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郎渠根本就沒有誠意。
宣止聽到這隻狼在和他的狗有商有量:“讓宣止哥哥住你的房間好不好。”
堂堂病號小貓要住在狗窩?!
伯醫生笑著寬慰他, 帶他去參觀郎白的房間。
房間寬敞,儘頭是明亮的落地?窗,係飄飛的粉白?細紗。和宣止想象的狹小狗窩完全不同, 郎白?一隻還未化?形的西施犬, 在自?己的房間有一張一米八的大床。她的狗玩具和狗衣服都?收整在其他地?方,整間屋子沒有一點狗的痕跡。
連人的痕跡都?沒有。
這張一米八的大床上隻有一張空空如?也的床墊, 配套的衣櫃底淺淺一層灰,像是沒人住過。
郎渠走過來,郎白?叼著玩具骨頭跟在他腳跟後麵:“小白?沒住過這裡, 她跟我?一起?住主臥。”
“那……”
郎渠知道他要問什麼:“形式得有, 不能缺了小白?。”
宣止震驚, 他不想旁觀主寵情深而離開醫院, 是不是個錯誤。
門廳傳來門的開合聲, 門鈴沒響,來人在郎渠家裡錄過指紋。他抬著沉重的箱子搬過門檻, 隨後就在地?上推。
拖拽的聲音越發得近, 宣止眼睛不受控製地?亮了, 是紙殼箱!
小貓望眼欲穿, 那人輕車熟路推著箱子來到主臥, 細胳膊細腿弓著腰,吹氣抹汗,露出了一副娃娃臉小少年的模樣。郎白?認得他,搖著尾巴輕輕汪了兩聲。
布一氣急敗壞:“你這是什麼表情, 不想看到布偶?!布三布四做的惡事你是要搞遷怒咯?我?費老大勁給你送來一箱子貓糧貓窩貓玩具你就這麼看我??”
宣止縮了縮脖子:“你們布偶都?喜歡種族歧視, 沒好東西。”
布一跳腳:“誰告訴你它?們倆揍你是因?為種族歧視!”
郎渠抱臂看戲, 伯醫生不怒自?威:“怎麼回事?”
布一左看又看,難以置信:“你都?被揍成這樣了, 還不知道原因??”
郎渠一向不關心店員之間的齟齬,頭一次見活得這麼窩囊的一隻貓:“布一。說說,什麼情況?”
老板有令,布一清清嗓子:“是他自?己當著整個頑貓的麵承認自?己有主人的。”
郎渠挑眉,懂了。
宣止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說我?有主人了?這和我?有沒有主人有什麼關係?”
布一:“你沒有主人?那天你和暹一就站在樓梯旁邊,聲音大得我?在一樓都?能聽見,她問你有沒有主人,你可?遲疑了。”
布一才覺得莫名其妙:“你沒有主人你遲疑什麼?”
“我?……”
宣止有口難辯。
他還是不明白?:“這和我?有沒有主人有什麼關係?”
郎渠笑出聲:“薄明修,你從哪撿來的傻子?”
伯醫生按壓眉心,他鬆了宣止的輪椅,無力又荒謬地?歎息:“他才化?形。怪我?,我?不該這麼早把他放出來。”
布一偃旗息鼓,遲鈍地?張著嘴,氣鼓鼓的拳頭還沒放下去:“你是真不知道啊……”
伯醫生蹲下來,攥著宣止的膝蓋,循循善誘:“宣止,你為什麼不喜歡呆在醫院。”
“你對那些?有主人的動物是什麼感情?”
宣止細細思索:“會嫉妒吧,不過就一點點。”他比手?指,小貓現在為自?己準備了鏟屎預備役,沒有原來傷感,“我?心裡不舒服,但我?隻要不看就好了。”
伯醫生看著小貓的眼睛:“被拋棄後才化?形的小動物有很多。”
“精怪的情感愛憎分明,還會帶著與生俱來的野性。它?們有的會從憎惡自?己的主人演變成憎惡人類,或者像布三布四一樣,把怒火波及到有主人的精怪身上。”
“小東西來貓咖日子不長,想收養他的還挺多,我?可?被打?了不少電話。”郎渠問,“店裡流浪貓不少,這些?日子你可?沒少吃苦頭吧?”
宣止恍然大悟,一直隱隱覺察到的冷遇終於有了解釋。
頑貓接收店員之前?會做背調,尤其是化?形的機緣和初衷,郎渠不會放任自?己店裡出現安全隱患。
這項工作一向由布一完成,他給宣止解釋:“布三布四一年前?來到貓咖,那時它?們剛被主人拋棄,化?形後來貓咖混口飯吃。店裡不會調查這麼細,不過一年來陸陸續續它?們也交代了些?內情。”
“它?們的主人不是第?一次棄養小貓。”
“在布三布四之前?,它?們主人養的是隻田園,那人從小區拐了隻小貓,胡亂養了兩年,掙了錢後又想搞隻品種來養。家裡容不下這麼多隻貓,他從貓舍提了布三布四回家,當天就把那隻田園扔出去了。”
“本來就是流浪貓,老子幫它?續了兩年的命,仁至義儘了。”布一模仿男人的語氣,繪聲繪色。
“它?們主人平日裡誇的也不是好話,它?們兄弟兩個天天聽那男的唧唧歪歪,還是布偶好看布偶乖,性子就慢慢養歪了。布三布四化?形後私下裡也在改,可?惜跟著主人住了五年,我?們貓又都?是固執的性子,影響太深了。”
“第?六年春天,那男人生病了,久治不好。有一天晚上,他夢到了一隻貓,橘黃色,很像被他扔掉的那一隻。他應該覺得,是貓來報複他了吧?沒過幾天他撐著病,去寵物店重金買回了一隻田園貓。”
布一頓了頓:“……把布三布四扔了出去。”
郎渠作為老板,和員工沒什麼情感交流,他也是第?一次聽到布三布四的故事,冷笑著問:“那他病好了嗎?”
布一說:“不知道。”
宣止不理解:“他怕田園報複,那他不怕布三布四報複嗎?”
布三布四現在化?了形,報複輕而易舉。
布一搖了搖頭,男人誇了五年的布偶,催眠出兩隻乖貓。
但誰也無法代入布三布四的內心,布一舔了舔唇:“布三布四在入職的表格裡填了化?形的初衷。”
“它?們想去報複自?己的主人。”
精怪化?形,需要欲望和機緣,每次化?形時都?會去摸索最初化?形的初衷。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布三布四每次化?形都?會在心底過上一遍對主人的仇恨。
但它?們至今仍未動手?。
宣止格外沉默。
布一擺手?:“我?沒有替它?們洗白?啊,它?們已經被開除了,凶性未褪意氣用事,傷到客人怎麼辦?”
焦點在宣止身上,麻藥快過了,腿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宣止咬著嘴唇,得知因?果,他說不出原諒,要說厭惡卻也散了。小貓彆彆扭扭指著空蕩的大床:“我?想休息了。”
郎渠請的護工過幾天才能來,布一配合伯醫生挪了一床新被子為宣止鋪上,在床邊擺滿了貓咪用品。
病號小貓正式入住。
伯醫生摸著宣止的腦袋:“它?們還欠你一句道歉。”
伯醫生一諾千金,第?二天,郎渠家的大門再次被敲響,郎白?蹦跳著給門把手?一個頭槌,迎進了一手?一隻貓的伯醫生。
郎白?迎錯了人,汪汪大叫。
宣止受不住小狗的叫聲,比春天發情的貓還要刺耳,郎白?尖著嗓子轟人的時候小貓恨不能把自?己埋進床底。奈何他現在不方便變幻貓形,桃李在他人形時縫合了傷口,貿然變貓可?能會導致傷口迸裂。
郎渠派布一送來貓窩簡直是在折磨它?。
尤其是裝貓窩的紙殼箱,宣止不舍得丟,計劃著傷好後一定要蜷在裡麵用牙儘情釘上一排小洞。
郎白?的狗叫一路從客廳逼到宣止房門口,他從被子裡露出頭,和被提溜著領子的布三布四麵麵相覷。
伯醫生甩了甩手?腕。
兩隻貓喵聲喵氣,原型裡沒人能聽得懂它?們的話,但大概意思宣止懂了。
在道歉。
伯醫生把兩隻貓放在地?上,彬彬有禮:“我?似乎沒看到你們的誠意。”
布三布四變回人形,兩隻貓灰頭土臉,布三彆開眼睛:“對不起?。”
布四同樣低頭認錯:“對不起?。可?我?們當時動作一點都?不快,我?以為你能躲過去的。”
你打?我?,還要嫌我?菜?
宣止從床上爬起?來,貓仗狗勢,和他們拚了!
伯醫生兩隻手?抓三隻貓,郎白?繞著圈圈叫。
“好了!”
布四閉了眼,悶起?一口氣深深鞠躬:“對不起?田二!是我?們嫉妒心太強,心態不平衡貿然襲擊了你。我?們第?一時間通知老板送你去醫院了,你的治療費用也由我?們和老板平攤。布三,拿出來。”
“在我?這兒。”伯醫生從兜裡掏出一部新手?機。
布三不甘不願:“聽說你手?機丟了,我?們還得賠你一部新的。”
布四踹了布三一腳。
布三兩眼含著一泡淚:“我?們被開除了,我?們第?一份穩定了一年多的工作。”
宣止不善於承受他人的情緒,他下意識向伯醫生求助。
伯醫生半蹲著,布三布四站著能夠和他平視了。
伯醫生情緒穩定:“被開除是你們擅自?襲擊他人的結果,和宣止沒有關係。”他撫摸兩隻貓的腦袋,“你們很聰明,也很有經驗,會找到比貓咖更合適的工作,彆欺負我?家剛化?形的的小孩。”
“好了,道過歉了,今晚也能睡個好覺了,是不是。”
布三抹了眼淚,臭著臉點頭。
宣止扒著門框目送布三布四離開:“我?可?沒原諒他們。”
伯醫生隻是笑,宣止卻莫名覺得不對。
伯醫生:“聽說你在外麵叫我?叔叔?”
宣止驀得回頭。
伯醫生給他看,宣止的號碼在昨天晚上赫然給伯醫生打?了七個電話。
他的手?機不是丟了嗎?
伯醫生說:“你的人類拿到了你的手?機。”
第三十二章
手機怎麼會在杜簿安手裡?
“環衛工人撿到你的手機, 你的人?類幫你取了回來。”
伯醫生?還記得杜簿安開口時的遲疑。
他問:“是……伯醫生嗎?”
這幾?日?折騰小貓,耽擱了不少生?意,伯醫生?沒有隨身攜帶手機的習慣, 通訊記錄裡積攢了成排的未接來電, 等著他一一回訪。伯醫生?的客戶很多都是口口相傳,相互介紹。他以?為又是一單新客戶, 隨手扯了紙筆準備記錄:“您好桃李醫院伯醫生?,有什麼需要?。”
對麵聽到自己的聲音反而一言不發。
良久,他問:“您認識宣止嗎?”
伯醫生?這才拿開手機, 看了看來電顯示。
小貓。
是小白貓弄丟的手機?對麵怎麼知道宣止的名字?
“您是?”
杜簿安抹了把臉, 嘗試把倦意和忐忑壓回去:“我?是杜簿安, 是宣止的朋友, 他的手機掉在馬路上被一位阿姨撿了送到我?這裡……我?聯係不上他, 他出什麼事了嗎?”
伯醫生?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是小白貓的人?類伴侶, 他的代聊對象。
現在倒真麵對麵聊了起來, 伯醫生?一時感到好笑, 勾了勾嘴角。
伴侶是該儘到探視照顧的義務, 但小白貓不想透露自己的精怪身份, 伯醫生?照例把選擇權交給宣止:“我?是宣止的……家人?。”
他冒領了最?具權威的身份。
“宣止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手機可?以?請您郵寄到桃李醫院嗎?”
杜簿安推測:“叔叔?”
……
“你是這麼介紹我?的?”伯醫生?好氣又好笑。
宣止從善如流改口,“哥哥!薄哥哥!”他心係杜簿安,問道:“他隻還了手機, 沒說彆的事嗎?”
“沒有。”
宣止徹底把心放進肚子裡。
得知手機沒丟, 小貓比量著布三布四賠的新手機, 無知純善:“伯醫生?,手機還能找回來, 你怎麼沒有告訴布三布四,讓它?們不用賠了。”
伯醫生?但笑不語。
給孩子出氣和教壞孩子二選一,伯醫生?選擇了揍孩子。
“還沒說清叔叔的事情?我?化形比你早了不過兩年。”伯醫生?把話題帶了回來。
郎白汪汪搭腔。
她還沒化形,她該叫叔叔。
宣止:“那你豈不是和布三布四化形時間差不了多少?”但在宣止淺薄的世界觀裡,伯醫生?相較於大部分精怪,格外靠譜。
伯醫生?抱起郎白,為她開了一根一米棒。郎白小小的身子掛在長棒上,專心致誌地啃,不再?叫了。
“精怪成型,心智未必成型。”
伯醫生?用宣止自己舉例子:“精怪化形,沒有先人?教導,全憑自己摸索,小概率延續先前的生?活模式,比如你,你到現在還是在A大流浪謀生?。”
“剩下的精怪,大概率會混入人?類社會,憑借著自己先天的動?物直覺摸爬滾打。人?類嬰兒有父母指引,學校教育。直接蛻變為人?的精怪進入人?類社會,先天比人?類少了十數年的經驗。精怪的一生?從化形後?才正式開始,布三布四哪怕是你見過的布一,隻算是兩三歲的幼兒,還在成長的階段,更需要?正確的引導。”
宣止看著時年兩歲的伯恩山,滿腹疑惑,最?終化成了一個問題:“伯醫生?,你最?初化形的欲望是什麼?”
“我??”伯醫生?看著小貓,平靜地回答,“我?覺得我?是人?。”?
小貓瞠目,啃棒子的郎白也抬起了頭?。
“你要?取經嗎?”伯醫生?撫摸郎白,“精怪的成熟不以?年齡而論,種族,品性,環境,經驗缺一不可?。年幼時,夏女士誇讚我?是人?,比人?還要?聰明。我?這麼認為,機緣之下,我?自然就能化形。”
兩隻已?經化形的貓狗追本溯源沒什麼意義。宣止看著吃得開心的小狗:“你有欲望了嗎?郎白小姐。”
西?施犬充耳不聞,安安靜靜地啃她的棒子,她吃相斯文,怕是要?啃上一天。宣止聞著飄來的香氣:“好吃嗎?”
他也想嘗嘗。
小貓側躺在床邊,避開傷口抻長了胳膊。肉片堅韌,結結實實繞在皮質磨牙棒上,宣止本意捏起一小片,不想沒撕下來,連帶著讓整根棒子原地起飛。
郎白也原地起飛。
人?類喜歡看貓貓倒黴,貓喜歡看狗倒黴,這刻在基因裡。宣止下意識道歉自己不是故意的,笑聲卻先道歉一步出來。
郎白被郎渠養得嬌氣,滑鏟穩下身體,碎步回來就是一通吵到小貓耳朵生?疼的汪叫。
小貓往地上扔靠墊,兩張長方體拚成拱形就能把郎白埋進去,順便把吵鬨的狗叫埋住。郎白橫衝直撞,擊毀了宣止的違章建築,她打小被郎渠寵愛,甚少出門?,郎渠捧她到天上,從沒受過這種委屈。
她汪得似乎下一秒就能開口說話。
伯醫生?無奈地製止小貓的惡作劇:“宣止,郎渠會看監控。”
宣止手裡還撚著一米棒的一角,順勢攥在手裡,棒子吊在空中左右飛舞。這是人?類給小貓喂食的時候最?擅長的把戲,在A大,宣止自行?理解為:食物不會憑空得來,需要?小貓自己爭取。
到了貓咖後?,宣止有了更深的感悟,人?類作惡多端,好好的食物,非要?在空中飛一飛才能吃。宣止自我?安慰:這就像是人?類吃燙的食物之前要?吹一處,追求個儀式感。
郎白衝刺上來,宣止眼疾手快捏住西?施犬的嘴筒子。犬科的吻部比貓科長,宣止圈得順手極了。“哎郎白,你辮子歪了,我?給你正正。”
他親手砸歪的,西?施犬不要?他假好心,彆過頭?態度堅決。
掙紮的力道讓小狗的頭?與宣止的手交錯而過,宣止好心壞事,嘩啦一下,郎渠臨走前編好的漂亮辮子散了個徹底。
郎白豆豆眼睛瞬間水霧彌漫。
戰況愈演愈烈,伯醫生?不得不插手。猛得,他發現了什麼,沒有製止鬨劇,選擇袖手旁觀。
“好了彆哭,我?再?給你綁個新的,你跟我?說怎麼綁,我?學東西?很快的。哎忘了你不能說話……我?說錯話了,你就當沒聽到行?不行?,我?傷還沒好,不想被郎老板揍。”
麻藥代謝,妖力耗儘,宣止沒了逞能的資本,如今下床疼得齜牙咧嘴,他一步一叫,親手給郎白把甩飛的皮筋發卡撿回來。
他路過違章建築廢墟,腳下一絆,貓被伯醫生?手疾眼快接住,手裡的東西?高拋落地。
郎渠買的都不是便宜貨,那飾品和郎白一樣嬌貴,宣止目瞪口呆地看著發卡殘骸。
殘骸看著郎白。
毛發淩亂的西?施犬周身逸散的白光徒然加劇。
“郎渠!!”
宣止下意識閉上眼,他聽到了嫩生?生?的女音。
二十出頭?的嬌氣大小姐,穿著及膝的白裙,腳踩十多厘米的高跟鞋。
現在小小一團的西?施犬要?比宣止高了。
宣止抬頭?仰望,目瞪口呆。
大小姐頭?發亂糟糟一團,水汪汪的眼睛憋了又憋,她似乎還沒意識到不對勁,踩著高跟鞋如履平地衝出去。郎渠在家裡留了電話,大小姐熟練撥號,氣勢洶洶,可?惜眼裡還含著一泡淚,殺傷力不高:“郎渠,你回不回來了!”
郎渠秒接,宣止懷疑他剛剛就是在看監控。
貓咖裡訓貓頤指氣使的郎渠此時結結巴巴:“白,白白……”
郎白這才反應過來,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下一秒就要?倒地。
——高跟鞋太高了。
伯醫生?騰不出手,食指一指,軟凳漂移過去,接住了摔倒的大小姐。郎白第一時間脫了礙事的鞋子丟出去,她抱著手機光著腳在椅子上晃蕩,磕磕巴巴開始喊郎渠的名字。
一遍一遍,似乎不會講彆的話了。
郎渠看到郎白被接住,鬆了口氣。
“彆怕,沒事,我?馬上回來,我?在路上了。”郎渠跑起來,皮鞋踏在地麵的聲音格外清晰,“彆掛,白白,彆掛。”
伯醫生?把宣止抱回去,貼心地為郎白關了門?。她需要?空間和時間研究和適應一下自己的新身體。
呆愣愣的小貓還沒回過神來:“她化形了。”
“嗯。”
“這麼簡單?”
伯醫生?搖頭?:“機緣到了。”
宣止想起恐怖的事情:“她是因為……因為我?,我?捉弄她?她以?後?每次化形是不是都要?在心裡默念十遍宣止是個王八蛋。”
小貓總是奇思妙想,伯醫生?被逗樂了:“你是她的機緣,不是她的欲望。”
郎渠回家時門?都顧不上關,伯醫生?為他指明方向,郎渠進屋,門?摔得震天響。他們在屋裡關了整整兩個小時,郎渠才背著熟睡的郎白出來,任由?郎白金黃的卷發鋪了一背。
“薄明修,”郎渠隻發出氣音,“帶著你的貓另尋他處去。”
伯醫生?挑了挑眉。
郎渠歪著肩膀,注視在自己肩頭?熟睡的天使。
“家裡暫時閉門?謝客。”他垂下眼睛,“桃李醫院的空房都被訂出去了沒?我?現在很忙,顧不上彆人?,你家的貓於小白有恩,他不願意回醫院,去哪都行?,刷我?的卡。這次算我?失約,事後?我?數倍補償。”
郎渠的卡從兜裡自動?飛出,落在伯醫生?掌心。
昏了頭?的狼補充道:“今晚就走,現在就走。”
杜簿安出發了。
桃李醫院距離A大單程需要?兩個小時,杜簿安下課後?徑直離開學校。他需要?親自去見見伯醫生?。
他臆想的宣止用來釣魚的小號也不複存在了。
經驗豐富手段高超的釣係學弟,宣止一個字都不沾。
莫名獻殷勤的是他,動?機不純的也是他,宣止對他起了疑心,報上自己叔叔的號碼再?正常不過。
杜簿安輾轉反側,一個字一個字去扣自己曾經和伯醫生?這個號碼的對話。他長舒一口氣,還好沒聊什麼過分的。
但這些也足以?讓宣止的叔叔察覺出不對來。
伯醫生?語氣悉如平常,對他並非全無了解,僅僅隻言片語,杜簿安摸不清對方是什麼態度。
校門?口,杜簿安攔了輛車,不遠處另一輛出租停靠,男人?率先下車,他身形高大,近有兩米,從後?備箱搬出折疊輪椅,兩三下複原,隨後?彎腰從後?座抱出另一個人?。
一身純白,令人?眼熟的純白。
宣止單手摟在高大男人?脖子上,被小心放進輪椅。杜簿安心中一揪,他看到了宣止腦袋上一層又一層的紗布。
杜簿安朝司機師傅揮手:“抱歉師傅,我?不走了。”
他跟在兩人?身後?,看到男人?推著宣止進了家屬院。
家屬院?
這才是宣止頻頻光顧A大的原因?
第三十三章
男人高大的身材很有記憶點。
杜簿安不記得在A大見過他, 他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或許剛剛畢業,在A大?家?屬院暫住。
他推著宣止的輪椅, 宣止扭著身子眉眼帶笑, 兩人舉止親昵。
杜簿安腦子裡亂作一團,第一印象並沒有那麼容易被消除, 宣止詭計多端小狐狸形象在他心裡紮了根。宣止的手機還在自己兜裡,杜簿安卻在嫉妒中冷靜地想?:不考慮客觀因素,宣止出事壓根沒想?著通知我, 多的是其他人心甘情願地照顧他。
他死死捏住兜裡的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的碎紋緩慢滑動, 碎裂的玻璃似乎憑空生長出棱角, 將他的手?指切割地鮮血淋漓。
他有男朋友?
那為?什麼還來招惹我?
杜簿安心肺燒灼, 是因為?他表明了心跡?還是他現在有了下?一個目標?
老式單元樓沒有電梯,男人蹲下?去, 宣止從容地攬住他的脖子, 男人手?臂背後, 托起宣止的腿, 他起身很快, 宣止沒來得及抓住驚呼道:“啊——伯醫生!”
太高?了,小貓什麼時候這麼高?過。
宣止一顆心臟砰砰地跳,高?處的空氣仿佛格外清冽。他知道伯醫生為?什麼如此可靠了,如果他常年呼吸到的都是這樣的空氣, 眼中萬事萬物渺小有序, 他也會是隻格外厲害的貓。
宣止的心跳似乎牽連著杜簿安的心, 搏動之間帶走了杜簿安的酸澀,他聽得清楚, 宣止喊得是“伯醫生”。杜簿安耳邊如同刮過春風,他的腳步被死死定在原地,看著伯醫生背著宣止上樓。
杜簿安:“媽的。”
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那是伯醫生。
杜簿安沒料到宣止的叔叔竟然如此年輕。
他在床上輾轉的夜晚統統喂了狗,反思出了個不分青紅皂白的妒夫。
他的小學長純粹天真,隻有自?己,像個怪人。
快遞點取件的排出了大?門,寄件的卻不多。杜簿安老老實?實?按照伯醫生的吩咐把手?機寄到了桃李醫院,對這次偶遇隻字不提。
杜簿安手?指按在關機鍵上,沒用下?力。良久,他的拇指又虛虛懸在微信圖標上。
為?了尋找宣止,他翻看了宣止的通訊錄,在聯係上伯醫生後,對涉及隱私的微信並未擅動。
快遞小哥正忙,不耐地舉著泡沫袋:“寄不寄?”
杜簿安垂下?眼睛,指腹下?定決心在圖標上輕輕一點,心念電轉,杜簿安再次反悔,隨後觸電般翻轉過手?機,迅速按下?關機鍵,確定手?機關機後遞給小哥。
“寄。麻煩了。”
正值午休,宿舍窗簾遮光住正午的陽光,杜簿安輕手?輕腳進門,踩在暗藍色的光塊兒上。
杜簿安脫了外衣,在木林的呼嚕聲裡爬上搖晃吱嘎的鐵床。小貓睡過的枕巾杜簿安沒動過,仍舊破破爛爛團在床頭。他攥住枕巾的一角,汲取數日前小貓留下?的溫度。
小白貓幾日不見?,不知跑去哪裡廝混了,或許是已經被人抱走了也說不定。左右它人儘可貓,對誰都是同一副諂媚的摸樣。
不。
杜簿安抬手?捂住額頭,製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人需要教,小貓也需要教。它可以癡傻呆笨,但?必須認識自?己的主人,知道自?己有且僅有一個主人。他待人克製,對貓的耐心終究有限,欲擒故縱固然有用,但?他現在需要小貓,他迫切地想?抱著小貓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人沒了貓睡不著,貓離了人美?滋滋。
宣止誤打誤撞幫助郎白化成了人形,成為?了郎家?的大?恩人。郎渠消失了整整三天,人沒到,宣止卡裡多了一串數到小貓花眼的0。
桃李醫院一房難求,宣止搬出去立刻就有人填補了空位,再次調度需要一些時間,小貓在家?屬院委屈了一陣,於第三天和郎渠請來的護工一同搬回桃李醫院。
宣止在醫院病床上一遍遍數0,數到郎渠被錯口稱為?0老板。哪來這麼多錢啊,宣止心知肚明,這都是貓咖裡貓咪們的血汗錢。
他感慨著攥住這燙手?的錢,忐忑地問伯醫生:“是不是太多了啊?”
伯醫生摸著他的腦袋:“不多。”
他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可小貓現在不知道,這錢拿手?裡不安穩,但?他第一時間聯係了杜簿安,把該還的都還了。
宣止回到桃李醫院當晚,伯醫生送了他一個禮物——他的舊手?機。杜簿安撿到了他的手?機,寄來了桃李醫院。
“他知道我受傷了?”
伯醫生安慰他:“我替你報過平安了。”
宣止的心又放回了肚子裡,手?握巨款的小貓平常心看待碎裂的手?機,哼著歌把數據轉到新手?機裡。
杜簿安像是變了個人。
杜簿安是個好?人,但?並不妨礙小貓能?夠隱隱覺察出他骨子裡的惡劣。他區彆待貓,間歇性冷落小貓,古怪偏執;對待“宣止”時常調笑,態度很不正經。
然而這些缺點一夕之間都不見?了。
杜簿安老老實?實?地叫自?己學長,去掉了前麵的小字,宣止反而有些不適應。
他每天噓寒問暖,關心宣止傷勢,他慣會說些漂亮話,比逗貓棒還能?牽引住小貓的心神。
最?讓宣止驚訝的是,杜簿安老老實?實?收下?了自?己的錢。
收錢前,杜簿安醞釀了好?久:“我們這是兩清了嗎?”
宣止覺察出不對:“杜簿安,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杜簿安盯著朋友兩字,心緒莫名:“嗯,願意。”
他現在好?說話,宣止便一股腦把醫療費,疫苗費,貓糧費等一些雜七雜八本不該“宣止”支付的錢一起打了過去。
他緊張地看著對話框。
杜簿安沒問,直接點了收款。他似乎也沒仔細算過自?己在“宣止”身上花了多少錢,宣止哼哼唧唧,杜簿安終究棋差一著,比不得自?己聰慧。
落葉的觸感一日日變化。
宣止養病前期下?不來床,窗前種著一顆參天的樹,宣止不知道樹的種類,它順著窗戶飄進來的落葉很是好?看。
銀黃色,像個小扇子。
摸起來手?感韌韌的,還帶著細微的紋路,小貓鼻子還能?聞到新鮮的草木的氣息。
宣止養病後期,窗前的樹葉掉光了,但?是小貓可以下?地了。他恪守規矩,不再去前棟的門診部?。住院部?後院有個小廣場,小貓就在那裡活動。其他病人說,他收集的這些葉子叫銀杏葉。大?大?小小的銀杏鋪了整個廣場,葉麵已經不韌了,宣止踩上去,脆脆的。
宣止出院的那天,銀杏碎片鋪滿了整個廣場。
A大?也有銀杏樹。
宣止是在夏天被棄養的,它在灼熱的暑假來到A大?。假期期間,大?學校園近乎停擺,流浪貓食不果腹,競爭激烈。宣止熬了過來,在新的學期裡遇到了杜簿安。
它第一次見?到A大?的秋天。
兩周的時間,A大?瞞著小貓進入了深秋。
宣止四隻爪子踩在葉麵上,它維持了近兩周的人形,終於能?夠肆意奔跑。路麵已經有些冰腳了,宣止挑著有葉子的地方走,一路哢哢的脆響。小貓離開醫院前洗了澡,毛發很乾淨,它變回原型後第一時間掰開自?己的毛毛,查看傷口。
人形裡看不出什麼,但?貓形的皮膚表麵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凹凸,隱藏在厚厚的毛發之下?。
宣止舔著這道細小的凹凸疤痕,這道疤驗證了它一直以來的堅持。
我隻是一隻小貓,人形隻不過是幻化出來的皮囊。
“宣止”與杜簿安交流太久了,小白的支線反而紋絲未動,舍本逐末,宣止不乾這麼不合算的買賣。
他躲在1號樓樓下?守株待兔,在杜簿安下?課後撲上去。
杜簿安似乎愣住了。
不會是忘了我吧?宣止擺著尾巴,走來走去。昨天不是還和“宣止”聊到小白。
你說你很想?我的。
宣止了解杜簿安,它允許他矜持一次,彆扭一次,但?之後要親它兩次。
出乎宣止預料,杜簿安直接把小貓抄進書包,帶回了宿舍。
時隔多日重回杜簿安的巢穴,宣止左瞧右看,它沒找見?送杜簿安的小老鼠。小老鼠已經離開它太久,早沒了它的氣味,宣止聞不到,它在杜簿安的筆袋裡拱,衣櫃裡翻,窄床上嗅。
杜簿安藏的真深啊。
宣止跳下?來,杜簿安正一眨一眨地盯著它。
他宿舍隻有一人一貓,宣止放下?身段,舒舒服服攤開肚皮撒嬌。
他對伯醫生的小伎倆不能?定義為?撒嬌,那是耍賴。小貓咪生來就是要被寵著的,需要有人圍觀並分擔它們的情?緒。
它蹭杜簿安的手?,擠進杜簿安懷裡舔他的下?巴。
杜簿安回應得很熟練,比以往多了一絲纏綿,他比小貓更熱情?,箍著小貓的身子,反複親吻它的額頭。
“瘦了。”杜簿安說。
小貓半月不見?蹤影,杜簿安衣櫃裡的貓糧不減反增,杜簿安還添了罐頭和凍乾,宣止連路都不用走,杜簿安抱著它參觀。
“雞肉,鴨肉,牛肉,鴿子,鹿肉,三文魚,袋鼠。想?吃哪個?”杜簿安按住躁動的小貓,“一天隻能?吃一罐。”
杜簿安宿舍的品類現在比11號樓的女生準備得還要全。
而且這都是它一隻貓的。
它回到A大?,沒去看校花,沒去找甜棗,選擇先來蹲了杜簿安,這都是專一小貓應得的。
杜簿安抱著貓不放,安然享受小貓的回應——他的貓聰明,知道禮尚往來。杜簿安得寸進尺咬著小貓脆生生的耳朵尖。
“乖乖?”
第三十四章
宣止耳朵尖一麻。
杜簿安咬的一口像是注入了細小電流, 從宣止的耳朵蔓延了半個身子。小貓盯著杜簿安的眉眼看,半個月不?見,杜簿安似乎長得更合它的心意了。
宿舍門砰地一聲被踢開?, 小貓聞到了燒烤的味道。秦禮遙從窗縫裡搬出小桌板, 鋪了一層一次性塑料桌布,張仰青和木林在後麵拎了三四袋燒烤, 種類繁多,塑料袋內部?糊了一層熱氣?凝結的水珠。一串肉支棱出來,震蕩下孜然芝麻和辣椒粒撒在桌布上。
“班兒?人呢?”宿舍門開著, 卻沒見到杜簿安, 木林嚷嚷著, “不?是讓他去買酒, 酒呢?”
杜簿安拉開?簾子, 他抱著貓,小貓有著對兒標誌性的漂亮的鴛鴦眼。它盯著桌上的燒烤, 望眼欲穿。
一心乾飯的小貓掙紮起來柔若無骨, 可惜杜簿安抱得緊, 它掙不?脫。
“呦, 小白, 回來了?”木林吆喝道,“這是知?道宿舍供暖了?”
秦禮遙一雙眼睛黏在小白貓身上。
張仰青抱有一絲希望:“班兒,酒呢?”
杜簿安被貓絆住腳步,他不?解釋, 直接道歉:“沒買, 這就下去。
杜簿安把書包騰空, 東西一股腦倒在桌上,他掰開?書包:“乖乖, 進來。”
這是讓它陪著下樓。
宣止乖巧地蹦進去,讓杜簿安把書包拉鏈拉嚴,隻?在左側預留了個貓頭大小的口?。
一人一貓配合默契,張仰青木林目瞪口?呆,秦禮遙羨慕不?已。
宣止蹲在裡麵不?叫不?鬨,離開?宿舍後才從書包外側探出一隻?小小的貓頭。
“喵。”
杜簿安書包正著背在身前,他走路很穩,書包布料密而厚,抵擋了大部?分刺骨的秋風,宣止放鬆地在書包裡趴成個球,隻?露出一顆腦袋,杜簿安舉著手,墊在小貓下巴上,給小貓當墊子。
“這幾天去哪了?”杜簿安翻手騷小貓的下巴。
幾天沒摸到貓,杜簿安摸貓的技術又退步了,宣止自己調整位置方向,讓自己舒服。
“喵~”
“有沒有想?我,是不?是把我忘了?”
“喵。”
杜簿安笑了:“今天這麼聽話?”
路過的學生見他自言自語,好奇地多瞧了幾眼。杜簿安右手有意?無意?遮擋住了大半個貓頭,要特彆細心才能注意?到這人在書包裡藏了一隻?貓。
就這多看的幾眼,惹來背貓的男生麵無表情的盯視,學生毛骨悚然。
有病。
他在心裡罵了一句,快步與杜簿安交錯而過。
宣止沒發現這洶湧的暗潮,距離1號樓最近的商店在食堂的地下,宣止有些擔心。
按理來說普通貓咪的記憶維持不?了太久,大佬應該已經忘記了自己犯上作亂的罪行,但它還是謹慎地藏在包裡,喵都不?敢喵一聲。
想?起大佬,宣止在心裡下意?識把食堂的貓過了一遍,然後開?始過圖書館,教學樓,宿舍,一時竟然恍若隔世?。
化?了形的精怪與普通動物的生活注定不?同?,宣止此時才有了些真?實的感悟。
其實也沒什麼不?同?。
宣止還記得和杜簿安初遇的那天,圖書館裡黑貓斯比與人類相?互配合,藏身書包偷渡而入,事後還有免費的貓條和罐頭吃。
它現在也在人類的背包裡,宣止仰頭看著杜簿安的側臉,或許還可以一直都在。
杜簿安買了一箱啤酒,他抱著啤酒箱,宣止就又被背在身後了。回宿舍時,杜簿安的腳步明顯更快,宣止透過書包的小圓洞新?奇地窺視著外界,它甩甩尾巴。
乾嘛這麼急,它又不?會跑。
一人一貓趕得正好,517剛擺好了陣。
宿舍的過道麵積不?大,擠下了一張不?大不?小的桌板以及四張凳子。對著門的這邊支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全屏嘰裡呱啦地播著直播。
Moba類遊戲全球八強賽,還有半個小時開?始。
秦禮遙貢獻了自己的垃圾桶梗在桌椅中間,垃圾桶裡已經被丟了幾根空簽子。
杜簿安抬著啤酒進門迎來一陣歡呼,宣止探出頭來,木林意?外:“它還沒走呢?”
“嗯。”宣止聽得出來,杜簿安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愉悅。
杜簿安拆了箱子,一人一聽。成箱的啤酒售賣時是常溫,從外麵走了一遭,也有點冰鎮的意?思了,木林開?了一罐,涼爽有勁兒。
小白貓被從包裡放出來,張仰青才看到小貓全貌,他捏著啤酒,一屁股坐下來:“你家小貓是不?是胖了?”
宣止尾巴不?搖了,跳上桌子,橫眉冷對。
杜簿安替它澄清:“沒胖,瘦了。應該是天冷爆毛了,隻?是看起來毛絨絨的,你抱一下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寶貝給我抱抱。”木林壓低身子,遠遠去夠貓,嘴裡嘬嘬作響。
宣止嫌棄地留給木林下一個屁股,它跳上杜簿安的大腿,落下來還會很可愛地“嗯”一聲。
杜簿安今天笑容格外多。
這人就喜歡這個,宣止拿捏得死死的。不?過事實也是如此,宣止沒有討好其他人的義務,517宿舍裡杜簿安隻?有一個。
木林少女心捧臉,學著宣止剛剛的一生“嗯”:“嗯。哎呀呀真?可愛,再叫一聲。”
他舉起了手機。
秦禮遙一本?正經糾正他:“是嗯。又短又輕,從嗓子後麵發音。”
張仰青:“是嗯吧,還要再夾一點,它平時叫起來就很嗲,喵~這樣叫。”
主持人激昂地回顧雙方選手曆史高?光,整個宿舍都是貓叫,沒有一聲是小貓叫的。
小貓被吵得無語,跳下去巡邏宿舍。杜簿安的貓薄荷又長出來一點了,禿掉的小半盆發了新?芽,小貓扒拉上去,感覺腳下有股升騰的熱氣?。
宣止小心地踩在窗台旁邊散發著熱氣?的大鐵塊上,暖氣?本?體?側麵,長長一根暖氣?管在樓層裡上下連通,它耳朵動了動,裡麵有水流的聲音。
“暖和嗎?”
杜簿安從後麵拖著它的屁股。
“喵!”宣止發現了新?大陸,它對這東西並不?陌生,教室裡很多大鐵塊,夏天它會趴上去乘涼,但沒有想?到冬天它竟然還會注水發熱,原來人類還會這樣取暖。它整隻?貓趴在暖氣?上,在窄窄的暖氣?片上熨帖地打滾。有杜簿安接著它,宣止連著翻了三次麵,烤小貓手藝精湛。
“喜歡暖氣?嗎?”杜簿安蹲下來,宣止踩住他的膝蓋,前爪扒著暖氣?,站立烘烤肚皮。杜簿安長指梳理小貓淩亂的毛發:“冬天就留在宿舍好不?好。”
小貓努力享受著杜簿安的按摩,它側頭去看自己的毛,似乎是長了點,中長毛小貓已經長成長毛小貓了。
A市秋冬變換隻?需要幾場雨,並伴隨著凜冽的秋風。學生宿舍有些年頭,寒風從窗縫裡透過來,宣止聽到了比凶惡精怪還要恐怖的尖嘯。
但小貓有暖氣?和皮毛。
冬天。
它沒有概念。
“班兒!開?始了開?始了!”聚餐區招手擺頭。
杜簿安抱著貓坐回來,挑了串玉米。
直播裡雙方出了高?地,不?約而同?選擇反野,緊張刺激的一級團一觸即發。
杜簿安三心二意?,他在搜索“貓能吃玉米嗎?”。
瀏覽器被調教地很好,杜簿安現在隻?要剛打出“貓能”字,後麵就能跟著顯示“吃xx嗎?”
秦禮遙偏過頭來,他沒看小貓,看的是杜簿安。他隱隱覺察出一絲異樣,這次小貓回來,杜簿安與它寸步不?離,其他人甚至沒有機會摸到一根貓毛。
一串玉米擼下來兩三粒,杜簿安用水涮過,嘗了嘗沒有辣味兒才放在手心,讓小貓舔著吃。
宣止喵喵表揚:它就說杜簿安養貓上道兒了嘛。
杜簿安還為它小小切了幾片土豆蘑菇,拍拍它的腦袋:“好了,少吃沒營養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衣櫃裡的罐頭帶了過來,給宣止開?了罐鹿肉。
直播裡已經在推高?地了,張仰青左手拿串,緊張地喝了口?啤酒。
小貓有吃沒喝,用水汪汪的眼睛乞求杜簿安。
“這個不?能喝。”
真?的不?行嗎?宣止繼續盯,貓看,貓想?要,貓得到。
“操!!!”被翻盤了。
宣止醞釀的情緒一下子被打斷,杜簿安好笑地看著小貓臉上複雜糾結有帶了點憤怒的表情,為它倒了碗溫水。
他也給宣止買了貓碗。兩個食碗,一個水碗。
宣止豈會受小恩小惠蒙蔽,它自己扒拉杜簿安的啤酒。滿滿一聽開?了罐,透過窄小的飲用口?能夠看到澄黃的酒液,杜簿安一口?沒動,小貓卷起舌頭就能舔到。
Bo3,雙方整裝待發,這次兩邊更加謹慎,前期和平發育。木林沉浸在功虧一簣的氣?惱中,狠狠把啤酒罐砸在小桌板上。
酒水飛濺,桌上明明亮亮鋪了一層。
宣止蛇行鼠步,試探杜簿安的反應。杜簿安眼瞧著小貓鬼鬼祟祟靠近桌麵臟汙,在貓即將成功的一瞬,薅回來輕輕打了宣止的屁股。
杜簿安開?竅了,但沒開?透。宣止氣?呼呼飛到床鋪上,團成了炸毛團子。
杜簿安看小貓生氣?也老老實實上去給他暖床,嘴角勾了抹笑。
沒了小貓打擾,下麵就是純粹的電競世?界,宣止在上麵聽著精力旺盛的男大學生炸了鍋似的鬼吼鬼叫,煩躁地捂耳朵。
吵死了!它居高?臨下凶巴巴地叫:“喵喵喵喵!”
杜簿安抬起頭,他放下手裡的烤串,爬上床,和小貓一起縮進被窩。杜簿安第一次發現小貓原來是會皺眉的,臉上就像是寫著字,十分好懂。
杜簿安幫它捂耳朵,在被窩裡、在小貓耳朵邊悄悄承諾:“以後不?會吵了,隻?有今晚,乖乖。”
他又親我。
是不?是因為人類的手比貓爪大?宣止那些嘈雜頃刻間離自己遠去了,杜簿安親吻的地方又泛著酥酥的麻。
以前被親的時候有這種感覺嗎?
宣止透過杜簿安的指縫偷瞄人類,你再親一口?,我再感受一下。
小貓露出這種表情,沒有人能控製得住,杜簿安接收信號,薄軟的唇這次貼在了小貓嘴角,宣止摟住腦袋,怪異地觸碰杜簿安剛剛親吻的地方。
麻麻的。
杜簿安還穿著毛衣,小貓尖銳的爪子勾在毛衣上,主動被固定住了。它的耳朵被捂著,半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下麵觀賽小組一哄而散,杜簿安半抬起頭問:“贏了嗎?”
“贏了!二比一,操了,嚇死老子了,二比一!”
杜簿安勾起唇角,他縮回有小貓的暖烘烘的被窩,看懷裡的貓昏昏欲睡。
贏了。
他把貓親醒,小貓的睡眼迷蒙的樣子耐看,怎麼看怎麼可愛。
“乖乖,要不?要留下來?”
宣止捕捉到關鍵詞,它扭扭捏捏蹬到了杜簿安的小腹,爪子在溝壑分明的腹肌上停留了幾秒。
杜簿安從來隻?做不?說,笨蛋人類天天隻?會抱著小貓直直往宿舍跑,還好它名師出高?徒。
現在杜簿安出師了,他學會把小貓放在第一位,抱著它用他好聽的聲音問,要不?要留下來?
它等著這一天有些久了。
但小貓實地探查過了,你的宿舍有什麼好?麵積小,人又多,晚上吵得貓睡不?好。
宣止的心臟砰砰亂跳,杜簿安親吻留下的電流侵入了它的心臟大腦,乾擾了它的思考。它又發出輕輕的“嗯”的聲,就像是落在地上一樣,這次目的地不?同?,落在了杜簿安的心上。
次日早晨,杜簿安耽擱到最後,他離開?宿舍前負責打開?窗戶,散一散昨晚燒烤的味道。
小貓也醒了,在他收拾書包的時候就端莊地坐在書桌上。杜簿安單肩背著書包出門,它亦步亦趨,一人一貓在門口?對視。
“乖乖?”杜簿安輕聲道。
小貓擺擺尾巴,嬌氣?地喵了喵,它貼著杜簿安的小腿留下氣?味標記,心滿意?足地轉身回返,它坐回杜簿安的椅子,若無其事地舔舔爪子。
杜簿安落了鎖。
遠在家屬院的宣止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杜簿安:學長,我有貓了。
第三十五章
有貓了。
宣止美滋滋捧著手機。
杜簿安關不住它, 小白貓隔著牆壁就能?判斷隔壁是否有人。它從陽台跳到隔壁,再趁隔壁不注意溜出宿舍。
看到杜簿安第一時?間和宣止分享喜悅,宣止開?心地打了一套貓拳。伯醫生瞧它一眼, 檢測報告又翻過一頁。
冷靜下來, 宣止爪子抵住臉,在桌子上翻了好幾個圈。小白和杜簿安簽訂了雙向同?居契約, 以貓的身份和杜簿安一起生活,那“宣止”就該淡出杜簿安的世界了。
它有法子從?反鎖的宿舍逃出來,不代表它想每天都?做貓貓特工, 它沒道理既是貓又是人, 也沒辦法同?時?出現在杜簿安麵?前。
宣止變回人形, 從?桌子上軲轆下來:“伯醫生, 你是怎麼化形分身的?”
伯醫生動作頓住, 他脊背挺直,沉吟著換了條腿:“我的方法不適合你。”
宣止不信:“哪裡不適合?”
伯醫生放下檢測報告, 給宣止看家裡的監控。監控是伯醫生自己安的, 針孔攝像頭, 不能?轉視角。
夏女?士和蘇先生都?不在家, 伯醫生切到客廳的攝像頭, 熟悉的伯恩山犬趴在沙發上,它半抬著眼,昏昏欲睡。比格從?天而降,偌大一個沙發偏要和伯恩山貼在一起。它還?是隻小比, 體型隻有伯恩山一半大, 但敦敦實實一隻不留情麵?壓下來也夠伯恩山喝一壺。
視頻裡的伯恩山隻是抬了抬眼, 縱容了活潑小狗的淘氣,視頻外, 伯醫生在宣止麵?前又換了一次腿。
比格把他的腿壓麻了。
宣止懂了:“本體和化身共用同?一套感官!”僅僅如此?宣止還?是不明白伯醫生為什麼斷定?自己不能?分身。
伯醫生打了個響指,宣止眼前一花,家屬院的地上又出現一隻大狗。眨眼間,伯醫生在家屬院又化出一隻伯恩山犬。
好帥。
宣止也學著打響指,打了半天指骨發疼,打不出聲音。
伯醫生:“你去仔細瞧。”
宣止蹲在狗旁邊,悟出些名?堂。伯恩山一動不動,呼吸心跳都?十分微弱,不知情的人類看到,許是會錯認成一隻奄奄一息即將去世的狗。
“你來聽我的心跳。”
宣止又跑過去,湊近了聽。
砰砰,砰砰。
伯醫生判斷他聽得?差不多,再次打了個響指,地上的狗消失了。宣止耳邊,伯醫生胸膛裡心臟搏動的速度瞬間快了起來。
分身消失後,伯醫生才像是個健康的人。
“懂了嗎?”伯醫生笑著說?,“除此以外,你還?需要做到同?時?控製兩個軀體。”
“同?時?……控製……”
“簡單來說?,同?時?和兩個人說?話,同?時?做兩樣事情,哪怕是最簡單的吃飯走路。宣止,你做得?到嗎?”
宣止執著進步,勇於放棄:“做不到。”
他崇拜地看向伯醫生:“伯醫生,你能?嗎?”
伯醫生打破小貓的濾鏡:“我也不能?。”
宣止指著監控裡時?不時?轉動眼珠推開?比格的伯恩山:“可是它看起來很正常!”
“簡單的動作還?是可以做到。”伯醫生給小貓解釋,“夏女?士也在家裡裝了監控,我需要偶爾做些反應,讓夏女?士不要擔心。”
伯醫生指點小貓:“宣止,能?夠輕易做到,不用過多花費心神,持續時?間還?很長的動作是什麼?”
宣止苦思冥想:“……睡覺?”
“所以我的分身經常在睡覺。薄明修閉目養神的時?候,分神牽動分身,讓它換個姿勢,或是換個房間,然後繼續睡覺。”
宣止躍躍欲試:“我也可以睡覺!”他雀躍的話音逐漸落下去,宣止想起最開?始的要點。
通感。
本體和化身共用同?一套感官。
分身在睡覺,本體自然也會感到困倦,小貓這個天性愛睡的種族,本體受到分身影響瞌睡連天,宣止自覺堅持不住十分鐘,兩邊統統去夢了周公。
他重新?打量伯醫生,伯醫生神采奕奕,兩隻狗狗眼連一絲黏連都?沒有。
“你不困嗎?”
視頻裡伯恩山雷打不動地午睡,伯醫生在工作室一絲不苟地研究患者的檢測報告,規劃病情惡化的時?間和流程。
伯醫生笑:“還?好。”
小貓對狗這個品種的敬意徒然暴增。
宣止不再想著兩全其美投機取巧,他扒拉回手機,斟酌著給杜簿安回消息。
“宣止”還?是老老實實離開?吧。
杜簿安和他炫耀小貓,但自始至終都?沒有給宣止發過小貓的高清圖。他恭喜宣止出院,發來邀請。
“要來看看我的貓嗎?”
這就是宣止頭痛的源頭所在。
他猶猶豫豫打:“不用帶貓。杜簿安,我更想見你。”
小貓盯著對話框正上方的“正在輸入中?……”等了足足五分鐘,杜簿安說?的話也古怪:“是我冒失了,有些話確實該當麵?說?。”
“學長,約在哪裡你比較方便?”
宣止一頭霧水,不過過程不重要,能?把人約出來就好,宣止要當麵?跟杜簿安道彆。
他們約在距離A大不遠的奶茶店,連鎖品牌店麵?修葺得?乾淨敞亮,比鄰學校,生意也不錯,宣止坐了一會,前台外賣訂單提醒的喇叭和看遊戲直播的男大學生不堪上下。
宣止比對著單號,取了兩杯巨無霸奶茶。他一手一杯,在距點單台最遠的角落裡坐下。
心中?有愧,宣止沒管品類,點了店裡最貴的奶茶,能?加的小料都?加了一遍。
他托著溫熱的奶茶暖手,不住張望。這是和杜簿安的最後一麵?,“宣止”以後偶爾還?會回杜簿安的消息,但應該不會再見麵?了。
小貓要和杜簿安過好日子了,杜簿安是個聽話的聰明人類,應該知道有舍有得?,得?到了小貓注定?要失去朋友。
偉大的取舍,宣止會記得?杜簿安的犧牲。
況且隻是見不到麵?,杜簿安不應當有異議。
杜簿安進來後宣止招手喚人,他盯著杜簿安,匪夷所思:“你今天穿的好好看啊杜簿安。”
就像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想法,特地為彼此留下美好回憶一樣。
杜簿安也盯著他:“學長的美瞳也很漂亮。”
什麼?
“學長的藍色美瞳,像一對兒藍寶石,很好看。”
宣止驚慌地打開?攝像頭,心緒繁多,換錯了顏色,今天竟然頂著兩隻藍眼睛出門了!
怪不得?一路上都?有人在看他,藍眼睛就是招搖。
宣止尷尬地把奶茶遞給杜簿安,彆誇了,不許嘲笑小貓的愚蠢,小貓不愛聽。伯醫生可真是太了解他了,眼睛顏色都?能?弄錯,怎麼可能?同?時?操作兩個身體。
小學長很貼心地幫他插上了吸管,杜簿安吸了一口,沒吸動。他費力攪攪,打開?蓋子看到了一碗粥。杜簿安繃住表情:“學長現在身體全好了?”
“嗯。”宣止嚼嚼嚼,“我現在能?跑能?跳,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憋死我了。”
“行凶的店員還?沒抓到嗎?”
杜簿安版本落後,宣止好心為他更新?,他熟練地編著瞎話:“警察把他們抓回來了,出院前壓著他們給我道歉,還?賠了一大筆。杜簿安,今天我來請客。”
“好。”
編什麼信什麼,還?很聽話。彆讓小貓太有成就感。
“杜簿安,你在看什麼?”
宣止再次摸出相機,除了這該死的藍眼睛,他今天沒出其他岔子吧?宣止摸摸頭頂,又情不自禁摸摸屁股。
沒有耳朵,也沒有尾巴。
“杜簿安?”
對麵?精心打扮過的人類顯露出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宣止,你還?肯約我出來,是同?意的意思嗎?”
他在說?什麼?宣止疑惑地看他。
杜簿安開?門見山:“你也是gay,不是麼?”
給?
超綱了。
小貓靈魂出竅,這又是什麼新?奇東西?還?沒能?熟練掌握本土詞彙的小貓腦袋轉圈圈。杜簿安問得?理所應當,這難道是人類都?應該知道的詞彙嗎?
好奇小貓不敢擅問,隻能?不懂裝懂:“是……吧?我也不知道。”
杜簿安笑了一下。
他牽起宣止的手,這隻手他牽了不止一次,這次宣止也沒有躲開?:“能?接受嗎?”
宣止點頭。
杜簿安換了座位,和宣止一起擠在長沙發上,他們挨得?很近,杜簿安一隻手牽著宣止,另一隻手搭在宣止的肩膀。
“這樣呢?”他在宣止耳邊悄聲詢問。
為什麼不能?接受?他們都?在一起睡過哎。
小貓腦容量快要爆炸,杜簿安奇奇怪怪的,他是不是該快刀亂麻,直接公布兩人不要再見麵?了?
“宣止,我們試試吧。”
宣止叫停,他歪著腦袋去看近在咫尺的人類:“試什麼呀杜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