛苦。

葉含煜還真是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不過,要是有他在,去寧江州這一路的生活質量,應該能有質的飛躍了……

溫寒煙沒管他瞬息萬變的神情,皺眉看著葉含煜:“你已經決定好了?”

寧江州不比兆宜府安定,浮屠塔中更是凶險萬分。

如今兆宜府不過一個浮屠塔的鬼麵羅刹便讓他們如此狼狽,若是去了浮屠塔這個邪魔外道的大本營,千萬個鬼麵羅刹攔路,還不知要如何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總之,此行絕非尋常曆練能比。

葉含煜點點頭:“我要跟著您。”

靜默片刻,他補充了一句,“隻要您不嫌棄。”

這番在兆宜府,他心緒激蕩,心神不屬,不僅沒幫上什麼忙,還險些丟了命。

同為合道境修士,他不及溫寒煙的地方太多。

溫寒煙道:“浮屠塔危機四伏,我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以保證,更無法顧及你的生死。”

葉含煜搖頭:“生死自負,我隻是能夠保證,絕不會給您拖後腿便是。”

“你若想跟便跟著吧。”溫寒煙頓了頓,轉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兆宜府中可有纖長堅韌的細絲可用?”

葉含煜一頓,細細思索片刻後才茫然道:“沒有。但若您需要,我即可便可遣人去找。”

溫寒煙不意外這個答案,倒也沒有多失望:“也不必這麼麻煩。”

自無相秘境到兆宜府,她觀察葉含煜許久,察覺到他攻勢大開大合,極擅長突進。

但劍訣實在太過複雜,但凡遇上速度快些的對手,便跟不上攻勢,使不出劍招來。

昨日的【落雨飛花】倒是給了她些靈感。

若有細線作輔牽製住對手行動,葉含煜可謂是一柄極其鋒利的劍。

不過,能水火不侵、刀槍不斷的材料並不好找,大多需要經旁人事先錘煉才能得到。

與其刻意去尋,倒不如四方遊曆時碰碰運氣。

【你不會是想從彆人手裡搶吧?】龍傲天係統驚奇道。

溫寒煙不置可否。

不擇手段,也是一種手段。

這是落雲峰教會她最深刻的一點。

龍傲天係統沉默片刻,猛然爆發出驚人的鼓掌聲:【你真是越來越有龍傲天的風範了!】

溫寒煙抿唇一笑,抬眸看著窗邊一角火紅的楓葉。

“走吧。”她輕聲道,“去找衛長嬴。”

滿樹紅楓打著旋飄落下來,尖銳鋒利的葉片邊緣拂過裴燼眉梢。

這微妙的觸感將他從淺眠中拖拽出來,裴燼沒睜眼,甩袖揮出一道勁風。

紅葉猝然一顫,被切割成無數碎片散入風中。

[叮!恭喜你,已經成功完成三次任務,成功度過新手宿主階段,初步成為了一個成熟合格的宿主!]

[新手大禮包已下發,請注意查收!]

裴燼聞言隻是撐起一半眼皮,興致缺缺。

反正不會是什麼有用的東西。

[叮!獎勵已到賬!]

裴燼感受到芥子裡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一個東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極儘嘲弄:[大禮包?]

誰家大禮包裡就一樣東西。

綠江虐文係統:[……]

它詭異地沉默了片刻,稍微有點心虛,但是很快說服了自己,又活蹦亂跳地開始挽尊。

[這個獎勵可不是一般的東西,一樣頂十樣!]

[千機絲:薄如蟬翼,無色無痕,緩慢地纏繞上人的身體,再一點點地束縛起來,會帶給你一種全新的體♂驗哦~]

裴燼稍有興致地睜開眼睛,忽略掉極具曖昧暗示的最後幾個字:[無色無痕?]

若是硬度足夠,倒是極其適合用來殺人。

這一次,這個沒用又聒噪的係統,竟然當真給了他個好東西。

[對呀,不過不能太過用力,要悠著點來,否則千機絲會立刻斷掉。]

綠江虐文係統不知道裴燼腦子裡的確在想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隻不過是暴力血腥的那一種。

它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幻想之中,眼冒桃心,[畢竟我們白月光還是很嬌弱的,就算配合你完成這個play的一環,你也要小心溫柔地對待她。]

裴燼立刻重新閉上眼睛。

當他先前什麼也沒說。

沒用的東西。

綠江虐文係統仿佛看出他沉默中無儘的嘲弄,不滿道:[怎麼就無用了?這可是感情的催化劑,催化劑!你懂嗎?]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整天打打殺殺,你會把白月光嚇到的。]

[她現在原本就沒有完全從情傷裡走出來,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需要溫柔和煦的嗬護。你要是嚇到了她,你們之間隻會越走越遠!]

……小白兔?

裴燼冷笑了兩聲,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但無一例外,最醒目的都是溫寒煙劍指他咽喉冷冽的眼神。

好霸道的小白兔。

他被她那要命的一劍刺傷的位置,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他閉著眼睛,乾脆不說話了。

懶得和瞎子浪費口舌。

*

寧江州不似東洛州這般繁華,但勝在景色優美,當中九玄河橫貫而過,雖無崇山峻嶺、重巒疊嶂的宏偉景致,卻自稱一派秀麗。

有葉含煜在,幾人直接到了地方便直奔了寧江州最好的客棧酒肆。

空青特意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煞有介事優雅品了一口茶:“好茶!寒煙師姐,你快嘗嘗。”

葉含煜在他身側落座,慢條斯理也抿了一口。

頓了頓,他又低頭將茶壺蓋子掀開,看著裡麵的茶湯:“這不過是最尋常的岩茶,沒什麼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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