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久瑤握緊羽箭,指甲嵌入手掌的軟肉中,微微發疼。
“沈林……”
她的神誌在疼痛中清醒幾分,開口,終於喚出聲。
箭矢和血跡一同消散,大霧遮罩住回憶與去路,於是她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苦澀的藥湯送入口中,洛久瑤不禁輕咳,藥湯順著唇角流下來。
下一瞬,染著草藥味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微涼的指腹輕輕拭去淌下的藥湯。
她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說——
“我在這裡。”
她努力睜開眼,在一片昏黃色的光線中認清身側的影子。
然後拚儘全力地,攥緊了頰側的那隻手。
“沈林,我看到了那隻箭……是秦王的箭……”
指節一寸一寸穿插進指縫中,泛著涼,像是融化的雪水。
他的指尖那樣涼,掌心卻好燙。
沈林一時抽不開手,隻得先放下藥碗。
“是,臣亦親眼所見是秦王世子射出那一箭,殿下放心,臣會派人去查。”
他低聲安撫,空出的一隻手小心翼翼順過她的長發。
發絲剮蹭出癢意,洛久瑤攥著他的手,額頭順勢在他的衣袖上輕蹭了蹭。
室內的炭火不夠暖和,眼瞧著藥湯便要涼下來。
瓷碗的溫度冷了許多,沈林抬手試過,小心動了動被洛久瑤扣住的手。
他的手才向外挪了挪,卻再次被攥緊了。
洛久瑤的頭低垂著,額頭貼靠他的衣袖上,聲音微弱。
“沈林,不要走……”
沈林撥開她汗濕的額發,彎身下去,輕聲哄道:“藥涼了會很苦,殿下先喝藥,臣會在這裡陪著殿下。”
洛久瑤的指節略微鬆動,仍不放心。
“真的嗎?”
沈林點點頭,輕聲重複:“真的,臣哪裡都不去,會一直在這裡。”
聽過他的話,洛久瑤緩緩鬆開手。
她張張口,聲音好輕,融化在燭火中。
“那你不可以騙我……”
你從前也這樣說過的……
說不會走,說陪著她。
可他食言了,他曾為她推開那扇上了鎖的宮門,曾在漫天風霜中執起她的手,又那樣決然地推開她,將她一個人留在這世間。
長夜寂寂,她無數次推開長佑殿的殿門,捧著那盞不能刻上名姓的長明燈獨坐到天明。
天際泛起微光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軀殼正如殘燭般一寸寸枯朽,心臟卻跳動若迎風的燭焰。
洛久瑤的掌心重新空下來。
溫熱的瓷勺送到唇畔,身側人溫聲哄著她,一次次將藥湯送入她口中。
很苦,苦過後又送入一顆蜜餞。
洛久瑤的心便很輕易地被這一點甜盈滿了,沉甸甸的,再次拽著她墜到睡夢中去。
好似再次曆經了半生,春冬交替,她看著城郊的花樹從冬日裡的滿覆霜雪到生出翠綠的新芽,覆在她身上的雪粒也融化成冰涼的落雨。
冰冷的雨水打濕她的衣衫,唯有沈林的外袍裹在外麵,為她留住最後一絲溫度。
輕喚聲入耳,少年的嗓音被雨霧浸濕了,微啞,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
他亦被雨水淋濕,濕發貼在她的頰側,雨水流淌下來,將他們的發尾纏繞在一起,怎麼也分不開。
他背著她走在燕京的第一場春雨中,背著她穿過泥濘的山林郊野,終於走到亮著星點燈光的村落。
天黑的透徹,雨勢又大,村落中的人家早已閉戶落鎖。
少年挨家挨戶叩門,自村頭至村尾,卻沒有得到一句應答。
洛久瑤伏在他背上,她聽著他從未間斷的輕喚,聽著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聲,感到他的身體同樣在發燙。
她想應他,卻連張口的力氣也沒有,更吐不出半個字來。
風雨瀟瀟,天際忽明,刺目的銀練橫劈而過,耳畔乍然響起一聲春雷。
銀練將夢境劈散,洛久瑤終於在那陣幾乎要穿破耳膜的雷聲中睜開眼。
劇烈的疼痛瞬間流竄過全身,她一瞬間清醒過來。
屋室晦暗,天色陰沉,辨不出傍晚還是清晨。
狹小的房間裡,斷燭上的光線忽閃忽閃,照亮推門而入的人影。
雨還在下,打在窗欞上的劈啪聲不絕於耳。
少女端著湯藥走進來,反手將門關攏。
“許姑娘,你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