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出陣水潭
等易君笙終於恢複了幾分力氣可以往前走時, 秋望舒已經打著火折子探好了前頭的路。
前頭有?一條狹道連接三個一模一樣的洞口,其中兩個是死路,已經被秋望舒打上了標記。剩下一個因為想著還在原地?的易君笙, 所以還?沒來得及去細探。
摸著狹道兩邊的石壁,秋望舒折返回來,捎上了已經追著她走到半路的少莊主。
易君笙跟在她身後, 小心地踩著腳下。即使喘疾已緩和了許多,但體內仍有?一股鑽到骨縫裡的惡寒。於是,在感受到過?耳的陰風時,易君笙忍不住皺眉瑟縮了一下。
地?麵本就崎嶇不平, 她這一下, 險些把自己晃得又要再?摔一回。
見狀,秋望舒趕忙伸手抓住了她。
隔著一層略顯單薄的衣衫,秋望舒掌心下碰到的皮膚卻不帶一絲溫熱, 甚至比方才情急之下她碰到的溫度還?要再?低。
這不該是正?常的溫度。
猶豫了片刻,秋望舒開口問道:“你冷麼?”
聽到秋望舒的問題, 易君笙卻答非所問道:“有?丘姑娘扶著,也還?好。”
是聽岔了還?是凍得神誌不清了?
她明明問的是冷不冷,不是能不能走。
但聽易君笙這麼說,秋望舒還?是悄悄地?扶住了易君笙的小臂,讓她能更方便地?借力。
秋望舒這個細微的動作並?沒有?逃過?易君笙的眼睛,看到她伸出的手,易君笙垂眸無聲地?笑了笑。
“多謝丘姑娘。”
到了稍微平整一點的地?方, 秋望舒才鬆開了手, 走到了易君笙前麵。
雖然走在麵前三步之處, 可她的腳步卻比之前慢些,似乎是顧及著身後的自己。
於是乎, 在盯著秋望舒的背影看了半晌後,易君笙輕聲道:“丘姑娘,你很?會照顧人。”
頓了一頓,易君笙更進一步,問道:“是照顧過?家中姊妹麼?”
聞言,秋望舒的身形一滯。偏頭看了一眼易君笙,秋望舒隨口回道:“我沒有?姊妹。”
確實?沒有?,自打她記事?起,小院裡就隻有?她和秋臻,彆說姊妹了,她連一個親戚都沒聽說過?。
“是麼……”
聽完她的回話,易君笙的聲音聽起來竟還?有?些輕鬆。
不清楚易君笙這麼問的用意,秋望舒隻能默默琢磨地?悶頭走著。
沒走幾步,卻又聽見身後人突然問起:“那丘姑娘是如何知道……緩解喘疾的法子的?”
那聲音輕得捉不住,一字一字地?落到了耳邊,即使?沒有?回頭,秋望舒也能清楚,背後那個人的眼光應該凝在了自己身上。
可能是這一路的共患難叫她放下了些許戒心,也可能是習慣了易君笙的存在,沉默了半晌後,她竟然破天荒地?回答了這個窺探她過?去的問題。
“以前……有?人在我麵前發作過?。”
“後來,也在書上看到過?。”
如果秋望舒在此時回頭,就能看見因為她的回答,而悄悄彎起嘴角的易君笙。
似乎是聽到了叫人感興趣的回答,可是易君笙卻沒有?因此滿足,反而直勾勾地?盯著身前的人,固執地?追問道:“丘姑娘說的,是什麼人?”
這一句話讓秋望舒驀地?愣在了原地?。
什麼人,大概是……很?久都沒有?被自己想起來過?的人。
可是,這到底是與她有?什麼關係?
像是不欲再?回答下去一樣,秋望舒生硬道:“……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麼?
秋望舒埋頭走著,一聲都沒有?再?吭。
可是易君笙卻看了她半晌。她看得很?認真?,認真?到幾乎可以描出發帶上的紋路,認真?到連秋望舒都感覺到了這種同從前不一樣的注視。
易君笙看人,從來就如蜻蜓點水一般,隻是輕輕一眼,不冒犯,也絕不多做停留。
可這一晚卻不一樣,那目光好像很?長,長到自己甚至都能感到末端就連在自己的假麵之下。
然後她聽見易君笙問她:“那出去之後,丘姑娘會記住我麼?”
此話一出,秋望舒立刻停下了腳步。
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樣,她愣愣地?轉過?頭去,微張著嘴巴,驚異地?看著身後的易君笙。
她試圖在易君笙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神色,可是易君笙卻不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一陣沉默在兩人中間彌漫開,過?了半晌,易君笙才移開了目光,做出了平日裡那副滴水不漏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笑道:“我說笑的,丘姑娘彆在意。”
說罷,便動了動腳,麵色如常地?繞過?秋望舒向前走去。
剛邁出一步的時候,兩人突然聽到一聲,不知何處傳來的,細微悠渺的“滴答——“聲。
如果沒聽錯的話,剛剛傳來的,是一聲滴水聲。
顧不得方才的古怪氣氛,秋望舒轉頭看向了易君笙。見易君笙的神情也和自己一般,她遲疑道:“你也聽到了?”
皺眉細細聆聽了一陣,在又聽到一聲“滴答”後,易君笙肯定道:”聽到了。”
這次除了滴水聲外,她們似乎還?隱約聽到了汩汩流動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後,秋望舒終於確定了水聲的方向,乾脆道:“走這邊!”
片刻後,兩人穿過?了右邊的第三個洞口,來到了一處寒潭邊。
寒潭中有?幽幽流水聲,寒潭上有?水滴“滴答”而下的清脆聲,那正?是方才兩人聽到的聲音。
看到寒潭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又抬頭看向寒潭儘頭處。
寒潭與石壁相?接處,靜靜地?立著一扇石門。
如果林恣慕所說不錯,那這應該就是她們尋覓已久的——出陣之門。
在靠近查看後,果然,不出兩人所料,這門仍然設了獨門機關鎖。隻不過?湊巧的是,這機關鎖的形狀叫人十分眼熟,
用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圈,剛剛好就是這圓鎖的大小。這樣的尺寸,這樣的形狀,很?難不讓人想到之前在長飆破空陣中,花了五人不少力氣才捉住的小東西——金雕飛羽。
可是金雕飛羽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們現在又被困在這洞底,連形狀相?似的替代品都找不到。
正?在苦惱時,卻見身旁的易君笙突然伸出了手,不知道把什麼東西塞進了機關鎖中。
“什麼東……”
然而在看清她手中的東西時,秋望舒剛問出口的話便戛然而止。
易君笙手上拿著的,不正?是那早跑了個無影蹤,害得她們在木鳶上摔了個七葷八素的金雕飛羽麼?
見秋望舒的眼神詫異地?在金雕飛羽和易君笙臉上打轉,易君笙彎起了嘴角,十分無辜地?解釋道:“這東西本來是跑沒了。”
“但不知道怎的,木鳶起飛時,又被風刮來我這兒,我便乾脆順手帶過?來了。”
將金雕飛羽推進鎖孔中,聽著機關發出的“哢噠”聲,易君笙輕笑一聲,回頭道:“沒想到,當真?能派上用場啊。”
……那倒真?是湊巧啊,找了半天,偏偏就在少莊主的兜裡。
懷疑地?看了一眼易君笙,秋望舒幽幽地?挪開了視線。
易君笙的話音落下,機關門便朝內緩緩打開來,可是裡麵透出來的,沒有?通往外麵的橫道,隻有?一個懸掛在豎直狹道中被繩索吊起的窄小石匣。
看見裡麵的樣子,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滿腹疑惑地?探頭又朝石匣看去。
這石匣小到什麼地?步呢,小到身長六尺之人都得抱腿蜷起才能勉強進入。
但石匣之下,也確實?是一條豎直昏暗的石道。
石道如古井一般,幽暗無聲。隻有?當風自石道底吹上來時,才能嗅到一絲千蒼穀獨有?的龍柏辛冽味。
確定了這股味道後,秋望舒心中漸漸激動了起來,如果百影門當真?處在千蒼穀深處,那這石道肯定就是林恣慕口中所說的出穀狹道了!
“是石梯機關麼?”
看易君笙摸到了兩人頭頂上的另一處機關,秋望舒皺眉問道。
機關是個刻著朱雀紋的石塊,而石塊周圍,還?連著兩片不知道有?什麼作用的雀羽形狀。
“試試就清楚了。”
皺眉看了一會兒,易君笙小心地?按下了機關。
石緩緩降下,沒入了一片黑暗中。
雖然看不清石梯,可是繩索的聲音依然昭示著石梯的運行。
原本還?擔心石梯不能用了,現在看來,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了。
不過?……想到石梯和這狹窄的石道,秋望舒才剛剛燃起的希望又涼下了一半。
就算石匣能通向穀中,可是她們兩人中,也隻有?一人能進到這石匣內。
轉念一想,那……若是一人進去,另一人攀著吊繩,站在石匣頂上呢?
像是回應她的猜想一樣,原本平靜的石道中,突然響起了令人在意的稀碎聲音。那聲音,像是那無處不在的,又不知怎麼被觸發的機關聲。
有?了高臨陣和長飆破空陣的經驗,在聽到那聲音的第一瞬,兩人就迅速從門邊退開,順便還?將石門抵上了。隻留一丁點縫隙,讓她們能看見這次蹦出來的又是什麼要命的東西。
“轟——”的一聲,熾烈的熱氣從自石道底部竄上來,火舌肆虐,瞬間就映紅了昏暗的洞底!
將那門縫徹底關上,秋望舒心有?餘悸地?朝易君笙看過?去。
這門後,居然又是和那玄天火陣如出一轍的火陣,
等火勢退去後,兩人先?是聽到了“叮”的一聲,隨後又聽到石梯自底部回升到原地?的聲音。緊接著,便看見機關旁的一隻雀羽緩緩亮起了幽幽的紅光。
這下,她們明白了,那機關旁的雀羽記錄的……大概是石梯運行的次數。
而如果她們的猜測沒錯的話,這會兒,石梯也隻剩下了最?後一次。
再?次打開了機關門,兩人麵色複雜地?看向那個在火焰中安然無恙的石匣。
乘坐石梯的機會隻剩下一次,而石井中的火陣也隻容一人通行。
這下,情況又棘手了起來。
就在秋望舒覺得無奈的時候,流水的聲音卻又重新彌漫在耳邊。
在石洞的動靜停下後,流水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同時,一個不確定的猜想也從這流水聲中浮現了出來。
既然此石道連接千蒼穀,那潭水自然也該通往出穀中河流處。
思及此處,秋望舒提腳便往潭水處走去。
洞中無杉樹,可潭邊卻有?衫葉,這潭水極有?可能通向外界。
三下兩下走到潭邊,秋望舒蹲下去,掬起一捧潭水低頭嘗了一口,
果然,潭水清甜無味,水質又不像死水那般澀硬。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水底應該有?暗洞連接穀中的河溝。
小時候聆鬆鎮上有?一條河溝,她水性不錯,常去溪邊鳧水遊玩。若是賭一把,從這水中跳進去,說不定也能出去。
思索了片刻,秋望舒站起身來,看著身後不知何時跟過?來的易君笙,認真?地?問道:“少莊主。”
“你會水麼?”
聞言,易君笙的神色卻冷了下來。直視著秋望舒的眼睛,她緩聲問道:“我若說不會,你打算如何?”
“把石梯留給我,你自己去試這不見底的潭水麼?”
聽著她的問話,秋望舒臉上露出費解的表情。若是她不會水,那肯定是自己去試這水潭了啊。總不能自己在這兒死等,等看看明天石梯能不能重啟吧?
皺眉看了一眼易君笙,秋望舒反問道:“不然少莊主還?有?什麼彆的法子麼?”
自然是沒有?彆的辦法,不然秋望舒也不用心一橫來打這水潭的主意了。
有?些微惱地?抿直了唇,易君笙生硬道:“丘姑娘倒是一貫熱心無私。”
一貫?
她們相?識才不過?半月,如何談得上一貫?
不知道易君笙為什麼生起氣來,秋望舒隻能將譚邊的衫葉拾起,一把遞到易君笙麵前:“這水色清,無味。”
“再?加上這無故出現在潭中的衫葉。”
“這分明就是活水,我為何不可一試!”
易君笙反問道:“那若是這水底有?暗流,有?暗礁呢?丘姑娘也要拿自己去試麼?”
看著此時咄咄逼人,與平日裡判若兩人的易君笙,秋望舒也逐漸收斂了神色,抿緊了嘴唇。
就算如此,就算她說的是對的,那也得賭一把才知道,不然難道兩個人要一直耗在這裡麼?
她直視著易君笙的眼睛,硬聲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此話一出,易君笙先?是愣了一愣,隨後便偏過?頭去,不再?出聲。
垂下眼去,易君笙也不看自己,隻是垂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手中的衫葉。如果秋望舒眼睛沒花的話,易君笙的神色中居然還?有?幾分無奈和……委屈?
第042章 水中渡氣
一向都是滴水不漏的人, 又怎會像現在這樣?簡直就像是在鬨脾氣一樣。
看易君笙這個樣子,秋望舒歎了一口氣,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自己方才?的話好像重了些……可畢竟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出陣, 所以兩人不能再繼續僵持下?去了。
前麵總共就兩條路,兩個人要麼都跳下這潭裡,要麼?一個坐石匣裡, 一個跳潭裡,根本就沒有第?三種選擇。
而且……少莊主十有八九不會水,所以擺在兩人麵前的就隻?有一個選擇。
少莊主明白其中利害,也不是糾結困頓之人, 怎麼?現在卻又彆扭了起來??
是因為……怕自己折在水潭裡, 她承不起這人情麼??
臉色白得像紙,眼角又被冷汗暈出了一片紅來?。這人都這樣了,還?要來?糾結這麼?多做什麼?。
既然兩個人都不想死在這兒, 那自己乾脆把話挑明了。
秋望舒抬起手來?,平靜而強硬地解釋道?:“少莊主, 我這麼?選,不是要你?欠我什麼?。”
她看?向呼吸不穩的易君笙,一字一頓道?:“是為了讓我們活著出去。”
況且……都要賭這一把了,哪裡還?管其他的萬一。於是她乾脆又走近易君笙一步,直視著她的眼睛,出奇冷靜地問道?:“更何況,少莊主沒有彆的選擇了, 不是麼??”
聞言, 易君笙猛地抬眼, “你?……!”
還?不待易君笙說出一句整話,突然, 從她們掉下?洞底的方向,傳來?了聲?震耳欲聾的響聲?!
隨即整個石洞,連同著眼前的潭水都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似乎有什麼?龐然巨物,正咆哮著向洞底奔湧而來?!
扶著譚邊的石壁站穩,秋望舒屏息凝神,將?耳朵貼到石壁上,想要辨認出這到底是是什麼?動靜。
耳中傳來?的聲?音穿雲裂石,紛亂不絕。分明就是洪水衝破每一道?石門,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兩人襲來?的聲?音!
她們一路走來?,除了這潭水以外,沒看?到任何一處水源,那為何此?時會有山洪憑空出現!
難道?是……玉小茶她們那邊,又掉進?了什麼?陣,觸發了什麼?機關麼??
可是,還?不等她想明白,聲?勢浩大的洪水便已衝進?了石潭前的狹道?中!
來?不及再躲去石匣那兒了!
這是湧進?秋望舒心中的第?一個念頭。
方才?易君笙不樂意去,現在她再想去也來?不及了!
不敢有絲毫猶豫,秋望舒深吸了一口氣,毅然回頭看?向了易君笙。
既然眼前隻?剩一條路了,那也由不得易君笙了,現在她也隻?能跟著自己一起再賭這最後一把了。
電光火石間,秋望舒轉頭,不容拒絕地對?易君笙急聲?道?:“我數到三,就憋住一口氣!”
“一”
“二——”怒號聲?已至耳邊,秋望舒咬牙拽住了易君笙的衣袖。
“三——”
數到三時,秋望舒深吸了一口氣,拽著易君笙一同跳進?了寒潭中!
翻卷著汙色的洪水衝了進?來?,轉瞬間便吞噬掉了眼前的昏暗!當洪水鋪天蓋地灌進?鼻腔的一瞬間,易君笙的喉頭便嗆出了鐵鏽味。水底昏暗,她毫無方向地掙紮著,企圖往上浮去。動作毫無章法,眼睛難以睜開,她顯然已經失去了思考的餘地,隻?剩下?了想逃出水麵的本能。
識海中再沒有半點清醒,隻?剩下?眼前搖晃的浮遊之物。意識逐漸昏沉,可易君笙還?在不甘心地咳著,企圖憋住一口氣。
嗓子好疼,身體好重,這淹沒自己的水卻好輕。
眼前似乎閃過了很多東西,忽明忽暗,看?不清真切。像是,三清堂中綠蔭和蟬鳴晃過窗格的朦朧形影。
晃悠搖晃到最後,是師君背光而立,一字一句說給自己聽的誡語。
“師君,劍道?不孤!”
“不,劍道?本孤。”
“持劍者,唯有自侍!”
……為何回想起這些話來?,是師君覺得自己鬆懈了麼??
“記得的,師君……君笙,從未有一日敢忘記。”
她隻?是,一直會想起一個身影,一個一次又一次拉起自己的身影。
在意識快被冷水吞噬殆儘前,易君笙恍惚地想道?,她……應該已經上去了吧。
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易君笙卻感覺到有人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將?她扯了上去。然後,在慌亂中,又有什麼?貼上了自己。奮力睜開眼睛,她卻也隻?看?到水波在晃,眼前的人也在晃。
有人捧住了自己的臉,因為水中看?不清,力道?有些笨拙,可是下?一瞬,碰到自己的好像就不隻?是手了。
微弱的鼻息間,她感覺到那即將?侵吞自己的鐵鏽味卻突然被阻隔,灌進?鼻腔裡的鹹澀也突然安分了下?來?。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分辨出來?,那覆上自己的,比水溫熱不了多少的,是不屬於自己的嘴唇。
過了幾下?,一股氣從渡了進?來?。那股氣斷斷續續的,並不強硬,顯然對?方也是強弩之末了。
明明什麼?都看?不清,可是易君笙卻分明覺得,她看?到了這人的眼睛。
明淨而不含算計,銳利卻又心軟得不行,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她恍惚地想著。
碰到日光的那一刻,易君笙盯著她拚命揚起的脖頸,那麼?蓬勃,那麼?纖細,叫自己根本挪不開眼睛。
原來?,是渴求啊。
是自己從未感覺到過的,希望被這個人用?所有情緒一直注視著自己的渴求。
直到上岸的那一刻,秋望舒才?猛地換了一口氣,鬆開了易君笙的臉。
易君笙趴在秋望舒肩膀上,後背弓起,還?在喘個不停。方才?上岸的動作好像耗儘了她最後一絲體力,所以她隻?能微微顫著,靠著秋望舒的支撐平息著紊亂的氣息。
“我一直在……發抖?”不對?,是秋望舒也因為失溫在發抖,虛虛的抬了抬手,易君笙費勁地圈住了秋望舒的手臂。
隻?有易君笙自己清楚,除了幾乎溺斃的恐懼之外,她起伏不定的胸口裡還?裝了彆的,更令她懼怕的情緒。
聽清了自己的無處遁形的心跳聲?,易君笙垂下?了眼睛,無聲?自嘲道?,完了,你?完了。
兩人都是同樣的處境,濕透的衣服和不留情的冷風一起帶走了兩人的溫度,秋望舒止不住地發起抖來?。在水中渡氣是無奈之舉,她並沒有覺得多難為情,隻?是……上了岸後兩人還?貼得這麼?緊密,卻莫名叫她手足無措了起來?。
不敢看?易君笙,隻?是默默地將?她從自己肩上推起來?,顫聲?說道?:“先,換,換衣服。”
聽清了她的聲?音,易君笙仿佛也才?回過神來?。她輕喘了一口氣,隨即動了動手將?自己撐起來?。不知?道?是還?沒完全回過神來?,還?是介意方才?水中之事,秋望舒隻?覺得易君笙的動作格外得緊繃。
可能是冷水將?身上的溫度帶走了大半,所以當易君笙的鼻尖擦過秋望舒的頸側時,她隻?覺得那呼吸格外得溫熱。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自背後泛起,秋望舒驚顫了一下?,下?意識地撐著手就要往後退去。
結果這一動,就帶著原本就沒拄穩的人和自己一同朝後摔去。
易君笙想拉住她,而她隻?想往後逃,於是兩人就這樣,以一個曖昧古怪的姿勢,摔到了一起。
這下?好了,易君笙不敢亂動,秋望舒也沒有能再退的地方了。兩人的呼吸近乎交纏,秋望舒瞪大了眼睛,直接僵成?了一個木槌。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秋望舒卻敏銳地聽到了背後一股擰出來?的水砸到地上的聲?音。
迅速和易君笙分開,秋望舒回過頭去,她驚訝地發現,與?她們走失許久的三人,不知?何時也跟她們一起衝上了岸,此?時正呆若木雞地站在兩人身後,手上擰著衣擺,大張著嘴,卻一聲?都不敢吭。
剛才?發出聲?音的是林恣慕,她實在是忍不了穿著這一身不知?沾上了多少落葉和水中腐物的衣服,從上岸那一刻就開始不停地扭著,拍打著。好不容易用?內力把上衣烘乾了,她又彎下?腰去把裙擺的邊角也擰出最後一股水來?,那力道?之狠,大有一找到替換衣物就將?這套衣服除之而後快的架勢。
她扭得正專注時,秋望舒和易君笙恰巧上了岸。
她們三個不幸觸發了輕鴻陣,是在玉小茶的大叫中被衝上岸的,隻?能形容狼狽,身心俱疲地互相拉扯起來?。
但看?到這兩人上岸後,易君笙貼在秋望舒頰邊,鬢發纏在一起,手也將?抱不抱地扣在秋望舒肩上的這幅場景。林恣慕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瞪直了眼睛。
她直覺這兩人在和她們分開的期間發生了什麼?,可這場景太過微妙了,連一向不吐不快的她也說不出話來?了。
玉小茶和蘇臨鏡就更是了,她們木楞地盯著兩個人,一副傻眼的樣子,連衣服都忘記烘乾了,揪著袖子就這麼?僵直在了原地。
上岸時自己就鬆開易君笙了,所以她們看?到的應該隻?是兩個人不小心糾纏在一起的畫麵,思及此?處,秋望舒漲紅了臉,趕忙反駁道?:“……不是”
還?沒不是出個什麼?結果,易君笙已經先一步站起來?,替她解釋道?:“丘姑娘可憐我不會水……給我渡了口氣而已,大家不要誤會。”
聽到渡氣兩個字,秋望舒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了易君笙。
明明可以隻?說自己救她上岸,或者自己拉了她一把,可這人非要提起渡氣來?。她是故意的麼??
“渡氣?”
聞言,玉小茶狐疑地圍著秋望舒轉了一圈,目光還?不時在兩人身上打轉。從易君笙還?沾著水色的嘴唇看?到秋望舒局促不安的眼睛,玉小茶雙手猛地插住腰杆,調侃地“謔”了一聲?。
在林恣慕以為她要說出什麼?令人咋舌的話時,她卻突然收起了審視的表情,咧開了嘴得意道?:“原來?……少莊主還?有不會的東西啊!”
說著,便嘿嘿笑了起來?。
目瞪口呆地看?著玉小茶,林恣慕的嘴角不由得抽動了起來?,她心中暗道?,真是好奇妙的一條腦筋啊。
好了,兩個不靈光,還?有兩個,氛圍古怪得很難讓她不多想。
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跟這樣的四個人一起逃出來?了,林恣慕就覺得覺得耳朵裡頭進?的不是冷得打抖的江水,而是被一時心軟和出來?的漿糊。
“見到阿婆的時候,千萬彆說認識我。”
看?著各有各的狼狽的四人,林恣慕在心中暗暗祈禱。
第043章 血染朱雀樓
沿著水邊穀坡爬了?不知多久, 在終於爬到了百影門的石牆外後,五人卻抱手站在門外不動了?。
究其原因,是因為林恣慕和玉小茶又一次杠上?了?。
“你先開門!”玉小茶叉腰催促道。
麵對玉小茶的催促, 林恣慕氣?定?神?閒:“你們先敲門。”
“都到門口了?你?還糾結那麼多!”
“廢話多,有本事就彆進去。”
“好你?個——”
眼看兩人越吵越來勁,蘇臨鏡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看了?一眼身後各自走神?的易君笙和秋望舒。她隻能無奈挺身, 穿到兩人中間打斷了?這?場無意義的爭吵。
清了?清嗓子,蘇臨鏡對林恣慕正色道:“林姑娘,麻煩你?先開門吧。”
“門開後,我們自會奉上?盟主手諭, 說明來意, 斷不會唐突了?百影門。”
蘇臨鏡都這?麼說了?,林恣慕也隻能冷哼道:“算了?,隨你?們。”
說著, 便邁步而?上?,朝機關石門走去。
將雀羽箭推進鎖孔中時, 林恣慕還不忘撂下一句:“林家不愛留客,喝完一盞茶你?們就趕緊出穀走人吧。”
這?句話都不知道聽她說過幾遍了?。
不耐地晃了?晃傘,玉小茶道:“知道啦,知道啦!”
在玉小茶刻意拖長的聲音中,雀羽一推到底,機關門也響起了?熟悉得讓幾人後背發涼的聲響。
機關門打開,第一個來迎接少門主的, 卻不是百影門的哨塔弟子, 而?是一個從門縫中掉出來, 險些砸到林恣慕的僵直黑影。
“嘭——”的一聲,那看不清到底是何物的黑影狠狠砸在了?地上?, 嚇得玉小茶後退了?好幾步,連傘都打開了?!
撐傘遮著自己?,玉小茶盯著倒地不動的黑影,忐忑不安地問道:“又,又是什麼暗器!”
她是慌得眼神?不好使了?,可是除她以?外,眾人卻看得明明白?白?,砸到眼前?的並不是什麼暗器,而?是一具早已沒了?氣?息的僵硬伏屍。
一隻鐵矢自前?胸貫穿到後心?,此人死狀淒慘,連眼睛都閉不上?。倒地時,還死死瞪著望向一邊。
透過那張滿血汙的麵孔,林恣慕似乎是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來。不同於方才開門時的得意,此刻的她像被死死釘在原地一般,慘白?著一張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兩眼發直地盯著這?人背後染血的雀羽紋,顫聲喊了?一句:“周長老……”
周長老?此人,竟是百影門的長老麼!
看著麵前?之人手中緊握的箭矢,眾人心?中皆有不祥的預感浮現出來。
從意外連連的機關陣,到死於門前?的門中子弟。易君笙所?料不錯,百影門,果真是出事了?。
幾步躍上?了?台階,蘇臨鏡扶住了?腳步踉蹌的林恣慕,回頭對還沒回過神?的玉小茶道:“小玉姑娘,勞煩你?先照看一下林姑娘。”
說罷,就和追上?來的兩人對視一眼,推門衝了?進去!
她們被輕鴻陣衝出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此時正值晨起晨練之時,可是百影門中卻悄無人聲,靜得隻有穿堂風的聲音。
地上?有血痕,應該是被林恣慕叫做“周長老”的人用儘最後的力氣?爬行而?過留下的痕跡。順著血痕,三人邁下台階,穿行於百影門的樓閣中!
跑過校場,順著前?方傳來的鈴鐺聲,三人穿過庭中本該熄滅的石燈,來到了?血腥味更為濃重的朱雀樓前?。
樓頂的驚鳥鈴發出了?空洞的響聲,簷角的雀羽又將整個朱雀樓籠於濃密的陰影中。
此處原是掌門講學,門徒研習之地。
此刻卻安靜得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越靠近朱雀樓,三人心?中的不安就越明顯。終於,在易君笙推開了?朱雀樓的門後,三人眼中驚駭達到了?頂峰。
眼前?有一座堆積成山的東西,可是卻不是百影門的藏書或者藏物。
而?是摞成了?山的,充斥著血汙和血腥氣?的門眾屍體。
在三人僵滯在門邊,啞然失聲的時候,林恣慕也掙脫了?玉小茶,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聽見了?林恣慕的腳步聲,蘇臨鏡最先反應過來。她背過身去關上?了?門,轉頭對兩人低聲道:“她不能看。”
可是顯然,單憑這?一句話是攔不住林恣慕的。
蘇臨鏡攔住她的腰,她就用手腳去推那門。邊推,邊顫聲問道:“裡,裡麵是什麼?”
看著三人的表情,她似乎已經?猜到了?自己?被攔住的原因。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催得她幾欲嘔吐,可她卻咬住了?牙,狠力掙紮了?起來。
“放開,放開我!”
“讓我看清楚!”
林恣慕的動作幾近癲狂,蘇臨鏡和趕來的玉小茶幾乎都快被她掀翻在地。
在玉小茶也被推到一邊時,隻有秋望舒,不僅沒有出手阻攔,反而?還盯著林恣慕,緩緩說道:“她遲早要看的”
她盯著的人是林恣慕,卻又不僅僅是林恣慕。
“你?們攔不住她。”
停頓了?下,秋望舒麵無表情道:“讓她去看吧。”
終於,在蘇臨鏡和玉小茶楞楞地鬆開手後,林恣慕抬腳朝前?撲去。跨過門檻,她死死地望著麵前?的屍山,渾身顫抖著,幾乎快要站不住。
她希望自己?看到的是錯覺,可她又清楚她看到的分明就不是錯覺。
眼前?被壓住的每一個人都穿著那身嚴正神?秘的黑袍,垂下的袖沿上?繡的都是她看過不知多少遍的雀羽紋。
在看見其中一人手中死死攥住的連影駑時,林恣慕的麵色由青白?,化為了?失去神?誌的漲紅。透過每一雙寫滿怨恨的眼睛,她咬緊牙關,一個一個地翻找著,企圖在其中找到一個皺紋遍布,不苟言笑的麵孔。
可是,不論她怎麼找,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相似的身影。
幾欲絕望之際,卻聽到身後的易君笙突然開口對自己?說道:“這?些人裡麵,並沒有林掌門。”
聞言,她帶著滿目猩紅,越過麵前?的屍山,看向對麵的易君笙。
接到林恣慕的眼神?,易君笙站起身來,又重複了?一遍:“林姑娘,我確信,林掌門不在這?裡。”
在林恣慕被擋在門外時,她就檢查過一遍了?。所?以?她確定?,被堆在這?裡的,全?是百影門的徒眾。
似乎用了?很久來思考易君笙的話,過了?好一會兒,久到蘇臨鏡忍不住進來查探時,她才鬆開了?手,一言不發地朝東院跑去。
她越跑越快,快到連秋望舒都追不上?她的步伐。
在她搬開棋桌,跑進一處暗門後,秋望舒終於在這?布局複雜的樓宇中跟丟了?她。
這?是林恣慕住了?這?麼多年,熟悉到了?骨子裡的地方,她要是想要躲過去,誰又能追得上?她!
她曾跑過這?裡的每一個暗門,隻為了?躲過阿婆和其餘長老的罰課。
可是今日,她每跑一步,都在心?中祈禱等她跑到阿婆和她同住的半山居時,等在暗門後的,是手持戒尺的阿婆!
步伐慌亂地跑出半山居的月洞門,她躍下台階,朝著匾額下的房門跑去!
半山居中靜得出氣?,但她聽到了?格子門後隱隱傳來的窸窣聲。她驚喜地跑過去,眼前?似乎已經?浮現了?一個肅容而?立的身影。
“阿婆,阿婆……”
嘴裡低低念著,林恣慕滿懷希望地撞開了?門。
可是等她站穩後卻發現,門後的人根本不是頭發花白?的林三娘,而?是一個叫她恨不得將其抽筋剝骨之人!
身穿一身軟甲,頭發擋住了?右臉的劃痕,卻擋不住他眼中的陰戾。此人正是當年害死她父母,重傷林三娘,盜走破山骨的叛徒——秦漠!
見林恣慕跑進來,他也不慌,反而?露出了?一個久違的,古怪的笑容,緩緩對林恣慕道:“來得可真慢啊。”
“我都快把這?些,給燒完了?。”
他讓開身,給林恣慕看見背後燒成黑灰的一堆書本。
這?些都是林三娘傾儘畢生所?學,所?撰寫的機關陣法圖。
咬牙抬起頭,林恣慕看遍了?半山居的每一個角落,隨後恨聲道:“秦漠……”
“我阿婆呢!”
聽了?林恣慕的話,秦漠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來:“你?阿婆?”
“你?來的路上?難道沒見到麼?”
忍住撕下他虛偽臉皮的衝動,林恣慕捏住了?拳頭怒吼道:“她不在那裡!”
聽見那裡二字時,秦漠費解道:“哪裡?”
思索了?片刻,他似乎反應過來林恣慕說的是何處了?,於是低聲笑道:“你?說朱雀樓?”
“她是掌門,自然不會在那裡。”
“我把她和那些廢物長老們,一起丟到玄天火陣裡了?。”
“怎麼樣?,燒得旺吧?”
似乎是覺得林恣慕的反應太過好笑,他竟然低下頭,捧腹笑出了?聲來。
在他刺耳的笑聲中,林恣慕緩緩抬起頭來,紅著一雙眼喊道:“秦漠……”
“我在啊,少門主。”
再也壓不住心?中洶湧的恨意,林恣慕抽出手中長劍,嘶吼道:“我要你?的命——!”
帶著一股可焚化萬物的憤恨,她不顧一切地將劍刺向不斷閃避著的秦漠!
險些被林恣慕刺中手臂時,秦漠還有心?思笑問道:“你?氣?什麼?”
“你?不是一直恨百影門避世自封,所?以?才出去了?這?一趟麼!”
似乎是嫌林恣慕還不夠憤怒,他竟然繼續挑釁道:“我是替你?幫他們出世啊!怎麼還要我的命呢!”
林恣慕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她吞噬,她瘋狂地大吼著:“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可她越憤怒,秦漠笑得就越是癲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是覺得林恣慕不自量力得讓人發笑。
似乎是笑累了?,他也不欲再演了?。隻見他抬起那雙猙獰恐怖的眼睛,猛然伸手扭住了?林恣慕的劍鋒!
“你?怎麼殺我!”
“連那老婆子半分皮毛都沒學到!你?也配拿這?火棍指著我!”
血滴順著劍鋒低落下去,可他隻顧紅著一雙眼,盯著林恣慕,狠聲道:“老婆子就想傳位傳給你?這?種廢物麼?”
“真是老糊塗了?!”
劍鋒以?一個古怪的姿勢扭曲著,而?林恣慕的手腕上?也傳來了?一陣刺痛。可是聽到老糊塗三個字時,她眼中的憤怒卻突然暴漲,漲到了?她咬下痛呼,以?內力震開了?秦漠,回身以?疾光電影之勢將劍輪番刺出!
“閉嘴——!”
“你?也……你?也配提她!”
聞言,秦漠卻像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嗤笑道:“我為何不配!”
“比起你?這?廢物來,我有何處對不起她林三娘!”
“二十年來,我從未辱沒過她的名頭!可她卻不願將破山骨傳給我!”
一掌將林恣慕掀翻在地,他低頭踢向背後的箱櫃,彈出了?一把足有一人高的長弩來。
長弩出現在他手上?的瞬間,林恣慕的瞳孔驟然緊縮,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弓身如?劃過天邊的彎月,弓弦細如?青絲,卻可承破山之力!那是林三娘用了?一輩子的神?弩——破山骨!
露出了?一個幾欲癲狂的獰笑,他舉起破山骨後退幾步,大吼道:“也罷!百影門雖負我,但我卻不能耽誤你?們闔家團圓!”
“少門主,下去替我帶句話給你?阿婆吧。”
“就說……我秦漠,多謝林掌門厚待!”
他狂笑著朝後退去,可林恣慕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弩匣出箭,箭矢搭上?弩弦的模樣?。
那箭矢所?對的方向仿佛不是自己?,而?是她在百影門中所?有的回憶。
阿婆沒了?,師姐師兄,長老們,匠師們都沒了?,現在連破山骨也對著自己?了?。
她已是孑然一身,既如?此,就算能殺了?秦漠,又有什麼意義?一陣絕望從後心?處躥起,綁住了?林恣慕的手腳,牢牢地將林恣慕釘在了?原地。
她是失了?全?身的力氣?,可是不遠處的秦漠卻扣下了?長駑的扳機。
萬念俱灰之際,卻有一聲熟悉的喊聲,踏破了?房頂,生生喊醒了?自己?。
“林恣慕!”
震驚地抬起頭來,林恣慕看見秋望舒於房頂落下,毅然揮劍劈向了?秦漠的手臂!在秦漠還沒反應過來時,又將破山骨擲向了?遠處的自己?。
“接著——!”
驚慌地接住了?沉甸甸的破山骨,林恣慕踉蹌一下,趕忙看向正對上?秦漠的秋望舒。
護甲被更星劍生生劈開,秦漠護住手腕咬牙後退一步,朝傻眼的林恣慕恨聲道:“你?就這?麼害怕麼,找這?麼多尾巴來!”
說著,從袖中彈出一並短匕來,直直抹向秋望舒的脖頸!
可是下一瞬,隻見一道銀光閃過,驚叢劍如?韌絲一般緊緊纏住他的手腕,將手腕連同短匕一同削下!
“啊——————!”
血雨中,突然出現的易君笙在秋望舒身邊站定?,冷眼看向眼前?的痛呼之人。
第044章 林晏霜
眼見手腕斷在自己眼前?, 秦漠捂住血流如注的手,疼得跪倒在地,隻能用一雙眼睛狠狠地盯著神情戒備的幾人。
可是, 背叛師門,屠儘師門滿門之人,又怎會因為失去一隻手就坐以待斃呢?
佯裝了片刻後, 秦漠突然轉頭,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撕開了披風,露出了底下的軟甲來。霎時間,數十支毒箭自?他軟甲盤扣處射出, 如密雨一般刺向了三人!
趁秋, 易二人揮劍抵禦時,秦漠獰笑?一聲?,頂著滿臉血汙衝向了林恣慕。
毒箭和短匕已儘, 又斷了一臂,本以為秦漠的暗器已到山窮水儘之地, 可誰料,隻是一偏頭的功夫,他竟從嘴裡吐出了幾隻金雕飛羽來!
金雕飛羽還是陣中的金雕飛羽,但是在空中劃過時,竟然淬出了一股烈火,直逼剛剛揮開毒箭站起身的林恣慕!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紅傘不知從何處擲出, 生生阻斷了火球的攻勢。
將傘上殘留的火苗旋開, 玉小?茶怒目轉身, 看著傘麵心疼地大?喝一句:“狗賊,差點燒了你姑奶奶的傘!”
喝罷, 玉小?茶還不忘轉頭用手肘給?林恣慕一下,“愣什麼神!不是要他血債血償麼!”
眼見火球再一次撲了個空,人數又再加了一人,秦漠就算再恨,也隻能趁機撤退。不甘心地扔出了幾枚煙霧彈,秦漠用身體撞開林三娘寫字的長?桌,準備借機從窗邊逃出!
可是,足足惹惱了四個人,又哪是那麼容易逃掉的呢。後有斜飛而來,意?欲斷他後路的更星劍,前?有已亮出傘頂利劍,罵罵咧咧而來的鳳凰傘,他根本就是連逃的路都?沒有。
咽下一口?血沫,秦漠額上的青筋儘數暴起,眼中冒出了垂死?掙紮的癲狂之意?。
……今天他要是得死?在這兒,那林恣慕一行人也彆想把自?己摘出去!
用儘最後的力氣,秦漠翻身一滾,滾到了側邊的連枝燈旁,飛速握住了燈柱!
要知道林三娘房中的連枝燈並非普通的銅燈,而是觸發半山居火彈的機關!如果連枝燈被?拔起,今日死?在這半山居裡的,就不隻是秦漠一人了。
更星劍已刺偏在他身側,鳳凰傘也還未到他麵前?,此時,是真真正正的無人牽製之時。見狀,他咧出一個扭曲的笑?來,伸手就要將燈拔起。
就在燈座即將離地,五人即將葬身火海之時,秦漠耳中卻突然傳來了了一聲?熟悉的,彈撥箭匣的聲?音。
清脆響聲?中,他驚詫地回過頭,卻看到了在玉小?茶的紅傘背後,一人架起破山骨,淩空躍起!
借著玉小?茶的掩護,林恣慕跳上了木箱,於?半空中搭上了弩弦。迎著秦漠令人作嘔的目光,她堅定地扣動了破山骨的扳機。
破山骨出箭之聲?響徹耳邊,“嗖——”的一聲?,那四支羽劍掠過簾櫳,掀翻長?桌,最後破開了眼前?浮塵,釘穿了秦漠的兩隻手臂!
撕裂血肉的聲?音瞬間響起,秦漠瞪大?了眼睛,牙關咬得死?緊,竟是疼到了連喊都?喊不出的地步。
而林恣慕並沒有打算給?他留下一口?氣。
什麼慢慢折磨他,叫他求死?不能,那都?解不了恨。
血親同門儘數死?於?他手,她就是要這叛徒死?個不明?不白!
恨意?在眼中越發洶湧,林恣慕再次搭上弩弦,直直射出了六發羽箭!
直到第六支箭穿透了秦漠的胸膛,叫他再扛不住吐出幾口?鮮血來,林恣慕才顫著手,放下了手中的長?弩。
迎著玉小?茶驚歎不已的目光,林恣慕邁出了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已癱倒在地,奄奄一息的人。
他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麼,僅剩的一隻手也在地上盲目地抓著,這樣子?狼狽極了,一點都?不像曾經那個風光無限的百影門首徒。
他曾是百影門最好的匠師,是林三娘引以為傲的首徒,甚至差一點就成?為了百影門的副門主?。可是,就因為不甘居於?門主?之下,他叛出師門,害死?師友,讓百影門隻剩自?己一人。
憑什麼呢,這樣一個可笑?可憐之人,憑什麼覺得能讓阿婆為之偏頗?
死?死?地盯著再爬不起來的人,林恣慕開口?,戳破了他最後的不甘。
“沒能殺死?我,很不甘心吧?”
“可我知道你最不甘心的事情不是這個。”
頓了一頓,林恣慕居高臨下地嘲諷道:“你最不甘心的,是不管你做什麼,阿婆所屬意?的能繼承破山骨的人,從來都?隻是林家的女兒,而不是你。”
聽清了林恣慕的話,秦漠突然睜大?了眼,像被?激怒得失去了理智一般地掙紮了起來。那僅剩一隻的手也在地上胡亂抓著,不知道是想要反駁還是要咒罵,他張開了口?,嘶啞又含混地叫出了聲?。
可是不論他要說什麼,林恣慕都?不會給?他機會再說了。
麵無表情地揚起手來,在充斥著她所有親近回憶的半山居裡,林恣慕用秦漠念了也恨了一輩子?的破山骨,砸斷了他最後一聲?嗚咽。
“嘭——”的一聲?悶響後,耳邊再也聽不見含混的低呼,半山居又重新歸於?平靜,靜得能聽見什麼東西輕輕砸到腳下的聲?音。
“阿婆……”
秦漠已經徹底咽了氣,秋望舒聽到林恣慕對著窗外輕輕地喊了一聲?,好久後,才看到她低下頭,拽起了秦漠的領子?,喃喃道:“阿婆,我這就讓他來給?你贖罪……”
她沒有怒吼,沒有痛號,甚至沒有對她們說一句話,就這麼拽著人往外走。可是秋望舒卻清楚地看見了她那淌了滿臉的眼淚。
無力地張了張嘴,秋望舒好像想跟她說點什麼,或者應該跟她說點什麼,可是喉頭卻被?梗住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
最後,是身邊的易君笙叫住了已經失了神誌的人,冷靜地說道:“林姑娘”
“林掌門沒有死?。”
聽到這一句,林恣慕的身形一滯,腳步也停下了。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很久,才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來。
“你說什麼……?”
見她聽進?去了,易君笙又重複了一遍:“林掌門沒有死?,她一直被?關在水牢裡。”
仔細地聽了一遍,林恣慕鬆了手,顫聲?問道:“……真的?”
直到這會兒,玉小?茶也回過神來了。聽見了林恣慕的問話,她也趕忙肯定道:“是,是真的,方才蘇臨鏡已經去救人了!”
後知後覺地想起時間來,玉小?茶伸手指向外麵:“現在,應該已經救出來了!”
順著玉小?茶所指的方向,林恣慕居然真的看見了,有兩個身影逆光而來,緩緩出現在了半山居的洞門邊。
濕透了半邊衣裳的,是蘇臨鏡。而被?她背著的,那個頭發花白,著一身黑衫的,正是被?蘇臨鏡救出的百影門掌門,林恣慕的祖母——林晏霜!
林晏霜的身影在她眼中越來越清楚,林恣慕眨了眨眼,震驚地張開了嘴。
“阿婆——!”
林恣慕慌亂地衝下了台階,不顧一切地跑向了蘇臨鏡背上的人。
奔跑間,她被?地上低矮的石燈絆了一跤,絆得膝蓋上都?是枯葉和積灰,可她也不想管,隻管往洞門跑。
終於?,她跑到了蘇臨鏡身邊,接過了蘇臨鏡背上,被?寒氣浸透的人!
聽著林晏霜胸前?的心跳聲?,她終於?放下了心來,脫力般地跪了下去。
雖然蘇臨鏡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人,但林晏霜還是在這顛簸中,醒了過來。不知道是被?晃醒的,還是感應到了林恣慕的聲?音。
林晏霜緩緩地睜開了眼,費勁地看了一圈身邊的人,過了好久,才認出了麵前?又長?大?了許多的林恣慕,似乎是想怪罪她一去多年,卻又慶幸她一去多年,林晏霜張了張嘴,歎息著吐出一句:“……舍得回來了。”
嚴苛如林晏霜,一輩子?都?沒說過什麼軟話,但獨獨對這孫女狠不下心來。林恣慕清楚,這一句不是責怪,是氣她非要挑在局勢崩潰時回來,置自?己於?險境之中。
聽見這久違的口?吻,林恣慕終於?再憋不住眼淚,哭出了聲?道:“是孫女回來晚了!”
……
冷清了許久的半山居中,久違地點起了暖爐。林晏霜靠在榻上,收起了信紙,冷聲?道:“行了,老婆子?聽明?白了。”
“如今是李慕舸不惦記了,換武林盟惦記上了。”
聽出了林晏霜話中的不樂意?,蘇臨鏡恭敬道:“林掌門,收齊劍法後,自?會由盟中各派仔細保管。”
仔細保管?眼前?四人不過是傳令之輩,哪能決定得了收齊劍法後的事情。
不過既然她們救了自?己,也救了自?己這孫女。那自?己要是叫人回去複不了命,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輩?
歎了一口?氣,林晏霜撐起身來道:“百影門既承了你們的情,自?然也就沒理由讓你們幾位,空手而歸了。”
“隻是,我要如何放心,你們一定能將這劍法交予中都?盟中呢?”
以為林晏霜是信不過自?己,蘇臨鏡心中一急,就要拿出潛龍鉤來證明?:“林掌門,晚輩”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晏霜不耐地打斷了。
“行了,我還不至於?認不得祝融潛的徒兒。”
頓了頓,林晏霜將眼神挪到蘇臨鏡身後的易君笙身上,繼續道:“和易聞英的女兒。”
她是早已避世而居,但還不至於?消息閉塞到連各派的繼任人都?認不清楚。潛龍鉤,玉蘭紋,年紀雖輕,但氣質沉穩,如此一人,除了祝融潛那老古板的首徒外,還能是誰。至於?易君笙,且不說她身上份不顯山不露水的氣度,有十分像足了其母,就單說她腰間那把驚叢劍,除了告水山莊的繼任人外,還有誰能有?
不過,這四人中,倒確有兩人讓她看不準。
一個不像中原人,一個藏頭遮尾,持劍站在最後。前?者還好,隻被?她看了幾眼就鼻頭冒汗,眼睛圓瞪,看起來是個涉世不深之人。但是……後一個,看似無門無派,可那背後背的長?劍,卻叫林晏霜不得不在意?。
於?是,在看得玉小?茶後背都?開始發涼時,林晏霜才終於?開口?問道:“那你呢,是什麼來頭?”
林晏霜的目光落在玉小?茶和秋望舒之間。她麵目冷肅,一雙眼睛銳利如電,仿佛能將人的底都?看透。以為林晏霜問的人是自?己,玉小?茶嚇得打了個激靈,隨即結結巴巴地把底抖了個遍:“我……不是,晚輩名叫玉小?茶,從南蘭章來,是驚瀾台上拿了個,第,第四,才和她們一起上路過來的。”
生怕林晏霜不信,她還特意?拉上了其餘幾人:“她們幾位都?可以為我證明?!”
被?玉小?茶用手肘拱了一下,蘇臨鏡張了張口?,連忙點頭道:“是,晚輩可以證明?。”
聽到玉小?茶的話,林晏霜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聲?。
玉小?茶拿的是第四的話,那就說明?她這現在光顧著賣乖的孫女,連朝光榜都?沒能上。
白了一眼陪在自?己身邊的林恣慕,林晏霜的眼神越過鬆了一口?氣的玉小?茶,緩緩看向了另一個,自?己真正要問的人。
打從秋望舒進?屋開始,林晏霜就注意?到了她。或者說,就注意?到了她身後的那把劍。
即使裝在布袋裡,隻露出一角劍柄來,可她還是從那劍柄上看出了些?許端倪。
見秋望舒低著頭,一副將自?己隱匿在眾人中的模樣,林晏霜卻冷笑?一聲?,開口?喝問道:“那你呢,你又姓甚名誰!提的,又是什麼劍!”
第045章 解除易容
此話一出, 其餘幾?人心中一驚,紛紛轉頭,擔憂地看向秋望舒。
尤其是站在林晏霜身旁的林恣慕, 聽到林晏霜問出這句時,她猛地抬頭,暗道?了一句不好?!
秋臻盜取劍法背叛師門一事鬨得沸沸揚揚, 武林上下誰人會不知。
既如此,林晏霜又怎會任這樣一個,與秋臻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堂堂正正地站在?百影門中呢。
糾結片刻, 林恣慕主動開口, 編著謊替秋望舒打掩護道?:“祖母,她並非來路不正之人!她曾在?陣中救了孫女一命,是與孫女有”
“有恩之人”四字還沒來得?及說全, 下一瞬,屋內就響起了一聲悶響。
林晏霜以手?拍桌, 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林恣慕的話:“我問的是她,不是你!”
眼中精光越發淩厲,林晏霜緊盯住秋望舒的眼睛,疾言質問道?:“追魂斷雨三更星……你提著秋臻的劍,卻還不敢報上名?來麼!”
“秋臻”二字一出,秋望舒呼吸一滯,猛然抬起頭來。
早在?高臨陣中拔劍之時, 她就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經瞞不住了。但是於?情急之下拔劍, 和?在?所有人麵前被迫撕下偽裝, 道?出自己的身份,卻不是同一回事。
林晏霜讓自己報上名?來, 是也要端著故人的架子,審一審早已命喪九泉之下的“正道?反賊”麼?
正道?反賊這個汙名?,憑空奪了秋臻的性命,也叫自己一路隱姓埋名?。世人既對此一無所知,又憑什麼道?貌岸然地來質問自己。
拳頭漸漸攥緊,秋望舒心中甚至萌生?了轉身就走的念頭。
她大可現在?就走,大不了就是一無所獲,繞過百影門重新上路。
可是,要是……林晏霜叫住自己,是因為她了解一些當年的內情呢?
如果她對當年之事也有所察覺,也覺得?蹊蹺呢?
在?沉默了良久過後,秋望舒漸漸鬆開了拳頭。
深吸了一口氣,她壓下心中不平,挺直了腰背,拋開了“丘朝”這個用了一路的假名?,她看向林晏霜一字一頓道?:“晚輩姓秋,名?望舒。”
“十?年前,為……青臨門所害的女俠秋臻,正是晚輩的母親。”
沒有料到她竟真的會道?出自己的名?姓,林恣慕臉上露出了驚愕的神情,一時間竟怔在?了原地。
隻有林晏霜,在?聽到她說的話後,卻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的話一般,笑出了聲來。
盯著秋望舒的眼睛,林晏霜徹底坐起身來,寒聲逼問道?:“老婆子是老了,可還沒老到認不得?秋臻長什麼模樣!”
“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還敢以秋臻之女自居麼!”
以真麵目示人?
林晏霜想看的是什麼樣的真麵目?
是要與秋臻有十?分像的眉目,還是飽含切齒之恨,十?年以來無一日能安眠的觸目慟心。
既然要看,那她便親自來看看吧。
沉思片刻,秋望舒自嘲地笑了笑,隨即抬袖閉眼,毅然決然地抹過了那張枯黃的臉。
“……!”
遮住臉的手?放下來時,玉小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揪住了一旁的蘇臨鏡!
繼承了秋臻英麗的眉目,站在?眾人眼前的哪裡還有之前那個寡言苦相?之人,分明就是一個眉目鮮活,英氣清傲的女子!
毫不畏懼地看著林晏霜,秋望舒緩緩道?:“晚輩,並無一字虛言。”
她解下易容的瞬間,林晏霜瞳眸緊縮,審視的表情瞬間轉為了驚愕。
而林晏霜身旁的林恣慕也和?其餘人一同,看著這張陌生?的麵孔怔在?了原地。
在?一片啞然無聲中,隻有易君笙的反應不同。
易君笙並不像其他人那般驚訝,她隻是出神地看著,像在?看一位等待已久的人,也像是在?看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她就這樣默默地看了許久,久到這張久違的麵孔終於?與自己記憶中那個小跑才能趕上的麵孔對上,她才緩緩收回目光,露出了一個舒展而由衷的微笑。
她曾在?紙上描過無數次秋望舒如今的模樣,可沒有一次,能像今天?這般把她描摹得?分毫不差。
秋望舒有幾?分像秋臻。
林晏霜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那一雙眼睛生?得?,當真是有七分像。
甚至在?方才那一瞬間,她都好?像看見?了當年那個意氣飛揚,初次登上驚瀾台的秋臻。
自退隱千蒼穀後,時間竟然過了這麼久,久到連秋臻的女兒都配得?上她的劍了。
自嘲地笑了一聲,林晏霜想,故人已去,自己也年邁病弱至此,江湖,終究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江湖了。
“好?,好?,好?!”
林晏霜連歎三聲,拄榻而起,在?林恣慕的攙扶下,她蹣跚地走到了博古架前。
“與其守著這斷垣殘壁,還不如把劍法給你們,抵了百影門欠你們的人情。”
說罷,她伸手?跟林恣慕要過破山骨,將長弩放進博古架底層的錦盒中,片刻後,架上的白瓷瓶轉動了起來,牆上也憑空出現了一道?暗門!
暗門自兩邊打開,門後沒有暗道?也沒有機關,有的,隻有靜靜呈放在?石台上的一本薄冊。一本類似十?年前,秋望舒在?電光血影中看過一眼的劍冊。
那便是——息緣劍法的白虎一卷!
前有秋望舒毅然卸下易容,後有林晏霜慷慨贈劍法。費了好?大的力氣,蘇臨鏡才從眼前一件件震驚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難掩麵上的激動之情,蘇臨鏡連忙躬身行禮道?:“多謝林掌門成全!”
“彆謝我,謝你們自己。”
冷哼一聲,林晏霜將劍法取出,遞給了蘇臨鏡,“若不是你們幫她搶回破山骨,這機關,我也打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