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溺亡之人
這邊, 幾人吃得正歡,另一邊村中,一個老頭?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抱著一小壇酒正往王五家裡跑, 看見他的腳步這般匆忙,旁邊的村民紛紛朝他喊道:“酒老頭?,彆再摔了, 到時候你家劉婆子可扶不起你!”可他卻揮了揮手隻當耳邊風。
原來此人正是替言益靈賣藥材的劉婆婆家的老頭?,姓王名問九。因為到處討酒,被村裡人戲稱為“酒老頭?”。
今天他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運,剛準備去買酒, 就看到自家門口有人落下了一壺酒。拔開木塞一聞, 還是難得的稀罕酒!
也不知是哪個粗心鬼落在他門口的,總之?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於是,這酒老頭?嘿嘿一笑?, 做賊似的抱起酒壺,就往王五那兒?去討下酒的肉了。
這酒老頭?跑到了王屠戶的院裡, 一見到正在收拾豬肉的王五,眼?中就冒起了精光。
“嘿,王五。”
左右四顧了下,老頭?嬉皮笑?臉地?問道:“你婆娘不在麼?”
這老頭?來自己家,除了討肉以外絕對沒有彆的事。看他懷裡抱著的酒壺,王五沒好氣?地?問道:“她?去她?姐那兒?吃飯,怎麼, 你一把老骨頭?, 不在家裡吃飯, 來找我做什?麼?”
雖然?知道王五多半會找彆的借口打發自己,但酒老頭?這次卻有十足的自信, 因為這可是難得的茴香酒啊。從懷裡拿出酒壺來,他湊前道王五麵前晃了晃,晃出一圈濃香來道:“嘿嘿,我討到了好酒,來請你吃酒。”
聞到了這不同與?往常的酒香味,王五難免有些眼?饞。眼?睛盯著酒壺,王五故作拒絕道:“老東西,你是來找我討肉的吧。”
“哎不是,怎麼是討?是我請你喝酒,你心善麼,就給我帶點了肉。”
看著酒老頭?這諂媚的嘴臉,他把肉往案板上一扔,冷笑?了一聲:“真?服了你這老東西了。”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已經盤算起用哪塊肉炒了下酒了。最後,割了二兩賣剩下的後腿肉丟給酒老頭?,王五不耐煩道:這一年就這一次了啊,沒下次了。”
歡歡喜喜地?接過豬肉,酒老頭?嘿嘿笑?了起來:“好好好,你一會兒?來我家等著吃肉吧。”
說完就得意忘形地?跑出了王五的院子,邊跑,嘴裡便哼著些粗俗的曲子,轉眼?,就消失在了王五眼?前。
……
就著劉婆婆打包回來的熱菜和炒出來的豬肉,兩人就這麼喝下了半壺酒。王五喝得舌頭?都大了,酒老頭?也是醉得歪倒在桌上,兩人大喇喇地?坐著,隻有劉婆子歎了口氣?,習以為常地?收拾起兩人的殘局來。
兩人喝酒的時候天還沒黑呢,這會兒?都到一更了。想著出門前沒跟婆娘說一聲,於是王五跟劉婆子討了一杯解酒茶後,就帶著滿身酒氣?,歪歪倒倒地?朝家裡走去了。
吹麵的秋風沒把他吹醒,反倒把他吹得越來越暈。
這茴香酒確實不同於其?他酒,越喝,心裡越發飄飄然?,腳下也越輕。王五顯然?是醉糊塗了,連眼?睛都醉得睜不開?了,所以走到拐角的時候愣是停了半天,最後還是憑著記憶往家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挪著。
“醉了,醉了好啊,什?麼都不用想,倒頭?,倒頭?就睡啊。”
冷風吹得王五縮起了手,王五踉蹌地?找到了方向,念念有詞地?轉進了拐角,轉跨進了一片濃稠暗色中。
奇了怪了,今天這路上安靜得像見鬼一樣。平常就算到一更,也能?聽見村戶裡的倒水聲,再不濟還有犬吠聲。
怎麼獨獨今天安靜得,連風聲都沒有呢?
風聲似乎被村舍擋了個嚴嚴實實,王五卻覺得心中越來越不對。實在是太黑,也太安靜了,連油燈的光都很遠,一切都讓他覺得不太對勁。
怎麼……難道是村裡這麼多年那白費勁的祭神?禮當真?召來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麼?
嗤笑?了一聲,王五裝作不在意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隨即加快了腳步,嘴裡咒罵著往家裡趕去。
可他走的越是快,越是覺得連身後的草木影都成了追趕他腳步的詭影,“沙沙沙沙”地?離他越來越近,近到仿佛隻要他一轉頭?,就能?看見一道死?死?盯在他身上的眼?神?。
背後瞬間冒出冷汗來,王五這酒也醒了一半。不敢再在路上耽誤了,王五大口喘著氣?,拔腿就跑了起來。眼?前還有一家亮著油燈,雖然?不是他家,但隻要有燈就行,有燈,臟東西就不敢再跟著自己了。
眼?前的燈光成了王五的希望,甚至叫他把身後那些窸窣聲都忘到了腦後。一步,兩步,他離那燈光越來越近,嘴上也咧開?了一個扭曲的笑?來。
隻差幾步了,他心中越發激動了起來。等著,我隻要走近了去敲門,嚇不死?你們這些醃臢東西!
可是突然?間,前頭?的燈徹底熄滅了,王五眼?前又恢複了一片分不清東西的黑暗。
就在他害怕到了緊緊閉上眼?的那一刻,耳邊卻傳來了一陣風聲,從他前胸一直吹到後背,然?後,就是一陣空蒙而細碎的鈴聲。
像是要引他去看一樣,鈴聲的方位並沒有變,就一直在他麵前,在方才的燈光熄滅的地?方。
顫巍巍地?抬頭?看了過去,王五驚恐地?發現在五步開?外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擋路的人。
心中的驚懼已經到了極點,王五低頭?蹲了下去,在刺耳的鈴鐺聲中抱頭?嗬斥道:“滾,趕緊給我滾!”
可他喊了半天,那鈴聲卻沒有停下,甚至他還在餘光中看見了人形的影子。終於,王五徹底崩潰了,也顧不得什?麼會被鬼遮眼?的說法?了,王五抬起頭?來,怒聲喝到;“叫你滾啊聽到”
可是等他看清楚這人的身形後,最後的“沒”字卻莫名其?妙地?停在了嘴邊。
五步開?外並沒有麵容猙獰的鬼,有的,隻是一個少年模樣的男子,身材矮小,頭?上和他一樣紮著白色的頭?巾。連那五官和膚色都像極了一個他在清醒時絕對不會看見的人。
不敢置信地?揉了一把眼?睛,王五張大了嘴慌張地?朝前走了一步。
不會,他絕不會看錯。
那是,那是他十二年前慘死?,如今好好葬在祖墳中的的兒?子!
這是鬼麼,王五不禁顫抖著自問起來。可是,如果說這是鬼,為何腳下又有影子呢?但如果說這是人,那就更說不通了,因為當年兒?子斷了氣?後,是自己親手埋的土啊。
難道是……鬼差不忍見他香火斷絕,特地?在夜裡把人放回來見一見他們夫妻麼?
這麼想著,王五踉蹌地?朝前走了幾步,想要去拉眼?前麵無表情的人。邊走,他邊顫聲問道:“順子,你,你怎麼在這兒?呢?”
而就在他快走到麵前時,那一直站定的人卻突然?動了動,漏出了一聲隱隱的鈴鐺聲。隨後,在王五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他轉過了身,一言不發地?朝村外的方向走去。那腳步之?堅決,任他怎麼喊都不停。
見狀,王五也沒有餘力去分辨眼?前是人是鬼了,他拍了拍自己一片漿糊的腦袋,就拔腿追了上去。
身材稍矮的人在前麵快步走,王五在後麵費力跟。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過了村舍,走過了寫著村名的牌樓,一直走到連影子都消失在了村外。
……
昨晚吃了一頓飽飯,又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好覺,所以玉小茶早早醒了過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玉小茶背著傘伸了個懶腰,推門走到院中,準備在這晨風中活動活動最近幾日有些懶散的四肢。剛吸了一口氣?,卻聽院門外的河邊,傳來一聲瘮人至極的大叫聲!
這一聲和當時船客的驚叫聲有異曲同工之?妙,直把玉小茶嚇得三魂去了兩魄,抖得如風中鵪鶉。
其?他幾人同樣也聽到了這一聲。林恣慕,言大夫,和蘇臨鏡同時打開?了房門,秋,易二人更是從練劍的後院直接跑到了玉小茶麵前。
“是怎麼了?”易君笙出聲問道。
在船上被走屍嚇,來這村子裡一大早還要被村民嚇,玉小茶顫巍巍地?抬起手來指向外麵:“不,不知道,就是河邊有人大叫。”
幾人對視了一眼?,當即決定一起去河邊看一看。
林恣慕風寒剛好點,就被玉小茶拉來一起壯膽。
一邊跑,林恣慕一邊不屑地?道:“這村子這麼小,能?出什?麼事?”
“總不能?是出人命吧?”
可誰知,她?還真?說中了。
秋望舒跑到了癱坐在河邊的男人身旁。看清了河中的景象時,她?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停在了原地?。
身邊的村夫被嚇得麵色如紙,而在他麵前,一個紮著頭?巾的男人一動不動地?飄在河中,麵部朝下,雙拳握得死?緊,顯然?已經沒氣?多時了。
“這是”
易君笙看見那男人頭?上的頭?巾時,麵上也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這人分明是前天集市上,那執意不賣肉給她?們的肉攤老板——王五!
認出了王五的身份,言益靈捂住了即將到嘴邊的驚呼,僵在了原地?。王五是村裡的屠夫,早上原本應該在家中殺豬,為什?麼會一大清早就溺亡在這村外的河中。
幾人相顧無言間,後麵傳來了一個陣奔跑的雜亂聲。幾個村民也聚了過來。他們先是看見了站在河邊的言益靈一行人,然?後才看見了河中的屍體。刹那間,村民臉上紛紛露出了驚異的神?情。
王五一家素來厭惡言益靈,甚至故意帶頭?排擠她?,結果誰知這會兒?卻溺死?在言益靈家外的河邊,這怎麼能?不讓人覺得蹊蹺。
在一眾“王五,是殺豬的王五!”的驚呼聲中,村民七手八腳地?用樹枝把人勾到了岸邊,然?後費勁地?把他放在了地?上。
在河中時,王五的臉泡在河水看不清,可現在撈上來看清了王五的臉後,村民卻驚叫著跌坐在地?上。
王五麵色青灰,肚子也漲了起來。看著,是在這河中生生泡了一個晚上。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口中塞著的一個鈴鐺。
一個在這鈴醫仙子誕辰之?際隨處可見的銅鈴。
“鈴鐺……!”
“是鈴醫仙子,鈴醫仙子!”
看清了他嘴裡的鈴鐺後,村民們的麵色瞬間變得煞白,緊接著就驚恐地?大叫了起來。
驚呼聲中,也有明事一點的人慌張地?開?口催促道:“去,去叫族長和王,王家媳婦!”
第062章 蹊蹺銅鈴
仁遠村總共就這麼一點大, 還不到百口人,自從之前疫病過後,已經?是十二年沒出過人命了。王屠戶待村裡人不錯, 現在卻莫名淹死在河中,嘴中還塞著一個?鈴鐺,這一樁凶案, 必須叫族長來看看,來斷一斷。
族長如今已過六旬,腿腳不便,所以比他先一步來的, 是連頭都沒梳好, 惶然失色的王趙氏。
王趙氏得到了消息,在鄰居攙扶之下而來。撥開已經?圍了兩?圈的人群,王趙氏跌跌撞撞地撲到撈起的屍體麵前。
“當家的, 當家的。”
王趙氏的手抖得都抬不起?來,足足動?了好幾次, 才將王五的臉撥了過來。
王五的麵孔一撥過來,王趙氏就驚恐地睜大了眼,隨即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鈴鐺……鈴鐺”
她驚恐地默念著,臉色逐漸由煞白變得扭曲了起?來。
“是鈴醫仙子回來索命了,她來找王五了……”
周圍的村民不停地在她耳邊重複著這句話,讓王趙氏又再次回想起?了十二年前自己同樣死狀淒慘的兒子。
十二年前,她兒子死在那可?恨的女醫手上, 今日, 老天又收走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悲痛和憤怒叫她不可?控製地顫動?起?來。
明明, 明明是那賤人害了自己全家,這會兒他們?還說什麼“鈴醫仙子索命”, 她有什麼資格索命,有什麼資格來害自己的家人!
害了自己丈夫的,一定?另有其人!
不願相信起?早貪黑,本本分分的丈夫就這樣溺死在這河中,她抬起?頭來,憤恨地大叫了一聲?:“誰——!是誰害死了他——!”
聽著周圍可?憐她的唏噓聲?,王趙氏憤怒地叫著,一雙眼不停地在四周張望著。
突然間,她看到了已經?退到人群最外?麵,麵色凝重的言益靈幾人。
言益靈……她怎麼會在這裡!
紅著一雙眼,王趙氏恨恨地想道,是啊,這村裡如?果說誰想要王五死,一定?是這和十二年前那女醫一樣,非要擾亂這村子的可?恨的女人!
將那鈴鐺丟到了人群外?麵,王趙氏紅著眼爬了起?來,不過眨眼間,她便拔開了人群,癲狂地衝向了僵楞在原地的言益靈,嘴裡大喊著:“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她伸出了沾著泥沙的手,像是想要掐死言益靈一樣地猛撲過去,可?是卻在離言益靈隻有幾步時,被秋望舒和蘇臨鏡一把攔開,根本靠近不了言益靈一步。
看著說不出話來的言益靈,她不甘心地尖叫道:“是你?,你?就住在河邊,你?一定?跟那個?鈴醫惡鬼一路的,都是來害我們?一家的!”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聽見“惡鬼”兩?字,秋望舒皺眉看向了其他村民。
她之前就覺得很蹊蹺了,王趙氏恨毒了鈴醫仙子,是因?為當年她兒子死了。但這村裡的其他人呢,明明信奉濟世行醫的鈴醫仙子,卻如?此冷待言大夫,甚至,聽到王趙氏嘴裡辱罵的字詞,也並無什麼反應。
現在她越發懷疑,十二年的疫病和鈴醫仙子的故事,絕對不止她們?聽到的那麼簡單。
眼見王趙氏行為越發癲狂,秋望舒抬起?了手,開始思考要不要把她劈倒冷靜一下。結果什麼都還沒做就被易君笙拉住了手腕,製止了她的動?作。
“不需要出手了”易君笙輕聲?告訴她。
正當她納悶地看向對她搖頭的易君笙時,身後卻傳來幾道沉悶的腳步聲?,隨後便是一聲?威嚴的怒喝:“還愣著做什麼,先把王家媳婦扶好!”
聽見了這一聲?,連同秋望舒在內的所有人都回過頭去,看向在旁人攙扶之下,拄杖緩緩行來的老人。
那被叫做族長的老人身邊,還有一位十分眼熟的男人。看清那人的臉時,秋望舒的眼神沉了下來。
那攙扶著他的男人,分明就是那日她們?進村時,對她們?出言不遜的“貴祥”。
族長雖然兩?鬢斑白,但行動?還不算太遲緩。眼見要到人群邊了,他推開攙扶著自己的貴祥,皺眉先看向了王趙氏和王五僵硬的屍體?。等他看清楚王五的死狀後,才嚴肅地看向了秋望舒一行人。
似乎非常反感言益靈的出現,族長厭惡地轉過了臉朝村民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今天早上,我,我和我兄弟剛走到這河邊,就,就發現王五兄弟一動?不動?地飄在河中!”
“我嚇懵了,然後我兄弟就,就回去報信了!”
生怕被大家誤會成賊喊捉賊的凶手,他大聲?辯解道:“天地良心,我來這兒的時候,他就已經?飄在我夠不著的地方了!嘴裡也就塞著這東西了。”
村長的臉色沉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詢問王趙氏:“王家媳婦,你?男人,昨晚回家了麼?”
在身邊幾個?村婦的安慰下,王趙氏精神恍惚地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回道:“沒有,沒有。”
“他一晚都沒回來,我以為,以為他吃酒去了,可?是問過他兄弟幾個?,都說沒見到。”
“我就覺得不對了,不對了……”
說著說著,王趙氏呆滯的眼珠一轉,看向了被護在秋望舒身後的言益靈,突然恨聲?道:“我昨晚,就應該來找這賤人的!若是找了她,她就沒機會害死我男人了!”
“族長,一定?要殺死這害人的賤人,要替我家王五做主啊——!”
王趙氏此刻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若是沒有秋望舒她們?擋著,言益靈此刻,真會被她掐死也說不定?。
村中人本就對言益靈頗有微詞,這會兒聽王趙氏一口咬定?言益靈,心中也就起?了些順勢趕走言益靈的心思,紛紛有一嘴沒一嘴地在族長耳邊說著“王趙氏說得也有可?能,昨天在集市上我才看見王五和她院子裡那幾個?起?了衝突,她又是離河邊最近的人,誰能保證她真的沒做?”
聽了這些無稽的猜測,族長卻陷入了沉思。
王趙氏口中的話雖然瘋癲之言,卻也並不是毫無道理。
王五嘴裡塞的鈴鐺告訴他,這件事恐怕是有人假借鈴醫仙子的名義來裝神弄鬼。可?是和鈴醫仙子有關的人早已死在了十二年前,村中人也沒必要害這王五。
如?果說有人想要裝神弄鬼,借本就和鈴醫仙子有私仇的王五開刀,那一定?是最有可?能與鈴醫仙子有關係的村外?之人了。
半晌後,他才抬起?頭來,眼神逡巡過秋望舒一行人,隨後落在了同為醫者,還在半年前突然來到村中的言益靈了。
伸出手指向言益靈,族長開口,對身後年輕力壯的村夫道:“把她帶走,帶去宗祠裡。”
話音落下,幾個?村夫便抬腳,氣勢洶洶地朝言益靈她們?走來。
不敢相信這族長竟真的聽信了那些可?笑的猜測,蘇臨鏡擰起?了眉頭,用劍鞘擋在了最前麵,不敢置信道:“各位可?有什麼依據能把人帶走?”
林恣慕也看不下去了,摸著自己背後的長弩冷笑道:“是呢,那屍體?說話了?說是她殺的人了?你?們?就要把人帶走?”
見她們?紛紛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本就對她們?有所忌憚的貴祥立馬倒打?一耙道:“怎麼,你?們?武林盟的女人不會講理,就光會對著我們?作威作福麼!”
貴祥這話一出,圍在他身邊的村夫立馬附和了起?來,一口一個?“潑婦”,“刁婦”地罵了起?來。
聞言,林恣慕冷笑一聲?,幸好她們?是能使劍的“潑婦”,不然若真是手無縛雞之力隻能奮力辯駁的婦人,這會兒怕是早被這些村夫一起?綁走了,根本沒有在這兒聽他們?咒罵的餘地。
還不待林恣慕出聲?,就聽身後一陣霜刃出鞘的聲?音,隨後,便是秋望舒的聲?音:“她們?是武林盟的人,或許不會對你?們?出手。”
“但我不是。”
秋望舒原本就厭煩這些村夫,這會兒見他們?要對言益靈動?武,心中更是厭惡。
將劍鋒對準了幾個?動?作遲疑的村夫,秋望舒像看穢汙一般冷睇著他們?:“你?們?若是不要命,就上前一步試試。”
貴祥精得很,他早見識過秋望舒的架勢,所以即便他一直在旁邊煽風點火,也沒有親自再上前一步。
可?幾人中,還是有一個?脾氣爆的不信這個?邪。帶著些不信所謂練武女子的輕蔑,一個?滿身橫肉的莽漢站出來,冷笑道:“誰會怕區區幾個?女人啊,試試就試試!”
說著,便操/起?了來時緊握著的鐵鍬,大吼著朝秋望舒衝來。
那莽漢不知道,可?言益靈卻是見過秋望舒早起?時手中的劍法的。眼見秋望舒的劍鋒即將迎上那不堪一擊的鐵鍬,言益靈怕事情?越鬨越大,最後殃及秋望舒幾人,於是她攥緊了拳頭,準備開口製止。
可?還不等她喊出聲?,那冷眼旁觀的族長卻突然出了聲?,“且慢——!”
即便沒練過武,可?畢竟活了大半輩子,看劍秋望舒的起?勢,族長怎麼會看不出,自己這一村人都不能在她劍下討到便宜。
族長出聲?時,秋望舒也隻是眸色一變,手下動?作卻並未停,在族長又一句“住手!”中,她冷笑一聲?,揮袖斬斷了那莽漢緊緊攥在手中的鐵鍬。
鐵鍬被斬斷,秋望舒的劍勢又逼得那莽漢連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坐在地。見自己在個?女人身上栽了麵子,那莽漢的臉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後也隻能咬牙,不敢再罵出到嘴邊的“賤人”二字。
仁遠村,是百年之宗,不是給?女人舞刀弄劍的地方。看著秋望舒一行人的架勢,族長的麵色也愈發鐵青。
但礙於幾人的身手和顧忌著自己身為族長的架勢,族長還是忍著脾氣,寒聲?道:“幾位不可?無理。你?們?是宗外?人,不清楚家有家法,族有族規。”
“死的人,是我王家族人,而言姑娘,又是最有嫌疑的人,不論你?們?從哪裡來,我們?都有理來審一審言姑娘。”
無理?究竟是誰無理?差點被族長這一句氣笑,玉小茶挑了挑眉,站得離言益靈更近了些。
村長的話音落下後,半天沒出聲?的易君笙卻突然開口問道:“敢問您說的是什麼理?”
第063章 離奇噩夢
仁遠村的女子素來恪守族法, 絕不違逆長輩,所?以聽到易君笙這?一句反問時,族長愣了一愣, 徹底拉下了臉,不耐地駁斥道:“這與你們宗外女沒關係!”
“那照這?麼說,言大夫也不是你們王家的族女?, 為何要受王家的審?”
聽了易君笙這?句話,王趙氏尖聲叫道:“她害了我男人,她和那賤人一樣害人,難道不該受審麼!”
王趙氏雖神色癲狂, 卻能煽動?這村中的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易君笙不緊不慢道:“且不說這隻是你的猜測,就說若真如此,按大?梁律也該由縣衙來審, 不可私動?族規。”
看向了族長,易君笙一字一頓道:“我竟不知, 何時這?一族族規也能大?過大?梁律令了?”
易君笙的態度絲毫不讓,族長聽了,像是被氣狠了一般啞聲道:“你——!”
見狀,村民也顧不得言益靈了,趕忙上前?扶人:“族長!”
貴祥也立馬上前?扶住族長,他給族長順著氣,可眼神卻狠狠地瞪著幾人道:“爹, 我們犯不著跟這?群女?人動?氣!”
族長順過一口氣來, 他費勁地回道:“好, 好,武林女?子當真有能耐, 不但能仗勢欺人,還?能顛倒黑白?。”
深吸了一口氣,他狠狠一拄手中的拐杖,對秋望舒幾人警告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們遲早會查清,在?我們王家查清楚前?,你們幾人不許再靠近村中一步!”
說完,便對身後的村民交代道:“走,去祠堂!”
明白?了族長這?是要暫時放過言益靈,王趙氏不敢置信地追了上去,口中哀求著:“族長,族長,我家……”
不顧王趙氏的哀求,族長頭也不回地打斷了她,“沒聽見我說的話麼,走!”
出了這?麼大?的事卻還?是沒能讓秋望舒她們難看,貴祥小跑跟了上去,不甘心地問道:“爹,就能容她們如此放肆麼?”
用餘光看了一眼並未放下武器的幾人,族長冷哼了一聲,“放肆不了幾日了。”
等?祭神禮一過,他就會讓她們清楚,即便手握刀劍又如何,女?人終究是敵不過這?傳承了百餘年的族法。
就像當年,他們讓蘇鈴明白?這?個道理一樣。
族長走後,哭喊到虛脫的王趙氏也被其他的村婦帶走了。
易君笙看向了身後臉色發白?的言益靈,詢問道:“言大?夫,你沒事吧?”
王五蹊蹺的死狀和王趙氏猙獰的嘴臉還?在?眼前?,言益靈吞下一口氣,回道:“沒事……方才?多謝你們了。”
“我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不必如此客氣。”
話音一轉,易君笙緩緩提醒言益靈道:“不過,村中人隻怕不會就此斷了為難你的心。”
“到了如此地步,你還?要繼續留在?這?村中麼?”
易君笙的擔心是合理的,她們幾人在?村中時,村民勉強會顧忌著她們的刀劍,可等?她們走了,言益靈的處境就危險了。
這?個道理言益靈心中怎會不明白?,隻是事出突然,她此時腦中還?亂哄哄的,哪裡又能思考後續的事情。
“我……”
看著麵色擔憂的幾人,言益靈斷斷續續道:“我,我想先?自己靜一靜。”
而她這?一靜,就靜到了黃昏日落時。
她一直把?自己憋在?房間裡,連蘇臨鏡送過去的午飯都沒動?過。這?會兒,即便早上的風波影響了眾人的心情,可她們還?是照常做好了簡單的晚飯,一起圍在?餐桌邊,商量著讓誰給言益靈送過去。
她們已經商討過一輪了,但還?沒商討出個什?麼結果。無奈之下,玉小茶指著麵前?的飯碗,神色激動?道:“不是,重點是送飯麼,是得誰去勸勸啊!”
林恣慕一如既往地潑她冷水:“蘇臨鏡中午才?去勸過,你消停會兒吧。”
玉小茶消停簡單,那難的是言益靈想開啊。
“那她得想到什?麼時候啊?”
似乎從林恣慕的態度中捕捉到了什?麼,玉小茶驚恐地瞥了一眼林恣慕,難以置信道:“難道你們已經決定好要把?言大?夫丟在?這?兒自己走了?”
“誰說過這?種話了?”
想到了白?天村中人的做派,林恣慕冷笑道:“沒把?這?些蠢貨氣死前?,我是不會隨便走的。”
是啊,於?情於?理她們都不能留言益靈一個人在?這?村中,可是……她們還?要去棄月城和繼明山莊,還?要回中都複命,也不能總在?這?兒耽擱時間。
歎了口氣,蘇臨鏡糾結道:“但我們畢竟得在?年關前?趕回中都複命,所?以,頂多也隻能再留個五六天。”
五六天這?個期限一出,眾人立刻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逼迫感。原以為還?有大?把?時間呢,可現在?看來,留給言益靈考慮和收拾的時間也不多了。
正當氣氛有些低沉時,秋望舒卻突然開口,果斷地提出了一句:“那就讓言大?夫和我們一起走。”
“那她要是不願意呢?”林恣慕涼颼颼地問。
聞言,秋望舒幽幽地抬起臉來,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手起刀落,做了一個“劈暈帶走”的動?作。
看著秋望舒滿臉認真,易君笙卻忍不住輕笑出聲來。
按照她對秋望舒的了解,這?事秋望舒確實能做得出來。
在?其餘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玉小茶也不由地感歎道:“阿望……果然,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你啊。”
不知道是秋望舒嘴靈還?是言益靈心有所?感生怕真的被劈暈。玉小茶的話音剛剛落下,門外就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在?判斷出那是來自言益靈的動?靜後,易君笙看著秋望舒笑道:“似乎……用不著秋姑娘出手了。”
話音未落,門框上便響起了來自言益靈的敲門聲,然後便是一聲小心翼翼的:“我可以進來麼?”
……
“……你們說得對。”
言益靈站在?桌前?,悶悶地對眾人說道:“原本就不應該在?這?村中久留的,現在?又發生這?種事,我確實應該離開這?兒了。”
想了想她曬了滿院子的藥材,言益靈歎一口氣道:“等?過幾天我收拾好,便南下離開這?裡。”
不知出於?什?麼打算,秋望舒抬起了頭對言益靈說道:“我可以幫你一起收拾藥材和行李。”
“我也可以!”
秋望舒這?麼一說,玉小茶自然也不甘落後。
聞言,言益靈愣了一愣。
她隻不過是給秋望舒五人提供了個借宿之處,可她們回報給她的,卻遠多於?自己所?付出的。眼眶忍不住有些微紅,言益靈看著幾人,誠摯道:“那就多謝你們了。”
順利解決了一樁心頭大?事,五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招呼著言益靈坐下來一起吃一頓熱餐飯。接下來,隻要村裡人不再來鬨,她們便能順利地離開這?裡,然後各自奔往下一處。
一起收拾完餐盤後,玉小茶叫著累了要回去補覺,言益靈也按照她答應的那樣回去開始收拾行李了。
這?一晚,不知是因為白?天王五溺亡的事弄得人心不靜,還?是這?天本就不平靜,秋望舒睡得極其不安穩。
二更都過了,簷下的銅鈴卻還?被夜風吹得響個不停。
迷迷糊糊間,似乎是下雨了,秋望舒聽見了淅淅瀝瀝的聲音。
是……下雨了麼?
可是,沒有聞見下雨的氣息。
神誌還?未完全清醒,秋望舒不安地動?了動?露在?外麵的手,卻感覺有水滴驀然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一滴,兩滴。
涼意從手背躥到了全身,一股怪異的的氣息蔓延在?了屋裡。
那味道不像是雨。
雨裡該是沾過潮氣的草木之澀,可這?水滴裡帶的,卻是一股沉悶,腐朽的腥氣。
就像那日河邊,王五屍身上散發出的氣味。
猛地睜開眼睛,秋望舒驚詫地發現原本睡在?自己身邊的人消失得不見了蹤影,此時陪在?自己耳邊的隻有滴水不斷的聲音。
窗外根本沒有雨,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水漬卻詭異地蔓延至屋角,帶著一股極其陰冷的潮氣鑽進了秋望舒的骨縫。
屏住了呼吸,秋望舒下了床,緩緩地握住了桌上的長劍。
除了窗外的銅鈴聲,屋內安靜得瘮人,可她卻清晰地聽見了一聲落到她腳後跟的滴水聲。
冷汗自臉側滑下,秋望舒緊盯住腳下濺開的水漬,緩緩回過了頭。
回頭的瞬間,滴水聲乍然停住,而秋望舒麵前?也出現了一個麵目可怖,雙目猩紅的溺死之人!
屋外狂風驟起,吹響了這?一整村的銅鈴,卻吹不開屋裡濃重的腐朽之味!
屋內的潮氣順著劍鋒攀上了秋望舒的手臂,這?人也在?一片腐朽之氣中,抬起了頭來,啞叫著伸出了一雙枯枝般的手臂。
這?是王五麼?
向後退了一步,秋望舒盯著那個扭曲的麵龐自問道。
一陣銀光閃過秋望舒的眼前?,秋望舒在?刺劍將時驚訝地發現,此人並非死狀蹊蹺的王五,反而……是一個與她身量相似的女?子。
壓住了喉中的驚呼,秋望舒看見了在?她乾枯腐爛的手腕間,戴著一個綴著銀鈴的漆亮銀鐲。
此時,外麵風聲高嘯,鈴響不停。
可屋內的女?子卻不知為何停下了動?作,隔著劍,靜靜地站在?了秋望舒對麵。
她抬起了手,卻好像隻是想引秋望舒看向她自己的臉龐。
幾乎與秋望舒四目相對,她那眼中有血淚淌下,流過了一張一合的嘴唇,然後落到了秋望舒橫亙在?中間的劍上。
樹影擋住了月光,在?模糊不清的暗光中,秋望舒似乎看見她奮力?地吐出了兩個字。
看她的口型像是在?喊著“書?裡”“書?裡”,像是想引導秋望舒去找什?麼東西。
她好似還?有彆的事情想告訴自己,可是她的嗓子中,除了詭異的氣聲以外,什?麼都發不出來。
心裡隱隱有聲音攛掇著秋望舒,攛掇她向前?一步,聽清楚這?人口中要說的話語。
漸漸冷靜了下來,秋望舒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要說什?麼?”
盯著她驀然僵住的下半張臉,秋望舒又追問道;“你到底是誰?”
可是回答她的隻有耳邊那越發密集,密集得幾乎震破雙耳的鈴聲!
鈴聲讓對麵之人變得痛苦了起來,她的雙目中翻湧起了濃得抹不開的鮮血,皮膚也突然變得像被火舌灼燒過一般焦黑潰爛。
平日裡聽著空靈悅耳的輕響,在?此時卻像是催命奪魂的符咒。
就在?所?有鈴聲彙聚在?一處之時,她猛然弓起了脊背,從喉間發出了一聲淒愴至極的尖叫!
刹那間,屋外的狂風衝破了木窗,和那尖利的叫聲一起籠罩住了這?間屋子。耳中發出難受至極的驚鳴,秋望舒終於?堅持不住地捂起了耳朵。
驚鳴聲蓋過一切之時,秋望舒鼻息間的潮汽也瞬間退去!
耳邊風聲乍停,秋望舒也終於?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攥緊了手邊之物,她驚恐地看向了房門處!
“怎麼了,又做噩夢了麼?”
倉皇坐起間,她聽到易君笙在?耳旁略顯焦急的詢問聲。
第064章 模糊名字
反應不過來似地點點頭, 秋望舒驚魂未定地看向了門邊。
同?夢裡不同?,那裡空無一物,隻有從門上透進來的慘白月光。
地上沒有水漬, 窗外的?銅鈴沒有聲音,仿佛方才?的?一切隻是一場無意義的?噩夢。
可夢裡那女子的?叫喊卻仍然回蕩在耳邊。擦過自己額上的?汗,秋望舒神色恍惚地看?向了窗外, 在?尖叫聲停下的?最後一瞬,秋望舒意識到她一直在重複著的,不是“書?裡”,而是她回答自己的?名字, 一個帶著“林”或者“靈”字的名字。
想著想著, 秋望舒的?手不自覺地扣緊。指尖收向掌心時卻突然?碰到了不屬於自己的?溫熱,詫異地看?向手心,秋望舒這才?注意到自己又一次牢牢地攥住了少莊主的?手腕。
“……抱歉”
即便她及時鬆開了手, 可她還是注意到那素白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紅痕。
聲音十分歉疚,秋望舒輕輕地用指尖掃過那圈紅痕:“疼麼?”
秋望舒的?話裡夾雜著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疼, 易君笙斂眸搖了搖頭,不以為意地問?起她的?噩夢:“秋姑娘是又夢到了從前麼?”
又……夢到從前?哪來的?又?
愣愣地看?著易君笙,在?她關切而溫柔的?神色中,秋望舒突然?反應了過來。在?連雲山的?破廟時,易君笙雖然?告訴自己“丘姑娘一直很安靜”,但其實她早就聽?清了自己在?夢裡的?囈語。
神色複雜地移開了眼,秋望舒猶豫了片刻後, 才?回答了她的?問?題:“不, 我……沒有夢見我娘。”
“我夢見的?是一個溺死的?女子。”
易君笙臉上有一瞬的?詫異, 但很快就平靜地問?道:“那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好像……想告訴我她的?名字,可我聽?不太清。”
搖了搖頭試圖甩開夢中的?聲音, 秋望舒呼出?一口氣道:“算了,隻是夢而已?。”
將?眼神移到認真聽?自己說話的?人身上,秋望舒抿了抿嘴,悶聲問?起她的?手腕:“真的?不疼麼?”
秋望舒的?神色極其愧疚,易君笙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現在?好像有些疼了……”
聽?她喊疼,秋望舒慌張道:“那,那怎麼辦?”
將?手腕送到了秋望舒膝蓋上,易君笙眨了眨眼,壓著笑?意道:“那秋姑娘給我吹吹吧,民間不都說吹一吹,就不痛了麼?”
“你……”
她是想給易君笙上一點藥膏,可易君笙卻忙著跟她說笑?。
無奈地瞥了她一眼,雖然?覺得這人越來越孩子氣了,但秋望舒還是依言低下了頭去。
沒有想到她竟真的?會照做,易君笙半張開了嘴,愣愣地看?著靠近自己手腕的?人。
秋望舒睫毛上的?陰影輕輕地投下,易君笙感覺得有一股溫熱的?氣息輕輕地拂過了自己的?手腕,輕到她忍不住縮了縮手。
鼻息近在?咫尺,她甚至聞見了秋望舒發絲間和她如出?一轍的?香氣。
來自秋望舒的?一切都極淡極輕,可偏偏就是能一寸寸地勾到易君笙的?心口。
察覺到她的?瑟縮,秋望舒抬起頭來,認真地問?道;“還疼麼?”
秋望舒的?目光澄澈,裡頭裝的?儘是坦誠的?關切。
她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逗她,她隻是怕自己真的?手疼。
被這近乎柔淨的?目光注視著,漸漸地,易君笙的?心中卻蘊蓄起一股翻騰不止的?喧鬨。
易君笙知?道,那是自己已?壓抑不住的?愛慕與?渴望。從百影門一路到今天,那股渴慕已?如濃春般釅冽,鋪天蓋地地將?她卷入其中,叫她在?這股渴慕中跌了個趔趄。
方寸間有什麼聲音鼓噪個不停,易君笙直視著她,好半天後,才?失魂般地吐出?一句:“……不疼了。”
……
輾轉反側到了日出?時,秋望舒耳旁還一直回響著那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嘴裡塞著銅鈴的?王五,無故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女子,雖然?這隻是一場噩夢,可秋望舒總覺得這兩件事之間一定有什麼關聯。
實在?是睡不著了,秋望舒乾脆穿衣起身,提著劍走出?了門外,留下了身旁還在?安睡的?易君笙。
到了早飯的?時候,蘇臨鏡和玉小茶煮好了之前言益靈包的?小餛飩,易君笙也在?後院找到了練劍許久的?秋望舒。
將?秋望舒叫過去後,五人圍坐在?飯桌上,各懷心事地沉默著。
看?來,目睹了王五溺死的?慘狀後,昨夜大家睡得都不太安穩。
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麵前的?餛飩,秋望舒抬著瓷勺,對著熱湯出?神。
見秋望舒頭都要埋進碗裡了,易君笙麵上露出?了擔憂之色。
今天她醒來時,秋望舒那一側卻空空如也,甚至連殘留的?餘溫都沒有,顯然?是早已?出?去多?時。擔心她後半夜又做了噩夢,易君笙湊過去輕聲問?道:“今早那麼早就出?去了……還是沒睡下麼?”
豈止是沒睡下,簡直是睜眼到天明……
不知?道該不該在?飯桌上跟其他人講出?那個詭異的?夢,秋望舒隻是默默地“嗯”了一聲。
聞言,玉小茶頂著兩隻烏黑的?眼圈,虛弱地附和道:“我昨晚也沒睡好。”
拎著筷子走過來,林恣慕瞥了一眼她的?臉色,隨口道:“怎麼,你做噩夢了?”
她隻是隨口一說,可噩夢兩字,卻叫秋望舒的?動?作一滯。
“你怎麼知?道!”
將?筷子搭在?每個人的?碗邊,林恣慕好笑?道:“看?看?你眼睛就知?道了。”
對著餛飩歎了一口氣,玉小茶撫著心口道:“我昨晚真是要被嚇死了。”
“我,我夢裡一直聽?見房間裡有滴水聲,一開始我以為是阿臨起來喝水,結果等我開口一喊,才?發現……”
玉小茶倒不是故意賣關子,實在?是她得喝一口熱湯壯壯膽,才?能繼續說下去。
“等我開口一喊,才?發現有鬼站在?我床頭!”
此話一出?,秋望舒徹底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皺眉和易君笙對視了一眼。
蘇臨鏡也好奇地問?她: “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我也沒真叫出?聲,那不是夢裡叫的?嘛。”
想起了昨日她們見過的?王五的?屍首,蘇臨鏡蓋住了手上倒豎起的?汗毛,生硬地問?道:“所以,你夢到的?人……是王五麼?”
神情激動?地搖了搖頭,玉小茶言之鑿鑿道:“不是,絕對不是王五!我感覺是一個女鬼,她一直站在?我床頭,好像想跟我說什麼,但我一直沒聽?清。”
頓了一頓,玉小茶皺起眉頭,陷入了回想中。
“我想想她那口型,她好像在?說……”
玉小茶的?話音中充滿了不確定,可秋望舒卻抬起了頭,驀然?接上了她的?尾音。
“在?說……她叫朱靈,或者鐘靈?”
被秋望舒猜中了這兩個字,玉小茶嚇了一大跳,“你怎麼知?道!”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秋望舒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了實情。“因為我也夢見了。”
如果說王五溺死之事是有人刻意裝神弄鬼。
可這兩人夢到了同?樣的?東西,是不是就說明這村子是真的?有些邪門了?
欲言又止了半天,玉小茶才?顫聲道:“我老天……我們兩個都夢見的?話,這女鬼不會是真的?吧?”
是不是真有女鬼她們不清楚,可她們清楚王五溺死一事,一定與?十二年前村民遮遮掩掩的?事情有關。
還沒人接話呢,突然?,她們身後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什麼真不真的??”
齊齊向後看?去,原來言益靈梳洗好過來用飯了。
經過了一晚的?休息,言益靈似乎恢複了些往日的?心情,也不像昨日那般神色蔫蔫了。
見言益靈笑?著邁過了門檻,蘇臨鏡也顧不得回答玉小茶的?問?題,忙不迭把言益靈那碗餛飩給她撈了出?來。
倒是易君笙回答了言益靈方才?的?問?題:“小玉說她昨晚做噩夢了,在?問?我們那噩夢會不會是真的?。”
聽?到做噩夢三個字,言益靈麵上露出?了自責之色。
一定是昨日的?風波連累了玉小茶,才?叫她晚上睡得不安穩。
自責地擰起了眉頭,言益靈關切地對玉小茶說道:“那不如我晚上做一道蓮子蒸肉吧,可以給你安安神。”
蓮子蒸肉?
安不安神她不知?道,但是好吃是一定的?。
感動?地抱住了言益靈的?手臂,玉小茶睜大了眼撒嬌道:“中午不行麼?”
看?玉小茶這樣還有什麼不行的??
點了點頭,言益靈答應道:“可以可以。”
說著,又和幾?人一起聊起了彆?的?話題。
飯桌上是一派其樂融融,隻有秋望舒舀著一顆狀似鈴鐺的?餛飩,發起了呆。
這天過後,言益靈便當真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藥材和手記,而秋望舒也如自己答應的?那般,雷打不動?地開始幫言益靈收拾起了東西。
這一大早,她便聽?見了言益靈在?院中的?動?靜,於是秋望舒擼起袖子,走向了言益靈鋪在?白布上的?草藥。
言益靈在?院中忙得熱火朝天,她背後的?一群麻雀卻趁她不注意放肆地啄著地上的?草葉。
而在?離秋望舒最近的?地方,還落了一隻從未見過的?藍羽雀,也不啄草葉,也不開口叫喚,就那麼靜靜地立在?院中,觀察著四周。
以為是言益靈養的?鳥,秋望舒不以為意走了過去,結果她靠近的?一瞬間,那藍羽雀卻拍了拍翅膀,警覺地飛出?了院中。
聽?到秋望舒的?腳步聲,言益靈頭也不回地笑?道:“秋姑娘來了!”
第065章 王五出殯
把視線從那藍羽雀身上收回, 秋望舒應了言益靈一聲,自覺地蹲到了她身邊,打?量起了地上的各色草藥。
“這是什麼東西?”
剛拿起了一把藤狀的藥草, 秋望舒就沾了一手的棕色細粉。
見秋望舒想要拍掉手上的粉末,言益靈趕忙製止道?:“彆?拍!”
“可貴了,快, 搓來這木箱裡!”
不?明所以地照做完後,秋望舒不?解地看向小心蓋上蓋子的言益靈。
言益靈笑?著解釋道?:“這是海金沙草,曬乾後,葉片上能搓出海金沙來。海金沙通淋止痛, 是高價難求的好東西。不?過……海金沙遇火易燃, 所以存放的時候可得小心點。”
聽?她這麼一說,秋望舒默默地挪遠了些,挪到了另一堆像樹枝一樣的藥材麵?前, 問道?:“那這個?呢?”
“這是黃芪。”
“黃芪是好東西,補氣升陽, 提神醒腦。氣虛,和?神誌不?安者,可適當泡些黃芪水喝。”
既然?這世上有藥草能治神誌不?安,那同理,是不?是也存在能讓人?神誌不?安的藥草呢?
默默地重複了一遍,秋望舒的思緒逐漸從手中的藥草溜到了林掌門提到過的“飼魂草”上。
幫著言益靈把曬好的和?沒曬好的藥草分著箱放好,秋望舒猶豫了半天, 終於還是開口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那言大夫可知, 這世上有沒有什麼藥草, 會讓人?神誌不?清”
“甚至會為他人?蠱惑?”
“為他人?所蠱惑?”
聞言,言益靈詫異道?:“秋姑娘為什麼會這麼問?”
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秋望舒隱瞞下了那常人?一定不?敢相信的走屍之事,隻是挑著重點說道?:“我來的路上,聽?說西疆生有一種“飼魂草”。若食用此草,可致人?失神發狂,甚至一些善蠱者也會用此草來驅使無辜之人?。”
“所以,我很好奇,天下是否真有此等奇物。”
發狂,驅使他人??這聽?著已經不?像是人?間能種出來的東西了,思索了半天,言益靈不?由得懷疑道?:“這真的不?是民間的訛傳麼?”
如果言益靈見過船上的走屍和?當年蠱惑秋臻的人?,她就不?會覺得這些隻是民間訛傳了。隻不?過說到底,飼魂草也隻是林掌門的一人?之辭,所以秋望舒也不?能確定,這種種一切是否真跟這不?知到底存不?存在的飼魂草有關。
搖了搖頭,秋望舒緩緩道?:“我並不?清楚,所以才好奇。”
看著秋望舒認真的神色,言益靈不?禁陷入了沉思中,“我隻知道?曼陀羅花可致幻,可你說的這能驅使他人?的飼魂草倒是聞所未聞了……”
“不?過,我的師君曾到過西疆采藥,我回去?查一查她的本?草經,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呢?”
飼魂草是她目前最有用的線索,如果能知道?更多與飼魂草有關的事情?,說不?定就能離那人?更近一步。
如果能從言益靈這裡得到有用線索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看著熱心的言益靈,秋望舒真誠道?:“那就麻煩言大夫了。”
捧著一堆搓過的海金沙草站起來,言益靈不?以為意道?:“客氣什麼,秋姑娘還得先幫我收這一攤呢。”
說著,就要把懷裡的藥草交給秋望舒。
可就在秋望舒伸手的一瞬間,她的耳邊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門外的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雜亂,既不?屬於曾經聽?過的劉婆婆,也不?屬於她們五人?中任何一人?,倒像是村夫的草鞋拖在地上的聲音。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什麼東西自矮牆外拋向院中的風聲。
“小心!”
眼前閃過一團包著紅布的東西,秋望舒用地上隨意擺著的簸箕去?攔,可是那紅布包卻飛濺開來,“劈裡啪啦”地落了滿地。
一片四散的白色中,兩人?定睛往腳邊看去?,那散落滿地的東西,居然?不?是她們想象的石頭或者臭雞蛋,而是辟邪用的糯米。
看清這些米的一瞬間,言益靈的麵?色立馬變得蒼白了起來,方才院中還很輕鬆的氛圍也硬生生被這把米給打?破了。
透過門縫朝外看去?,站在最前的始作俑者不?是彆?人?,正是穿著孝服,由村婦攙扶而來的王趙氏,還有她身邊幾?個?和?族長的兒子貴祥一起為難過她們的村夫。
這些人?中,甚至有的隻是半大的孩子。可他們此刻卻躍躍欲試地舉著手中的米團,像是覺得有趣極了一般地笑?出了聲。
在這刺耳的笑?聲中,王趙氏抬起頭來,迎上了持劍踢開門的秋望舒。
“明日?,就是王五的頭七。”
“家裡準備了一堆清水和?五穀,我也就順便?給你們送些來。”
“好給你們去?去?這命中帶的晦氣。”
“晦氣”二字刺耳極了,撿起一把可驅邪祟的糯米,言益靈白著臉看向了笑?得最大聲的一個?村夫。
見她看向自己,那村夫不?僅不?羞愧,反而還嬉皮笑?臉道?:“你們可千萬彆?怪我們,主要是明日?出殯,我們怕會邪術的鬼婆擋路,這才決定用糯米來開開路。”
聽?見這句話,身後幾?個?年紀尚小的男子也擠眉弄眼地衝言益靈叫囂道?:“撒把買路財,鬼婆不?敢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般羞辱人?的話,他們卻當笑?話一樣毫不?顧忌地講了出來,甚至還樂得腰都直不?起來。
捏緊了劍,秋望舒想,這些人?真是欠揍極了。
他們正嚷得來勁呢,突然?,卻被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人?幾?腳踹翻在地!踹得甚至滾了三圈才停!
“你們有病吧!”
“做喪事和?祭拜鈴醫仙子不?需要積德啊,成天對著無辜的大夫做這缺德事!”
玉小茶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原來,是外出的四人?剛好趕在此時回到家裡來了。
早上的時候,她們發現家裡的餘糧告急,於是便?決定分兩撥人?去?換糧。易君笙和?蘇臨鏡去?鄰村換肉和?雞蛋,那玉小茶和?林恣慕就負責悄悄地去?和?劉婆婆借些菜和?油。
誰知,提著東西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這群人?口裡的辱罵。
玉小茶和?林恣慕忍這個?村子很久了,所以即便?秋望舒已經拔劍了,四人?還是忍不?住一齊上前給這些人?了好幾?腳。
一腳踩住這些掙紮著想爬起的村夫,林恣慕冷笑?著看向了閃躲在四周的人?。
方才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她也聽?見了這些人?嘴裡的“鬼婆”和?“去?晦”之說。
彎腰撿起一把糯米,林恣慕嫌棄地吹了一口灰,隨後冷笑?道?:“你們膽子也夠大的啊,嘴上叫著鬼婆,結果一個?二個?的還敢來啊!”
“不?過……你們都一口一個?鬼婆了,那我們也不?能辜負你們的期待吧?”
說到一半,糯米在攤開的掌心中化?作了細粉,林恣慕也咧開了嘴對幾?人?道?: “晚上彆?睡太死了,小心半夜被鬼婆挖心、下蠱、下降頭呐。”
林恣慕都沒動武,隻是撂下了句平平無奇的恐嚇。可是四周,包括王趙氏在內的人?卻跟見到了鬼似的,先是瞪大了眼,隨後便?像是想起了什麼人?一樣指著林恣慕語無倫次了起來。
“蘇……蘇鈴身邊的”
“蘇鈴身邊的小鬼回,回來了……”
竊竊私語到一半,王趙氏卻像聽?到什麼令她害怕的事情?一般,麵?目猙獰地指著出聲的人?吼道?:“你彆?胡說,死了十?二年了,早成一攤灰了!回什麼來!”
說著,便?又像那日?在河邊一樣激動地咒罵起來。
隻不?過這次咒罵的對象,從言益靈變成了提起“蘇鈴”二字的自己人?。
蘇鈴?死了十?二年?
這個?名字有如一記驚雷投在秋望舒耳邊,叫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她夢中聽?到的那個?名字。
原來……那女子不?是鐘靈,也不?是朱靈,而是十?二年前死在疫病中的鈴醫仙子——蘇鈴?
聽?到這個?名字,言益靈的表情?滯住了一瞬,但很快她又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腳下的糯米。
方才拋出這個?名字後,那群人?也顧不?上彆?的了,像是要逃離什麼是非地一樣,扯著失去?理智的王趙氏匆匆跑走了。
村民們紛紛作鳥獸散,林恣慕不?禁冷笑?出聲:“哈,一群蠢貨。”
說罷,便?拍了拍手跨進了門檻內。
等眾人?都安撫過言益靈後,易君笙才走到她身邊,漫不?經心地問起另一件事情?:“言大夫,我其實還想問一問……”
“他們方才說的蘇鈴是誰?”
“為何方才聽?林恣慕說了一句,就跟見鬼一樣跑了?”
她問的同樣也是其餘幾?人?好奇的事情?,蘇鈴的命中帶一個?“鈴”字,而且那句林恣慕回嗆後的“蘇鈴身邊的小鬼”也讓人?非常在意。
在幾?人?好奇的眼神中,言益靈卻緩緩搖了搖頭,難得地給出了一個?完全否定的答案。
“不?知道?”
看向了遠方不?知何處,言益靈嘴角揚起了一個?意味不?明的淡笑?:“也許是林姑娘那番話,讓他們想到了什麼虧心事吧。”
虧心事麼?
反複思索著從王五溺水的那天,村民古怪的態度,到言益靈丟下的“虧心事”三個?字,易君笙眸色黯了黯,似乎有什麼事情?在她心中悄悄串了起來。
……
離鈴醫仙子誕辰隻有三日?時,每家每戶都在簷下掛上了鈴鐺,而言益靈的行李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在這同一天,溺死在河中的王五也度過了頭七,在王氏家族的幫忙下出殯送往村外的祖墳中。
鑼聲中,出殯隊伍從村中緩緩行來,行過牌樓,王五的侄子將引魂幡扛得更直了些,王氏子孫手中的紙錢也擦過喪服,一片片地落到了腳邊。
隊伍中,有哭聲,有鑼聲,有參差不?齊的腳步聲,可突然?,他們卻聽?到了清脆的鈴聲。
那是從言益靈住進來前就一直掛在門上的鈴鐺。
鑼聲驟停,王趙氏轉著木楞的眼珠,不?敢置信地朝言益靈家看過來。
“你,你這個?賤人?……!”
鬆開了扶棺的手,王趙氏抬著一雙血紅的眼睛,踉蹌著往前跌了兩步。
“嫂子,嫂子……”
怕她要去?做什麼傻事,幾?個?王家人?趕忙上前拉住她。
搡開了攙扶她的幾?人?,王趙氏扶著棺槨站起,緩緩地看向言益靈的院子。
眼中的怨毒蓋過了悲切,王趙氏透過院外的矮牆,狠狠地瞪著站在院中的言益靈。
“你……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
樹影蓋住了言益靈的半邊臉,即便?聽?到了王趙氏的咒罵,她也就這樣抱著要最後要丟的藥草站著,看不?出麵?上半點神色。
簷上,秋望舒幾?人?正悄悄地站著,默不?作聲地俯視著一片白的送葬隊伍。
雖然?兩日?前,被村民提起的“蘇鈴”這個?名字讓她很在意。
但這會讓她更在意的是,村口那個?站在牌樓下,踩在滿地紙錢中,緊盯著王五棺槨的老頭。
即使王五的棺槨早已消失在了眼前,可他麵?上的驚恐之色卻絲毫未退。
臟汙打?結的胡子,亂糟糟的頭發,和?看起來剛剛醒酒的麵?色,如果秋望舒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劉婆婆家裡的老頭子了。
王五是溺死在這河裡的,可為何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老頭卻一臉心虛和?驚懼呢?
看著逃也似跑回村中的老頭,秋望舒抱起了手臂,陷入了沉思中。
第066章 打聽真相
用?飯時, 幾?人定好了明早趁村中人發現之前就啟程離開,所以這會兒幾?人收拾好了行囊,都早早地熄燈睡下了。
人定之時, 村裡靜得隻有輕悄的?鈴聲和偶爾響起的犬吠聲。
可言益靈的?院中,卻有人悄悄跳上了矮牆。
劍柄上閃過玄青幽光,辮子搭在背後, 這動靜極輕之人正是悄悄溜出房門的?秋望舒。
確認過易君笙已經睡熟,秋望舒拉好了遮麵的?黑布,悄悄起身。
這已經是臨行前的?最後一夜了,她得趁著今夜, 去跟那老頭確認幾?件事情。
弓身站在矮牆上, 正欲往下跳時,秋望舒卻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聲腳步聲。
之所以說是一聲,是因為?這人故意掩住了氣?息, 隻在靠近秋望舒時才故意露出了一點動靜。
不用?回頭秋望舒都清楚,身後的?人除了易君笙以外, 不可能有彆?人。
歎了一口氣?,秋望舒沒回頭道:“……少莊主在騙我這件事上,真是愈發熟練了。”
易君笙也躍上了矮牆,輕笑道:“我也隻是想看看,秋姑娘今晚三番兩?次盯著我看,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秋望舒,易君笙試探道:“秋姑娘要?去找誰?”
“王趙氏?族長?還是……劉婆婆的?老頭?”
料到了這人能猜出來, 秋望舒也就懶得多解釋了。她隻是偏過頭去, 難得神氣?地瞥了一眼易君笙。
“彆?管是誰”
“我要?去裝神弄鬼, 你去不去?”
頭發都束起了,易君笙怎麼可能會不願意去?更何況, 是和秋望舒一起去做這等樂事。
拉起了麵紗,易君笙莞爾道:“秋姑娘應該早喊上我的?。”
說罷,便和秋望舒一起,跳下了院牆。
兩?個敏捷的?身影穿梭於屋簷之間,不過小?半刻的?功夫,兩?人便找到酒老頭的?家門。
從簷頂跳下後,易君笙看著袖管裡似乎藏著什麼東西的?秋望舒,小?聲問道:“秋姑娘準備怎麼做?”
從袖管裡掏出揣了一路的?東西,秋望舒壓低了聲音道:“就用?這東西喊他的?膽。”
看清了她手中的?東西,易君笙愣了愣,輕笑道:“言大夫知?道你把她鈴鐺摘下來了麼?”
任憑銅鈴在手中輕晃了一下,秋望舒理?直氣?壯道:“我借用?一下,回去就給?言大夫掛上。”
銅鈴被她給?順出來了,秋望舒原打算自己裝鬼好從酒老頭口裡套點東西出來的?。
可是現在少莊主跟過來了,她心裡也就換了一番打算。
月光刺冷,少莊主這麼披著寒光笑著,臉上簡直寫滿了“不似凡人”四個大字。
權衡了一下兩?人開口的?效果?,秋望舒默默地將銅鈴塞到易君笙手邊。
“少莊主,不若你來?”
秋望舒說話時眼中隱隱透出了狡黠之色,她自己不知?道,可易君笙卻看得彎起了嘴角。
接過了秋望舒手中的?鈴鐺,易君笙在心中好笑道,看來這人小?時候應該沒少乾這種事。
清了清嗓子,易君笙偏頭看向?酒老頭裡屋的?木窗。
銅鈴的?吊線晃動了起來,在秋望舒期待的?眼神中,易君笙捏住了嗓子,幽幽地對著窗邊喚道:“王問九……”
這聲輕喚隨著鈴聲鑽進了裡屋。
窗下,酒老頭一個人縮在床上,將被子捂得死緊,隻留一個縫來呼吸。
他這幾?日本就睡得不安穩,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就開始擔驚受怕,怕這幾?天招來不乾淨的?東西,他甚至都把他老伴趕到了柴房去睡。
聽到了外麵叫的?第一聲時,他嚇得渾身一顫,隨即攥緊了手中的?桃木劍,嘴裡不斷念叨著,“沒有鬼沒有鬼,都是自己嚇自己,自己嚇自己。”
可是他再?壯膽也沒用?,因為?易君笙和秋望舒是打定主意要?將這怪力亂神之事進行到底了。
“王……問九……”
“王問九……“
這接連的?兩?聲,一聲比一聲陰森,一聲比一聲縹緲,簡直就像是黃泉鬼差來喊魂一樣。
酒老頭掀起一角被子朝窗上看去,這一看,直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窗紙上原本隻有外頭的?樹影,可現在,卻清楚地映出了一個拉長的?人影。在悠渺月光下,人影不斷晃動著,似乎馬上就能透過窗紙,來到他麵前。
知?道自己今日多半是躲不過了,酒老頭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牙關,蒙起了被子顫聲問道:“……誰?”
可窗外的?人卻不答,隻是抬起手來,又搖了一聲鈴鐺。
“王……王五……?”
“……是你麼?”
酒老頭是嚇得聽不出這聲音是男是女了,他盯著那默不作聲的?黑影,認定了那就是回魂的?王五。
“王五……冤有頭,債有主,你,你彆?來找我!”
“我,我隻是跟你喝了壺酒,你就算來找,也該找害你的?人啊!”
窗外沒有回聲,就在他探頭想從窗縫中偷偷看去時,黑影卻開口幽幽問道:“若是無愧……”
“看見?我的?棺槨你跑什麼……”
話音落下時,夜風乍起,吹起了淹沒山野的?夜霧,也將窗縫吹得“哐當”作響。兩?人就這麼站在夜霧中,黑衣詭譎翻飛,露出的?小?半張臉卻在月光下白得出奇,從老頭那兒看去,倒真有幾?分鬼魅的?樣子。
在窗縫中偷看的?酒老頭嚇得驚叫出聲,不清楚窗外何時又冒出了一個“王五”,他捂住嘴巴,手腳並用?地跑下了床。
逃也似的?跑到了院子後門,酒老頭喘著粗氣?就要?拉開後門。
可就在他開門的?一瞬間,方才還在院中的?“王五”卻突然出現在了門後幾?步處,把酒老頭嚇得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雙眼,酒老頭一邊念著求饒的?話,一邊在心中保留著一絲,隻要?他不睜眼王五就不能帶他走的?僥幸。
看見?酒老頭嚇得這幅魂飛魄散的?模樣,易君笙輕笑了一聲,知?道現在問話,酒老頭一定會老實回答了,於是她輕輕啟唇,緩聲道:“你睜眼看看,我是王五麼。”
聽見?了這一聲,酒老頭才反應過來,這,這王五怎麼是個女子的?聲音?
小?心翼翼地在指縫中睜開了眼,酒老頭屏住了呼吸,看清了對麵兩?位“王五”的?模樣。
一身黑衣,結伴而行,問遍天下冤屈之事,這……不就是民間所傳的?夜至凡間的?夜遊神麼?
定定地盯著兩?人,酒老頭兩?股戰戰地跪了下去。
合緊了不停求饒的?手,酒老頭顫聲喊道:“夜遊神啊!”
“仙君啊,仙君,饒命啊饒命啊!”
“蒼天在上,我就是跟那王五喝了幾?杯酒!什麼也沒做啊!”
悄悄地和秋望舒對視了一眼,易君笙挑起眉來。
怪不得看著王五的?棺槨嚇成那樣,原來王五死前,就是在跟他喝酒。
壓著聲音繼續,易君笙眨了眨眼,繼續問道:“喝酒……?”
此時對王五來討債的?恐懼已經被眼前這兩?位“仙君”壓過了,酒老頭眼淚都被嚇出來了,隻能以被嚇破膽的?語調坦白道:“就是,就是我從家門外撿到的?茴香酒!我們真的?隻喝了點酒,吃了點我那婆娘炒的?菜。”
“我那婆娘跟我說,我剛倒下,王五自己就走了,可,可誰知?醒來,醒來就聽說人淹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