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蓋覆,懷寧縣主的臉漸入晦暗之中。
趙雪瓚驟然驚醒時,天光透亮,身後衣衫微濕,青絲散亂、渾然不知。
夢中兩張人臉一如朝露般迎光而逝,她身脊如抽竹之勢,頹然癱臥。
殿中寂寂無聲,趙雪瓚獨自一人的呼吸忽弱忽急。
這樣的日子,漫漫無儘頭。
她總想,也無怪於自己上一世沉浸奢靡□□、放縱貪求,她窮目極視這偌大一國,尋不出三兩在意的人事物可依傍左右。可一旦有所依傍、心存期冀,又急不可耐地將之舍手拋去,唯恐假以時日其物自去,再受抽筋斷骨之痛。
這一日,九華殿清冷下來。
缺了豐亭公主奶聲奶氣的惑問,沒了魏拂璋研墨解惑的姿儀,隻剩昨日棋盤上的舊局可供回溫。
她獨身一人在殿中坐了良久,直至羅六卞出聲。
“娘娘,陛下說為娘娘尋了一位擅奏箜篌的越州樂師。”
越州樂師。
這四個字猛地聽來令趙雪瓚眼皮一跳,徑直抬起了眼:“年方幾何?”
“不過雙十。”
她細細一算,而今大兗八年,越奴的確未過雙十之齡。
趙雪瓚一時間覺出幾分心情複雜。
越奴算是上一世陪伴她左右最久的麵首,細微周到、乖順體恤,一手箜篌亦頗有六分謝退平的風骨,麵容亦幾分相似,因而在九華殿素來無人出其左右。
可也是這麼個她好生供養的金絲雀,在生死之際竟拿她來擋刀,做替死鬼。
趙雪瓚默了許久,本想將“不見”二字蹦出口。
“帶進來。”她淡聲。
不多時,簾下踱出一抱琴款步的男郎,一襲青藍袍衫,輪廓深刻清俊,質相斐然。
他緩緩停在趙雪瓚身前,挨得極近,幾乎俯身間便能觸及她的衣袍。
越奴拜下,柔然:“奴見過太後娘娘,娘娘千歲。”
這是副極好的男嗓,溫潤有力、不見女氣。
上一世趙雪瓚頗喜歡聽他彈唱《玉妃引》,琴音綿綿、男聲輕輕。
可此刻見著他,她眼前儘然是那一夜的華輦之上,他慌措地將她甩手推去,尖聲避躲。
趙雪瓚不由合了合眼。
高見找麵首的功夫,還真是和羅六卞一樣的低劣不堪。
她甚至不想再看越奴這張臉第二遍,轉而倚在案旁,兀自翻看書冊。
越奴抱著琴,在殿中跪了許久不起。
他輕挪了挪兩膝,卻聽見座上一句極清冷的:“哀家讓你動了麼?”
當即將越奴微微一震,不敢再動。
香爐中焚香燃儘,殿外聲聲鳥鳴。
越奴不由覷了眼座上。
趙後不過二十出頭,姿容絕色、風情無二,看不出是個方出了喪夫之痛的孀居。
可先帝到底年長她近四十,膝下亦無子無女,想必是極寂寞的。
這樣的女人,他在越州見了沒有百個也有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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