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唯有秦宓還在場上猖獗。
“米賊便是賊,賤奴便是奴。”
“主人買奴,天經地義,與你何乾?”
“難不成,我等買奴,還要分辨他們是不是身在奴籍?”
好一個金蟬脫殼。
秦宓還算是靈思敏捷之人。
直接把蜀中豪右和奴隸市場的關係撇開。
奴隸是我們買的,但是,是奴籍還是民籍,我們不清楚,你這總不能怪我吧。
劉雲看向秦宓。
“自古以來買奴隸的多是富商豪右,被賣的多是貧民百姓。”
“若爾等無所求,豈有人販子,公然搶民為奴?”
“秦子敕先前曰:賊者,自古下賤者為之。一事無成者為之。”
“爾等祖上皆是漢室勳貴,上不能匡政裡務,報效漢室,下不能安頓黎庶,護佑鄉裡。”
“隻知虐流鄉人,饕餮黔首。動輒將罪名懸於劉焉父子之上,若不然就怪罪於劉豫州治蜀無方。”
“那麼……買奴者,究竟是誰?”
“侵占百姓、國家原田,強占山川林澤者,究竟為誰?”
府外,百姓止不住的怒罵聲已經說明了一切。
“爾等才是竊國大盜,爾等才是一事無成的真國賊矣!”
蓋棺定論。
仍有宵小起身反駁,卻不多時,皆是羞惱至極,便被劉雲挨個罵走。
“爾曹,衣冠禽獸,道貌岸然。”
蜀中青年氣血上頭:“劉升之,你不要太過分!”
劉雲罵道:“豎子不足與語!滾下台去!”
“劉升之……得饒人處且饒人!”
劉雲冷淡道:“宵小豈知人倫?”
“肉食者鄙,未能遠謀!還不退下!”
蜀中才士儘挫敗。
劉郎才氣名震蜀川。
“汝等欺世盜名,乃國之蠹蟲!”
“懷祿貪勢,桀貪驁詐!”
“蜀中生靈,皆被爾等虎飽鴟咽,良家婦人,汝輩皆要染指垂涎!”
“雖翻遍竹帛,無以為比,爾曹罪孽,罄竹難書也!”
“再敢登台犬吠,定教爾曹身名俱裂。”
……
一日之內,信口罵遍蜀中鬼,仗義吞吐日月星。
台上風雷鼓動,似有一股英雄之氣,徹底衝散陰霾。
群儒狼顧,名士敗退。
秦宓臉色慘白,回到原地,滿臉黑線。
台下群臣皆是瞪目結舌,口不能言。
自此,豪強輸於鹽政,敗於朝議。
民心向背。
天下自知。
劉雲用這場庭辯,將蜀中豪右和蜀中百姓劃分開來。
自此,豪右抨擊劉備政權虐民的偽報,徹底破碎。
蜀郡百姓會知道,誰才是他們的天。
整個益州的百姓也會知道,劉備政權將給益州帶來新政。
全場寂靜,鴉雀無聲。
再能言善辯者,亦不能洗清汙濁。
劉備見劉雲力壓蜀中文學之士,撫須長笑,胸中惡氣儘消。
忍不住鼓掌擊節。
一片叫好聲,從府外傳來。
“彩!”
“彩!”
“彩!”
張飛、趙雲等有識之士,亦是手按劍柄,目中殺意難掩。
“俺看,這些禽獸的所作所為,當誅三族。”
“翼德,所言正是。”
趙諧已是雙腿發軟,環顧四周。
不法豪強儘低頭,府外民怨沸騰,周遭甲士磨牙。
似乎,待劉備一聲令下,鏟除惡首,隻在一瞬。
“江原常氏、廣漢秦氏、成都杜氏、新都彭氏、郫縣何氏、新都楊氏。”
“這篋笥裡裝的傅彆、判書,還需要我一一公之於眾嗎?”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張狂的蜀中儒林,一片死相。
隻能隱隱聽見府門外,百姓的咆哮聲和喧呼聲。
之前,劉焉父子時代,蜀中目無法度。
豪強縱恣,肆意虐流。
百姓們早已心灰意冷。
如今見《蜀科》降世,有人秉公辦案。
心中苦楚,多年積怨,自時噴薄而出。
“還我女兒!”
“還我新婦!”
“天日昭昭,還請劉使君,懲處奸凶,還我公道!”
這些可都是蜀中本地的百姓。
這些就是讖緯之士口中,被劉備奴役,民有菜色的那些可憐人。
這些就是蜀中豪右口中,他們要拯救的百姓,他們要照顧的鄉裡。
結果……
劉備沒來之前,誰在虐流一方,誰讓民有菜色?
劉焉、劉璋?他們做得到嗎?
虛偽的儒生啊,把自己當成了蜀中百姓的代表。
吃著蜀中百姓的膏脂,裝著一副正義使者的皮囊。
滿嘴的道德仁義,滿嘴的天下為公。
當他們醜惡的真麵目被百姓親自揭穿。
他們將迎來複仇的怒火……
被劉雲這麼一罵,向來信心滿滿的豪右子弟頓時泄了氣兒。
所謂士族圈子裡互相吹捧的那些個大家子弟,能有幾個有真才實學?
自詡獵虎的夏侯稱,不過是個沉迷角色扮演的紈絝而已。
潁川四名士的趙儼,專賣生人婦。
少有美名,世受國恩的射堅,天子一遇難,他就棄官而逃。
高第良將怯如雞,寒素清白濁如泥。
良將不良,孝廉不孝。
徒以虛名博得世人一笑。
這才是漢末豪強的真實寫照。
來時,氣焰洶洶,個個以為是蘇秦張儀再生。
結果還沒開口,便被罵的無地自容。
台上,劉雲又接連罵退數人,緩緩看向有司。
“請有司悉數記錄在案,待過後一並清算。”
“諸君自退,下一位。”
……
劉備點頭示意,有司執筆。
這公堂記錄的東西,可是要入府庫典藏的,另外還有一名有司,在抄錄備份。
這意味著,不法豪右的罪名,已經被劉備徹底捏住。
入蜀第七日,劉雲以《蜀科》立法,此辯將成為華夏曆史上,少有的以奴隸戰勝奴隸主的案件之一。
今後豪右若是不想遺臭萬年,就得乖乖聽話了。
人群中。
簡雍、伊籍等元老人士,交口稱讚。
鄧芝、費禕等預備人員,滿臉歡喜。
“不愧是沔南怒罵曹賊的劉升之。”
“此子,言辭犀利,鐵證如山。”
“饒是秦子敕等人再會狡辯,亦難以洗脫汙名。”
在漢律中買賣奴婢是小事兒,可強行掠奪在籍百姓為奴、奸淫、虐待奴婢,都有相應的漢法懲治。
這一次,劉雲反戈一擊,抓住了他們的把柄了。
其餘沒牽涉其中的小豪強暗自高興。
漏網之魚,則心懷不安。
此次舌戰群儒,校事府的細作,反倒給自己下了個套兒。
那些迫不及待,想要打壓天師道的讖學世家,也將因此臭名永存。
趙諧及其身後豪右還想垂死掙紮。
可被罵過一輪,已無人敢開口迎戰。
“在不打壓此子氣焰,張公,我等就要為奴了。”
“我知道。”
張裕臉色不善,示意了一下劉備府中的官吏。
豪強陣營被打敗了。
接下來,便到他的回合了。
讖學戰場,可不是講究倫理道義的地方。
蜀中大族雖然背地裡不當人,畢竟還是要維護臉麵的。
但是,對於有些不要臉的人來說,劉雲的話,毫無殺傷力。
“永年,到你了,去吧。”
益州從事彭羕,仗著自己劉備幕僚的身份,公然上堂大罵。
“劉升之,休得混淆視聽!”
“我等在議你這五鬥米教之賊,並非蜀中事。”
“你五鬥米教暗通劉焉父子,乘釁縱害,禍加至尊,窺圖神器。”
“你這廝,怎敢反汙他人?”
“張魯親自做的事兒,跳進黃河水,也洗不乾淨!”
總算有個明白人了。
鄧芝和費禕望向彭羕,竊竊私語道。
“先前升之故意避開此事不談,就是為了將話題引向這個賊字。”
“好將蜀中豪右打為國賊,再解決不法豪右私下拐賣民女之事,可謂高明。”
“可如今,彭羕又將話題撤回張魯與劉焉謀逆一事。”
“怎生反駁?”
鄧芝搖頭道。
“五鬥米教之事,我到不甚了解。”
“看升之,如何應對吧。”
台上。
劉雲看向新一輪湧來的儒士團,定睛問道。
“諸位,怎麼稱呼?”
那身穿袍服的官吏們冷冷道。
“治中從事,新都彭永年!”
“議曹從事,成都杜伯瑜!”
“儒林校尉,巴西周仲直!”
“請劉升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