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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宮內相傳消息所差不多,太後的鑾駕在十日後回宮。
彼時正值上元佳節,聖上下令在奉安殿擺家宴,闔宮同慶。
宮妃提早等候,皇子公主亦早已依規矩落座,在左最近是洛久珹的案桌,洛久瑤偏頭瞧一眼,卻正瞧見了坐在洛久珹另一側的少女。
那個常年抱病不出的六公主,洛久瑄。
因體弱又極少出門,少女身量消瘦,膚色很白,大概是畏寒的緣故,殿內溫暖,她手中卻捂著手爐,所穿衣裙也格外厚些,層層疊疊堆在身上。
好似這樣就能充盈那具支離的軀殼一般。
她安靜地坐著,案桌上的點心分毫也未曾碰過,想來是沒什麼胃口。
察覺到洛久瑤的目光,洛久瑄側首看過來,迎上那道視線,朝她綻出一個淺淺的笑。
她笑得很好看,眼尾垂下來,溫溫柔柔的模樣。
洛久瑤也朝她笑了笑,下一瞬,視線卻被另一張臉占據了。
眼前的洛久珹似有重重心事,側身擋住她的目光,麵上仍維持著平日裡那副冷淡神色。
洛久瑤本彎起的唇角霎時間垂下來。
從靜法寺回宮後,洛久珹倒是十分罕見地沒再來煩擾她。
青棠探了消息,說是宮內隱有流言,洛久珹的生母容妃自冬日裡身子便抱恙,禦醫未經允準不得前往診治,拖著拖著便病得更重了些,如今怕是病在膏肓了。
洛久珹得知後日日去禦書房跪求,聖上始終未允準他去封鎖的棠西宮見容妃一麵。
洛久瑤沒有感到意外。
洛淮的孝義之名雖天下儘知,內裡卻是再寡情涼薄不過的性子。
不管是對待先皇後,良妃,容妃,亦或是她的生母許美人,一個連名字都不曾留下的人——恩寵與否,所有人在洛淮眼中,都隻是軀殼不同的擺件而已。
“洛久瑤,你看起來很高興?”
洛久珹開口,語氣不善。
洛久瑤收起思緒,笑著反問:“上元家宴,闔宮歡聚於此,皇兄不欣喜麼?”
“你這虧心話還真是張口就來。”
洛久珹冷哼,“你會欣喜,怕不是因什麼家宴,而是因皇祖母回京,此後有了能為你撐腰的人罷?”
洛久瑤道:“皇祖母離宮多時,如今能在她的膝下侍奉儘孝,我們這些做小輩的當然都喜不自勝。”
話音才落,通報聲響起,殿內安靜下來。
殿門處是兩道相攜的影子,太後回宮時闔宮上下已接駕過,如今前來赴宴,洛淮仍親自相攙。
好一幅母慈子孝的畫麵。
眾人恭敬行禮,齊齊相拜。
深青色的裙擺拖曳過洛久瑤的眼前,直到兩道身影走至上位的階梯,洛久瑤抬起眼。
階上的女人已不再年輕了,大概是因常年禮佛,那張本昳麗的麵孔如今沉澱得祥和而寧靜,可滿殿的花團錦簇中,她獨立在那裡,金釵上的鎏金墜輕蕩,便能輕易占儘一室的光華。
洛久瑤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這個人了。
但金釵劃破皮肉的觸感卻始終留在她的頸側,從未散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