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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過青山又相逢 風亦停 74959 字 10個月前

經曆了數月的波折,到了此刻,林晏霜似乎也用完了最後一絲精力。她轉過身,疲憊地坐回了榻上,緩緩道?:“天?也晚了,既然是遠來做客,那老婆子也不能再?趕人吧。”

“去吧,恣慕,替我去給客人沏一壺茗眉。”

自己才在?半山居裡待了多久?恐怕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這就急著要差使自己出去了?

皺眉看著林晏霜,林恣慕小聲埋怨道?:“孫女才剛回來,你就要支開孫女做什麼?”

林晏霜雖然沒了力氣,但顯然中氣卻還在?,聽了林恣慕這句嘟囔,立刻回嗆道?:“喝你一盞茶就是要支開你了!”

“怎麼,去外?麵野了一圈,連一口茶都不給你阿婆喝了!”

“不是……”

“不是那就去!”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後還是林恣慕先敗下陣來,沒好?氣道?:“知道?了。”

林晏霜語氣雖強硬,但她的眼神一直跟著林恣慕,直跟到她出了門才收回了目光。

說讓林恣慕給客人沏茶是其次吧,主要是林晏霜想喝孫女的茶了吧。

看了一眼雖然生?氣但忍不住回頭的林恣慕,又看了一眼雖然板著臉但一直盯著門邊林晏霜,幾?人在?心中暗想,這祖孫倆,當真是一脈相?承的彆扭。

等林恣慕走遠了,林晏霜才清了清嗓子,對幾?人交代道?:“三位少?俠,可自去南房挑間客房住下。”

話音一轉,林晏霜看向秋望舒。

“至於?這位,便看在?更星劍的份上,和?老婆子單獨聊聊吧。”

第046章 飼魂草

……

仔細回想了一遍方才秋望舒說過的話, 林晏霜皺眉問道:“你說?秋臻,是死於李慕舸的劍下?”

而在?她三步外,秋望舒反駁道:“不, 殺死我母親的,除青臨門之外,另有其人。”

伏春山的老廟, 彎腰低語的黑衣人,還有秋臻最後刺進自己胸膛的劍鋒。這種種一切,她從未有一日?敢忘。

所以,哪怕林晏霜知道的隻有蛛絲馬跡也好, 秋望舒出仍是攥住了這一點?希望, 問道:“林前輩,可認得腰佩孔明鎖,內法蠱人心?智, 為李慕舸所驅使之人?”

蠱惑人心?的內法?除了李慕舸外又有誰,可偏偏她說?這人, 並非李慕舸。

“內法如何蠱人心?智,說?清楚。”

聞言,秋望舒沉聲道:“先是一掌,在?我母親胸前烙下了一個黑色蓮紋,讓她不敢動?用內力。”

“其後?,母親,隻聽了他一句話?, 便任由他掌控……引劍自戮, 心?肺麻痹而死。”

引劍自戮……秋臻最後?, 竟是死於如此邪法麼?深吸了一口氣,林晏霜雖麵色冷硬, 但聲音中卻有幾分不忍。

“堂堂七俠之首……竟如此赴死。”

“那你母親最後?,可有和你交代什麼?”

母親交代的話?麼?

秋望舒悶聲回道:“她讓我忘了一切,此生?都不要入中都,去尋李慕舸。”

唯一知情的李慕舸早已在?被鈺龍神教滅門那日?化為了一捧枯骨,說?不定那供他驅使之人也死在?了那一日?。

可即便如此,秋望舒還是堅持要一問到底麼?

盯著秋望舒的眼睛,林晏霜沉吟了片刻,終是神色複雜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

不可能,若林晏霜特意?留下自己,隻是因為她想聽聽秋臻的死狀的話?,那也太過荒謬了。

那林晏霜這般做派,是要做什麼?難道是想看看她有幾分決心?麼?

“林掌門”

定定地看著林晏霜,秋望舒話?中沒有絲毫退縮。

“即使隻有一個字也好”

“隻要林掌門知道的事?情有半分與當年有關,晚輩便什麼代價都願意?付。”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室內立即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林晏霜雖沒接話?,但從她麵上驚愕來看,秋望舒的預感興許沒有錯。

猶豫了片刻過後?,林晏霜重新看向她,無奈地歎氣道:“我雖不清楚其中全貌。

“但……我曾聽聞,在?鈺龍神教所占的紅石崖中,生?有邪物飼魂草,食此草者,或心?智全失,或狂躁嗜血,與野獸無異。”

鈺龍神教,雖在?五年前被中都各派殲滅,但在?那之前,也曾是靠邪蠱邪功稱霸西?疆數十年的教派。

現?如今,還能講起鈺龍神教的,也隻有老一輩的掌門和閣主了。

“十二?年前,鈺龍神教的司儺阿曼蘇就曾以飼魂草入蠱,隻需一息,一字,便足以讓平民?教眾為她所驅使。”

“中蠱者,身纏黑色蓮紋,聽從蠱主之言。”

聽到“黑色蓮紋”四字,秋望舒心?中一驚,眼前竟又出現?了秋臻胸前那觸目的掌紋。

看清了她的神情,林晏霜心?中也更?明了了幾分。頓了一頓,她堅定地對秋望舒說?道:“若有人能將此蠱煉化,或許,可成?你口中所述的蠱人內法。”

聽清了林晏霜的話?,秋望舒喃喃重複道:“飼魂草……”

“不錯。”

說?著,林晏霜話?音一轉,目光中有不甚明顯的擔憂,“隻是,若要將此蠱煉化,此人必定會受反噬之苦。”

“若是受了這等苦,還能活到今日?的,你隻怕是……”

林晏霜雖未說?完,但她的未儘之意?已很?明顯了。

若是此人還能活到今日?,那一定不是秋望舒能對付的人了。

可是聽了這話?,秋望舒還是固執道:“晚輩不怕”

即便那人再?有多大的神通,也不足為懼,她唯一怕的,也隻有十年前無能的自己。

隻是……

“隻是鈺龍神教早已覆滅,晚輩又該往何處去問?”

聞言,林晏霜低笑一聲。她看著秋望舒,難得地露出了個稱得上是笑容的表情:“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麼?”

“你總能問到的,不然”

“你又何故與她們走這一趟呢?”

……是,隻要自己還活著,隻要那人還活著,不論繼明山莊還是西?疆,自己總是能問到的。

也許林晏霜是顧及故人之誼,也許林晏霜是對自己有所求,可不論如何,林晏霜今日?終究是替她指出了一條路來。不知道該以何為報,秋望舒彎下腰深深地朝林晏霜鞠了一躬,語氣中是道不儘的感激:“……多謝林前輩!晚輩願”

“願”字還沒說?出口,林晏霜就又一次打斷了她。

偏過頭去冷哼了一聲,林晏霜故作冷硬道:“我不要你拿什麼來謝我。”

說?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林晏霜冷硬的表情中,似乎露出了幾分鬆動?。

“隻是,若有朝一日?老婆子咽氣了”

“你還記得今日?的話?,就煩請替我看看我這不省心?的孫女吧。”

結果秋望舒還沒出聲呢,背後?半山居的門就在?“嘩——“的一聲,被人氣哄哄地打開了來。

端著兩盞茶水,林恣慕看著輕輕鬆鬆說?出“咽氣了”三字的林晏霜,一時怒上心?頭:“你彆說?這種話?!”

本來想著,若是這話?被孫女聽見了,她心?裡還會有些愧疚,但被林恣慕吼了這一句,林晏霜也顧不得彆的了,撫了撫心?口,理直氣壯地回嗆道:“黃土都埋到脖子了,現?在?不說?,你讓我什麼時候說??”

眼見祖孫倆才好不得半日?,就又要吵起來,秋望舒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能默默往門邊挪去,把場地讓給這剛剛重逢的祖孫倆。

結果,還沒等她挪到門邊,林晏霜的氣就莫名歇了。

沒有料到林恣慕因為這一句話?就哭了出來,林晏霜抬了抬手,悻悻道:“還小麼,沏個茶就把你哭成?這樣。”

手都顫巍巍地去找手帕了,結果嘴上還要嘴硬道:“像什麼話?”

之前是喜極而泣,林恣慕顧不得自己的臉麵。但這會兒當著秋望舒的麵落下淚來,她隻覺得又羞又氣。

聽了林晏霜這句硬氣的“台階”,她放下茶碗,偏頭嗆道:“反正你也沒覺得我像話?過。”

不像話?三個字是罵不出口了,林晏霜隻能張了張嘴,小聲罵了句:“沒規矩!”

罵完,才想起了還在?房中的秋望舒。

看秋望舒在?門口站了半天了,林晏霜咳了一聲,正色道:“秋姑娘既累了,便先出去找間客房歇下吧。”

“如今我百影門,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空門空房。”

得了林晏霜這一聲令,秋望舒才鬆了一口氣,點?頭出去了。

都走出了一段距離,才聽到林恣慕小聲傳來的聲音。

“明日?,等你好起來,我想吃你做的糖糕。”

這大概是林恣慕能說?出來的,和撒嬌最沾邊的話?了。

但林晏霜顯然不吃這套,或者是就是吃這套也不會讓林恣慕看出來的。

“明日?就好,你當這穀中有華佗還是扁鵲!”

“你能不能說?句好聽的……”

“行?了,閉嘴喝茶吧。”

但到最後?,還是放軟了聲音,無奈留了一句:“糖糕,以後?再?說?。”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秋望舒低頭,似乎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但很?快便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轉頭邁出了半山居。

……

等到玉小茶收拾好了今夜暫住的客房,準備自告奮勇地去灶房裡做一頓飯時,她才從蘇臨鏡那兒得知如今整個百影門,都搜刮不出一個能下鍋的肉和菜。

好一頓琢磨後?,玉小茶才用百影門糧倉中僅剩的小米和她們帶的乾糧糊弄出了一頓晚飯。

林恣慕和林晏霜的飯玉小茶早送過去了,所以現?在?就隻有四個人坐在?桌上,對著四碗米粥麵麵相覷。

秋望舒不出聲,是因為其餘幾人也不出聲。而其餘幾人不出聲,則是因為一時還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眼前這個“全新”的秋望舒。

不怪玉小茶緊張,主要是這個新的秋望舒,即便冷著一張臉,也挺……好看。

“阿朝……啊不是,阿,阿,阿”

半天沒阿出個整句來,玉小茶麵紅耳赤道:“現?在?該怎麼叫你啊……”

阿朝是不對了,阿舒是不太好聽,那……

看了一眼秋望舒的臉色,玉小茶磕磕絆絆道:“能不能叫你阿”

望字的嘴型還沒出來呢,就被桌上的一聲脆響給打斷了。

順著聲音轉過頭去,就見易君笙撿起掉在?桌上的勺子,抱歉地看向她,說?道:“對不住,一時沒拿住。”

說?罷,她擦乾淨勺子,對眾人抱歉地一笑。

一時沒拿住?

狐疑地看向易君笙,玉小茶懷疑道,少莊主平日?裡四平八穩的,怎麼這會兒就會跟個小兒似的拿不穩勺了?

看了一眼麵色正常的少莊主,蘇臨鏡轉過頭,神色複雜地看向了秋望舒。既然方才話?頭已經被玉小茶挑起來了,那她也就不再?憋著話?了。

思索了半天,蘇臨鏡略顯緊張地開口道:“秋姑娘,你母親”

見秋望舒因為這幾個字有些緊張了起來,蘇臨鏡頓了一頓,才繼續道:“你母親的事?情我也隻是聽聞,並不清楚前後?細節。”

“但我相信,你,你這般隱姓埋名,是有你自己的理由的,不是有什麼惡意?。”

蘇臨鏡本就對秋望舒的劍術傾慕有加,再?加上這一路的共患難,她早已將秋望舒看做了可以信任的夥伴。所以即使知道秋望舒來路複雜,且多有隱瞞,她也希望能將秋望舒留下。

欲言又止了半天,蘇臨鏡才斟酌著問道:“隻是,你……還會與我們一同去繼明山莊麼?”

第047章 夜宿門中

聞言, 秋望舒的拿勺子動作一頓,楞在了當場。繼明山莊她是一定要去的,隻是, 秋望舒沒有料到的是即便在清楚了她?的來曆之後,蘇臨鏡還是堅持要讓自己與她們同路。

她?早就?過?了那個死活不願意和這幾?人搭夥的時候了,甚至還有些習慣了同行路上有這幾人的存在。所以她?一時都忘了, 自己當時堅持獨行的心情。

況且……當時還沒入陣呢,都沒能走成,那就?算自己現在想走,難道就?能輕鬆地?走成了麼?

張了張口?, 秋望舒遲疑地開口道:“我”

還沒“我”出個態度來, 就?聽易君笙手邊又發出了一聲輕響。這次倒不是勺子掉了,是易君笙輕輕地?把勺子擱在碗邊。

放下手後,易君笙開口?輕喚了一聲:“秋姑娘”

麵上不見半分打斷了秋望舒的羞愧, 易君笙不慌不忙道:“你在洞中的救命之恩,君笙還沒未回?報”

“若是……秋姑娘明日便與?我們分道下山的話”

頓了一頓, 她?垂下眼來,語氣似乎有些失落,“那君笙豈不是成了,知?恩不報,忘恩負義之人。”

短短三句,情緒遞近之自然,神色之真誠, 語氣之誠摯, 若是叫不認識的人聽了, 甚至都會?覺得秋望舒是個不顧同行之誼的狠心之人。

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已經說不出話的秋望舒,又看了看神色真摯的易君笙, 玉小茶不由?震驚道,居然還能這樣啊……

傻眼過?後,玉小茶也趕忙附和道:“是,是!高臨陣裡你出手相救,我,我也還沒回?報呢!”

“你可千萬不能自己走了!”

蘇臨鏡雖然說不出這些話,但是憋了半天?,也還是紅著臉憋出一個“我,我也”來。

握著手裡的勺,被三雙眼睛巴巴地?望著,到最後,秋望舒竟也沒拉下臉來,說出一個不字。

她?沒有拒絕,最後玉小茶也就?默認了她?會?與?幾?人繼續上路這一件事,然後開開心心地?招呼她?往嘴裡送米粥。

等秋望舒回?過?神來,她?已經稀裡糊塗地?吃完這一頓飯,和三人一同走在了回?客房中的路上。

這會?兒,彆過?住在南院進門處的玉小茶和蘇臨鏡,秋望舒才轉過?頭來,欲言又止地?盯著易君笙的背影。

對於自己的身份,易君笙隻字不提,可秋望舒卻不能不在意。心裡藏著事情,秋望舒連上樓梯的腳步都慢了一步,從本來和易君笙並肩而行,變成了落在人家後頭好一截。

少莊主人精一樣,怎麼會?看不出來秋望舒這磨蹭又躊躇的腳步。她?知?道秋望舒在好奇自己為何什麼都不問,又為何能如此平靜地?看待秋望舒的身份變化。

但她?並不打算先開口?解釋。因為……從秋望舒的神色來看,她?好像想先一步問出這個問題。

果然,再又走了幾?步後,秋望舒終於憋不出心中的疑問,“少莊主,你完全不介意麼?”

聞言,易君笙明知?故問道:“介意什麼?”

“介意你隱瞞身份,偽裝樣貌?”

聽到她?挑明了自己心裡的想法,秋望舒張了張嘴,猶豫地?組織起了語言。

易君笙本就?飽受非議,若再與?自己這等人牽扯在一起,事情隻會?於她?更不利。

斟酌了片刻,秋望舒斷續道:“小玉不介意,是因為她?心思?單純而且並不了解中都舊事,蘇姑娘不介意,是因為她?方正坦蕩,也有與?我牽扯在一起也不怕的底氣,可少莊主……你”

說到你說,秋望舒又糾結地?停住了。說到底她?也拿不準,易君笙心裡到底是如何想自己的。

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易君笙了然地?笑了笑,隨即故意道:“我明白了,秋姑娘之所以覺得我會?介意,是因為我既不單純也不坦蕩?”

秋望舒皺起了眉頭,微惱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聞言,易君笙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我不介意,是因為自中都見到秋姑娘的第一麵起,我便覺得你就?該是這個樣子。”

從秋望舒的眉眼看到抿直的嘴唇,易君笙認真地?下了定論:“所以不存在什麼隱瞞和偽裝。”

什麼叫……一直覺得自己就?該是這個樣子?

她?難道從前?就?認識自己不成?

可秋望舒的話還沒問出口?,易君笙的話音便陡然一轉,故作失落地?對秋望舒說道:“而且……非要說介意的話,秋姑娘看上去對我更介意吧。”

看著兩人中間可以塞進兩個玉小茶的距離,易君笙一針見血道;“尤其是介意與?我單獨相處”

此話一出,秋望舒愣了一下。什麼介不介意與?她?獨處的,明明是在問她?,怎麼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了?

在秋望舒不解的表情中,易君笙作出了苦惱的樣子,歎氣道:“秋姑娘是不是介意之前?出陣的事情,所以不願與?我再多親近……”

出陣的事情……?

在易君笙苦惱的眼神中,秋望舒呼吸一滯,驀地?回?想起了那陣把兩人衝出洞底的大水。那水中……光線昏暗,自己找了好半天?,才堪堪碰到了少莊主的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秋望舒隻覺得出陣後,易君笙對自己的態度變得莫名有些……古怪。有些赧然地?撇過?頭去,秋望舒不敢再看易君笙的臉,隻能低頭反駁道:“陣中那隻是事發突然,我沒介意。”

當時隻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現在被她?這麼一說,自己還真有點介意了起來。

聽她?這麼說,易君笙眼神頓時亮了起來。隻見她?鬆了一口?氣,隨後開心道:“真的麼,那太?好了。”

“那也就?是說……秋姑娘其實並不介意與?我親近?”

為什麼什麼話到她?嘴裡,聽起來就?總有點曖昧不清呢?

得到了秋望舒一個神色複雜的點頭,易君笙笑了笑,說出了今日最發自內心的一句:“秋姑娘,你願意留下來,我真的很開心。”

她?輕輕笑著,給秋望舒留下一句:“那秋姑娘早些休息。我們……明早見。”

然後就?如行雲流水般地?垮了進去,在秋望舒麵前?關?上了房門。

隻留下秋望舒一個人在原地?,對著房門,臉色是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可誰能想到,不僅沒能“明早見”,反而當夜,兩人,或者說所有人,又因為變故見了一麵。

秋望舒還沒睡下多久,在相隔一個院子的半山居中,就?發生了意外。

聽到南院門口?傳來的喧鬨聲,秋望舒敏銳地?睜開了眼睛,和同樣被驚醒的易君笙一起推開了房門。

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嘈雜混亂的院門口?。

院門台階下,玉小茶急紅了一張臉,不知?道從懷裡掏出了什麼,正急著往林恣慕背後塞。而在林恣慕背上,林晏霜麵色煞白,低垂著頭,顯然已經陷入了昏迷。

“林姑娘,我和你一起去!”

從房間裡拿出了細軟和水囊,蘇臨鏡伸出手,想和林恣慕一起把林晏霜架起來。

不知?道是什麼病發得如此突然,秋望舒急忙跑了過?去,探完林晏霜的脈搏和臉色後,秋望舒心中一沉。

脈象沉澀,口?唇發青,分明是胸痹之兆。

胸痹之症來勢洶洶,若是當場就?有郎中施針再灌下四逆湯,那還有恢複的可能。可眼下下山,隻怕……林晏霜撐不到找到大夫的時候。

眼見形勢不妙,易君笙蹲下,找到林晏霜的郤門穴,便開始以空拳滾壓起來。此舉似乎讓林晏霜的胸膛有了些起伏,但鼻息間還是隻有短促細微的氣息。

想起方才玉小茶掏出來的藥丸一樣的東西?,顏色淡黃,應該是舒心丹,於是秋望舒急聲追問道:方才給林掌門的丹藥還有麼?”

聽到秋望舒喊自己,玉小茶急忙點頭道:“有有,舒心丹還有!方才隻喂下了六顆!”

“那再讓林掌門含幾?顆在舌下!”

“好,好”玉小茶慌慌張張地?將舒心丹塞給林恣慕,看她?抖出幾?顆放到了林晏霜舌下。

舒心丹有止痛活血之效,但也並非能肉白骨的神藥。眼見林晏霜含下那幾?顆藥後,麵色仍未有任何緩和,林恣慕不敢再有耽擱,立馬就?要下山。

“我先帶她?下山!”

雖說門中另有出穀機關?石梯,可畢竟此處離最近的小鎮還有一段距離,若是就?這麼架著,背著,林晏霜恐怕受不住顛簸。

眼見林晏霜的臉色越發蒼白,易君笙皺了皺眉,出聲阻攔道:“林姑娘,胸痹之人,不可隨意移動!”

在林恣慕焦急的眼神,易君笙環顧四周,急聲問道:“百影門內,可有能抬人的載輿或木板!”

“……有,有木架和木板,我能馬上組起來!”說完,她?把林晏霜交付給蘇臨鏡,拔腿就?要朝木倉裡跑去!

可還不等她?跑出幾?步,林晏霜的手便動了動,顫巍巍地?夠向了林恣慕的方向。

不知?道是舒心丹起效了還是走動中把林晏霜驚醒了,此時林晏霜她?急喘著,似乎有話相對林恣慕說。

“林姑娘,林掌門似乎是醒,醒了!”

在蘇臨鏡的驚呼聲中,林恣慕回?頭,驚喜地?撲向林晏霜,“阿婆!”

見林晏霜仍是痛苦地?喘著氣,林恣慕連忙將自己的外衫脫下,捂在林晏霜心口?間,出聲安慰道:“阿婆,我馬上送你下山!到醫館,到醫館我們就?好了!”

張口?喘了好幾?口?氣,林晏霜才勉強有了點說話的力氣。

她?抬起手來來,費勁地?推了推林恣慕的手,說了好幾?次,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彆……”

“彆做……”

“那,無用的蠢事”

歇了好長一口?氣,林晏霜才斷斷續續道:“我自己什麼樣,我自己清楚……我能等到你這傻囡回?來,已經是了不得了。”

“哪還有那命,再等你把我送去醫館裡……”

顫顫地?圈住了林恣慕的手,林晏霜顫聲道:“放我下來,最後一晚,你就?讓我這個老婆子,在自己家裡喘口?氣吧”

拚命講完這一句,林晏霜倒抽了一口?氣,脫力般地?仰起頭來。

林晏霜心中十分清楚,水牢之刑,加上操勞多年落下的心疾,此次胸痹並非是意外,是她?已油儘燈枯之兆。

既然死之將至而無可回?寰,那她?寧願死在她?付儘心血的百影門中,也不願意死在下山的路上。

林晏霜這一句是祈求,但於林恣慕來說,無疑是讓她?眼看著林晏霜斷氣的酷刑。

“阿婆,你是要我看著你死在我麵前?麼?”

“看著我斷氣又怎麼了”

“就?這最後一程,你都不樂意守著麼?”

眼睛緩緩轉向背後的半山居,林晏霜疲憊至極道:“走吧……扶我進去,好好地?讓我歇一歇吧。”

第048章 乘船西行

半山居中, 林恣慕站在桌邊,點了三?次,還是沒有將燭燈點起。

見狀, 秋望舒默默接過火折子,替林恣慕點上了已經快燒到底的蠟燭。

燭火打?在牆上?,卻照不亮林晏霜的臉, 隻顯得這室內更加黯淡。

明明滅滅中,林恣慕聽到了林晏霜費勁擠出來的一句:“等我走了,你彆留在這兒……彆惦記這兒”

“去看看四海,那才應該是你的天地。”

從追著母親的棺槨追到門邊的稚兒, 到對林晏霜喊出“你拘我訓我又如何, 我就是不願當那懦夫,一輩子躲在這深穀中!”的少女,她竟不知, 原來十幾年的歲月,隻不過幾個回頭。

這是她的孫女, 是她雖不願說出口,但卻最引以為傲的姑娘。眾人總說她像自己?,可她隻覺得,她的孫女遠遠勝過自己?。

眼?中似有熱意襲來,可卻被?林晏霜狠狠憋在了眼?中。不敢再看林恣慕了,林晏霜隻能紅著一雙眼?道:“若是日後,你受委屈了, 想起我來了, 就往地上?祭我一盞茶。”

“這樣, 我就都能聽見了……”

聽見這一句,林恣慕心中大?痛, 再憋不住哭腔,轉身就跪在了林晏霜床邊,“阿婆……是我錯了”

“我該陪在你身邊的,不該往外跑……”

若林恣慕當真隻會乖乖留在這門中,那就不是她林晏霜的孫女了。

使出渾身力氣抓住了林恣慕的手臂,林晏霜板起臉來,像從前一樣訓斥道:“說什麼蠢話……”

“慎而不怯,智而不逸。你把我百影門的門規學了去,怎就會成?做錯了事情。”

“是我老?糊塗了,以為避世而居便可無憂無虞。”

林晏霜不知道從哪裡續上?了這口氣,眼?神逐漸清明,說話也不再斷續。可秋望舒卻看得清楚,這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去吧,帶著破山骨去吧……”

“叫山外人看看,我林晏霜的孫女,是何等風骨!”

目光越過林恣慕,林晏霜看向了站在後麵的秋望舒。

“秋姑娘……”

斟酌了許久,林晏霜才開口道:“我這傻囡是極好?的孩子,隻是叫我嬌慣太?過,養得心比天高?,又放縱任性……”

“他日,若是她失了分寸闖了禍,還望……你能念在老?身的份上?,拉她一把,叫她不要落得個潦倒不堪之地……”

林晏霜,釘嘴鐵舌,硬氣了一輩子,獨獨這一個請求,道儘了她一輩子的惦念與牽絆。

這樣的請求,怎能不應。

喉中似有什麼東西梗住了秋望舒,叫她張了好?幾次口,才啞聲?道出一句:“林掌門,我定竭儘全力,護她周全。”

“請您……放心。”

得了秋望舒這一句,林晏霜操勞一輩子的眉頭,才終於有些展開的痕跡。緩緩地躺下?去,好?半天後,林晏霜才滿足地歎了一句:“如此……如此,我便放心了。”

方才那攢起的力氣不知散到了哪兒去,此時林晏霜隻覺得身體出奇地輕,輕到若她不握緊,似乎就再也握不住眼?前的孫女。

她朝床沿挪去,想要最後一次給林恣慕擦一擦這哭花的臉,可不知怎的,卻怎麼也挪不過去。

知道這是留給自己?最後的幾眼?了,林晏霜也不再掙動了,認命般地擠出了一個苦笑。

動了動手指,林晏霜轉過眼?珠,看著眼?神越發驚惶的孫女,她心中疼得要命,卻隻能斷斷續續地安慰道:“恣慕,好?孩子,好?姑娘,彆哭”

“百年奇術,我毫無保留,即便黃泉路上?被?那鬼差問起,我也要說我無愧於門生?,也無愧於先祖”

“隻是,唯獨愧於你們母女……”

林恣慕已是泣不成?聲?,隻知道緊緊地揪住林晏霜的手,似乎這樣,就能留住她的最後一口氣。

不知何時,林晏霜的枕邊也洇濕了水跡,可她一點都不知,隻顧著安慰那仿佛還隻到自己?膝蓋,隻會癟嘴憋住眼?淚,一句認輸的話都不說的孫女。”傻囡,你這麼哭,我便是走了,也不敢離你三?步遠……”

林恣慕已是失了所有的理智,隻能崩潰地哭喊道:“那你就彆走!”

怎麼才能不走呢?

燭燈已然燒到了頭,隻要窗沿一動,便會滅於風中。

可是,窗沿沒有動,隻有林晏霜的意識緩緩散去,在連林恣慕的溫度都感覺不到時,林晏霜緩緩闔上?了眼?皮,留下?了不成?句的囈語:“傻囡……”

“我留不成?了……”

“你把,眼?淚擦擦……讓我走得,放心些……”

燭影陡然晃悠了起來,林晏霜的尾音也被?吞入了風中。

一縷白煙自黯淡的火星中搖曳而上?,風中靜得出奇,再也不聞林晏霜的一絲鼻息。

林恣慕鬆開了林晏霜的手,緩緩抬起頭來。

林晏霜麵容很安詳,甚至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安詳,仿佛隻是打?了一個再舒服不過的盹,隻要她一喚,就能睜開眼?來,或輕或重地冷哼一句。

無意識地撫上?了林晏霜的臉,林恣慕喃喃地喊著:“阿婆,阿婆,阿婆……你,你看我一眼?”

“你先彆睡,看我一眼?”

“求求你,看孫女一眼?,行不行……”

她的祈求越來越急,掌心下?的溫度卻越來越涼。到了這一刻,林恣慕的心沉到了底。她現在再也不能騙自己?了,因為她清楚,半山居的燈滅了,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會在這深穀中等她回家了。

不忍見她這副模樣,玉小茶上?前拉住她,不忍地喊了一句:“林恣慕……”

可任她如何想將這人拉起,林恣慕都癱在床沿,沒有半點反應。

忍住了喉中哽咽,玉小茶湊到她身邊,想陪林恣慕一起最後送林晏霜一程。可她剛蹲下?去,就見身旁這人,似乎像被?掏空了力氣一般,毫無準備地向一旁倒去。

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玉小茶來不及擦眼?淚,便和身後三?人一起,驚聲?喊道:“林恣慕——!”

……

四日後,在距千蒼穀百裡外的渡口邊,人群熙攘,到處都是商販叫賣聲?和船夫吆喝聲?。

“糖糕,糖糕——年年高?——”

“砂糖綠豆涼水——”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蘇臨鏡牽著馬,傻眼?地看著玉小茶。看她背著滿兜食物,不知要吃到哪年哪月,蘇臨鏡為難地問道:“小玉姑娘……”

“這是不是有些……”

蘇臨鏡斟酌著用詞道:“多了?”

玉小茶一聽,搖著手指反駁道:“這不多,到時候吃著你們就知道了!”

看蘇臨鏡還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她振振有詞地問道:“不然船上?這半個月,你們就光啃乾糧?”

說著,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關切地問道:“哦對,林恣慕呢?”

看了一圈,除了林恣慕以外都在,玉小茶於是張大?了嘴巴,驚恐地猜測道:“她不會,臨時改主意不和我們……”

正說到“我們”時,卻聽到了在她左後方的位置,林恣慕的聲?音突然傳來:“在這兒。”

將林晏霜親手埋葬後,林恣慕足足有兩日沒出過門。

直到昨夜,她才敲開了蘇臨鏡的門,告訴蘇臨鏡,她要和四人一起上?路。

這會兒,林恣慕就站在玉小茶後頭,玉小茶卻還睜著大?眼?睛一通問。若是放在之前,林恣慕免不得又要損玉小茶幾句,可這幾日,彆說刺人幾句了,林恣慕看著是連說話的心力都沒有。

雖然知道她是還沒從喪失血親的悲痛中走出來,可玉小茶卻寧願她跟之前一樣,把那脾氣發出來,氣氣人也好?。

不同於玉小茶的乾勁十足,林恣慕神色懨懨地看向了客船,神色木然道:“走吧……”

說罷,沒有管神色擔憂的幾人,自顧自牽馬走上?了船板。

見前麵三?人接連上?了船,易君笙也拉著韁繩轉過頭來,對秋望舒輕輕說了一句:“走吧”

聞言,秋望舒點了點頭,便跟上?了她的腳步。

隻是,在踏上?船板時,秋望舒耳朵裡還是再次注意到了,那叫賣糖糕的聲?音。

“糖糕——糖糕——”

其實糖糕攤子的吆喝聲?也沒有多突出,但是吸引她注意的是攤子旁小孩吵著跟大?人要吃的聲?音。

是脆生?生?的,天真爛漫的,但卻十分有底氣的聲?音。

思?索了片刻,秋望舒停下?了腳步,對也停下?來疑惑地看著她的易君笙說道:“你們先上?去吧,我馬上?就來。”

還不待易君笙回話,秋望舒便又想起什麼似的,主動解釋道:“我不是反悔。”

看著易君笙,秋望舒伸手指向賣糖糕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繼續道:“隻是去那裡,買個東西。”

沒有想到秋望舒還會自己?開口解釋,易君笙微微一愣,隨即輕笑了一聲?。

“那我在船上?等你。”

……

她們已結束了百影門之行,下?一目的地,便是藏有麒麟卷的棄月城。隻是這棄月城遠在西疆邊陲,所以她們得先走水路到鄖陽,再從界嶺翻山到棄月城。

這艘船,將在半月後在鄖陽停靠。雖然路途遙遠,但好?歹這五人能在船上?喘幾口氣,歇上?個半月。

上?船之後,幾人約好?用晚飯的時候在蘇臨鏡房間碰頭,便各自找到了房間進去休憩了。隻有秋望舒,在放下?了行囊後,敲響了林恣慕的房門。

在等了許久都沒有人應門後,秋望舒收回了手,默默地朝客艙外走去。

甲板上?,林恣慕已經在船緣邊站了小半刻了。她們上?船的時候已近夕陽,所以許多船客都聚在船頭,等著看海上?日落之景。

水鳥長?嘯而過,隔斷了耳邊的浪聲?,也隔斷了她緊緊攥在眼?中的不舍。

林晏霜的囑托,她牢牢地記在心裡,所以即便心裡隻剩哀戚和茫然,她也還是選擇了和秋望舒她們一起上?路。

隻是,她並不想麵對幾人同情又關切的眼?神,所以即便一起上?了船,也還是想暫時離她們遠一點。

從客艙出來後,林恣慕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個沒人吵她的地方。

百影門的方向早就看不見了,可她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出神地望著海麵,直到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甲板多的是空處,可這人卻非要走到自己?身後幾步處。想來,除了除了那幾人外也沒彆人了。

認出這是秋望舒的腳步聲?,林恣慕收起了失落的神色,撇過頭去冷聲?道:“……彆說些安慰人的話來添堵。”

麵對林恣慕故作冷硬的態度,秋望舒坦然道:“我不會說安慰人的話。”

頓了頓,秋望舒從懷裡拿出了方才買來的東西,繼續道:”隻是有個東西要給你。”

將沾了糖粉的糖糕推到了林恣慕手邊,秋望舒平靜地說道:“趁熱吃吧”

“不然,等下?次再吃,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看清楚秋望舒推到自己?手邊的東西後,林恣慕的眼?神一滯,那些冷硬的話也就此停在了嘴邊。

她要給自己?的東西,是糖糕……?

定定地看著秋望舒手中那個,從前林晏霜不知給她做過多少遍的點心,林恣慕的眼?圈驀地紅了。

是啊,阿婆答應她,好?了以後給她做的糖糕,最終也還是沒有吃到。

在秋望舒不含一絲雜質的視線中,林恣慕低下?了頭,緊緊地攥起了手指。

所以……她們這會兒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憐了麼?

過了好?久,久到秋望舒的手抬得都要僵了,準備換一隻手的時候,林恣慕卻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沉著一張臉地將糖糕接了過去。

也許是出於惺惺相?惜,也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即使林恣慕此刻低著頭,秋望舒也全然明白她的心情。

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秋望舒默默地轉過身去,把這一片空處還給了林恣慕。

直到秋望舒走出了甲板一段距離,她才隱隱約約聽到了身後林恣慕不再壓抑自己?的動靜。

夕陽下?,海麵上?熱鬨得出奇,水鳥嬉戲,船客喧嘩,而身後林恣慕狼吞虎咽和嗚咽的聲?音,儘數被?淹沒在了船下?的湧浪裡。

第049章 燭影脈脈

從?甲板下來?, 秋望舒順著熱鬨的客艙走向蘇臨鏡的房間。

擔心這路上會遇到覬覦劍法之人,所以蘇臨鏡的房門關得很緊,隻能隱約聽見一點交談的聲?音。

“……這船隻能到秦州, 我們得在秦州鄖陽下船,下了船,騎馬上界嶺。”

“估計還要半個月才能到棄月城。”

聽見蘇臨鏡這麼說, 玉小茶唉聲?歎氣道:“反正下船又得風餐露宿了唄,那我可得趁這幾天?好好睡上幾覺。”

抱怨歸抱怨,但玉小茶轉眼又樂嗬嗬地從?行囊裡掏出了什?麼東西,對蘇臨鏡催促道:“好了好了, 快收了吧阿臨, 還有十幾天?有什?麼好急的,眼下急的,是我的包子。”

“快快, 你再不收一會兒油滋出來?了。”

眼見玉小茶的包子把蘇臨鏡懟得不敢張嘴,隻能含混地推拒著:“我自, 自己來?”,秋望舒及時推門進來?,站到了兩人麵前。

見秋望舒進來?,玉小茶眼睛一亮,頓時放過了蘇臨鏡,開心?地喊道:“誒,阿望來?啦!”

喊完這一聲?, 看秋望舒身後沒?人, 玉小茶小聲?地向秋望舒詢問道:“她不來?麼?”

這個她, 毫無疑問指的肯定是甲板上的林恣慕了。

還不待秋望舒開口回答,內間裡就有人端著茶盞出來?, 搶先一步答道:“這幾日就讓林姑娘自己靜靜吧。”

說著,就把茶盞放到了秋望舒麵前。茶盞裡還是那股熟悉的茯苓清香,顯然還是上次廟中自己驚醒時少莊主端給?自己的那杯。

不知道易君笙什?麼時候進來?的,秋望舒遲疑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在茶盞麵前坐下了。

茶水還燙著,她隻輕輕抿了一口,就放在桌上晾著了。

聞見了那股茶香,玉小茶仔細又嗅了嗅,隨即疑惑地看向秋望舒旁邊的易君笙。

“少莊主,為什?麼阿望的茶跟我們的不一樣?”

易君笙沏給?蘇臨鏡和玉小茶的也是極好的青茶,隻不過揭蓋一看,確實?就是兩種不同的茶了。

聽見玉小茶這麼問,易君笙抬起頭來?,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方才拿過來?的茶泡完了,我就回去換成茯苓茶了。”

“小玉姑娘若是也想喝,我下次,再給?你沏一盞。”

玉小茶對茶沒?什?麼興趣,剛也隻是好奇,所以趕緊推拒道:“哦哦,那倒不用了。”

說完,就把這事完全放到了一邊,樂嗬嗬地就著熱茶啃起了包子。

幾人中,似乎隻有秋望舒把這話?往心?裡去了。看易君笙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她便悄悄地朝易君笙茶盞中瞥了一眼,結果,發現連少莊主自己喝的也是青茶。

……不是泡完了,是擔心?自己晚上做噩夢吧。

看著易君笙搭在茶盞上的手指,秋望舒心?不在焉地喝下了一口茶湯。

這些日子,幾人風裡來?雨裡去的,又經曆了百影門一變,難免都?有些疲倦。所以吃完飯,四人確認過接下來?的行程,便都?準備各自回去歇下了。

臨出門前,蘇臨鏡卻開口叫住了秋望舒。

“秋姑娘,請等一下。”

頓住了即將邁出門的腳步,秋望舒略帶疑惑地轉過頭去。

見秋望舒看向自己,蘇臨鏡猶豫著從?懷裡拿出一個包著錦布的物件,交給?了秋望舒:“臨行前,丁盟主曾托我向你轉交一物。”

想到幾人從?中都?出發已經是將近一個月前的事情了,蘇臨鏡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之前在路上沒?機會,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給?你。”

“希望……秋姑娘不要介意。”

即使包在錦布裡,秋望舒也清楚,丁淩泉讓蘇臨鏡轉交給?自己的,隻會是自己拒絕過一次的白虹通行令。

自己當時不接,已經叫丁淩泉為難過一次了,這次自己若是再不接,就是叫蘇臨鏡為難了。

沉默了片刻,秋望舒終究還是伸出了手,從?蘇臨鏡手上接過了通行令,隨後對蘇臨鏡道了一句:“蘇姑娘,多謝。”

秋望舒平常連話?都?很少說,就更彆?說從?她嘴裡聽見句“謝謝”了。

聞言,蘇臨鏡愣了愣,受寵若驚道:“不,不客氣。”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後,秋望舒對著手中的通行令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她原本隻是想悄悄來?一趟中都?,結果誰知道,不僅沒?能“悄悄”,還被丁淩泉認了出來?。認出來?就算了,還要像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讓丁淩泉擔心?。

秋望舒歎了一口氣,神色悶悶地將通行令塞進了行囊中。

可是,行囊本就鬆開了一個角,她這麼一放,白虹通行令自然就 “啪嗒”一下從?行囊中滑出,掉進了小幾和床尾的縫隙中。

聽到了木牌落地的聲?音,秋望舒著急地去撈,可也不知道那白虹通行令掉到了哪兒去,任她在原地夠了幾次也夠不到。

見狀,秋望舒隻能拿起了桌上那原本就沒?多亮的燭燈,照向了床底,這才看見了斜著卡進床腳的木牌。

廢了這麼一番力氣才將通行令撿起,這次秋望舒不敢再亂扔了,隻能老老實?實?地把它?放到包袱底下壓好,再把包袱小心?地放進了房中箱櫃裡。

等忙活完這一通,她才直起了腰,把燭燈放回原處。

可是等她走到桌邊時,卻舉著燭燈楞在了原地。

不知是不是因為住在易君笙對麵,秋望舒總是告訴自己彆?往對麵看。可她越是刻意不去看,越是容易注意到對麵的動?靜。

太陽還沒?落山時,對麵還隻是模糊的影子,可這會兒燭燈點起來?了,那她從?這兒看到的就不一樣了。

透過明滅燭影,秋望舒看到的並?不是和自己房間如出一轍的昏暗,而?是對麵易君笙靠在窗上,卻被燭燈投在門紙上的剪影。

剪影下,她側身靠著,不知是在看海上明月還是岸上的稀疏光點。

她應該是沐浴過了,所以難得地沒?有挽發,隻是任頭發散下,有些懶散地倚靠在了窗邊。

夜裡,海上分外的平靜。但還是有輕微的涼風吹進房中,揚起了秋望舒的衣角。

衣角剮蹭著她的手心?,秋望舒微微垂下了眼,不自在地想道,這燭燈連房間的一半地兒都?照不亮,卻偏偏將對麵的少莊主照得格外清楚。

無論是易君笙微微垂下的眼睫,還是她搭在肩上的外衫,都?照得十分清楚,仿佛兩人中間隔得並?不是兩道房門,而?是薄如蟬翼,顏色柔和的一層窗紙。

投在紗棉紙上的,明明是昏黃暗影,可她眼前卻好像已經出現了讓她心?慌得不行的瑩潤素白。

她們同為女子,年歲相近,也曾在機關陣中度過了數不清的難關,明明是可以像尋常女子一般執手親近的關係。可此刻,對著易君笙的一道側影,秋望舒卻不知為何,心?中隻有見不得人的局促和赧然。

“……不該看的。”

放下了些手中的燭燈,秋望舒猛地偏過了頭去。

雖說是燭燈作怪,可自己這般行徑,終究算不上光明正大。

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燭燈,秋望舒渾身緊繃地走向了床邊,可轉身時,卻忘記刻意放輕自己的腳步聲?。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秋望舒的動?靜,對麵原本靠坐在窗邊的易君笙突然回過頭,看向了自己這邊。

她似乎思索了一會兒,隨即站起身來?,無聲?地向門邊走近。

聽見她的腳步聲?,秋望舒心?中一驚,隨即像做賊一般地立馬藏到了門側,燭光照不出影子的地方。

生怕被探到一絲不可與外人道的緊張和難為情,她甚至還極其認真地屏住了呼吸。

不過秋望舒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易君笙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動?靜,隻是很自然地走到了桌台邊,彎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舉著水杯,易君笙微微仰起頭來?,下顎輪廓與纖頸連成明朗而?柔和的一條線,她在燈下抿了抿唇間沾上的水跡,動?作慢得就好像是花葉飲下溫吞的晨露。

那唇瓣的形狀清晰地投在了秋望舒的眼前,而?她也不受控地想起了那日在水中,倉促慌亂間,她切切實?實?嘗到的易君笙唇間,柔軟又毫不推拒的觸覺。

麵紅耳赤間,眼前所有的曖昧含混都?從?縫隙裡透了過來?,從?絲綿紙上揉到了秋望舒的眼前,引她去看那不是隻存在她想象中的,而?是切切實?實?沾著水汽的眼睫和唇角。

最後的最後,秋望舒看到的,是她不知為何緩緩回過頭來?,帶著道不明的情緒,看向自己的側臉。

“呼——”的一聲?,呼吸徹底亂了章法,秋望舒隻能慌亂地吹熄了手上的燭燈,從?門邊落荒而?逃。

夜裡,船上安靜得出奇。客艙的燈早已熄滅,船客在房間中安眠,客艙外是緩慢而?規律的水聲?。

可是海上,卻比輾轉反側的秋望舒還要不平靜。

船舵旁,火長麵色凝重地站著,透過他的眼神,能看見在北方不遠處一片忽隱忽現的火光。

船工匆忙地跑到了他麵前,盯著同一處方向,憂心?忡忡地問道:“火長,是水匪麼?”

那船比客船大出許多,像是水匪的船,但也有可能是失事的商船。

可即便是失事商船,自己不能拿滿船的船客去冒險。沉思片刻後,火長下令道:“不管是不是,我們轉舵避開他們。”

燒成這樣,能逃的早劃船劃過來?了,那剩下的,估計也沒?得救了。

不安地看了一眼遠處的火光,船工收回了眼神,順從?地回了句:“是”

第050章 變故突生

經?曆了一晚上的翻來覆去, 秋望舒終於在天邊泛白時疲憊地闔上了眼。

找不出原因的焦躁和一個月來的疲倦緊緊包圍了她,這一覺,她一睡, 就睡到了午時。

醒來後?,在房中?隨便活動了下,便又?消磨掉了半日的時間。等到她在房中在憋不住, 起身推開房門時,船艙中已經亮起了燭燈。

原本想?要直接走出客艙去吹吹風,但她最後?還是沒忍住,帶著隱隱的怨氣朝害自己不得安眠的“始作俑者”看去。

對麵少莊主的房間裡沒有點燈, 門窗也緊閉著, 看不清裡麵的陳設。

秋望舒唯一能看清的,就是易君笙此刻並不在房間中?。

不在最好,秋望舒暗暗想?道, 她要是在裡麵,指不定還要開門問問自己昨夜睡得好不好。自己到時候怎麼說, 托少莊主的福,一晚上都沒睡好。

可?是自己也不是沒隔著窗紙見過彆的人影,中?都客棧裡那麼多點燈伏案的對門,這一路街上又?那麼多點燈補衣的人家。為什麼獨獨對著易君笙的一個剪影,心慌得不行?

秋望舒正想?得出神,突然,這念了半天的“始作俑者”突然出現, 打斷了她的思?緒。

“秋姑娘”

易君笙不知?何時走到了客艙門口, 見秋望舒定定地站在自己房間麵前, 麵上也沒有疑惑,隻是照舊溫聲問候道:“秋姑娘是身體不適麼, 一直沒見你出來。”

易君笙邊問,邊笑著朝秋望舒走來。

可?她離自己越近,秋望舒就越心慌。好像朝自己走來的不是這個齊齊整整的少莊主,而是昨夜窗紙上那個曖昧的身影。

想?到昨夜的場景,秋望舒趕緊偏過頭去,慌張地答道:“我沒事,隻是昨夜沒睡好,所以?不想?出來。”

易君笙本來還笑著,一聽到她說昨夜沒睡好便收起了笑容,關切地問道:“昨夜沒睡好?”

“是船太晃了不適應麼?”

易君笙那目光關切而體貼,好像對昨夜的事毫無察覺。

……不是,是你的燭光太晃了。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秋望舒當然不會這麼說。

生怕又?被易君笙看出來什麼端倪,秋望舒盯著門縫嘴硬道:“不是,是風浪聲太吵了。”

風浪聲太吵麼?可?是昨夜明明沒什麼風啊。

看著儘管儘力無措但還是渾身寫滿了不自在的人,易君笙微妙地彎起了嘴角。

秋望舒倉促吹燈的聲音被她聽得清清楚楚,不過……既然她說是風浪太吵,那就當昨夜是風浪聲太吵,擾得人睡不著吧。

不欲戳穿秋望舒,易君笙笑了笑,裝出了一副才注意到秋望舒站在自己門口的樣子,問道:“那秋姑娘在這兒,是找我有事麼?”

她這麼一問,秋望舒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竟然對著人家房間發了半天呆,現在還被人逮了個正著。

舌頭好似打上了結,秋望舒口不擇言道:“沒有,我隻是出來散散步……”

散步不往外走,就這麼專門定在人家門口麼。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秋望舒恨不得鑽個洞把自己立刻埋進去。

少莊主肯定不會裝作沒聽見的,這一點秋望舒很確定。

在易君笙不出聲的時間裡,秋望舒連一會兒要往哪邊跑都想?好了,但就是沒想?到的易君笙居然就這麼簡簡單單地就放過了自己。

“這樣啊。”

秋望舒聽到易君笙笑著揭過了方才的話題,隨後?走近了自己身邊,緊接著,又?聽到她將房門推開了一點門縫,叫月光漏了些到兩人腳邊來,然後?漫不經?心地問道:“既然秋姑娘現在無事的話,願不願意賞我個臉,進去喝一杯茶呢?”

秋望舒猛地後?撤了一步,隨後?搖頭拒絕道:“不了,少莊主還是先?去忙你的”

“忙你的事情吧”這一句還沒來得及說完,突然,秋望舒的話音被就被一陣響徹整個船艙的驚叫聲打斷了。

那是從?船尾傳來的,一聲極為驚恐的叫聲。

緊接著,便是一聲又?一聲,更為密集的尖叫聲和腳步聲。

無數在客艙外閒逛的船客叫喊著,推搡著跑過客艙入口,霎時間,秋望舒和易君笙的耳邊就隻剩從?船尾蔓延到船艙口的混亂和騷動。

發生了什麼事,竟叫人能發出這般不成聲的叫喊聲。

眼見有人在客艙門口跌倒,秋望舒和易君笙捏緊了劍,沒有一絲猶豫地朝客艙外奔去。

將差點被踩到的人拉起,秋望舒沒有停留,一邊閃身躲避著湧來的人群,一邊從?人群縫隙中?觀察著船尾的情況。

皺眉屏住了呼吸,秋望舒從?夜風中?聞見了刺鼻的,讓人為之厭惡的血腥味。

人群不斷從?她們身邊跑過,兩人越是靠近船尾,麵前遮擋的人就越少,但是,湧入鼻間的血腥味就越濃。

攙扶起了最後?一個受傷跌倒的人,秋望舒回過頭,下意識問出了一句:“怎麼回”……

可?是,等她看清了麵前再無人遮擋的景象時,她不由?地睜大了眼睛,吞下了即將到嘴邊的“事”字。

橫倒在她麵前的,是幾個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還有氣沒氣的人。這些人的脖子和身上布滿了可?怖的傷口,傷口處一片汙糟,不像是刀劍所傷,反倒像是……野獸撕咬的痕跡。

而在這人的最前麵的,是一個弓背半蹲著,將頭埋在一個倒地不起的船客肩旁,不時發出陣陣古怪動靜的褐衣男子。

即使夜中?昏暗,看不清那男子的麵孔,可?秋望舒卻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那褐衣男子,用他的牙齒發出了啃食著,撕咬著血肉的聲音。

他的胳膊好像斷了一隻,就這麼鬆鬆垮垮地搭在地上,可?他卻像感覺不到痛一般,隻管低頭不停地動作著。

在他的旁邊,也還有一個人,穿著同樣的衣服,帶著渾身血汙,僵硬而扭曲地站了起來。

秋望舒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也在這人站起來的瞬間達到了頂峰。

這一群人裡,除了行動詭異的這兩人外,隻剩一個舵工顫巍巍地躲在船舵旁,其餘的,都癱倒在地,不知?還有沒有氣。

躲到船艙的側麵,秋望舒緊盯麵前的兩人,將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向易君笙詢問道:“他們……是中?蠱了麼?”

易君笙也有同樣的猜測,麵前兩人,行動僵硬遲緩,不停發出著詭異的動靜,像極了被操縱的蠱人。

可?是,與其說麵前兩人是被蠱毒驅使,倒不如說他們是被惡獸一般的本能所驅使。輕輕搖了搖頭,易君笙緩聲下了定論:“恐怕,不止是中?蠱。”

聞言,秋望舒心中?一沉,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在觀察了片刻後?,見到那站起來的人慢慢挪向嚇破了膽的舵工,她麵色凜肅地與易君笙對視了一眼,隨後?將更星劍從?背後?拔/出,對準了麵前的兩人。

一片昏暗中?,易君笙握緊了手?中?霜刃,先?一步靠近了那站起的人。那人動作遲緩,嘴裡不停地發出含糊不清的低鳴。

易君笙的腳步極輕,她是要去確定,那人是在幸存的船客,還是,與那褐衣男子一樣的東西。

驚叢劍在月下反出了寒光,驚動了垂頭站著的人。隻是眨眼的一瞬間,他便頂著滿臉濃稠的血塊轉過頭來,像嗜血厲鬼一般朝易君笙撲過去!

在他動作的一瞬間,秋望舒也驟然奔出,舉起手?中?的更星,刺向了另一個與食人惡獸無異的褐衣男子!

秋望舒的動靜,明明是常人無法察覺的輕和快,可?是,就在更星劍即將刺進他後?心的瞬間,他卻突然直起背脊,以?一個極為駭然的姿勢回過頭,嘶吼著朝秋望舒衝過來!

他的眼睛渾濁不似常人,卻能極其快速地追上秋望舒的腳步,甚至,還能在秋望舒的劍勢下不停地出手?攻擊。

轉身閃避間,秋望舒聞見了他身上越發濃重的腥臭味,還有他嘴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盯著他那張如惡鬼般扭曲可?怖的臉,秋望舒心想?道,這不是食人惡獸,這分明像是江湖傳言中?那由?於怨氣過重而屍變發狂的走屍。

可?是,走屍尚且算是屍變的死人,可?她眼前這個,卻連是死是活都說不清楚。

一想?到他嘴邊的血汙來自於那些倒地的船客,秋望舒胃中?就一陣翻江倒海。

忍住一陣眩暈,秋望舒向旁邊猛然撤步,然後?,她瞄準了時機,在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東西”撲過來的瞬間,側身將劍斜刺進了他的胸膛。

刺中?之後?,見他用手?緊緊扒住更星劍,秋望舒眉頭一皺,用更星劍的劍脊,將他往旁邊狠狠一甩,直接將他砸到了船壁上。

這一擊,叫這“走屍”咳出了一口汙血,掙紮著發出了“嗬唔,嗬呃”的聲音,隨後?,便無意識地在地上瘋狂地抓撓了起來。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若是按照常理來說,不用過多久,他就沒有力氣再掙紮了。

可?是在那一陣含糊的嘶叫後?,這褐衣男子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不顧胸口被刺中?的窟窿,咧著一張令人作嘔的血口,嘶叫著又?再一次撲過來!

此時,易君笙剛剛斬殺了那站起的走屍,聽見身後?驚悚的叫聲,她慌忙轉過頭去,可?誰知?她看見的卻是距離秋望舒隻有一寸的走屍。

“秋姑娘——!”

在易君笙擔憂的腳步聲中?,秋望舒震驚地看向了撲向自己的人。

刺中?了胸膛都沒用麼!

這到底,到底是什麼東西!

可?萬幸,秋望舒的猶豫,隻是短短的一瞬。

眼見這人扭曲的身影逐漸在眼中?放大,秋望舒再無半分遲疑,她抬手?揮劍,狠狠地削下了這褐衣男子的腦袋。

腥臭的血噴濺而出,褐色衣男子徹底倒下不動了,秋望舒偏頭呼出一口氣,然後?謹慎地放下了手?中?的更星劍。

易君笙也已跑到了她麵前,一邊仔細檢查著她差點被那人傷到的手?臂,一邊急聲問著:“沒事吧?”

她自然是沒事的,那褐衣男子還沒碰到她,就被她斬殺於劍下,於是秋望舒搖了搖頭道:“沒事”

確定了她確實?沒傷到後?,易君笙才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看向徹底沒了動靜的褐衣男子。

他的腰間彆著刀,脖子上圍著汗巾,不像是行商或者回家的船客,倒像是以?搶船為生的水匪。此人胸口和肩膀上也有被撕咬過的痕跡,應該也是被撕咬過後?,才成了這副發狂的模樣。

不知?是不是要驗證易君笙的猜想?,突然,在褐衣男子背後?,那個被他撕咬過的船客,驀地扭動起了手?臂。一開始,他被啃咬過的肩膀和手?臂好似撐不起他的上身,但緊接著,他的上身猛地向前弓起,弓到了常人所不可?承受的地步,然後?,在兩人驚異的目光中?,咧著一張血口直接站了起來。

更令人感到驚悚的是,在他站起來後?,橫倒在地的幾個人,竟然也毫無二致地在地上掙動了起來。

“……隻要被咬到,便會和他們一樣麼?”

在與易君笙想?到了一處去後?,秋望舒又?驀然想?起方才跑回客艙的人中?,也不乏流血受傷之人。

麵色愈發凝重了起來,秋望舒迅速轉頭看向了騷亂不止的客艙中?,“那方才逃回客艙的人中?……”

是不是,也有即將發狂失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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