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玉小茶看起來和不了?,林恣慕看起來也半斤八兩呢。
看著越來越得意的花又宵,牌桌上的老五碰了?前一張二條,然後撇嘴“好意”提醒道:“四姐,你彆又詐和。”
想起花又宵的牌品,站在?後麵的老六也不禁點頭附和道:“四姐,你彆”
“閉嘴!”
跟花又宵一起齊聲喊過後,玉小茶將袖子又挽上了?一截,不服氣道:“我?隻是才剛學!你們等我?上手了?”
方才她連一個順子都湊不出來,秋望舒已經看不過替她出了?一張牌了?,結果到?現在?,她也勉強隻湊出一個順子和一個刻子來。
玉小茶話還沒說完,林恣慕便碰了?老五的牌,然後淡定地將牌推倒在?桌上道:“和了?”
不敢置信地朝她看去,幾人齊聲道:“什麼?!”
花又宵已經叫牌了?,誰知卻被林恣慕截了?胡。不敢相信地看了?一圈她的牌,花又宵抬起頭來,聽見林恣慕悠閒地重複了?一遍,“清一色,我?和了?。”
林恣慕的牌裡清一色全都是各種筒,回想一下花又宵出牌時的自信模樣?,老五回頭沒好氣地看著心虛的花又宵道:“四姐,都是你打出去的!”
“四姐,都是你”
煩躁地將牌一推,花又宵也不顧什麼血戰到?底了?,手一攤便大叫道:“啊知道了?!”
花又宵認了?輸,那按規矩她們便可以進去了?吧。
好笑地看了?眼神色崇拜的玉小茶,林恣慕抱著手臂淡定問道:“我?和了?,能進去見莊主了?麼?”
雖然花又宵愛打雀牌,但是她一向是從?懶得跟她打的業梧塵輸到?手氣差的老六,結果沒想到?,今天竟然還輸給了?莊外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花又宵咬牙開?口?,眼中頗有耍賴之勢:“血戰到?底又不是你和了?就結束,得看我?們剩下的”
聲後傳來一聲等不住的歎氣,觀戰許久的業梧心終於開?口?勸道:“老四,既是你定的規矩,那你也得按規矩來吧。”
雖然沒有回頭,但花又宵也不難想到?業梧心此時臉上的表情?。有些忌憚地擦了?擦額角的汗,花又宵抬起了?頭,不自然地解釋道:“咳,不是我?們不讓你們見,也不是我?們不給你們劍法。是隻有莊主才知道《息緣劍法》的消息,但她現在?又確實不在?莊內。”
聽了?這話,玉小茶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不在?你不早說!”
花又宵也不樂意了?,“難道我?說了?你們就信,就能走麼?”
一開?始幾人那陣仗,看著就差拔劍抵在?自己頸上了?,她就算一開?始就說了?,難道幾人就不會再?追問,再?闖進去探查了?麼?
想了?想花又宵說的有理,玉小茶又抵著下巴單純道:“倒也是哈。”
實在?看不過玉小茶這容易被騙的樣?子,蘇臨鏡從?背後出聲道:“那煩請各位轉告莊主,我?們願意在?南溪鎮等到?她回來。”
言下之意便是,無論莊主是故意不現身還是當真遠行無法現身,她們都會等到?繼明山莊給出一個交代的時候。
蘇臨鏡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懷疑她們不說實話,花又宵剛要反駁呢,業梧心卻搖頭對幾人道:“不用了?。”
不用了??是不用等,她們準備說真話了?,還是……
不明所以地看向業梧心,秋望舒皺著眉頭,聽業梧心冷靜道:“我?的意思是,各位不用在?外麵等了?。”
“莊主雖遠行在?外,但她也聽說了?諸位即將造訪的消息。在?莊主的口?信裡,她請諸位在?莊內暫留些日子,等到?元旦之前,她自會回來拜見諸位。”
此時接近元旦,她們需在?除夕之前趕回中都複命,若是李硯青當真能在?元旦前趕回倒是來得及,但若李硯青是故意拖延時間?,那她們便也不會坐以待斃。
心裡打著邊等邊探查消息的主意,易君笙抬起頭來首肯道:“那便等吧。”
她相信業梧心沒有必要騙她們,而且她清楚,李硯青也有一定要回來的理由。所以,她可以等。
第116章 夜談
人定之?時, 南溪鎮上的燈火儘數熄滅,繼明山莊中也隻留夜風和之前被業梧心轟出的大洞為伴。
然而在住下遠客的後院中,卻有一人悄悄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從門縫中探出頭來?, 秋望舒握著手中的劍,麵上神情十分冷峻。她想,李硯青的外出也未免太巧了些, 與其全然相信繼明山莊的人,不如親自去看看李硯青到底在不在莊內。
可是?即將跨出門檻時,她卻探查到門邊有一道故意隱匿起的氣息。握劍的手指繃出了緊張的白色,秋望舒心中一驚, 正要?轉頭拔劍, 卻分?辨出了這道熟悉的氣息。秋望舒暗自?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她又心虛地往牆邊退了一步。
今日用完晚飯後, 易君笙便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自?己,眼?裡寫滿了“等大家睡下後想來?見你”十個大字。可惜秋望舒惦記著李硯青的事情?, 即便知道易君笙的心思,也隻能趁著沒人時悄悄吻在她的側臉,然後以“今晚打算早些休息”的理?由坦蕩地自?己回了房間。
她用早些休息的借口搪塞了易君笙,可是?她現在這副打扮,卻一點都不像要?早些休息的模樣。
很顯然,易君笙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即便秋望舒已經心虛地退回了一片昏暗之?中,可是?易君笙還是?眼?尖地注意到了她那融入夜色的勁裝。
眉頭仍是?往常的弧度, 可易君笙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初時發現她沒睡下的驚喜慢慢變為了微妙的笑意。
話音裡帶上了不易察覺的酸味, 易君笙眯眼?問道:“秋姑娘這幅打扮……是?要?出去見誰麼?”
聽著她這聲不對勁的“秋姑娘”, 秋望舒後背一涼,一句習慣的否定就快到嘴邊, 但想起?兩人現在的關?係,她還是?誠實地抬起?了頭。
即便在棄月城中時,大家都借著城主之?口猜到了些許秋臻被害的真相,但是?其中的細節思索了半天之?後,秋望舒斟酌著自?己的話語,打算將自?己想確認李硯青在不在莊內的事情?告訴易君笙。
“我想去看看李硯青”
她的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易君笙給?截住了,“莊主李硯青?你到現在都沒有入睡,就是?為了等她?”
這話越聽越不對,講得自?己好?像是?夜會她人的負心之?人。
聽出了易君笙話音中的詫異,秋望舒趕忙解釋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僅拒絕了自?己同寢的請求,還要?否認她夜半出門的事實,易君笙的眉頭越皺越緊,話音也越來?越委屈,“你還學會騙我了,這叫我都有些傷心了。”
她一直在等秋望舒來?找自?己,等來?等去等不到,就隻能自?己悄悄找過來?了,可沒想到……這人根本就沒想著自?己。
秋望舒的表情?是?越來?越慌張,易君笙呢,雖然麵上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但心裡卻悄悄笑出了聲。
她其實知道秋望舒找李硯青做什麼,隻是?難得看見秋望舒這慌得不知該從何?哄起?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叫秋望舒多哄一會兒。
“我以為秋姑娘和我一樣因為孤枕難眠所以點燈到半夜,誰知來?看了才曉得,你等的根本不是?我。”
易君笙越演越真,平日裡那上揚的眼?角都悄悄垂了下來?,秋望舒是?越聽越慌,隻能笨拙地湊近了她,想要?抬起?那張委屈的麵龐。
“你,你聽我說……”
手剛托起?易君笙的側臉,秋望舒便察覺到後院有不屬於兩人的動靜。警覺地將易君笙拉進門內,“外麵有人,進屋說。”
誰知聽了這話易君笙的反應卻更大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易君笙急聲道:“之?前不給?我進來?,現在又因為不想被彆人看見所以放我進來?,看來?秋姑娘是?覺得與我在一起?著實”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她的話卻被秋望舒驟然堵在了唇間。睫毛的陰影投在了自?己的臉上,秋望舒的氣?息也在唇齒間漫開。
不用聽也知道她要?說的是?“著實羞恥”四個字。無?奈地捧住了易君笙的臉,秋望舒想這人真是?什麼玩笑話都敢說。
怎麼會羞恥呢,心裡裝著這樣一個人,自?己開心還來?不及呢。
易君笙說到這句時,秋望舒已經意識到這人在逗弄自?己了,可即心裡清楚,秋望舒還是?順著她的意思補上了這些天漏下的些許溫存,然後柔聲問道:“……現在能聽我說了吧?”
唇上還帶著獨屬於秋望舒的濕潤,易君笙得逞地笑了笑,終於不再“為難”秋望舒。
“能。”
說著便自?己跨過了門檻,如願以償地進了秋望舒的門。
房門關?上後,院門口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老五老六半夜睡不著起?來?找東西吃,結果剛回到院門口,就看見了半夜取水的花又宵目光呆滯地站在原地,腳邊倒著一個空水壺。
看見這一情?景,兩人異口同聲地對花又宵喊道:“四姐,你水壺砸腳上了!”
平日裡就是?被吹落的樹葉嚇到花又宵都得念叨上一陣,可今天花又宵不知道到底看見了什麼,隻是?恍惚地答了一句“啊,知道了。”然後就魂不守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甚至都連水都忘記去打了。
“四姐看見什麼了,魂不守舍的。”
聽見了老五的問話,耳力好?一點的老六搖頭道:“不知道,四姐念叨著什麼誰誰真是?太厲害了……真是?太厲害了……就走過去了。”
不解地皺起?了眉頭,老六喃喃地問道:“也不知道到底什麼人讓她覺得這麼厲害?”
“不知道啊。”
同樣不解地搖了搖頭,老五望著花又宵關?上了房門,然後和一頭霧水的老六一起?走進了院門。
在院中的動靜重新歸於平靜後,秋望舒點起?了小?燭燈坐在了易君笙旁邊,然後溫聲對易君笙解釋道:“我確實有一定要?問李硯青的事,所以我想去看看她是?否當真不在南溪鎮。”
在燭火的映襯下,秋望舒眼?中的神色越來?越認真。知道她這是?要?對自?己袒露更多的意思,易君笙心中雖然高興,但也不想秋望舒勉強她自?己。
於是?她眨了眨眼?,克製地對秋望舒說道:“你沒有必要?為了向我坦白再勉強自?己再回想一遍的。”
可是?秋望舒卻搖了搖頭,回道:“不勉強,早就該告訴你的,隻是?我一直沒找到機會。”
膝蓋貼近了易君笙,秋望舒順著兩人同樣挨近的腳尖望向了地上慘白的月光。雖然今夜沒有電閃和雷鳴,但秋望舒卻還是?聽見了十年前那遙遠而嘈雜的雨聲。
“我之?前和大家說過,我娘死在伏春山那天的事。”
“那天我講了很多,但我其實也略去了很多,從來?沒對你,對她們?講過的事。”
她略去的,一定是?她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垂下眼?按住了秋望舒的手背,易君笙輕聲問道:“比如,有關?丁淩泉的事?”
秋望舒的身形有一瞬的僵硬,但是?片刻後,她還是?點了點頭,答道:“是?。”
“我想找李硯青問的,不隻是?丁淩泉到底有沒有將我娘的消息賣給?青臨門。”
頓了頓,秋望舒繼續道:“還有當年,在伏春山上的法定寺中,那個殺死我娘後回頭看了我一眼?的人,究竟是?不是?丁淩泉。”
秋望舒沒有對五人提起?過當年她是?在何?處目睹了秋臻的死亡,聽見她這句話,易君笙心裡一沉,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當年為了讓我活命,我娘把我塞到佛像裡。我被她點了穴,不能動也不能出聲,隻能看著李慕舸帶來?的那人在我娘胸口落下一個掌印,然後……”
秋臻胸口的掌印讓她感到驚心,但是?午夜夢回時那屢屢壓住她的呼吸的,還是?那道刺進秋臻胸膛的銀光。
“不知道在我娘耳邊說了句什麼,我娘居然就毫無?反應地跪了下去,親手將更星劍插進了自?己的心口。”
她記得秋臻的血是?怎樣從胸口流出的,也記得當慘白的電光短暫地照亮破廟時,她看到的那個她永遠無?法忘記的身影。“當時伏春山上一點亮光都沒有,我看不清那人的臉,也沒聽見那人的聲音,隻記得他的腰間掛著一個,隻有孩子才玩的孔明鎖。”
沉默地握住秋望舒顫抖的手心,易君笙開口問道:“所以在仁遠村時,你執意要?問言靜川的下落。”
“是?。”秋望舒坦白地回答了她。
在仁遠村時,她幾乎以為線索再一次斷在了自?己麵前,但是?理?智回籠後她又清楚地意識到,言靜川是?問題的關?鍵,但卻並不是?她真正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是?一個懼怕被彆人知道自?己和言靜川有交集的人。
“言靜川自?幼習醫,從未習武,可是?那人的武功卻和我娘不分?上下,甚至輕鬆化解了我娘的“驚鴻引”。”
“我想,那應該是?一個,對我娘的武功路數十分?熟悉,並且從言靜川手上拿到了飼魂蠱的人。”
熟悉秋臻武功路數的人也許不少,但是?能破解她劍招的,隻有與秋臻最?熟悉的人。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卡在喉嚨,秋望舒艱難地說道:“所以……我想問問李硯青,當年她父親找來?的神秘人,是?不是?和我娘關?係匪淺,又在我娘離世後,越走越高的”
嘴唇顫抖地幾乎不能再說下去,秋望舒垂下了眼?生?生?將剩餘的話音吞進了喉間。
她還是?不忍念出那個名字。
因為丁淩泉是?秋臻最?信賴的人,也是?她曾經最?期待出現在榴花小?院門口的人。
在她的記憶中丁淩泉永遠是?第一個,將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遞到自?己麵前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學劍,當年便背著秋臻給?自?己送了一把小?木劍。在小?木劍被秋臻沒收後,便悄悄地背著秋臻給?自?己帶了些江湖話本。
即便年幼時自?己總是?學著秋臻喊她“小?泉”,她也隻是?好?笑地看著自?己,從來?沒有說過責怪的話。
她至今都記得,在自?己因為出不了聆鬆鎮和秋臻吵架後,她賭氣?地坐在牆頭上,丁淩泉就那樣仰著頭,笑著寬慰道:“阿望會走到很遠的地方,會跨過很多山,會邁過很多水,絕對不會被拘在這一方小?院裡。”
她不想讓那回不去的地方再添上許多不堪,所以即便心中隱隱已經有了預感,可她心中卻始終抱有一絲僥幸,她希望泊西老頭那些話是?誤解和汙蔑,所以她願意來?到繼明山莊問個究竟。
隻是?她想知道,如果李硯青給?自?己的回答無?關?僥幸的話。那麼,在丁淩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否已經下定了決心,讓秋臻和自?己都無?法再回到榴花小?院中去。
“我陪你去問。”
從在中都再次見到秋望舒的那一刻起?,易君笙便暗暗下定了決心。就像秋望舒在伏春城托起?了自?己一樣,她也要?陪著秋望舒一路走到底。
緩緩地撥開秋望舒臉側的頭發,易君笙盯著她的眼?睛,“我們?已經很接近真相了不是?麼?”
將秋望舒攬到懷裡,易君笙輕聲道:“我知道你隻是?不忍,不是?不敢。所以無?論結果是?什麼,我也都會陪你一起?麵對。”
“……好?。”
慘白的月光被濃雲遮去了大半,在這柔和的昏暗中,秋望舒也低頭卸下了力氣?,將頭悄悄地埋進了這令人安心的冷香裡。
第117章 米酒甜香
第二?日?一早, 繼明山莊內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嘩啦”聲,不知道的以為這莊內修了個水車,隻?有莊內人才清楚, 是昨日?的牌興未儘,幾?人又組起了牌局誓要血戰到底。
秋望舒和易君笙走到議事正廳時,就見昨日?牌場上的幾人一臉嚴肅地坐在桌前, 臉上滑稽地頂著不同?形狀的紙條。
眼下貼滿了好幾條像眼淚一樣長的白紙,玉小茶捂著自?己的牌憤憤不平道:“你!林恣慕,你有六條剛剛還不給我碰!”
好笑地瞟了一眼因為憤怒而被玉小茶用鼻子?吹起的白紙,林恣慕眼都不眨道:“給你碰做什麼?牌場無親友, 自?求多福吧你。”
聽了這句話, 花又宵也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沒錯,牌場無親友, 老五,你這隻?手第三張待會兒打?出來給我吃一下。”
果?不其然, 在花又宵的話音落下後,桌前響起了兩聲齊刷刷的:“四姐你又偷看!”
“什麼?偷看!你四姐我是這種人麼?!”
本來還想再為自?己“據理力爭”上兩句,但是在餘光瞥到並肩行?來的兩人時,花又宵卻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心有餘悸地閉上了嘴。
注意到花又宵的眼神,玉小茶轉頭驚喜地朝兩人招呼道:“啊,阿望, 少莊主, 你們也來打?啊!”
雖然她以前和秋臻學過?打?雀牌, 但是麵對四雙齊齊望著她的眼睛,秋望舒還是呐呐地拒絕了玉小茶:“我不太會, 你們打?吧。”
見秋望舒上場無望,玉小茶於是轉向?了易君笙,“那少莊主呢,能不能替我討回幾?局!”
誰知易君笙卻彎起了眼角,睜眼說瞎話道:“我陪她一起不會。”
什麼?叫陪她一起不會?聽了這話,玉小茶臉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花又宵也緩緩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見秋易兩人不參與,大家又都停下了動作,老六於是不耐地催促道:“打?啊,四姐,愣什麼?!”
不知是沒了興致還是看自?己贏不了不想打?了,花又宵把雀牌一推,耍賴般地擺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想起來我還有東西沒買呢!”
繼明山莊裡已經好久沒添新東西了,幾?人也有大半年沒添新衣了,一聽這話,眾人都被勾起了興趣,“什麼?東西?”
掰著手指一個一個地數起來,花又宵答道:“元旦掛的燈,吃的湯圓,放的炮竹,這些?我不買誰買!”
“啊,什麼?湯圓,我也想去看看!”一聽湯圓玉小茶便來了勁。
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業梧心帶著滿身修補牆洞的灰塵道:“西街老伯賣的米酒湯圓,今日?大家可以一起去嘗嘗,嘗完要是好吃等元旦那天再打?包帶回來就行?。”
從前在趕集的時候嘗過?漢人做的米酒,想起那香甜的味道,玉小茶興奮地提議道:“那大家一起去好了!”
最終,在玉小茶的堅持下,她們一行?人加上繼明山莊莊內四人一起浩浩蕩蕩地朝市集出發?了,隻?留下因為不滿牌局被攪而拉個長臉的老五被留下看家。
那米酒湯圓確實不錯,在連吃兩碗甚至還從林恣慕碗裡搶下好幾?顆湯圓後,玉小茶一行?人心滿意足地提著采買的燈籠和炮竹,踩著夕陽晃晃悠悠地返回了繼明山莊。
再過?兩日?便是元旦,但李硯青卻遲遲未歸。不過?既然打?定主意要等她了,秋望舒也就沉住氣,抱著手看著幾?人在“歪了歪了”,“你會不會掛啊”,“確實,玉小茶掛得都比你正”的吵鬨聲中,七嘴八舌地將那兩隻?紙燈籠掛在了大門上。
掛燈籠的行?動最終在玉小茶的罵聲和花又宵和稀泥的聲音中結束,家家戶戶漸漸亮起了燭燈,看戲的業梧心也淡定地轉身,去廚房裡準備燒飯了。
莊內沒有人做飯好吃,莊主又摳門不願意雇人來燒飯,那幾?人就隻?能輪著糊弄每天的飯菜。反正她們也不挑,吃飯就是圖個果?腹,所以隻?要不是難吃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她們都能勉強對付對付。
不過?既然現在既明山莊來了客人,那不管出於什麼?考慮,還是得湊合出一桌好歹能入客人眼的飯菜吧。
於是在轉身離開時,業梧心還順手拉上了看戲看得樂嗬的老五老六兩兄弟。
這一晚,難得正經的飯香在繼明山莊中彌漫開來,花又宵也大方地取出了莊內釀的米酒,招呼著眾人都嘗上一杯。
米酒入口,醇香柔和,雖然沒有多醉人,但是在喝了三兩盞之後,連酒量不錯的蘇臨鏡臉上都浮現了兩抹酡紅,那就更彆提非說地上的樹影是老鼠的玉小茶了。
放眼整個桌上,除了業梧心和易君笙臉色半點未變之外,就隻?剩一言不發?的秋望舒看起來還稍微正常些?了。
因為心裡一直有事壓著,秋望舒沒有夾多少菜,但嘗了整整四盞的米酒。
秋望舒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著,易君笙原以為她在想什麼?事情,可等湊過?去一看卻發?現她的兩隻?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杯底。
她那杯底空空如也,除了一層薄得倒不出來的米酒外,就隻?剩她和她的倒影大眼瞪小眼了。
平常哪有見過?她這幅樣子?,易君笙想替她拿過?杯子?,卻怎麼?也撬不開她的手,無奈之下隻?能柔聲問道:“醉了麼??”
防備地握緊了酒杯,秋望舒似乎花了很久來思考自?己到底醉沒醉。許久後,她才抬起頭來遲疑地回道:“醉了麼??”
連醉沒醉都不清楚,看來確實是不太清醒了。
垂眸笑了笑,易君笙肯定地點了點頭,“看來是醉了。”
誰知說完這句話後,秋望舒卻皺起了眉頭,煞有介事地學舌道:“看來是醉了。”
她這一句叫易君笙愣住了,同?時也吸引來了其餘幾?人的目光。
歪歪扭扭地湊過?來看了幾?眼後,玉小茶大著舌頭感歎道:“哇,阿望醉了!這麼?稀奇!”
雖然秋望舒醉了的樣子?十分稀奇,但玉小茶這飄飄然的腳步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嫌棄地掀起了眼皮,隻?喝了一盞的林姿慕沒好氣地對玉小茶道:“你又清醒到哪兒去?”
玉小茶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身邊的秋望舒又轉過?了頭,嚴肅地對她說:“嗯,你又清醒到哪兒去?”
秋望舒的嚴肅中帶著幾?分傻氣,看著她這樣新鮮的樣子?,幾?人不由地停下了動作,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麵麵相覷間,易君笙的輕笑卻打?破了眾人的沉默。
“我帶她先回去休息吧。”
易君笙的手剛剛碰到秋望舒的臂彎,就被身後的一聲大喊製住了動作。
“回去什麼?——!”
方才的米酒已經被眾人喝得見了底,花又宵於是拎著一壇酒歪歪扭扭地朝幾?人走過?來,“我剛剛才找到二?姐偷偷藏的那罐甜……”
業梧心的臉色還沒變,花又宵的話音便已經停在了嘴邊。瞥到了易君笙的眼神,花又宵頓感醉意醒了一半。提著酒壇的手一顫,她默默地避開了易君笙的眼神,將酒壇藏到身後道:“……我忘了自?己找到什麼?了,可能找錯了。”
在花又宵顫抖的尾音中,易君笙垂眸輕輕扶起了秋望舒,然後淡淡地對眾人道:“那我就先帶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秋望舒嘴裡一直默默重複著易君笙的每一句“小心”,“有台階”,易君笙也緊握著她就任由她這麼?學著。一直到打?開房門,將秋望舒送到椅邊坐下後,易君笙才鬆開手笑問道:“要一直學我麼??”
看秋望舒不答,隻?是一直握著手上的杯子?,易君笙不由失笑道:“很喜歡這個酒麼??”
皺眉思索了片刻,秋望舒又一板一眼地重複道:“喜歡這個酒麼??”
眼裡似是汪著一團揉不開的水霧,秋望舒現在儼然是一副暈頭雜腦,無力思索的樣子?了,可就偏偏是這幅樣子?卻叫易君笙起了更多追問的心思。
也不知道為什麼?跟這酒比個上下,易君笙抬起頭來,執著地向?醉鬼問道:“那……喜歡我麼??”
原以為這次得到的回答還是一句學舌的話語,可不想在話音落下後,秋望舒卻頓了頓,隨即點頭道:“喜歡。”
帶著重影的眼睛看向?了身前微微愣怔的人,像是怕她沒聽清楚一般,秋望舒含糊卻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喜歡。”
心底似乎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易君笙看著她,連呼吸都有些?雜亂,但嘴上卻還不滿足地追問道:“我是誰?”
這一連串的追問讓本就醉酒的人感到有些?頭疼,皺眉搖了搖頭,秋望舒脫口而出道:“不”
“不”字才剛出口,就被易君笙打?斷了,“不什麼??不認識?”
即便醉得頭腦不清了,秋望舒還是從她的反問中察覺到了一絲慌亂。
“不是誰”
努力眯眼將麵前的重影擠出去,秋望舒吸了幾?口氣,抬手撫上了易君笙的麵龐。
“是被我找到的寒爭,也是……一直在等我的易君笙。”
衣袖落到麵前人的手背上,易君笙的眸光幾?次閃動,最後終於抓住了那隻?手,輕聲問道:“那我等到了嗎?”
呼吸聲在靜謐的室內顯得愈發?明顯,秋望舒愣了許久,才緩緩朝前傾身。溫熱的唇瓣銜上有些?微涼的嘴角,在易君笙追著那方溫熱吻得更深時,她聽到一句篤定得不能再篤定的回答。
“等到了。”
帶著體溫的衣料搔刮著月影浮動的肌膚,後麵的話語,也儘數淹沒在了酒香四溢的吻裡。
第118章 醒酒
晨光灑在臉上, 透過薄薄的?眼皮,吵醒了難得?熟睡的秋望舒。她睜開眼來,想用手背擋住刺眼的?晨光時, 卻感覺到有柔順的發絲順著自己的胳膊滑到自己的?肩上。
意識到那是不屬於自己的?發絲,秋望舒縮了縮手停住了動作。
低頭朝下望去,她?害怕自己的動作會吵醒易君笙, 卻發現易君笙隻是?輕輕地動了動,隨即便習慣地在自己的頸窩裡找到了她?的?位置。
呼吸一下下地撲在頸邊,不燙,但卻有些癢。秋望舒忍不住想往後稍稍撤一點, 但是?剛抬起頭來就發現, 易君笙蜷縮在自己身前的手正不偏不倚地勾住了自己的?領口。
寢衣的?領口被勾出一道空隙,露出了底下幾抹十分顯眼的?紅痕。那?是?昨晚,醉意半醒未醒之際, 易君笙遮住她?的?眼,從她?帶著水痕的?唇角一路吮到小腹留下的?印痕。
肌膚上留下的?熱燙在這一刻回?籠, 而易君笙也在此刻悠悠轉醒。眼睫輕輕掃過因為鬨得?太狠而帶著些許青黑的?眼下,易君笙抬手箍住那?截想往後退的?腰,用慵懶的?語調問?道: “這就醒了麼?”
動作間,她?嗅到了從易君笙的?袖間傳來的?兩人交纏的?香氣,這仿佛又在提醒著她?兩人昨晚做的?事情。
雖然?已?經習慣了兩人之間的?觸碰,但這不代表秋望舒的?臉皮能對這風月未褪的?早晨無動於衷。
臉上漫起一層紅霞,秋望舒動不了上半身, 隻能彆過些臉去, 躲過易君笙曖昧的?視線。
“醒了。”
誰知, 聽到她?的?回?答後,易君笙卻愣了愣, 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輕輕地笑了兩聲。
原本還不明白她?在笑什?麼,等反複回?味了兩邊自己說的?話後,秋望舒才想起了自己昨夜醉後也是?這樣不明不白地學她?說話的?。
醉後失態的?羞窘在這一刻湧上心頭,秋望舒連忙捋直了舌頭辯解道:“我是?說,我醒了,酒……也醒了。”
看?她?解釋得?這般激動,易君笙笑得?更厲害了,她?悶笑著將?頭埋進了秋望舒懷裡,一直等到秋望舒的?腰越繃越緊,她?才忍住笑意抬起頭,盯住那?羞惱的?麵孔正經道:“我知道。”
秋望舒的?耳根紅透了,叫易君笙幾乎忍不住想撚在指尖揉弄。即便知道秋望舒是?因為頭一回?酒後失態而不好意思,易君笙卻還是?忍不住故意使壞道:“因為隻有醒酒了才會彆過臉不看?我。”
頓了頓,易君笙故意拖長了聲音道:“醉的?時候會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學,不僅學,而且還”
說到“還”字的?時候,易君笙感覺懷中突然?一空,等她?再回?過神來時,嘴邊已?近抵上了一杯剛倒的?茶水。
那?茶倒得?有些急了,甚至潑出幾滴落在了她?的?衣領上。剛要向秋望舒投去疑惑的?目光,就聽她?發出一聲輕咳,然?後含糊道:“你渴了,喝點水。”
究竟是?自己渴了,還是?她?的?臉皮薄到不想再讓自己說下去了。不欲戳破秋望舒的?掩飾,易君笙順從地抿了幾口,然?後看?著眼觀鼻鼻關心的?秋望舒揶揄道:“秋姑娘就是?這樣堵我嘴的?麼?”
不然?呢……她?想要自己怎麼堵?
眼見都遞出這個台階了,易君笙還不下,而且還非要繼續逗弄自己。羞意和惱意在眼中輪番交戰,最後秋望舒終於放棄了抵抗,紅著臉自暴自棄道:“酒都醒了……我不會像你想的?那?樣堵的?。”
聞言,易君笙先?是?一愣,隨即馬上笑問?道:“我想的?什?麼樣?”
見秋望舒又有起身離開之勢,易君笙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拉住她?的?手腕,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雖說心有靈犀是?好事,可我確實不清楚你說的?到底是?”
原本以為今早就要在刻意回?避的?插科打諢中度過了,可沒想到話說到一半,唇邊卻突然?落下了一個急促的?吻。那?吻裡顯然?帶著些發泄的?惱意,感覺到唇間被輕輕啃咬的?力道,易君笙眼角的?笑意更明顯了,手指也忍不住順著她?的?袖口輕輕鑽到她?的?小臂間。
感受到那?曖昧摩挲著小臂的?手指,秋望舒結束了這個有些“凶狠”的?吻,破罐子破摔道:“是?這樣,行了吧。”
用手蹭過自己被咬過的?下唇,易君笙笑著微嗔道:“……你倒是?,越來越坦誠了。這叫我一時還不習慣呢。”
易君笙這幅樣子完美地詮釋了何為得?了便宜還賣乖,看?著她?笑得?十分滿足,秋望舒一時也忘了羞,隻剩滿心的?惱了。沒好氣地抽出了自己袖中的?手,秋望舒也難得?斜眼調侃道:“不習慣麼?可是?……看?起來正中你下懷啊。”
這句話倒是?更在易君笙意料之外了,在又一次露出詫異的?眼神後,這一次易君笙沒有再笑,而是?緩緩地湊近了秋望舒。
兩人的?鼻息幾乎纏在一起,易君笙將?雙手勾在秋望舒頸後,貼著她?早就想碰碰的?耳垂細聲道:“那?我還是?更中意秋姑娘之前那?句話。”
唇齒輕觸著紅得?能滴血的?耳垂,易君笙將?話語咬在舌尖:“……還是?更喜歡秋姑娘沒有那?麼坦誠的?方式。”
潮熱的?吻從耳垂蔓延到了頸間,在感受到頸間那?極儘溫柔的?輕咬時,秋望舒抻長了脖子,難耐地閉上了眼。
外麵的?晨光此時已?不再刺眼,秋望舒卻緊閉著雙眼,承受著白日裡她?不敢細看?的?風月情濃。
……
懶散的?午後,街邊的?貓兒睡在暖和的?屋簷下,而玉小茶也百無聊賴地看?著被孩子們圍住的?貨郎。
眼見孩子們接連從貨郎手上接過顏色各異的?紙蝴蝶,玉小茶臉上逐漸露出羨慕的?神情。
就在她?為難地掏錢袋之時,手邊卻突然?遞來一隻藍色的?紙蝴蝶。不同?於孩子們手上拿的?樣式,那?隻紙蝴蝶上還綴著幾顆珠子,看?起來是?那?貨郎手上最貴的?款式。
驚訝地抬起頭,原以為是?習慣了照顧自己的?蘇臨鏡,結果等她?一抬頭才發現,遞給她?紙蝴蝶的?竟然?是?“許久未見”的?秋望舒!而在秋望舒身後,易君笙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習慣了連續好幾天早上都看?不見秋望舒和易君笙兩人,玉小茶先?是?一愣,隨即激動地跳了起來:“哎?阿望!少?莊主!”
“你們,你們從哪兒冒出來的?!而且,而且”
語無倫次地接過那?隻紙蝴蝶,玉小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而且你怎麼想著給我買個小孩兒玩的?玩意啊。”
不著痕跡地笑了笑,秋望舒隨口答道:“你一直看?著那?貨郎發呆,我就順手給你買一個了。”
“阿望……”
淚眼婆娑地看?著秋望舒,就在玉小茶即將?朝著她?來個猛撲的?時候,林恣慕卻突然?從院中繞了出來。
看?到站在院門口的?三人,林恣慕挑了挑眉,詫異道:“喲,什?麼風把這兩個大忙人刮來了?”
思緒已?經完全被紙蝴蝶勾走,玉小茶也顧不上和林恣慕一樣的?疑問?,揣著那?紙蝴蝶便跑下了台階,邊跑還邊喊道:“林恣慕,你看?你看?你看?!”
在林恣慕不耐的?“看?什?麼?看?小孩兒玩的?東西啊?”和玉小茶激動的?炫耀聲中,易君笙挪到了秋望舒身後,盯著那?個在玉小茶手邊飛舞的?紙蝴蝶問?道:“怎麼小玉姑娘有,我卻沒有?”
聽出了話中的?酸味,秋望舒壓住笑聲,指向了遠處在擔上賣花的?老伯,“因為……我覺得?你更想要那?邊那?個。”
擔上放著一朵朵摘下並淋過水珠的?茶花,有白色有紅色,在陽光下十分的?好看?。想到秋望舒為自己挑花的?場景,易君笙的?眼底露出了笑意,可是?嘴上卻還裝作不悅道:“一支花就把心上人打發了麼?”
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於是?秋望舒也開玩笑道:“那?花加上紙蝴蝶呢?”
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濃,易君笙悄悄牽住了秋望舒的?手,佯裝嗔怪道:“不夠,秋姑娘最起碼”
話音未落,兩人眼中的?笑意卻被一陣嘈雜聲給打斷了。
對麵卻傳來一陣尖叫,人群中似乎傳來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一陣急如驟雨的?馬蹄聲,像是?馬匹發狂,衝向人群的?聲音。
南溪鎮,不過是?個隻有十條街巷的?小鎮,若是?在這小鎮中縱馬,定會傷及行動遲緩的?老人。
幾人循聲望去,果然?,在百步之外的?長街上,一架馬車正以無法?控製之勢,朝整條結的?行人駛來。
車夫的?嗓子都快喊破了,卻仍然?喝不住發狂的?馬!眼見還有行人逗留觀望,玉小茶急忙出聲喊道:“誒——小心瘋馬!”
這一聲下去,反應過來的?人急忙退往街道兩旁,玉小茶也趕忙扶過腳步蹣跚的?老人。可即便如此,她?們對麵卻還有兩人愣愣地停在原地。
一個清瘦的?身影低頭拄著木杖,看?不清臉龐,而另一個卻戴著兜帽一言不發地站著,即使聽見近在耳邊的?馬蹄聲,也依然?像沒聽見似的?沒有絲毫反應。
馬車的?車輪帶起一路的?碎石,瘋跑的?馬蹄也朝對麵兩人無情地踏來。千鈞一發之際,秋望舒和易君笙疾步奔出,易君笙飛速點地躍上馬車,而秋望舒則直直奔出,將?木楞的?兩人撲到馬蹄所不及的?安全之處。
來不及過多?猶豫,易君笙踏上馬鐙,一手按住瘋馬的?脖子和韁繩,另一手借著後腰的?力將?韁繩瞬間收緊。幾乎隻是?眨眼的?刹那?,一聲嘶鳴響起,馬蹄被迫離地,而這架橫衝直撞的?馬車也終於停了下來!
馬蹄踏起的?碎石和飛塵緩緩落下,確認了易君笙的?安危之後,秋望舒這才放下心來,皺眉看?向了倒地的?兩人。
在剛剛的?動作間,兜帽被掀起,露出了底下一張枯黃的?側臉來。
看?似操勞的?眉眼間帶著十足的?呆滯,那?不像是?人被嚇到後回?不過神來的?呆滯,反而像是?經曆巨變後一朝失神的?癡傻。
而在她?轉過木楞的?眼珠,讓人看?清她?的?全貌後,秋望舒卻像被雷電擊中般僵在了原地。
她?從來沒有見過此人,可是?從那?與言益靈足足有五分相似的?麵容中,她?幾乎能斷定,此人,便是?離開仁遠村後,消失數年的?言靜川。
而在言靜川身邊,那?手拄木杖的?女子也轉過頭來。那?是?一張年輕而陌生的?麵龐,蒼白的?臉色壓不住她?的?豔麗。她?眨了眨眼,先?是?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馬上的?易君笙,隨後便把眼神緩緩移向秋望舒。
不同?於秋望舒的?驚詫,她?的?眼神極為鎮定,沒有絲毫差點命喪馬下的?後怕,反而卻有一種意料之中的?坦然?。
淡定地理了理發絲,她?撿起了木棍,禮數十足地對秋望舒張開了口。
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戰栗在背後蔓延開來,秋望舒遲緩地抬起眼,看?到她?咧開了一個叫自己毛骨悚然?的?笑容:“多?謝秋姑娘的?救命之恩。”
第119章 蓮紋再現
繼明山莊的議事正?廳內, 那容色豔麗的女?子坐在?木椅上,隔著刮痕遍布的地板與秋望舒四目相對。
“李硯青。”
方才在?馬下,秋望舒白著臉叫出了這個名字, 而?李硯青也沒有反駁,隻是鎮定地點了點頭告訴她:“抱歉,讓秋姑娘久等了。”
回到莊內正?廳後, 李硯青坐在?正?中的木椅上,言靜川仍毫無?反應地在她身旁坐下。不知是路上勞累太久,還是方才受驚讓她現在仍在腿軟,李硯青坐下時?, 竟踉蹌了一下, 險些便倒向了冰涼的地上。
是業梧心及時?扶穩了她,才讓她有驚無險地坐下了。
李硯青和言靜川出現得太過突然,以至於除了秋望舒以外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從李硯青的木杖緩緩打?量到她流下些細汗的鬢邊, 秋望舒張了張口,聲音發緊地問道:“你知道我會來, 所以……”
頓了頓,她沒有移動視線,隻是提起了一旁的人?:“找來了言靜川。”
自大如李慕舸,絕不會讓妻女?知道半點有關自己的事。所以秋望舒並不恨李硯青,也並不覺得秋臻的賬該算幾分在?她的頭上。
隻是看著麵上並無?心虛之色的她,秋望舒忍不住繼續問道:“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話音落下,廳內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而?繼明山莊的幾人?也神色複雜地看向了圍在?正?中的李硯青。
即便身?處這寒酸的室內, 李硯青也仍是一絲不苟地理好了自己的裙擺, 這才抬頭看向了秋望舒。
“秋姑娘,於你, 我知道並不算多。”
話音隨著目光一轉,李硯青緩緩看向了緊緊摳住手指的言靜川,“但我知道,你想問的答案,也許就在?她的身?上。”
雖然秋望舒並未喊出言靜川的名字,但是在?看到那讓人?難以忘記的眉眼時?,經曆過仁遠村的幾人?麵上都?露出了猜測到七八分的驚異之色。
聞言,玉小?茶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口,下意識問道:“什麼意思?你是說言大夫的姐姐真的害死了阿望的……娘親麼?”
麵色不變地搖了搖頭,李硯青收起了麵上令人?發冷的笑意,否定道:“不,我要?說並非如此。”
她垂頭拉起了言靜川的手袖。細瘦的手腕慢慢展露在?眾人?眼前?,而?等那袖子被?拉到小?臂之上時?,眾人?眼中卻露出了更為震驚的神色。
震驚不是因為她手臂上有什麼駭人?的傷痕,而?是因為在?那枯瘦的小?臂上,露出了層層疊疊纏繞的黑紋,黑紋在?皮膚上肆意伸展,雖然看不清全貌,可是秋望舒卻清楚,在?被?衣物蓋住的肩膀和胸膛之上,一定有一朵妖冶的蓮紋。
想到仁遠村和當?初船上的異樣?,林恣慕不由地壓低聲音道:“飼魂草?!”
可這一次,她卻得到了秋望舒否定的回答。
“不”
眼睛緊緊地盯住那熟悉的蓮紋,即便隻露出了一角,可這蓮紋也已經是秋望舒見過,與秋臻胸口蓮紋最接近的一個了。
幾乎能想象到掌心擊向言靜川的場景,秋望舒的聲音裡滿是篤定, “這是被?煉化之後,從掌心打?入血脈的飼魂蠱。”
這個印記,也許可以證明言靜川身?中飼魂蠱,但卻證明不了言靜川可以置身?舊事之外,也證明不了另一件秋望舒更想弄清的事情。
抬眼重新看向李硯青,在?那雙眼中找到了審度和玩味之後,秋望舒儘量讓自己冷靜地問她:“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麼?”
她不覺得李硯青隻知道這麼一點真相,她也不覺得李硯青會對自己隱瞞真相。
果然,在?秋望舒問出口後,李硯青的手漸漸握緊了木杖,嘴角也逐漸揚起一個如願的弧度。
“不,我要?告訴你的是”
目光絲毫不避,李硯青盯著秋望舒,一字一頓道:“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在?伏春城的新修的法定寺中,待了足足十年。”
這一句話如驚雷一般劈在?秋望舒身?上。
十年……新修的法定寺,也就是說,在?當?年自己在?城中流浪時?,也曾經離自己想要?的真相這般近麼。
可是接下來李硯青的話,卻是切切實實地把自己重新投回了當?年的那場雷雨之中。
“十年前?,在?伏春城的秋雨來臨之前?,法定寺的住持便在?城門口撿到了她。撿到她時?,她渾身?臟汙,什麼都?不回答,隻有在?住址問到她要?去哪兒時?,她才會開口說,她要?去中都?,去找一個人?問個清楚。”
也許是意識到李硯青要?說什麼,言靜川那呆滯的目光中出現了不易察覺的鬆動。
漠然地掃過言靜川緊緊扣住的手指,李硯青丟下了令秋望舒最不想聽見的一句話,“或許你可以問問她,她要?找的人?名字裡帶不帶“泉”字。”
僅僅是聽到一個“泉”字,言靜川的瞳眸便驟然緊縮起來,全身?也因為一種不知名的情緒而?劇烈抖動起來。
是害怕麼?
白著一張臉緊緊盯著言靜川的反應,看著那幾乎戳進掌心的指甲,還有驟然變紅的眼眶,秋望舒想,她了解這樣?的情緒,這更像是憤怒和難以置信。
這一路上,無?論是泊西?老頭的話,還是仁遠村那追著白虹令而?來的若木鳥,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將矛頭指向丁淩泉。
可是秋望舒想,就是因為所有矛頭都?指向丁淩泉,所以她才需要?一個能最後將真相釘死的證據。
指節攥得發白,秋望舒啞聲問她:“你為何也這般篤定?”
聽到這個“也”字,李硯青眼中的異色更甚,似乎是明白了秋望舒的猶豫,她垂下眼緩聲答道“言靜川作為除阿曼蘇之外第二個將飼魂蠱煉出的人?,自然也不是完全受這飼魂蠱的控製的。每月十五時?,她都?有可能會短暫地恢複神智。”
“所以,你可以問問她,當?年她從仁遠村被?大水衝出,在?秦州上岸後,遇到的第一個人?,究竟是誰?”
秦州,仁遠村大水,言靜川身?上與秋臻身?上如出一轍的黑色蓮紋……
李硯青的話音在?耳邊逐漸模糊,而?識海中也響起了嘈雜的噪聲,在?這樣?的時?刻,秋望舒卻倏然想起在?棄月城赴宴時?,邊城司那吳主?事說過的,令自己十分在?意的話。
“丁盟主?早年下山遊曆時?,也儘心儘力地懲奸除惡,甚至還繼承了秋臻師姐的風範,在?秦州挑落了近百名水匪呢!”
她猜測過丁淩泉和言靜川之間的關聯,此刻,當?活著的言靜川帶著滿身?蓮紋而?來時?,心中那執意吊著的石頭才終於聲勢浩大地開始下落。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可是這一番話卻還是叫她再次呼吸不暢了起來。
隻是不同的是,這一次,即便被?滯澀感緊緊困住,她也執意要?聽李硯青把所有話都?說完。
“五年前?,青臨門滅門,我娘和她最衷心的暗衛拚死帶著我逃出李家。”
“可是在?逃出中都?後,活下來的卻隻有我一個人?。”
直直地看著秋望舒,李硯青終於在?她心中敲下了最後一記重錘,“你可以猜猜,在?半路殺害了其他人?,又在?她們?身?上落下這黑紋的人?,是誰?”
是誰?
嘴角露出了隱隱的譏諷之色,秋望舒想,難道李硯青嘴裡還會有彆的答案麼。
她知道這個答案,她隻是不明白,丁淩泉究竟是為了什麼要?這樣?做?
如果是為了往上爬,那為什麼一定要?用飼魂蠱將秋臻這樣?踩下。
法定寺的電光仿佛再次閃過眼前?,她也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個身?穿黑袍的身?影。
耳邊再次傳來利劍刺破血肉的聲音,秋望舒用啞得不能再啞的聲音問道:“你看清她的臉了?”
眸光逐漸冷下,李硯青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難道你沒看清麼?”
沒有斂去眼中情緒,李硯青毫不掩飾地戳破了秋望舒:“隻怕是你不敢確認吧。”
這一句,秋望舒最後一點克製的神色終於崩塌了。指節甚至攥出了聲響,秋望舒身?形一動便要?朝前?而?去。
“阿望!”
見秋望舒的狀態明顯與之前?不同,易君笙趕忙伸手攥住了她。
她知道秋望舒不會拔劍傷人?,但她也不希望秋望舒因為衝動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即便有了幾日的相處,但繼明山莊的眾人?也並未因此完全放鬆警惕。眼見秋望舒向前?一步,花又宵也抹去了平日裡的玩笑之色,緊張地擋在?了李硯青麵前?。
這幾日來的輕鬆瞬間被?緊繃的氛圍取代,看著被?易君笙攔住的秋望舒,李硯青卻鎮定地抬手示意花又宵退後。
“秋姑娘。”她再次出聲喊了秋望舒。
“我是欠下了許多,但我當?時?並不知道李慕舸的打?算,也從未害過你和你母親。”
她對她的父親從無?任何感情,李慕舸拚命救她,為的也隻是在?得到《息緣劍法》後可以用自己的血脈重塑他被?秋臻所廢的經脈和功力。
話雖如此,作為李慕舸的女?兒,她光是活著便已欠下了許多,隻是唯獨在?秋臻和秋望舒身?上,她可以說,她並沒有參與過或者旁觀過一分一毫。
眼中沒有畏懼和愧疚,李硯青就好似一株不通情理的草木,毫不顧忌地說道:“我並不欠你,所以我也沒有必要?騙你。”
這一句話傳到因為低頭而?看不清神色的秋望舒的耳中,叫她不由地想要?發笑。
李硯青五年未見任何消息,卻剛好在?她找上泊西?老頭時?漏出了蹤跡,她早該想到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鬆開了易君笙的手,秋望舒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嘲諷道:“你不是在?騙我,你隻是從一開始就在?引我來這裡,引我見到言靜川,再引我替你也了了這仇怨。”
第120章 無需明白
李硯青並沒有避開秋望舒的質疑, 在思索片刻後,她點頭承認道:“消息,確實?是我故意放給泊西老頭的。但目的不是為了故意騙你, 而是因為我需要你。”
說著,她便掀起了自己蓋住手背的袖子,露出了?發紫的手指, 和紫白?如絮的指甲。
手指發紺,這是心衰將死之兆。
“如你所見,我原本就是不該活到現在的人。離了?這跟木杖,我甚至連走都?走不穩。”
眼神盯著那根底部磨損破舊的木杖, 李硯青自?嘲道:“去伏春城的路隻要七天, 但因為這心疾,我足足坐馬車坐了?一個月。”
“我已與廢人無異,莊內又都?是“人儘誅之”的惡徒, 我無力也無法用自?己的力量回?到?中都?,叫世人都?聽?到?這被掩蓋的真?相。”
她並不在意青臨門的覆滅, 從?始至終她在意的,隻是她那從?不欠任何人,卻因為保護自?己慘死丁淩泉掌下的母親。
她有心為母複仇,可是卻無力重回?中都?,故此,隻能?在這邊陲小鎮成立繼明山莊,在背後操縱。
鄭重地看進秋望舒的眼睛, 李硯青一字一頓道:“你可以不信我的苦衷, 但我想, 你應該知道我是需要你,而不是利用你。”
“需要”二字, 重重地落在秋望舒的耳邊。沉默良久後,秋望舒垂下了?眼,終究還是沒給李硯青一個回?答。
鄰院的山茶花開到?了?繼明山莊內,那山茶花開得?極盛,即便在夜裡,也能?用花影將明亮的月光擋去。聆鬆鎮到?了?冬末春初也會開山茶花,秋望舒就這樣背靠在熟悉的花香下,仰著頭,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她告訴了?易君笙她想自?己出去待一會兒,這才一個人來到?了?後院。可是,沒待多久,便聽?到?了?朝她而來的腳步聲。
腳步聲中夾雜著配飾發出的“叮當”聲,那並不是自?己熟悉的腳步聲,所以,秋望舒警覺地抬頭看了?過去。
來人腰間掛著骨哨,竟是平常鮮少與她們交談的業梧心。
不明白?業梧心為何來此,也不想與她多說些什麼,秋望舒站起身來便要離開。可是,就在她邁步的瞬間,業梧心卻出聲阻止了?她的動作:“秋姑娘,既然覺得?這裡清淨,那就繼續坐著吧。”
也許是那晃動的骨哨又勾起了?回?憶,看著站在兩步外?的業梧心,秋望舒沒有再動作,隻是無言地打量著她。
思索著,她又要對自?己說些什麼話。
看出了?秋望舒眼中的探究,業梧心走到?花影下,對上了?秋望舒的眼睛。這雙眼裡有悲傷,有不解,還有些終於接受了?所謂真?相後的恍惚。
這是她最熟悉的,在鏡子裡照過無數次的情緒。
嘴角揚起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業梧心開口緩聲問道:“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從?前熟悉的人會讓你覺得?如此陌生?”
心思被人點破,秋望舒瞳眸一顫,逐漸握緊了?雙拳。
她到?底虛長秋望舒幾歲,所在在看到?這樣的秋望舒後,她便想起了?曾經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自?己。
不過,那已經是從?前了?。
釋然地搖了?搖頭,業梧心輕聲勸道:“可其實?,這是不需要你想明白?的事情。”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到?繼明山莊麼?”
骨哨在月下折射出森冷的白?光,業梧心語氣平淡地道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答案,“因為我的親大哥業海塵替萬骨枯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讓我們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聞言,秋望舒詫異地皺起了?眉頭。她隻知道在母親死後,萬骨枯也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但她卻並不知道其中內情竟是這般不堪。
連外?人聽?了?都?覺得?不敢置信,那更彆?論當年在業海生向自?己亮出幻骨刀後,他們幾人又是什麼反應了?。
嘲諷地笑了?一聲,業梧心繼續道:“不可思議麼?一個可以替我們所有人擋刀的人,一夕之間變成了?出賣萬骨枯的叛徒。而他這樣做,為的也隻是逃過李慕舸的責罰。”
“當年的截殺任務中,他敗在你娘刀下。李慕舸於是給了?他兩個選擇,一是自?費一臂以謝罪,二便是,殺了?我們所有人來向武林投誠。這樣一來,李慕舸還能?再多個招安亂賊的功勞。”
她的語氣平淡,也略去業梧塵抽刀那日的血光與寒芒,隻是在講起繼明山莊內從?沒見過的“老三”時?,才露出了?些許悲傷。
“隻是我那哥哥的刀,卻隻害死了?與我們感?情最為親厚的三妹。三妹並非我的血親姊妹,隻是我從?妓館救出的女子,可是她卻為了?護住我死在了?他的刀下。”
頓了?頓,她似乎咽下了?什麼情緒,這才恢複了?平淡的語調繼續道:“最後是花又宵捂著傷口拖著我們逃了?出來,這才藏身在這邊陲小鎮中。”
從?當年那場血影中抽身,隻需顛沛流離的半月。但是從?那夜的血腥氣中解脫,卻花了?她許多年。興許她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至少這一刻,她明白?秋望舒心中的茫然和不解。
“他為什麼會這樣,與我無關,也不是我需要想明白?的事情。我隻要知道,他背叛了?我們就夠了?。而我要做的,也隻是代替三妹,保護好剩下的人。”
業梧心的眼中格外?平靜,好似不再為從?前的血影所困,而看著這樣一個人,秋望舒卻低下頭,念念有詞地重複著她的話:“不需要想明白?麼……”
是啊,她不需要想明白?,為什麼偏偏是丁淩泉,不需要一個理由來讓自?己想清楚,究竟丁淩泉為什麼變成讓自?己陌生而害怕的模樣。
她隻需要知道,接下來自?己要用更星劍怎麼做就夠了?。
因為這一番話,秋望舒眼中的茫然似乎暫時?散開了?幾分?。業梧心的眼中逐漸聚起了?幾分?考量,其實?她能?告訴秋望舒的絕對不知剛剛那番話,隻是她也不確定?,她知道的事情秋望舒是否清楚。
她知道業海塵當年協助青臨門截殺秋臻一事,興許是出於愧疚,在思索片刻後,她還是出聲,對秋望舒說起了?那個最該提及的人。
“其實?十年前,我見過丁淩泉。”
她見過丁淩泉的,即便那時?的丁淩泉沒有任何身份,但卻也絕對不是秋望舒記憶裡那個溫柔無害的小泉姐。
那時?,她和業海塵站在李慕舸對麵,而丁淩泉站在外?間,雖然狼狽,卻體麵地想求見李慕舸。
這一句話,讓秋望舒撫摸劍鞘的手頓住了?。
“我們見到?她時?,她還是是你們認識的樣子。看起來謙敬恭順,溫和有理。隻是,在聽?李慕舸談起她時?,我聽?到?的卻不是什麼“年少有為”,而是一句輕蔑到?極點的“紫雲劍派棄女。”
看著秋望舒的反應,業梧心緩緩地道出了?她所知道的內情,“我和我大哥這才知道,紫雲劍派的二師姐丁淩泉,其實?是掌門外?室所生之女。”
丁淩泉不是中都?普通人家的女兒麼,怎麼會是掌門外?室之女……?
聽?到?這話時?,秋望舒的第?二反應便是,母親知道這件事麼,或者說,母親當年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才對丁淩泉疼愛有加的麼?
那麼,如果母親知道這件事的話,是不是在法定?寺的最後時?刻,她也認出了?丁淩泉,也想明白?了?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秋望舒覺得?荒謬極了?,嘲諷地抬起了?頭,秋望舒不禁感?歎道:“……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比我更了?解她。”
聞言,業梧心淡然地反駁道:“人心隔肚皮,有時?越是親近的人,越不知道內情。”
就像在萬骨枯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裡,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的大哥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也早已在心中準備放棄他們。
說到?這裡,業梧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斟酌地對秋望舒提起了?與此番對話無關的一個人。
“對了?,秋姑娘,硯……莊主今日的言行太過傷人,我沒資格替她道歉,但我隻希望你不要聽?到?心裡去,或者因為她的話而自?責。”
她下意識便要叫出李硯青的名字,但是因為秋望舒在麵前,又改口叫了?莊主,“她是沒有時?間了?,才口不擇言的,希望你不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那些話……想起今天李硯青的那句“難道你沒看清麼?隻怕是你不敢確認吧。”秋望舒的眸色一黯,身形也被花影隱去了?兩分?。
李硯青說的不錯,她確實?看清了?那雙眼睛,隻是她從?沒想過,那雙殺意未儘的眼睛也可以來源於在牆下溫柔接住自?己的人。
回?去的時?候,秋望舒路過了?言靜川暫住的房間,看見了?坐在躺椅上,呆愣看著遠方的言靜川。
隔著薄雲,不知她是在看仁遠村還是更遠的方向。
聽?到?秋望舒的腳步,言靜川緩緩地轉過頭來。眼神交接的瞬間,她的眼中似乎有短暫的清明,但是等秋望舒想要開口時?,她卻又閉上了?眼睛,似要逃避月光一般偏頭陷進了?躺椅。
與此同時?,在後院樹下的軒窗裡,李硯青的目光從?已變得?溫熱的茶水中移向門口,在看到?背著燭光而來的長影後,她的麵上緩緩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