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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日 青崎 87971 字 10個月前

峰哥坐在韋柯身旁,用靜音模式看短視頻。看到搞笑之處,為了憋笑,掐一把自己又白又胖的胳膊。

韋柯看見了那熟悉的紅印。

峰哥疼得張嘴,發出聲音,惹人注意,咳嗽掩蓋,“抱歉,喝水嗆著了。”

韋柯心裡莫名被蒙上了一層灰色。

他抬頭,發現於赫坐在領導左側,一如往常用手撐著額頭,挑起雙眉,擠出褶皺。臨到界限時,強製清醒,端起茶杯喝濃茶。一口接一口。

韋柯有些抗拒,為何又是這般似曾相識。

他再看向琳姐,看見了琳姐端正的坐姿,專注的神情,捧場的點頭,以及沒有摁開的水性筆。

一模一樣的畫麵。

韋柯有了一種被抽掉所有力氣的感覺。他埋頭,提起筆,在空白處寫下了標題:周一例會。

陷入循環,陷入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泥沼。

熬到散會,已是午餐時間。

韋柯緩步走出會議室。於赫路過身邊時,韋柯上前,攔住了於赫。“赫哥,”韋柯鼓起勇氣詢問,“這種周一例會,是非參加不可嗎?”

分明根本就沒有人在聽。

於赫拍兩下韋柯的手臂,悄聲道,“鄭董在位時間不多了,人就這點愛好,滿足一下。”

似乎麵對著一種無能為力改變的局麵。

峰哥從身後走來,大力攬上韋柯的肩膀,“走,去食堂乾飯。”

韋柯這一刻忽然有了一個念頭。

想親手把一切打破。[1]

他第一次拒絕了峰哥的邀請,“今天不去食堂了,想去外麵走一走。”

他是瀕臨窒息的人,渴望呼吸新鮮空氣。

***

韋柯走出院子,走在街上,漫無目的,是個機械的行路者。他不知走過哪條街,不知拐過哪個轉角,在溫和陽光與城市喧囂之中,到達了曾經路過卻從未進去過的地方。

西陸便利店。

他轉身,徑直走了進去。

因為沒什麼胃口,韋柯隻買了一份黑椒拌麵和一瓶檸檬氣泡水。他拿著食物去櫃台結賬。把食物放置在台麵上,低頭拿出手機,調出付款碼,再抬頭時,便利店的感應玻璃門自動打開。

清風和煦,她同秋日暖陽一道走來。

沉寂許久的心似乎泛起一絲漣漪。

店員已將商品做好結算,詢問韋柯,“微信還是支付寶?”

“都行。”韋柯把付款碼遞到了店員身前。

付款,拿上食物,走出門,平靜如常。

隻是在走過一段距離後,韋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落地窗將一寸天地維合,陽光映照,便利店仿若金色的水晶擺件。一片銀杏隨風而落,撫過店內朦朧的畫麵。

韋柯繼續往前走。

不知怎麼,心裡的陰霾好像消散了一些。

***

第二日中午,峰哥路過工位時,順口邀請韋柯去吃飯,“走,食堂。”

韋柯仍舊拒絕了峰哥,“我想去便利店隨便吃點。”

峰哥在腦海中回想設計院周邊的布局,搜索便利店的位置,這附近小超市倒是有幾個,便利店還真沒怎麼看到,“你說的不會是西陸便利店吧?你跑那麼遠乾嘛?”

“也不算遠。”韋柯昨天來回一趟,感覺這路程走得挺快,“就當坐久了,活動一下。”

韋柯站了起來。與峰哥告彆後,他走出設計院,走去了便利店。

他這一次胃口還算不錯,買了拌麵和飯團,拿著去到落地窗邊,坐在長條桌旁。這頓午飯吃得緩慢,他總是有意無意看向室內,或是室外。來來往往那麼些路人,他卻是看不進去任何一個身影。

她沒有出現。

或許這就是萍水相逢的意義吧,僅一麵之緣。

韋柯拿好筷子,吃完了最後一口拌麵。

***

第三日,到達午餐飯點,韋柯走出設計院,走去西陸便利店。

原來習慣這麼容易被養成。

他坐在落地窗邊,獨自享用午餐。這日天陰,氣流連同時間一齊變得緩慢。他沉默地咀嚼著,咽下了烤雞翅,喝一口氣泡水。不遠處出現一個眼熟的身影,越來越靠近,正向著他走來。

是她。

他竟然意料之外地心慌了,匆忙側過頭,試圖遮掩。

她繞過落地窗,走進了正門。他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她似乎想在貨架上搜尋著什麼,一排接一排,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後。他用筷子攪動著炒飯,心神不寧。

直至她走過他的身邊,離開便利店,原路離去,他才終於鬆一口氣。

可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他隱約有一些失落。

***

在那之後,如果工作不忙,時間充裕,韋柯就會去西陸便利店吃午飯。

他偶爾會碰見她。

距離遠的時候,他默默看她一眼。距離近的時候,他和她隻隔一個貨架。順著同一個方向走,走到貨架儘頭,她拐彎,他下意識背過身,隱藏起來。她卻並不在乎周遭的背影,隻顧著湊近了貨架,試圖看清商品上的小字,尋找想要的目標。

她最後走到了冷凍櫃前,仰著頭搜尋牛奶的口味。他站在她左側不遠處。

她晃了一圈,最後看向了另一側的中年男人,甚是驚喜,“喲,這不黃東鎮嘛。”

黃東鎮也驚訝,“喲,這不黃恩宜嘛。”

他於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黃恩宜。

黃恩宜挑選一瓶荔枝牛奶,挽著黃東鎮的胳膊,走出了便利店。

韋柯站到黃恩宜剛才站過的地方,拿了一瓶一樣的牛奶。

吃習慣了巧克力椰子,今天嘗嘗荔枝也不錯。

***

晚秋時候,陰雨天氣,韋柯已經穿上了稍厚的衝鋒衣,黃恩宜竟然還穿吊帶,並且是毛衣吊帶。雖然外麵披了一件同一係列的針織衫,但黃恩宜正麵的鎖骨和肚臍仍舊是暴露的。

他怕她冷,但她看起來似乎不怕冷。

隻是當便利店的門被打開時,一陣冷風躥進來,她忍不住哆嗦一下,悄悄把毛衣往下扯了一些,試圖遮住肚臍。

他側頭淺笑,覺得她很可愛。

等到了初冬,太陽破雲而出時,韋柯仍然穿著衝鋒衣,黃恩宜卻已經裹上了羽絨服。她把自己包裹成一個黑色蓬鬆的圓球,隻露出一張被熱得粉嫩的臉頰,以及微紅的筆尖,與周遭環境有一些不合群。

偏偏不按天氣穿衣服。

他想起了一個詞語,天生反骨。

他覺得她當真怪有趣。

***

春日晴朗,萬物複蘇。天氣漸暖,外出的行人增多。

韋柯一如往常,去到西陸便利店,隨意拿上一盒拌飯,排在櫃台前的一列隊伍中,等候結賬。黃恩宜正站在他的前方,他們中間隔著一個穿西裝的男人。

黃恩宜離櫃台很近,踮著腳,眯著眼,試圖看清店員身後展櫃裡的商品。頂上是一排五花八門的進口小瓶酒,左邊櫃子是一片五顏六色的香煙,右邊櫃子裡裝著五花八門的小物品。黃恩宜感興趣的是第三層的半排藍色小盒子。她很努力地想要看清盒上的字,卻是連盒子的形狀也無法分辨,光看見藍色的光暈。

輪到她結賬,她仍在張望著展示櫃。韋柯跟著看去,不知到底是什麼在吸引黃恩宜。

黃恩宜問櫃員,“那個藍色的是什麼?”

櫃員回看一眼,“爆珠,提神用的。”

“什麼口味的?”

“蘇打薄荷。”

黃恩宜猶豫了。她知道這個爆珠,隻是她更想要其他口味,“有青提的嗎?”

“暫時隻有這一款。”店員側身,“你需要嗎?我給你拿?”

黃恩宜糾結後搖頭,“算了。”

她結了其餘商品的賬,走出便利店。可才隔五秒不到,韋柯發現黃恩宜遂又倒回來,走到櫃台前。

“不好意思,”黃恩宜指著展示櫃,“還是麻煩你幫我拿一個吧。”

櫃員替黃恩宜拿了一盒蘇打薄荷爆珠,黃恩宜終於得以仔細看清盒上的字。

一旁的西裝男人向後退半步,伸手示意黃恩宜繼續結賬,“你來吧。”

黃恩宜彎腰致意,“沒關係,我去後麵重新排就好。”

她邊說邊往隊列後方走。韋柯條件反射轉向另一邊,隻留給黃恩宜一個背影。黃恩宜當時其實發現了身旁這個高個子男生,但是她沒有過於在意,畢竟世界上多的是高個子男生。

***

一周後,便利店上新品,其中包括了青提爆珠。

黃恩宜不知情,因為她仍舊處於半瞎的狀態,並且除了非必要的時候,倔強地不肯戴眼鏡。

她坐在落地窗邊的長桌旁吃午飯,吃一隻烤雞腿,沾了滿指尖的油。她用乾淨的左手在包裡搜索紙巾,拿出眼鏡盒、洗手液、貓咪隨身鏡、褶皺的準考證,擺滿小半張桌子,才終於搜尋到了紙巾。擦乾淨手指,收集好垃圾,再將擺出來的物品一一放回包中。

唯獨忘了眼鏡盒。

一個水墨花紋三角眼鏡盒。

韋柯之後發現了眼鏡盒。他本想叫住黃恩宜,無奈黃恩宜腳步輕巧,很快消失在拐角處。他於是找店員要了一隻小巧的紙袋,將眼鏡盒與特意買給她的青提爆珠一起放進袋子裡,默默坐到桌邊,決定原地等待。

鼓足勇氣,等她回來。

他的指尖在桌麵上無規則地敲擊著,眼神時不時望向窗外。仿若樹梢發芽,努力冒出一抹色彩,漫長卻充滿期待。

隨後,她出現,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惹他心慌。他抑製不住地退縮了,和以往一樣。他不知怎麼,總是不大敢麵對她。他把紙袋交給了店員,“這是我在桌上發現的眼鏡盒,不知是誰遺失的,她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找。”

韋柯走出了便利店,隱藏在樹蔭裡。他目睹了黃恩宜走進店內,拿到了紙袋,再走出店外。

以為一切順利。

黃恩宜走出不過五米遠,發現了袋內的異樣,又折返回到店裡。韋柯透過玻璃門看得清晰,她將青提爆珠原封不動還給了店員。她以為是店員不小心漏在紙袋裡的。

韋柯輕歎,轉身離開了。

本來就是拙劣的把戲,被她拒絕也是情理之中。

再想想辦法。

***

韋柯決定結束這場漫長的暗戀。

他在心裡無數遍地組織語言,試圖尋找最為合適的開場白。

“你好,我叫韋柯,可以和你交個朋友嗎?”

“你好,我經常在便利店裡看見你,我們好像很有緣。”

“你好,可以給我你的微信嗎?”

“你好,打擾你了我很抱歉。”

“你好,我真的很想認識你。”

……

沒有一個滿意的答案,一種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

便利店內,黃恩宜站在貨架前,韋柯站在黃恩宜身後。背對背,近在咫尺的距離。

他總忍不住要偷看她。發現她正踮著腳試圖夠最上層的樹莓餅乾,他的第一反應是要幫她拿下來。可是依舊慢一步。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她身旁的高個短發女生已經替她取下了餅乾。她向那女生道謝,那女生微笑回應。

他縮回了手。

她向左走去收銀台,他向右走去貨架另一邊,相距越來越遠。最為平常的陌生人之間的擦肩而過。

他輕聲歎息。

第無數次的猶豫不決,以及第無數次的怦然心動。

一隻想觸碰又收回的手。

一場你不知道的海嘯。

作者有話說:

[1].此句源自夏日入侵企畫《人生浪費指南》:“想透支所有親手把一切打破。”?

第37章 喜歡

自打認識盛宇之後, 韋柯就總被他忽悠。

盛宇來設計院還資料,韋柯陪同著一道走在院子裡。盛宇慣喜歡試探韋柯,“上周五我們兩個單位打球賽, 我們那邊有一個負責發礦泉水的美女,你還記得嗎?”

韋柯一臉疑惑。

盛宇描述得細致, “就那個, 穿黑色長裙,頭發隨意夾在腦後, 額前還有兩縷鬆軟的細發, 看著特彆溫婉, 說話也特彆溫柔那個, 你想起來了嗎?”

韋柯評價, “你觀察得還挺仔細。”

“我這不是替你觀察的麼?”盛宇從旁提醒,“雖然你是對手, 但她還特好心給你也送了一瓶水, 記得嗎?”

韋柯仔細回想, “我確實收到過一瓶水。”可至於送水的人是誰,由於當時人來人往,他實在沒什麼印象。

盛宇拍一下韋柯的手臂, “你個木頭, 人姑娘對你有意思。”

韋柯雲淡風輕,“那就勞煩你替我拒絕了吧。”

他們已經走到了樹蔭下的停車場。韋柯毫不留情趕盛宇上車, 不願讓盛宇再多待一秒鐘。盛宇坐上了車。關上車門前, 他不忘提醒韋柯, “對了, 今晚打球, 你沒忘的吧?”

“沒忘, 七點彙合。”韋柯利落地替盛宇關好了車門。

汽車駛動,車頂積葉隨之飄落,歸於大地。

***

晚上七點,韋柯準時到達籃球館。

他們預定的球場出了一點狀況,正在協商。

盛宇招呼韋柯,一齊坐到前廳內的會客沙發上。那女生隨即而來,穿著淺灰藍色長裙,彆一支珍珠鯊魚夾,窈窕優雅。她端來兩杯咖啡,一杯給盛宇,一杯給韋柯。

遞給韋柯時,她看向他,眼裡有溫柔笑意。

韋柯心驚,知道自己被盛宇擺了一道。他用眼神質問盛宇,盛宇不僅裝糊塗,還反倒介紹起來,“韋柯,這位是我同事,莎莎。”

韋柯迫不得已,隻能保持禮貌,“你好。”

莎莎落落大方,耐心解釋,“你們的球場很快就能協調好。”

盛宇從旁附和,“這場館是莎莎表哥開的。”

莎莎拿出手機,翻出名片,遞到韋柯眼前,“可以加個微信,以後需要球場,提前告訴我一聲,我替你留著。”

韋柯感覺被駕著,進退兩難。雖是行動遲緩,但他最終還是拿出了手機,添加了莎莎的微信。

莎莎回到了後方辦公區。

確認莎莎已走遠,韋柯向盛宇揮拳警告,“你給我下套呢!”

盛宇作揖道歉,“我也是欠人情,沒辦法。我隻幫到加微信這一步,之後你倆是好是壞,我絕對不參與。”

韋柯氣未消。

盛宇急忙哄道,“這回算我欠你人情。你不是說遇到一個甲方很難纏嗎?就那溫泉療養園的老板。”

韋柯最近確實正為這事煩擾著。這老板是歸國富二代,第一次獨立開項目,還處於練手階段。韋柯看得出來,這老板前麵二十幾年的人生過得肆意張揚,無拘無束,隨心所欲。因為他常常今天說一套,明天變一套。這倒也罷,韋柯還能應付。奈何老板熱情洋溢,全身心撲在項目設計上,時不時地會在深夜兩三點鐘,靈光閃現,再把靈感立即發送給韋柯。見韋柯五分鐘沒有回複,他就會急匆匆地打來電話,確認情況。

韋柯因此經曆著半夜被人叫醒的煎熬,他正努力想辦法,試圖破解這個局麵。

盛宇了解韋柯,他知道韋柯能力很強,但不擅長也很排斥社交應酬。這種局麵,以盛宇的交際能力,安排兩三次酒局就能體麵化解。他向韋柯保證,“放心,我幫你搞定他。”

韋柯有些驚訝,“你認識?”

盛宇聳聳肩,“我們這種交際花,當然跟誰都能扯上關係囉。”

他極儘嫵媚,朝韋柯擠眉弄眼。韋柯沒敢正眼看,甚至沒喝上一口咖啡。

暫且把老板放到一旁,韋柯此刻心裡不停琢磨的事情是,該如何向莎莎表明態度。

當晚,韋柯編輯了一條訊息,鄭重其事發送給莎莎。

“今天麻煩你替我們協商球場,非常感謝。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女生,很榮幸能夠和你成為普通朋友。”

韋柯掂量,這話應該說得算直白的吧。

消息發出後,杳無音訊。直到快入睡時,韋柯才終於收到了莎莎的回複。

“OK,正好我也是這個意思。”

***

和莎莎斷了聯係之後,韋柯天真的以為,盛宇會就此消停。

六月初,他們約了一場球。打球結束,韋柯因為沒開車,便蹭盛宇的車順路回家。

盛宇前段時間一直忍著沒有過問關於莎莎的事。直到偶然知道了兩人沒有結果,盛宇才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也看得出來,莎莎可不缺人追。結果人主動追你,你倒好,轉身就把人給拒絕了。你到底怎麼想的?”

韋柯誠實回答,“我想的是,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交換微信。”

盛宇撇嘴,“你拽。”他側頭,仔細觀察韋柯的臉,“你說你也是,怎麼長的,竟然受這麼多女人的喜歡。”

韋柯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什麼意思?”

盛宇指尖在方向盤上輕敲兩下,“我媳婦又看上你了。”

韋柯一時之間沒有聽明白盛宇的話,“這……不大合適吧?”

盛宇瞪眼,“想什麼呢。”他撓一下後腦勺,組織語言,“是這樣,我媳婦有個閨蜜,一直單身……”

韋柯煩悶,“又來?”他不想再傷神傷腦地拒絕彆人了,浪費他的時間,也浪費彆人的時間。

盛宇變為了誠懇可憐的態度,“算我求你,幫我這個忙,單純隻是去吃一頓飯而已,吃完了你就走,我幫你拒絕,你什麼都不用管。”

韋柯回答得乾脆,“不去。”

盛宇央求道,“你要是不去,我媳婦那裡沒辦法交差,她會弄死我的。”盛宇能夠清晰想起李悠然那凶神惡煞的表情,如果這次不能成功,她仿佛當真會把他剝一層皮。

韋柯打開車窗,扭頭吹著涼風,冷漠堅決,“自己想辦法。”

盛宇雙眉快要皺成八字,不禁埋怨,“給你介紹女朋友你還不樂意。喂,你這麼多年不近女色,難不成真的是……”他莫名變得心慌。

韋柯回頭看向盛宇,眉目傳情,彈舌一聲,搭訕道,“小心我當真看上你。”

盛宇握緊方向盤,盯著前方道路,鄭重其事思考一陣,最終給出了答案。

“也不是不可以。”

韋柯笑罵,“去你的。”

前方亮著紅燈,盛宇踩了刹車。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質問韋柯,“或者說,你該不會是有喜歡的人了吧?所以給你介紹誰你都拒絕。”

韋柯沒有回答。他重新看向窗外,手肘撐著窗框,指尖遮擋嘴角。

他的嘴角有了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

盛宇觀察得仔細,甚至湊近了去看韋柯的表情,“我去,真有情況?”

韋柯抬手,指向信號燈,“綠燈了,該走了。”

盛宇變得興奮,開車的同時也要追問到底,“是誰?你的同事還是同學?是我們周邊的人嗎?會不會我認識?叫什麼名字?”

韋柯收斂笑意,神情嚴肅認真,向盛宇坦率地說出了她的名字。

“邱淑貞。”

盛宇隨即翻白眼,憤懣不平,碎碎念叨,“我還喜歡王祖賢呐!”他才算是明白,他大概是沒辦法從韋柯嘴裡敲出一句真心話。

他駛進高架,順著立交環繞一圈又一圈。不同顏色的車在高架上旋轉著,成為一個色彩繽紛的世界。

***

周日下午,韋柯正在電腦前忙碌,盛宇給他打來了電話,“你在乾嘛?”

韋柯開了免提,將手機放到桌上,繼續握著鼠標,“在加班。”

“大周末的加什麼班。”盛宇語氣聽起來很急切,“快來體育館打球,正缺人呢,你來救急。”

韋柯仍專注盯著電腦屏幕,“找彆人吧,項俊凡呢?他不一直挺空的。”

盛宇埋怨,“項俊凡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花球太多,進球沒幾個,傳球更沒有。”他一直認為,和項俊凡交朋友還行,打球的話實在是抗拒。他催促韋柯,“就你了,小韋柯,速來。”

韋柯查驗下周工作安排,想著把這圖挪到下周畫也行。況且加班這麼久,確實有些疲憊。他於是答應了盛宇,“把體育館地址發給我。”

韋柯當時以為,這隻是一場普通的球賽。

球賽開始之前,他們做簡單分工,安排韋柯打得分後衛,因為他三分命中率挺高。

他們打了上半場。

中場休息時,盛宇坐到韋柯身旁,遞給韋柯一塊乾淨毛巾,再替韋柯擰開一瓶水。韋柯遲疑喝下一口,拿不準盛宇這周到的服務,是順手還是在獻殷情。

“那個……”盛宇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斟酌用詞,“待會兒我媳婦要帶著她閨蜜過來。”

韋柯一口礦泉水呆滯地含在嘴裡,費勁咽下,“你又給我下套?”

“這怎麼能叫下套呢?”盛宇替韋柯擦汗,韋柯一把推開。盛宇厚著臉皮熱情貼上去,“人姑娘就是單純對籃球感興趣,順便看一眼你。你當然也順便看一眼她,萬一你倆……”

韋柯打斷盛宇的話,“沒有萬一。”

一旁隊長將空礦泉水瓶扔進了垃圾桶,過來提醒他們,“走,開打第三節 。”

韋柯放下了水瓶與毛巾,警告盛宇,“我早晚得把你拉黑。”

盛宇嬉皮笑臉,“我知道小韋柯從不拉黑彆人。”

韋柯不再理睬盛宇,從凳子上站起來。盛宇緊隨其後,一道返回球場。

聽見哨聲響起,發球,開始比賽。

傳球,接球,投籃。全身心沉浸在球場上,韋柯幾乎快要忘記了相親這回事。直到偶然瞄見了球場邊,李悠然正帶著一個女生向他們走來。

竟然是她。

他驀然愣在原地,聽見心跳,世界隻剩猛烈。

似乎有了一秒鐘的空白人生。

籃球與韋柯擦肩而過。盛宇驚呼,“韋柯!球!”

韋柯回神,轉身追逐籃球,在籃球快要滾出邊界之時順利救回。運球,沉著觀察場內形勢,緩慢向前場推進,遭受對手阻擋,於是站在外線投籃。

一個三分命中,韋柯轉身,正與黃恩宜四目相對。

他第一次看進她的眼眸,一種快要融化掉的感覺。

他對她輕輕點頭示意,她回以微笑。

他退回了中線旁,弓腰,扯過衣領擦一把額頭上的汗,眼光緊隨籃球移動,神色專注。在對手的前進路上,他主動出擊,搶斷,運球,分析形勢找準時機,帶球連過三人,起跳灌籃。

一次流暢靈活且帶有殺氣的進攻。

隊長氣喘籲籲趕到籃筐下,出拳輕撞韋柯的肩膀,“可以啊你,怎麼上半場還保留實力?”

韋柯稍微喘氣,“還行。”

隊長開始認真觀察韋柯,“盛宇竟然還說你沒有什麼攻擊性,我看不像,你打小前鋒完全沒問題。”他撩起衣服下擺來抹去一臉的汗,“咱倆換位置,這小前鋒換你來打,我得去後場囉。”

後場戰況激烈,正缺人防守。隊長趕去支援,韋柯跟隨其後。

一次交戰,防守反擊,韋柯得到傳球後快速啟動,低手投籃,再得兩分。

他隨隊友一路後退。後退過程中,隊友鞋後跟被人踩掉,單腳抬起拉後跟,搖搖晃晃。韋柯路過,順手攙扶一把。

他偷看她一眼,她正側頭和李悠然說著話,留著像芭比一樣的可愛卷發。

他們聚集到了同一半場。對方罰球,兩罰不中。盛宇搶到籃板球,投給韋柯。韋柯帶球衝鋒。由於球賽已進行許久,場上的人都有些體力不支,沒人能追上韋柯的腳步。韋柯進入無人之地,起跳,灌籃。籃筐搖晃,籃球清脆落地。

對手弓腰,斜睨一眼,“兄弟,你體力未免也太好了。”

盛宇手腕搭在韋柯肩頭,調侃道,“怎麼,你的目標是在友誼賽上拿MVP?”

韋柯隻低聲答複一句,“廢話真多。”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她,她也正好抬頭看他。他心慌,立刻撇開視線,繼續投入到球賽當中。

一個傳球不慎失誤。籃球在地板上彈跳幾下,滾到黃恩宜腳邊。韋柯趕來,停下腳步,不敢再靠近。黃恩宜撿起籃球,輕拍兩下,將球置於胸前,手腕用力,精準傳球給韋柯。

韋柯單手接球,笑道,“謝了。”

和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你好,而是謝了。

謝謝你,能夠出現在我的人生。?

第38章 荔枝

球賽結束之後, 一群人先去更衣室洗澡換衣服。

韋柯在淋雨區連著找了兩個隔間,發現不是缺洗發水就是缺沐浴露。找到第三個隔間,盛宇正好拉開簾子。兩個人, 麵麵相覷。

盛宇疑惑,“你還沒開始洗?”

韋柯也疑惑, “你就洗完了?”

分明他們到達更衣室, 也才三四分鐘的時間。

盛宇走出隔間,給韋柯騰位置, “這頓飯是我做東, 我得早點去。”他囑咐韋柯, “你洗完澡也早點來。”

“嗯。”

韋柯準備走進隔間。盛宇放心不下, 拽緊韋柯手臂, 質問道,“你該不會偷跑吧?”

韋柯抬眸, “怎麼可能。”

盛宇將信將疑。遇上另一朋友也整理完畢, 邀盛宇一道前往餐廳, 盛宇才終於鬆開了韋柯。他五步一回頭,看見韋柯已經拉上簾子,打開花灑, 熱氣氤氳。他感覺韋柯似乎有些焦慮不安, 暗自思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韋柯洗完了澡, 看著鏡子中濕漉漉的頭發, 開始在更衣室裡四處搜尋。尋找無果, 他去前台請求幫助, “您好, 請問有吹風機嗎?”

前台姐姐正盯著電腦屏幕, 專心核對數據,“鏡子前不是有麼?”

身旁嗑瓜子的另一個姐姐解釋,“男更衣室的吹風機沒人用,早撤了,挪到女更衣室去了。”

韋柯沒好意思搭話。他平日裡其實也不怎麼用吹風機的,洗完頭後光用毛巾擦擦,等頭發自然晾乾。

隻是今天不一樣,今天對他而言很特殊。

那姐姐放下了滿手心的瓜子,拍兩下碎屑,“等著,我去女更衣室給你拿一個。”

姐姐動作快,給韋柯拿來了一個黑色的稍顯笨拙的吹風機。

韋柯道謝,拿著吹風機回到男更衣室,有意識把濕漉的頭發打理得整潔有型。

陸續有隊友收拾完畢,去往餐廳。韋柯加快了速度。

身後一位穿Polo衫、留著背頭的大哥背著包走來,坐在凳子上,準備換球衣。韋柯聞見了濃烈的香水味。他暗地裡多觀察了幾眼,看見大哥打開黑色背包,包裡當真裝著一瓶香水。他關掉了吹風機,向大哥走近幾步。

“哥,你這香水……”韋柯停頓一下,“能不能借我用用?”

大哥倒是答應得爽快,掏出香水瓶遞給韋柯,“喏。”

韋柯拿過香水瓶,隔遠了,隻噴兩下。身上有了淡淡的大吉嶺茶的香氣。

大哥反手撐著凳子,見韋柯這幅模樣,饒有興致,打趣道,“開屏了?”

韋柯沒聽懂,“嗯?”

大哥本想形容韋柯是孔雀開屏,最後換了一種更直白的問法,“你馬上要去見喜歡的女孩?”

韋柯抿嘴低頭,蓋上銀邊蓋子,把香水瓶還給大哥。

大哥笑道,“加油。”

韋柯薅兩下頭發,笑著低聲應和,“嗯。”

***

韋柯去到了餐廳,並在李悠然的安排下,坐到了黃恩宜的身邊。

有些緊張。不知道說什麼開場白才合適。悶頭喝雞湯。

幸好李悠然足夠熱情,撮合他們交換了微信。他終於能夠正大光明地標注她的名字。

黃恩宜。

飯桌上,其餘人在熱烈交談,他們兩人在安靜用餐。

他沒有辦法不在意她。

她好像不太喜歡眼前的菜,筷尖杵著碗底,遲遲沒有動手。他想要給她夾菜,但這樣應該太冒昧了。他開始轉動玻璃轉盤,順時針緩慢流淌,觀察她的反應。她的眼光隨著牙簽牛肉而移動。或許想要吃牙簽牛肉?他試探性停下,看見她當真動筷了。

他鬆口氣。那就好,都給她吃。

他若無其事夾起麵前的炒豆芽,裝作是喜歡的模樣,咀嚼後努力咽下。

燃燒的晚霞被夜幕吞噬,華燈初上。

***

筵席散場,各自回家。

那晚,韋柯其實無數次嘗試過給黃恩宜發訊息。

“你好,你到家了嗎?”

“你睡了嗎?”

“今天因為你,我過得很開心。”

“沒有打擾你吧?”

“祝你晚安。”

編輯許久,猶豫許久。沒有勇氣摁下發送鍵,沒有勇氣打開與她接觸的門。怕會嚇到她,怕會給她帶來困擾,怕會惹她不開心。

心裡總有一口氣堵著,煎熬難受。

索性決定夜跑。

他跑過了一段似乎沒有儘頭的距離,出了一身汗,汗水讓認知變得愈發混沌。他妄圖在精疲力儘中尋求突破口。最終卻是癱在公園路邊長椅上,獨自仰麵,在夜色裡大口喘氣。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這麼不好受呐。

時間不留情麵。韋柯錯過了聯係黃恩宜的最佳時機。原本有可能的未來變回了不確定。

好像就要這麼錯過她了。

***

西陸便利店,偶然之間,他再一次和她相遇。

她喊出了他的名字,“韋柯?”

那一刻他意識到了一點——他好像正在被命運眷顧著。

他們坐在落地窗邊,一起享用午餐,聊著看似沒有意義的話題。雖然略顯尷尬,但是很開心。

他很開心。

離開之前,他終於能夠送給她一杯溫熱的豆漿,順理成章。

她向他道謝,他內心歡喜。

如果有資格的話,要送給她全世界所有的好吃的。

***

譚茵婚禮那天,按照安排,韋柯需要負責接送黃恩宜。

快到淩晨,韋柯將黃恩宜送回小區門外,客套寒暄告彆。

待黃恩宜走進小區,韋柯立即調頭返回,尋找方才偶然看見的那一家麵包店。因為時間太晚,麵包店幾乎都已關門,所以這一家唯一仍在亮燈的店鋪就顯得彌足珍貴。韋柯走進店內,老板娘正在專注打遊戲。她沒想到這麼晚還會有客人上門來。

“看看需要什麼?”老板娘其實是想招呼韋柯的,無奈遊戲正到關鍵時刻,她沒辦法分身,“想要什麼隨便選。”

韋柯環視這一圈空空如也的玻璃櫥櫃,試圖挑出一點可以選擇的餘地,發現隻剩下角落裡的原味吐司和奶酪芝士麵包。他詢問,“這麵包日期新鮮嗎?”

“肯定新鮮。”老板娘有意加快了遊戲進程,“等著啊,我給你拿。”

韋柯耐心等候在玻璃櫃外,繼續搜尋合適的食物,“請問有荔枝牛奶嗎?”他記得她喜歡喝荔枝牛奶。

“沒有,隻有純牛奶。”老板娘總算結束了遊戲,站起來,打開櫥櫃門,“你要哪個麵包?吐司還是奶酪芝士?”

韋柯指著淡黃色的方塊,“奶酪芝士。”

老板娘夾起麵包,小心翼翼放進牛皮紙袋裡,“最後一塊麵包,本來是準備帶回家吃的。你也是運氣好,我正好在等人,不然早關門了。”

她正說著話,一個男人走進門,手裡拎著一條荔枝樹的分椏,枝條上掛著鮮紅飽滿的荔枝。他將枝條放到玻璃櫃上,衝老板娘使眼色,“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老板娘感覺新奇,“你這是上哪折的荔枝樹?”

“朋友送的,說是什麼妃子笑。”男人挑一顆荔枝,準備剝開。發現一旁正默默等候的韋柯,便將手中的荔枝遞過去,“你也嘗嘗?”

韋柯禮貌拒絕。

老板娘用透明膠封好牛皮紙袋口,詢問韋柯,“純牛奶你還要嗎?”

韋柯思索,仍然不甘心地想去其他店鋪逛逛,尋找荔枝牛奶,便婉言道,“算了,隻要麵包就行。”

他付了錢,拿上麵包,走出店門。利落地觀察四周情況,一片寂靜,所剩亮光寥寥無幾,連西陸便利店也已關門。他繞著附近走了半圈,判斷荔枝牛奶確已無望,當即決定返回,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著,跑回了麵包店。

麵包店的夫婦倆正在鎖門。

韋柯氣喘籲籲,單手撐在玻璃門上,“實在抱歉,我還是想要買一瓶純牛奶。”

夫婦倆對視一眼,把才鎖上的門又重新打開。老板娘開了燈,室內一片亮堂。韋柯踏入店內,眼神隨著老板手中的荔枝而移動。

“那個……哥,”韋柯謙遜詢問,“你這荔枝能不能賣給我幾顆?”

老板舉高枝條,從中平分為兩半,“這一半送給你就是。”

韋柯拒絕,“我還是買下來吧,多少錢?”

老板心裡沒譜,畢竟這荔枝他也是白得的,“這價格不好算呐。”

老板娘從展櫃裡拿出了純牛奶,“幾顆荔枝,搞得這麼客氣,你就拿著唄。”

韋柯辯不過夫婦倆,於是最終買下了純牛奶,拿過了荔枝,彎腰致謝。

在夜深人靜的清幽裡,他收獲滿滿。

***

韋柯設置了鬨鐘,一點睡覺,三點起床。睡眠不足,但是意外精神很好。

他沒有選擇微波爐,而是用熱水來加熱牛奶。等到一個適宜的溫度,他細心擦乾牛奶盒麵,放進牛皮紙袋,連同芝士奶酪麵與荔枝一道,組合成為送給黃恩宜的精致的早餐。

原本以為黃恩宜會喜歡的。

淩晨三點五十分,韋柯開著一輛月光石灰色車到來,停在黃恩宜身前。黃恩宜打開門,坐上了車。

他將早餐漫不經心送給她,“給你,牛奶是溫熱的。”

她有些驚訝,慢慢提高了手中的小雛菊紙袋,“好巧,我也給你準備了早餐。”

他一愣,心裡似是有一塊冰正在融化。

他們默契交換了早餐。

她規矩坐好,係上安全帶。低頭打開袋子,拿出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小口。牛奶含在嘴裡慢慢醞釀,終於咽下。沒有再喝下第二口。她似乎並不喜歡純牛奶。他拿不準她的喜好,擔心往後買來的東西她會不喜歡。想要直接問她。

他用上了老友聊天的口吻,雲淡風輕,“平時喜歡喝什麼?”

她回答,“我平時喝茶比較多,喝龍井。”

一個稍顯穩重的口味。

但既然她喜歡,他就要買給她。

他在路邊停車,“你等我一下。”說罷便下了車。

他去了街邊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繞著貨架從左走到右,最後走去櫃台,“你好,請問有茶嗎?”

店員指著貨架,“全在你剛剛路過的那一排,綠茶烏龍茶茉莉花茶,都不夠你選?”

韋柯追問,“有龍井嗎?”

“沒有,”店員指回她的後方,“不過有龍井茶葉。”

現泡一杯茶嗎?韋柯雖蠢蠢欲動,但也感覺這不算一個好辦法。他的眼光四處遊移,偶然發現了角落裡堆疊的幾個紙箱,好奇問道,“那是什麼?”

“剛到的貨。”店員難為情,摸一下耳垂,“我力氣不夠,要等接班的哥哥來才能搬開來清點。”

韋柯似乎看到了希望,“我來幫你搬,可以嗎?”

韋柯一邊說著一邊朝紙箱走去。店員走出了收銀台,跟隨在韋柯身邊。韋柯率先打開的是最頂層的紙箱,剝開一個小角向裡看,又側身看紙箱外殼。

當真是新到的瓶裝龍井。

兩人都有些驚喜。

韋柯先拿出一瓶龍井,放到加熱櫃裡加熱。再按照店員的意願,把這一疊紙箱搬到了相應的貨架前,完成承諾。

順利買到了她想要的龍井。

他帶著溫熱的龍井回到她的身邊,雲淡風輕,“喏,龍井。”

她有些意料之外,握著瓶身,禮貌道,“謝謝。”

“客氣。”他係上了安全帶,無意瞄見她在偷笑。他問道,“你笑什麼?”

她輕輕搖頭,“沒笑什麼。”

他便繼續前行。

帶著她一起,去往婚禮之地。

***

婚禮總是忙碌的,兩個人混在人群裡,被推著走。直至到了午宴,才終於能夠並排坐下,享用午餐。

他感覺離她更近了一步。心情放鬆,這一次可以稍顯從容地交談了。身處一片純白的宴席裡,愜意聊天。

他把捧花還給她。百合花香沁人。她靠著椅背放好了捧花,告訴他,“其實我不止捧花得得多,算上今天,我伴娘也當了三次了。”

他把炸小黃魚轉到她眼前,“我也當過三次伴郎。”

她有些驚訝,“這麼巧?”

“因為未婚,就總被人找。”他夾了一顆西蘭花,“差不多都是去湊數的。”

“我也一樣。”她感慨著,“未婚的人總是吃苦。同齡人差不多都結婚了,等於他們在考場上提前交卷,剩下我們這些還在做題的。”

他附和,“並且總有人在你耳邊提醒,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她笑道,“對,一模一樣的感覺。”她一口咬掉了酥脆的小魚尾巴,漫不經心地咀嚼著,“坊間有個傳聞,說是女生最多隻能當三次伴娘,要不然就嫁不出去。”

他疑惑,“還有這種說法?”

“你們不這樣說?”她反問,“伴郎最多當三次,不然娶不了媳婦?”

他思索,“應該也有,這樣才公平。”

一陣穿堂風起,羽毛微動。三兩小孩奔跑於宴會廳內,手中握著原本用作裝飾的蘆葦。

喜笑顏開。

他拿過一瓣西瓜,輕咬一口。

她翻開包,拿出了他買的那瓶龍井茶。擰開瓶蓋,喝一口,再擰上瓶蓋。

“韋柯,”她抿掉了唇邊的清茶,輕聲道,“要不我們結婚吧。”

他握著西瓜,愣了三秒鐘。

三秒鐘,不足以思考整個人生。

他的腦海幾近空白,唯一剩下的隻有一個似乎卑劣的念頭——無論用什麼手段,隻要能夠一直留在她的身邊,他都願意。

於是,三秒鐘,他決定了他的人生。

他對她輕輕點頭。

“好。”

好,恩宜,我們結婚。

作者有話說:

上卷閉環!

明天開啟甜甜的下卷~?

第39章 清晰

韋柯下班回家, 發現黃恩宜正坐在陽台上的複古沙發裡,麵對江流,冷靜沉思。他坐到黃恩宜身邊, 饒有興致觀察黃恩宜的表情,“黃市長, 又在規劃青山市的未來?”

黃恩宜側頭, 嚴肅認真,“阿柯仔, 我想去做近視手術。”

韋柯手肘撐在腿上, “怎麼忽然想起這個?”

黃恩宜的聲音細微弱小, 耳廓有些發紅, “因為…… 我錯過了和你的……”

一見鐘情。黃恩宜不好意思把這四個字說出口。

韋柯沒有多問, 隻是感覺意料之外,“近視的影響原來有這麼大?”他一直以為, 在西陸便利店那近一年的時間裡, 黃恩宜沒能發現他, 是因為他自己還不足以引起黃恩宜的注意而已。沒想到真實的理由,隻是單純因為近視。

黃恩宜湊近來仔細觀察韋柯的雙眼,“你從不近視?明明看你一整天都對著電腦。”

韋柯眨眼, “嗯, 沒近視過。”

“怪不得,你不能理解我們的痛苦。”黃恩宜掏出手機, 找出了一係列圖片來, 向韋柯一張一張展示, “我們不戴眼鏡的時候, 看到的世界長這樣。”

滿屏光暈, 是一個被彩色光圈堆疊而成的世界。

韋柯感覺新奇, 笑道,“確實和瞎子沒什麼區彆。”

“所以說,”黃恩宜一本正經,“阿柯仔,我可以去做近視手術嗎?”

韋柯撫順黃恩宜的發梢,“這個手術,我隻了解一點,有好有壞。”畢竟是對眼睛做手術,韋柯不大敢輕舉妄動。

黃恩宜嘀咕,“早知道以前就好好保護眼睛了。”

韋柯撫摸黃恩宜的頭,“但其實,即便一開始你的眼睛就很好,你也不一定能夠……看上我。”

黃恩宜急切否認,“怎麼可能!我在籃球場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已經……”她忽然臉紅了,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韋柯這次故意逗弄黃恩宜,湊近了一些,追問,“就已經什麼?”

黃恩宜埋進了韋柯的頸窩裡,“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因為戴了隱形。”

她貼著他的肌膚蹭一蹭,他甚至能感受到一點熾熱。他笑著,薅一下她的頭發,“如果確定想做手術,我去給你聯係醫院。”

***

結果最後韋柯是找黎珍詢問的手術相關事宜,畢竟黎珍在醫療領域才是專業人士。他們經過協商對比,決定到附屬醫院去建檔立卡,預約手術。

術前檢查是在周四下午。黃恩宜原本打算獨自前往,避免耽誤韋柯的時間。偏偏韋柯執意要同行。他甚至在前一晚加班寫完方案,又在上午把方案和PPT全部委托給珠珠妹代為保管,確保自己下午半天能夠順利出走。

隻是出走倒是順利,可耐不住犯困。

在醫院四樓的休息區裡,黃恩宜按護士叮囑去填寫資料,執意讓韋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休息等待。韋柯略顯疲倦靠著椅背,左手托著腦袋。午後陽光灑落,在他眼角處勾描一道明暗界限。他似乎是夢到了什麼,濃密睫毛微閃,光影悸動。

她其實不忍心打擾他。隻是因為流程需要,她不得不輕拍他的肩膀,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韋柯。”

韋柯睜開雙眼,緩一緩,坐直了一些,觀察黃恩宜的眼睛,“檢查完了?”

黃恩宜把手術告知單舉到韋柯眼前,“這裡,需要家屬簽字。”

她說得害羞,他聽得發愣。

他不過是機械地拿起了筆,在最需要的地方簽下了他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

黃恩宜很快收回了手術告知單,若無其事走回護士站,繼續完成之後的手續。韋柯側過頭,撐著額前,臉頰躲進陰影裡,試圖遮掩他那不知不覺上揚的嘴角。

我是她的家屬。韋柯回味著。很神奇的感覺,不切實際卻又切切實實。

他再往她那邊看一眼。她正站在護士站旁,人群外圍,似乎遇到了麻煩。韋柯站起來,繞過一列排隊等候的家屬,走到黃恩宜的身邊,“怎麼了?”

黃恩宜再一次在支付頁麵上輸入密碼,仍舊提示支付失敗,“我這卡好像限額了,沒辦法付錢。”

韋柯疑惑,“就已經到付錢這一步了?”這進程比韋柯想象當中快上許多。他奪過黃恩宜手中的導診單,準備掃描二維碼。

黃恩宜急忙奪回來,解釋道,“我已經讓珍妮轉錢過來了。”

韋柯氣惱,重新奪回導診單,正對著黃恩宜,有一陣若隱若現的壓迫感,“恩宜,我們已經結婚了,你必須用我的錢。”

韋柯不再給黃恩宜多餘反應的機會,重新掃碼,利落付款。黃恩宜老實安靜站著,背著手,像個被訓話的學生。有些害羞,但又一直忍不住笑,偷看韋柯的神情。

總是要用最嚴肅的表情說著最溫柔的話,怪可愛。

***

真正手術那天是周一。韋柯特地請了假,陪同黃恩宜在手術室外耐心等候,處於隊列中央。

韋柯替黃恩宜鼓勵打氣,“不用緊張,他們說這種手術也就是流水線作業而已,技術很成熟,醫生手法高超,幾十秒的時間就能完成,你彆太擔心。”

黃恩宜麵色平靜地抬起頭來,“緊張的是你吧,大哥。”

黃恩宜為了避免再聽到韋柯的碎碎念,把韋柯趕去了休息區。想來韋柯平日裡不怎麼愛說話,興許是把話全攢到了一起,要在手術前說個夠。黃恩宜反倒有些不習慣。

兩個人都盼望著能夠早些結束這趟路程。

韋柯等候在手術室外,熬時間,把二十分鐘熬成兩百分鐘那般漫長延綿。

終於等到手術室的門被打開,黃恩宜慢慢走出來,韋柯急忙迎上前,小心詢問,“怎麼樣?看得見嗎?”

黃恩宜忍俊不禁,“我是近視,不是瞎子。”

韋柯將信將疑,在黃恩宜眼前比劃了兩根手指頭,“這是幾?”

黃恩宜瞪眼,伸出手去想要拍打韋柯。韋柯靈活躲閃,再反而緊握住黃恩宜的手。溫熱傳遞,仿若是焦慮正在消融。這些天來顯眼的亦或不顯眼的緊張情緒,終於開始後退。似是烏雲消散,似是冰雪融化,似是逾越凜冬步入春天。

韋柯替黃恩宜去到藥房,拿了一袋子的藥水,折返回來接黃恩宜回家。

兩人踏出了門診大樓。陽光撲麵而來,熱烈耀眼,一片刺眼的白色。黃恩宜立即閉上雙眼,抓緊韋柯的手臂,一陣驚呼,“爾康,我的眼睛!”

韋柯風平浪靜,把背於身後的黑色運動胸包挪到身前,拉開拉鏈,拿出一個眼鏡盒,“來,紫薇,把你的墨鏡戴上。”

戴上墨鏡,成為故作姿態的大小姐,以及她的溫柔騎士。

術後,注意事項很多,需要點的眼藥水也很多。

黃恩宜將眼藥水全部倒在茶幾上。品種過於豐富,她分不清楚,索性對著茶幾上的眼藥水,鄭重其事地囑咐,“我叫1號眼藥水,你們就答到,記住沒?”

韋柯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場景,評價黃恩宜,“你這小腦瓜多少有點進水。”

黃恩宜沒顧得上理會韋柯,繼續對茶幾訓話,“1號眼藥水。”

韋柯配合,把東倒西歪的眼藥水豎立站好,答複黃恩宜,“到。”

黃恩宜笑得睜不開眼。

韋柯把散落在桌麵的眼藥水集中收集好。之前在導診台的時候,黃恩宜沒有認真聽宣講,韋柯可是聽得仔細,有意記下了關鍵信息。韋柯後來製作了一張表,把每一天劃分為一個小格,格子裡寫上日期與需要用到的眼藥水。他再按照表格排序設定鬨鐘,如果在家,他就會替黃恩宜滴藥;如果不在家,他就會給黃恩宜打電話,提醒黃恩宜按時滴藥。

有了韋柯的襯托,黃恩宜感覺自己像一個廢物。

不過是個開心的廢物。

因為眼睛不能進水,洗頭也隨之變成了一件難事。之前的計劃是去理發店,充值三個月的會員,以此解決問題。然而臨到那時,黃恩宜卻開始退縮,想方設法找借口推諉。

“我不能去理發店。”黃恩宜說得理直氣壯,“我去理發店洗頭會過敏。”

韋柯若有深意打量黃恩宜,故意問道,“具體怎麼個過敏法?”

黃恩宜靠在牆角,指尖描繪牆麵紋路,低頭喃喃,“會頭暈,頭痛……總之不好。”

韋柯走近來,撐著牆麵,將黃恩宜圈於懷抱之中,明知故問,“那該怎麼辦呢?”

黃恩宜貼著牆麵,背著手,雖然害羞,但仍說出了她的請求,“你幫我洗。”

他愈發迫近,輕挑她的下巴,撫著她的下唇,“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他輕聲道,“你得脫光。”

她眨一下眼睛,竟被逗得臉紅了。

他覺得她怪可愛。

隻是為了認真保護眼睛,韋柯還是讓黃恩宜穿得規矩,單純洗頭。

韋柯找來三個凳子,一個給黃恩宜坐,一個給黃恩宜墊背,一個給自己坐。他讓黃恩宜平躺下,她的腦袋枕著他的腿,模擬成簡陋的洗發床。

“這樣舒服嗎?”韋柯叮囑黃恩宜,“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黃恩宜乖巧躺在韋柯腿上,仰著頭,“舒服的。”

韋柯於是拿起花灑,調試一個合適的水溫。他伸手擋在她的眉上,避免清水濺進她的眼睛。浸潤發絲,塗抹香露,揉搓泡沫。陷入氤氳熱氣。

黃恩宜享受其中,哼著小調,指揮韋柯,“韋Tony,再往上麵一點,左邊。”

“這裡?”

“還要再左邊。”

“這裡?”

“對,就是那裡。”

韋柯按照黃恩宜的指示按摩,手法柔和。但仍擔心弄疼黃恩宜,韋柯一直都在詢問,“這樣疼嗎?重不重?”

黃恩宜笑道,“不重的,我哪有那麼脆弱。”分明他的撫摸恰當得讓她舒適愜意。

黃恩宜之前有一段時間閉著眼睛,此刻睜開一隻來,試圖看清韋柯的表情。耐心且認真。她不禁感慨一句。

“阿柯仔真的好溫柔噢。”

似曾相識的感覺,韋柯莫名對這句話感到敏感。他埋下頭,鼻尖觸碰她的鼻尖,警告道,“你又想被收拾了嗎?”

她偷笑,洋洋得意。她還想挑釁他,“溫柔小狗……”

他卻忽然含住她的唇,侵占她的呼吸。他壓得太緊密,叫她沒有喘息的空間,沒有反抗的餘地。掠奪城池,用力吮吸,攪動心緒。暴力、貪婪、不知收斂,讓她迷離,成為混沌一片。

白色泡沫滴落破碎,隨清水蔓延流淌,暈染風情。

她快要喘不過氣,不停捶著他的肩胛,似是反抗又似是求饒。他最後掃過她的舌尖,戀戀不舍地鬆開,但沒有走遠,近在咫尺審視著她,“還招惹我麼?”

她漲紅了臉,喘著氣,雖然不服氣卻又不得不認輸,“不惹了,我再也不惹了。”

他才終於放過她。他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性,她喜歡撩他,可真到那時又偏偏承受不住。他於是笑著,評價她一句,“人菜癮大。”

他繼續替她按摩頭部,用溫水衝洗乾涸的泡沫殼,重新擠壓洗發露。佛手柑的香氣在沐浴間裡膨脹,狹小的空間變得愈發悶熱濕潤。水汽凝聚成水珠,順著豎紋玻璃蜿蜒滑落著。

留下了這一天的痕跡。?

第40章 父子

韋柯趁中午休息的間隙, 陪黃恩宜到醫院複查。

他們習慣了停東區停車場,離門診樓會更近一些。隻是今天病人太多,東區車位已滿, 他們因此才繞了好一段距離,去了西區的露天停車區。

他們在一列車隊裡緩慢前行。韋柯側頭詢問黃恩宜, “病曆卡上次還給醫生了?”

黃恩宜插上一瓶AD鈣, 舉到韋柯麵前,“還了, 他們說要統一保管, 到了之後再找他們要就行。”

韋柯探頭, 含住吸管, 喝上一口, “這麼多病人,不會搞混麼?去要找誰才行?”

黃恩宜準備回答韋柯的問題, 看向韋柯時, 表情卻忽然變得呆滯, 開口叫了一聲,“爸。”

韋柯沒聽懂,滿臉疑惑。他順著黃恩宜的目光回頭, 透過駕駛座的車窗, 看見了停車場出入口收費亭裡的人。

竟是韋崇祥。

彼此都太驚訝,而又同時默契地假裝雲淡風輕。

為了避免擋道, 攔截後麵車隊的前行道路, 韋柯若無其事地繼續開進了停車場。這一次不像往常那樣仔細挑選車位, 韋柯掃視一圈, 在最近的車位停好車。

麵無表情。

黃恩宜拿不準韋柯的想法, 不知他是生氣, 抑或失落,抑或難過。黃恩宜低頭咬著吸管,一口牛奶分三次喝,不敢輕舉妄動。

韋柯打開車門,下車,黃恩宜跟著下車。他牽起她的手。他們沒有去坐電梯,而是原路返回,走到停車場出入口,停留在收費亭旁邊。

這裡仍是不停有車輛來往。

韋柯敲三下收費亭的玻璃窗下半截,韋崇祥終於回過頭來。很平淡的對視。

韋柯問道,“新工作?”

韋崇祥答複,“找點事做。”

韋柯右手下意識撐在腰下,“做了多久?”

韋崇祥看回了眼前的監控器,“要你管。”

韋柯繼續追問,“怎麼,退休生活不滿意?”

韋崇祥沒有再回答韋柯。有車輛靠近道閘,係統沒能自動識彆車牌,韋崇祥操作按鈕,替來車讓行。一輛車通過,另一輛車接續而上,韋崇祥為停車場保持著應有的秩序,似是沉浸在工作中。

韋柯沉著臉,沉默。

黃恩宜夾在父子倆之間,有些害怕與不知所措。她是一直被韋柯牽在身後的,被遮住了身影,沒有被韋崇祥看到。意識到氣氛變得凝重,黃恩宜默默靠近了玻璃窗。她冒出了腦袋來,笑意盈盈打招呼,“爸爸。”

韋崇祥才注意到黃恩宜,臉上帶著笑,“恩宜也來了?來醫院做什麼?”

黃恩宜乖巧回答,“眼睛做了手術,來醫院複查。”

韋崇祥急切詢問,“眼睛怎麼了?沒什麼大事吧?”

黃恩宜解釋,“沒事的,近視手術而已。”

韋崇祥倒是聽過這種手術,知道像是流水線作業那般的熟練操作,確實沒有大礙,“不是什麼大問題就好。”

有車輛技術不佳,歪歪斜斜靠近,在減速帶上顛簸得不像樣,離欄杆隻剩五厘米才終於停下,緊張刺激,惹人心臟狂跳。

韋崇祥擔驚受怕,叮囑黃恩宜,“恩宜你快進門診樓複查吧,彆待在這裡,這裡危險。”

黃恩宜等著韋柯的反應。韋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黃恩宜便牽著韋柯更貼近了收費亭一些,以免站在過道上。

“爸爸,”黃恩宜單手扒在窗框上,“你怎麼想起來這裡上班?”

韋崇祥聲音微小,“一個人在家太清靜,怪無聊,還是這裡好。”他在抽屜裡翻找,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之前放的獨立包裝的小麻花,“來,恩宜,吃點小零食。”

他遞給黃恩宜的是兩袋。

黃恩宜遞一袋給韋柯,韋柯沒接。黃恩宜撩起了韋柯的衣擺,把兩袋麻花一並揣進了韋柯的兜裡。韋柯沒有反抗,隻是冷笑了一聲,“不是說一個人在家才更瀟灑自在麼?”

黃恩宜立即拽一下韋柯的手臂。她怕他們之間的氣氛會演變得愈發劍拔弩張。她維持著單純無害的笑容,繼續關心韋崇祥的情況,“爸爸,你在這裡工作辛苦嗎?”

韋崇祥笑道,“我光坐著,隻負責摁機器就行,有什麼辛苦的?”

韋柯忽然插話,“是光坐著,可這天這麼熱,小房間又不透氣,你還覺得這裡好?”

因為韋柯語氣嚴厲,黃恩宜先被嚇一跳。她往玻璃窗中央更走近了一步,試圖遮擋父子倆之間的視線。她代替韋柯詢問韋崇祥,“爸爸,你這裡有電風扇嗎?”

韋崇祥展示著他的藍色桌麵小風扇,“放心,有的,熱不死。”

這話倒是衝著韋柯說的。

韋柯惱怒,質問韋崇祥,“熱不死算什麼話?你這個班是非上不可是麼?本來身體就不好,還天天來這裡吸汽車尾氣,你到底圖什麼?退休了就好好休息不可以麼?”

韋崇祥稍有些不耐煩,話語直接,“我的身體我會看著辦的,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韋柯駁斥,“在你看來,我關心的就隻是你添不添麻煩而已,是麼?”

韋柯似乎已難忍怒氣。對話逐漸演變得激烈。

韋崇祥不再看他們一眼,煞有介事操縱著按鈕,假裝工作,“恩宜,你把他帶走,我不想再聽他囉嗦。”

黃恩宜也確實不敢再讓父子倆繼續相處,怕他們會走到她難以應付的那一步。她乖巧笑著,向韋崇祥道彆,“爸爸,那我們先去複查了,之後再去家裡看你。”

韋崇祥擠出一絲微笑,“恩宜慢走。”

這笑單單隻對著黃恩宜一個人。

黃恩宜牽著韋柯離開了。韋崇祥繼續關注著監控畫麵,恢複為以往的狀態,就當他們沒有來過。

隔了大約十分鐘,黃恩宜獨自回來,手中拿了兩瓶冰凍檸檬茶。“爸爸,這都給你。”黃恩宜開玩笑,“我是社區送清涼的。”

韋崇祥愣著,還是伸手接過了冰凍檸檬茶,並排放在了桌麵上,附和道,“那得給你們社區發一麵錦旗。”

黃恩宜補充,“錦旗上要記得寫,表揚小黃。”

她沒有告訴韋崇祥,這兩瓶冰凍檸檬茶其實韋柯買來的,她隻是代為跑一趟。

韋崇祥也沒有告訴黃恩宜,他是知道的,他從監控裡看到了一切。

***

醫院裡複查的人太多。他們坐在休息區角落裡僅剩的空位上,耐心等待。

黃恩宜雖然拿著手機,點開了微博,可心思卻完全沒在微博上麵。她沒有辦法不去思考韋氏父子的關係。以往和他們接觸,周圍總是還有一大群人在場,特彆是有黎珍和黃東鎮,表麵看來和諧自然,熱鬨喧囂。黃恩宜反應遲鈍,從來不曾發現韋氏父子之間微妙的關係。

這回是她第一次單獨碰上他們,她才知曉原來他們之間的相處和想象當中有這麼大的差彆。

偏偏父子倆的性格又是這麼的相似,一個韋柯生氣就已經叫黃恩宜有夠受的了,再遇到兩個韋柯同時生氣,黃恩宜當真就快要吃不消。

“阿柯仔,”黃恩宜終究忍不住好奇心,“你和爸爸……一直是這樣嗎?”

韋柯麵無表情地滑動著手機屏幕,“也不是……媽走後,不知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黃恩宜沒想到竟會和媽媽有關。她想問得更具體一些,可不知該怎麼開口,看向韋柯,欲言又止,便又低頭。

韋柯揣好了手機。他知道黃恩宜是想了解以前的事,他也覺得不應該對她有所避諱。他的手掌先是覆蓋到黃恩宜的頭頂,再慢慢下滑到後腦勺,“媽走了之後,他帶了個阿姨回家。”

黃恩宜疑惑,“是你不認識的阿姨嗎?”

“嗯,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認識的。”韋柯解釋,“我也不是不允許他重新找,隻是……那個時候,媽才走三個月。”

韋柯頓一下,喃喃低語,“才三個月……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他的眼神變得黯淡。為著這事,父子倆鬨了矛盾。矛盾又傳播得快速,親戚們竟都已知情。那段時間,韋柯承受了太多親戚的勸誡,仿佛所有人都會來開導他。

“你彆誤會你爸,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媽媽的事情。那個阿姨,之前隻是認識而已,並不熟,最近倆月才慢慢熟絡的。”

“阿姨心好,一直陪在你爸身邊。你知道你爸這段時間過得有多難嗎?”

“這也不是古代,要守孝三年。現實一點。”

“這個阿姨和你媽媽關係好,萬一說不準,這是你媽媽的意思呢?”

“你媽媽當時在病床上也說過,她走後,叫你爸記得找個人照顧自己。”

“而且人也沒在一起,隻是回家吃頓飯而已,你彆那麼大的反應。”

“你們年輕人,就是電視劇看太多,台詞動不動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現實哪有那麼簡單?”

“重新找一個怎麼了?誰不重新找一個?”

韋柯隻覺得腦仁疼。他的教養不允許他和長輩們發生衝突,但他的脾氣又讓他心裡煩悶不已。他隻能沉默,把這些話放在心底,全部搗碎,不留痕跡。

韋柯將臉頰埋進手心裡,“我後來跟他道歉了。但是他不知道是賭氣還是怎麼,和那阿姨斷了聯係,之後也再沒帶過任何阿姨回家。”

他抬起頭來,苦笑道,“我和他之間……也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說不上一句好話。”

黃恩宜眉頭緊縮,嘗試著在腦海中複盤當時的場景,分析韋柯的做法,最後隻發表了一句評論。

“阿柯仔,你果然是太溫柔了。”

韋柯愣了下,看向黃恩宜。

黃恩宜抱著手臂,“如果換作是我。”黃恩宜想象著,她若是處於韋柯的角色,她該怎麼做,“如果珍妮……如果黃東鎮在珍妮走後三個月,就重新帶一個阿姨回家的話,”黃恩宜咂舌一聲,“我肯定得跟黃東鎮打一架。而不是像你一樣,隻是簡簡單單的語言攻擊。”

韋柯沒忍住,笑了兩聲。

黃恩宜以為韋柯是看不起她,“你彆小瞧我,我打架可厲害了。我和我爸打架,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黃恩宜說得越正經,韋柯越是笑得起勁。肩膀聳動著,埋著頭,笑得沒辦法停下來。

他覺得她好可愛。

因為所有人都在勸他,要懂事,要成熟,要體諒父親,要照顧長輩。隻有她站在他這邊,說他不僅沒有做錯,反而甚至太溫柔了,說這如果換作是她,肯定得去風風火火地打一架。

那麼多年,他獨自一人承受這些教誨,他沒想到某一天,竟能從她那裡得到安慰。

第一次有人讓他感覺到,他好像真的沒有做錯。

他不知道為什麼,麵對她的安慰,笑個不停。她仍在他耳邊念叨,“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打架真的很厲害。你不方便動手的,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他隻是點頭應允,說不出話。

她輕扯他的衣袖,倒也跟著他一道笑起來,埋進他的肩頭。他才終於忍住笑,撫上她的後頸,親吻一下她的額頭。

他莫名覺得很安心。

在喧囂吵鬨的世界裡,成為彼此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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