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鞋的櫃子上還貼著一張黃色便簽,寫著兩句話。
—爸爸,記得帶鑰匙。
—記得!
上麵的筆體很稚嫩,下麵的那兩個字雋秀漂亮。
他伸手扯了下來,指尖繾綣的輕撫著上麵的字跡,克製不住的叫了聲:“厘厘……”語氣裡藏了濃烈的情緒,話音有些發顫。
公寓內早已沒了人氣,但卻處處都是生活過的痕跡。
沙發上放著一個小羊的抱枕,握著前蹄呆呆的看著對麵的電視機,電視機並不大,邊緣處貼了幾張海綿寶寶的塑膠貼,地毯上還擺著一架已經拚完的樂高戰艦。
廚房裡有各種各樣可愛的盤子和鍋碗瓢盆,冰箱裡沒喝完的幾瓶草莓牛奶安靜排列著,已經過了保質期一個月。
臥室的床綿軟而舒適,床單簡單乾淨,有一股清香的柚子味,衣櫃裡掛著一排衣服,色係溫柔大氣,也是同樣好聞的柚子味。
明明是和以前全然不同的味道,但他卻覺得熟悉極了。
戎縝的手極慢的撫摸過每一寸地方,這些東西勾勒出了一個陌生卻炙熱活潑的青年,他曾經以為他已經想這個人想到了極點,可現在那些懸浮著的東西落了地,他觸到了實處才猛然發現,他的想念原來可以如此深不見底。
他想這個人想得要發瘋了,他抱著那些沾染了熟悉味道的衣服、抱枕、被子,極儘不舍與眷戀的嗅聞。
戎縝說不清自己的感情,他隻知道自己想要江寄厘,他想把那個人永遠綁在自己身邊,他想要青年柔順乖巧的喊他“先生”,想要青年溫柔細致的主動吻他,他想要的太多太多。
那種恨不得將人嵌進骨血的思念和冰冷的現實互相拉扯著,仿佛將他撕得碎裂開來,他痛苦的彎下了身軀,喘著粗氣狠狠掐著自己才能勉強冷靜。
他握著那張照片,嘴裡不斷的叫著一個名字。
戎縝覺得自己陷進了一片窒息的冷水中,心臟傳來一陣陣生疼的寒意,他要找的人曾經就在這裡,帶著他的孩子獨自生活了五年,而他想的每天發瘋卻束手無策毫無辦法。
厭惡、痛恨、抓狂,所有的負麵情緒在他一個人的時候都被無限放大,他恨極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戎縝心裡幾近癲狂,他想,他再也不會把人放走了。
他留在了這裡,留在了這個偏遠落後的小鎮,生活在了這個狹小不便的公寓裡。
程嚴往家裡添置了很多東西,他精乾條理,列著長長的清單請戎縝過目,戎縝坐在那個小沙發上,背後靠著小羊抱枕,隨意掃了幾眼就揮了揮手,而後把身體沉進了柔軟的沙發靠背上。
在程嚴要離開時,他又說道:“把車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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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寄厘和江崇很快回了國,一路都沒有任何異常,他們也沒聯係任何人。
兜兜轉轉饒了幾圈,江崇主動和江寄厘分開兩路回桐橋鎮,他現在在國內熱度不算低,人多眼雜,如果和江寄厘走在一起,很容易把江寄厘也暴露在公眾的視線中,他不敢在國內冒這個險,隻能暫時分開。
他安排好一切後,抱了抱江寄厘,然後自己踏上了另一條路。
江寄厘回到桐橋鎮時已經是晚上了。
公寓樓下靜得可怕,許多人似乎都睡下了,喬姨的小超市卷閘門拉得很緊,夜晚微涼的風卷過,平白多了股蕭瑟的味道。
他在樓下站了會,視線掃過平整的大街,心裡的某塊石頭似乎終於落了地。
江寄厘收回視線上了樓。他站在門口摸出鑰匙,輕輕一轉,門哢噠一聲開了,他進去摸著黑先換上了自己的拖鞋,然後才起身開燈。
眼前亮起的一瞬間,江寄厘突然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皺了下眉,心裡不太確定的想到,門口的櫃子上之前放過綠植嗎?而且,他記得貼在櫃子上的便簽一直都沒有撕過。
因為他有一段時間經常忘帶鑰匙,江崇就特意在門口換鞋的地方貼了便簽提醒他。
現在多了綠植,便簽沒了。
江寄厘覺得詭異,後背突然就竄起一陣森冷涼意,而在他視線一轉,看清客廳內的模樣時,更是直接僵直在了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從他進門起就一直坐在那裡,一聲不響。
江寄厘腿都軟了。
他臉色蒼白得可怕,轉身就想拉開房門逃出去,但客廳本就沒有多大,男人個子極高,長手長腳,幾乎瞬間,門啪的一聲巨響就又被關了回去。
江寄厘嚇得直接滑坐在了地上,渾身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人慢悠悠蹲了下來,蹲在了他麵前。
他伸出手,很慢很溫柔的撫上了他的側臉,輕聲道:“厘厘……”
這道聲音是江寄厘多少年來揮之不去的噩夢,他搖著頭甩開那隻手,淚流滿麵的掙紮著想要逃離,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羔羊。
戎縝一條腿已經跪在了地上,他俯下身,想把這個日思夜想的人抱進懷裡,但青年極為應激,他伸出的右手被他抱著狠狠咬了一口,瞬間便出了血。
“您放過我,您放過我吧,我求您……”江寄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逃無可逃。門是朝裡開的,他後背抵著隻會讓門關得更緊。
戎縝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像是完全沒聽到江寄厘的哭求,嗓音低沉又繾綣的說道:“厘厘,跟我回家吧。”
“不要!”江寄厘拚命縮著,呼吸急促又驚恐:“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我哪都不去。”
“聽話,隻要你乖乖跟我回家,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戎縝伸出了左手,他忘記了自己手上猙獰的疤痕。
江寄厘也是第一次見到,他被嚇得尖叫了一聲,情緒瀕臨崩潰。
戎縝麵色是轉瞬即逝的陰沉,左手和小臂都是蜿蜒交錯的燒傷,青年看著怕極了,也嫌惡極了,戎縝又叫了聲:“厘厘,你乖乖的。”
“乖乖跟我回淮城,不要讓我生氣,嗯?”
江寄厘根本不聽,在戎縝又要俯身的時候,他抓著一個間隙,狠狠推了一把,然後從旁邊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戎縝也不強硬攔著他,因為一共就這麼大的空間,小東西再怎麼跑,都跑不出這個地方。
他站起身,看青年衝進了廚房,滿臉淚痕的握著一把刀麵向他。
青年眼眶通紅,明明很害怕,卻依然說著威脅的話:“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我這輩子都不會跟你回去,你不要逼我……”
“厘厘,我沒有逼你,是你在逼我。”戎縝並不在意他手上的水果刀,一步一步靠近,他嗓音愈沉:“是你在逼我,厘厘,我不想傷害你。”
江寄厘後退了一步:“你不要再過來了……”他嗓音顫抖著,手裡的刀也要拿不穩。
戎縝有些癡迷般眷戀的看著他的臉,越走越近:“我找了你很久,寶貝,我很想你。”
“我還聽說你生了我的孩子……厘厘,跟我回家吧。”
男人已經再次站在了他的麵前,江寄厘驚慌搖頭:“不是,孩子不是你的!”
戎縝望進他的眼裡,問道:“所以,你還和彆人做過?什麼時候?在哪裡?和誰?”
莫大的羞恥兜頭罩來,江寄厘比著刀鋒顫道:“和很多人,除了你,和很多人都做過。”
戎縝突然笑了聲,伸手摟住了他的腰身,誰知青年似乎嚇昏了頭,手裡的刀竟然真的就那麼紮了過去,尖銳的刀尖刺穿皮肉,濃重的血腥味纏繞在了鼻息之間。
江寄厘更是嚇懵了,臉色白得透明,當即就要鬆開手,卻被戎縝一把抓住。
“寶貝,你就這麼點膽子?”男人的嗓音更親昵了。
他握緊青年顫抖的手,緩慢卻毫不猶豫的把刀尖推得更深,鮮血順著江寄厘的手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戎縝像是沒有知覺,另一隻手把他摟得更緊。
“厘厘,捅進來,再深一點。”他垂下眼眸,在嚇傻的青年唇上輕吻,而後又低聲說:“江崇是我的兒子,是你和我的兒子。”
他加深了這個吻。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急促敲響,緊接著嘭的一聲從外麵打開,門撞在牆的棱角上狠狠彈了一下。
一道冰冷至極的聲音響起:“放開我爸爸。”
戎縝聽到這個聲音,慢慢直起腰,鬆了手。
他語氣同樣冷淡,對於眼前這個兒子似乎並不是很關心,他慢悠悠道:“江崇?”
江寄厘已經癱軟在了地上,他眼眶紅著,人被嚇得有點呆呆的,呢喃道:“早早……”
江崇視線掃過掉在地上的刀,臉色越發陰沉。
他一字一句道:“我爸爸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請你現在,立刻,馬上,離開這裡。”
“我?小畜生,你知道我是誰嗎?”
江崇抬眸,毫不客氣:“老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