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2 / 2)

承平年少 青城山黛瑪 5735 字 10個月前

太子卻取出懷裡的西洋表看了一眼:“離內宮下鑰還有一陣子,咱們坐著說說話吧。”

沒有堂堂儲君,屈尊待在宮人住所的道理。寶珠立即搖頭,太子卻沒瞧見:“我剛剛瞧見那邊桌上有你寫的幾張字,什麼時候練起了瘦金體?”

“隨便寫來消遣而已。”寶珠答了,又要勸他離開。

太子已認真思索起來:“宋徽宗的字雖好,但過於工巧了,你初涉書法,還是該從二王學起,有了自己的韻度,再習前人所長,才能最終化為己用。”

這番話,依稀聽他說過一回,應當是在他親手教她練字的時候。

寶珠低著眼眸,輕聲說:“有勞殿下提點。”

靜默一時,太子說:“寶珠,你討厭我。”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寶珠暗驚,抬頭就見他自嘲一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就是突然有一日…”

確實是一夜之間變了的——太子幼時養在鳳儀宮,自己與他曾是朝夕相處,幾乎形影不離,儼然皇後膝下的一雙兒女,就連蕩秋千時,若有太子替她推,她總是飛得高得多。

直到她八歲的某一日,太子不在內宮,她獨自蕩秋千時不慎跌了下來,磕破了頭,昏迷了兩三日:她兩世都沒躲過這一遭,不同的是,這一回醒來的,是多活了二十年的那縷孤魂。

她無法討厭太子,隻是不願再重蹈前世的覆轍。

然而,她輕歎一聲,麵前的夏侯禮是十五歲的夏侯禮,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更何況,她看著他迷茫而傷心的神色,仍是不忍。

隻要不叫那一切發生就好。

她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溫言對太子道:“殿下怎麼不明白?一年大似一年,顧忌自然就越來越多了。”

太子不肯信她:“這是你的真話?還是托詞?”

“千真萬確,是我心中所想。”為表誠意,寶珠尚下了床,去將書桌前的字都收起來:“我從《十七貼》練起,好不好?”

太子連聲說“好”,又走到她身邊,眉開眼笑道:“我那兒有碧玉版的《十三行》,明日叫人也給你送來。”

跟著,他恢複正色,眼睛深深望著寶珠:“我若哪裡惹你不高興了,你要告訴我,我拿什麼賠罪都可以,不許瞞著不說。”

寶珠除了點頭答應,彆無他法。她戲稱太子一聲“哥哥”,曆來都是他關切自己,像這樣她哄著他高興,竟是頭一回,心虛之餘,又透著一絲朝不保夕的甜蜜。

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吧。

到底太子年歲漸長,皇帝又不喜皇後過多乾涉兒子的事,一月下來,寶珠能和太子碰麵的機會,屈指可數。

她後來想通了,是應當這樣平平和和地,大家一塊兒過二三年,等太子娶了親,自己的婚事也大致定了。

前一段日子太矯枉過正,多多少少確實有眉舒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緣故。

這一世再不必和她在同一塊兒被劃得四四方方的天底下對峙了,無益再平白結怨。

十月初三,長禧宮賢妃誕下一位皇子,取名為祈。論排行,這是皇四子,與此同時,他又是皇帝登基後的第一個兒子。

皇帝知天命之年得一幼子,自然寶愛非常,一些宮人還說,賢妃臨盆的夜裡,有一道帶紫光的流星劃過天幕,落進了長禧宮裡。

祥瑞之說,或真或假,曆來天家都是樂見其成的。為此,皇帝又想進賢妃為貴妃,卻被賢妃竭力辭去,說:“妾身鄙薄,蒙受皇恩,已覺惶恐萬分,又怎敢不知饜足?陛下贈以高位,不如賜妾身叔父一官半銜,哪怕是最末流,能夠進京來,骨肉團聚,妾身從此便無憾了。”

她的叔父本就被封為降王,一直在封地本本分分的,又已老邁,皇帝想了想,當真將他一家召回都城來,給個虛職,每月有俸祿糊口罷了,仍舊本本分分的,一步也不敢多走。

外頭的人揣摩上意,如何將四皇子母子吹捧得天花亂墜,皇後都不放在心上。皇子降生當日,按著規矩放了賞賜,便仔細交代著往曹家送藥材的事情。

曹老夫人病重了。

皇後指了兩個禦醫、一個老嬤嬤上門,禦醫負責診脈熬藥,老嬤嬤則管著老夫人這一進院子裡的大小事宜——曹老夫人隻一個親子,續娶的媳婦遇事便站乾岸;還有個庶子媳婦,更不擔半點兒責。

一麵還要預備著六禮,皇太子娶親,比民間娶嫁不知繁瑣多少倍,一樁樁慢慢行起來,一則欲借孫輩的喜事衝一衝,二則,當真有個什麼,也好叫老夫人定心。

這件事自然要經過皇帝的準允。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皇帝並未相中曹家女做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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