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扶風郡、陳倉。
十一月寒冬,霜凍之下,迷霧重重。
滿麵寒霧之中,雍州兵終是攻破了城池。
在此堅守了半個月過後,呂並及其城內的數百義兵全軍覆沒。
等到張既進入城中之時,城內屍體相枕,不存一人。
斷糧過後,義軍開始煮食皮革,挖土填腹。
餓死者甚眾。
饒是如此,沒有一人出城投降。
“慘烈啊。”
張既小心的越過沿途的屍體,城內的魏軍正在補刀。
尚未斷氣的殘兵,被趙儼麾下的部眾斬殺殆儘。
張既本想阻撓,可他卻沒有這個資格。
雖是身在雍州刺史的高位,可張既卻是個單車刺史。
魏晉貫製:庶姓任州刺史,而未加將軍號者,為單車刺史。
隻有理政監察之權,並無調兵之實。
若是張既手中稍有兵權,也不至於讓趙儼率兵在關中搶掠屠戮。
“護軍!”
“呂並的長子,已被我等生擒!”
話音未落,張既亦是回眸望去。
隻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被兩旁的衛兵架上前來。
他的雙腿已被魏軍打斷。被丟到地上之時已經無力起身。
“畜生!本想將你父子碎屍萬段,卻被那賊子撿了個便宜,早早受誅。”
“今日,就拿你泄我心頭之恨!”
趙儼拔出繯首刀,一刀斬向那少年的胳膊!
寒刀落下,那少年的左臂竟是被一刀斬斷。
少年郎發出一陣哀鳴,鮮血迸濺滿臉。
他咬牙強忍痛楚,眼神中仍然充斥著野狼般的凶惡。
趙儼心頭一寒。
“你看什麼看!”
他一腳踩在這少年的頭顱上,勢要將他的頭骨踩破方才罷休。
“來人給我將他的眼睛挖出來!”
“伯然……他還是個孩子啊,放過他吧。”
張既上前勸阻,周遭的士兵才沒有動手。
“德容,你不是不知道我大魏軍法!”
“反叛大魏者,都將被處於菹醢之刑。”
“來呀,給我將呂並的屍體泡在糞水之中,泡夠三天,再將其剁成肉醬,分發給其妻女讓其吃下!”
“唯!”
可怕的刑罰讓人膽寒,張既亦是忍不住搖了搖頭,不忍相看。
趙儼所謂的菹醢之刑,在大魏有了新得‘進步!’
《晉書?刑法誌》曰:“及魏國建,傍采漢律,定為魏法。
至於謀反大逆,臨時捕之,或汙瀦(汙水溺斃),或梟菹(剁成肉醬),夷其三族,不在律令。斯皆魏世所改,其大略如是。
對,這等可怕的法令,隻能私下裡用,還不能明麵上寫在魏律之中……
此番,陳倉義軍全軍覆沒。
趙儼在此時行菹醢之刑,無非是解他的心頭之恨罷了。
此番他奉命鎮守關中,出了這麼大亂子,想必也在魏公那裡,也是難以交差。
趙儼心頭憤恨,便轉移怒火,對付這群屯田奴的妻女……
就是叛軍們死了,他們的妻女被拐去當營妓,趙儼也要惡心她們。
“菹醢之刑,乃世上最惡毒的刑罰!”
“即便是呂後在世之時,也僅有韓信和彭越兩人受過此刑,自此漢庭便廢棄不用。”
“伯然你太狠了……”
趙儼冷冷一笑。
“狠的不是我,是大魏鐵律!”
“德容,要是覺得法令有誤,可麵呈魏公便是。”
“當初,國舅董承,種輯,吳子蘭,王子服,及伏後宗族數百人,逆謀作亂,也皆當被剁成肉醬,難不成,區區幾個屯田奴還能幸免!”
“立刻去做!”
周遭的衛兵紛紛闖入府中,將已經身中數十箭,氣息全無的呂並強行拖出。
他的妻女雖然已經被趙儼剝奪,正在送往鄴城。
可是,隻要趙儼派人快馬疾馳,她們還是有機會吃上這一口肉羹的……
“畜生,畜生啊!”
呂並的長子呂義惡狠狠的咬住牙齒。
儘管他的腦袋被這趙儼踩住不能動彈,身體近乎癱瘓。
可他還有一隻手臂仍是強撐著身體,呲牙咧嘴的朝著趙儼發出怒吼。
“一個畜生,還敢猖狂!”
“如果不是你們,我軍的糧草怎麼可能到不了陽平關。”
“魏公要治我的罪,我先讓你們活不成!”
“來人,給我將整個陳倉內外全部搜尋一遍。”
“但凡還有活人,全部給我斬儘殺絕,一個不留!”
趙儼一刀刺穿呂義的腹腔,見那少年不動,趙儼向前微微走了兩步。
他冷冷撇去,城內隻剩下一片腐屍,料想也不會有幾個賊人走脫。
隻不過在他失神之際,尚未察覺身後的那名少年卻還仍未斷氣,少年一隻手強撐著身子,朝著趙儼惡狠狠的撲來。
“狗賊,我跟你拚了!”
趙儼剛回過頭來,卻見那少年已經一口咬來!
不偏不倚的咬中了他的命根兒之處。
這是少年郎,渾身已無氣力,完全是用嘴死死咬住他那家夥事兒,惡狠狠的向下拖拽。
疼的那趙儼麵色蒼白,汗流浹背。
“給我滾開,你這賤奴!”
“來人啊,來人,快把他宰了”
周遭魏兵上前,兩柄繯首刀頓時架在那少年脖頸,撲哧一聲,鮮血四濺,人頭落地。
張既目不忍視,連忙回過頭去。
卻隻聽那趙儼狼狽的坐在地上,嗚呼哀哉,仔細一瞧,他下身已是血流如注。
趙儼,殘缺了……
“啊,你這賤奴!賤奴啊!”
疼痛難忍的趙儼,渾身抽搐,躺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張既心裡想笑,但仍是默默忍住。
“來人,不必再巡查了,快傳醫工,將護軍抬回去吧!”
趙儼一走,他麾下的關中兵馬也是儘數離開。
張既默默的望著屋內。
那裡還有幾個年輕的孩子躲在地道之中,沒敢出來。
張既用衣袖輕輕擋住這一處地方。
對著地道中的少年小聲道。
“快跑吧……能不能活就看你們自己了。”
這幾個滿眼噙著淚水的少年微微點了點頭,起身朝著張既一拜。
“謝過刺史大人……”
張既目光憂鬱的望著這些狼奔在外的少年。
他也隻能庇護得了這一時,今後,他幫不了了。
……
雍州、京兆尹、長安。
大隊兵馬被甩在扶風郡。
曹操親自帶領騎兵快速疾馳來到長安。
如今已是11月份。
在經曆了魏軍的殘酷鎮壓過後,各地的局勢也是暫時穩定下來。
不多時,各地的急報便已傳到魏公府邸。
劉曄緩步上前,緩緩將各地的密報乘上。
“稟報魏公,隴西李越,已被金城太守蘇則降服!”
“襄武之圍已解。”
曹操聞言,亦是放鬆地坐在胡床之上,閉目養神。
案前香爐之中,燃燒的馥鬱的熏香,這等香料輔佐之下,他才能稍定心神。
雖說李越謀反,罪當菹醢。
可是,法律這種東西,在人治時代,本就因人而異。
李越畢竟是出自隴西李氏之後。
同是世家豪強出身,高門之間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便是對方再怎麼作亂,彼此之間都會留一個情麵,不會讓對方絕後。
這亂世之中,各大豪族的命運都如同水中浮萍,潮起潮落,全憑大勢。
今日丹陛之上的萬戶侯,明日就可能淪為階下囚。
彼此留一個底線,也免得自家衰敗之後,遭人屠刀,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為此,在司馬懿和曹爽爭權的過程中。
曹爽才會那麼果斷的放棄反抗,他就是相信司馬懿會遵從這個社會準則。
可是曹爽忘記了……隨著亂世的鬥爭越發加劇,總會有人不斷的突破人性底線。
權勢的鬥爭裡,誰說的話都不算數。
隻有你自己掌握大權後,你說的話,才有分量。
……
“隴西大定,如此便好!”
簡短的批語,從曹操口中說出。
司馬懿很快又將陳倉戰報傳來。
“雍州刺史張既與關中護軍趙儼已攻破陳倉城,城內的屯田奴儘數被殺,一個不留。”
“趙儼按律將其屍體菹醢,分食給叛亂者的妻女,以儆效尤!”
曹操點頭稱是,這法令是他製定的,他又豈能不知。
如果趙儼不這麼做,曹操反而會治他的罪。
既然已經斬儘殺絕,又震懾了其餘野心家,此事便說得過去。
“南安、漢陽兩郡情況如何?”
辛毗搖頭道。
“被劉升之劫走了兩萬戶,目前流民不知所蹤……”
兩萬戶口,能逃去哪兒?
“定是投向了蜀中!”
“該死的小兒!又是這個劉升之!”
曹操眸光起火,竟沒想到此番遠征漢川。
大魏不僅一個百姓都沒搶到,還白白資助了他劉備八萬人!
曹操心中盛怒,擺了擺手讓眾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