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去到露台,這次,是周望舒先?開口:“陳遲俞他……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
周望舒耳朵嗡的一聲,心?臟掠起一陣劇痛。
“他……”她嗓子像被一捧沙堵住了,一張嘴那沙子還不停往她喉嚨裡灌,聲音嘶啞不成調,“他的病複發了?”
“沒有?,但他吃不下東西,吃一點就吐,全靠輸液續命。”
周望舒很久沒哭了,此刻聽他這麼?說,她眼淚一瞬間便洶湧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掉。
“沒有?複發,為什麼?……”她哽咽著,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為什麼?還會那樣?”
“他的症狀不是以?前應激後的反應,醫生說,”陳聿頓了頓,“他可能?隻是太難過了。”
“一個人難過到一定程度也是會有?軀體化症狀的。”
今天陽光很好,是不灼人的溫暖,周望舒卻在這樣一個明?媚的晴天,心?臟沉重得浮雲蔽日?。
她感覺胸膛的那一片地方塌了下去,像雨季的塌方。
“周望舒,他有?沒有?告訴過你?,”陳聿問她,“曾經他的應激障礙是因?為你?才?好的。”
周望舒倏地的一愣,“你?說……什麼??”
看她這反應,就是不知道了。
“那他有?說過他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應激障礙嗎?”
周望舒深吸了一口氣,壓了壓情緒,儘量讓自己能?正常溝通,“沒有?。”
陳遲俞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他小時候的事,她也沒問過,一是她已經從陳彥那兒知道了一些他當年的事,二是不想揭他的傷疤。
陳聿以?為她是一無所知,便從頭跟她講∶“他小時候經常被他媽虐待,在知道他爸出軌後,他媽將?他綁去了一個地下室,折磨了他整整二十二天,最後在他麵前割腕自殺。”
聽陳聿說起這些,原本已經壓下去的眼淚再次失控。
這樣的事,光是聽著都?讓人心?揪得疼,那當時的他該有?多疼?
“他們都?說你?記性很好,幾乎過目不忘,”陳聿繼續說,“那你?記不記得,在南港國際遊輪拍賣會之前,你?和他英國見過一麵?”
周望舒流著淚點頭。
“你?那時候救了一個小男孩兒,穿的是一條紅裙子。”
周望舒沒明?白這其中的聯係。
“那個女人在陳遲俞麵前自殺的時候,穿的也是一條紅裙子。”
聞言,周望舒腦子有?根弦“啪”的斷掉了。
她曾以?為,陳遲俞在一開始就那麼?縱著她,是因?為他記得他們的初遇,對她印象還算不錯,但這裡竟然還有?這一層關係。
怪不得,他那麼?快就對她動?了心?,那麼?快就愛她愛得那樣深。
看她表情,陳聿知道不用再多解釋,“你?救過他一次,所以?這次,算抵平了。”
“但周望舒,你?能?不能?,”陳聿懇請她,“再救他一次?”
周望舒怔住。
她……還可以?救他嗎?
“陳遲俞那個人,以?前雖然不能?和女性接觸,但他心?底並不抵觸女性,按理說,他這種有?心?理疾病又缺乏父愛母愛的人,應該會很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但他用三十年才?讓一個人走進?他心?裡,”陳聿看著周望舒扯唇笑了下,“你?猜,他需要用多久才?能?把這個人挪出去?”
心?臟上像壓了塊巨石,周望舒覺得心?口很沉,很堵,連氣都?快要透不出來。
陳聿沒有?讓她回答的意思?,停頓片刻後再次開口:“算命的也說,他要是三十三歲之前結不了婚,會單一輩子,他跟我太像,我見不得他孤獨終老,所以?懇請你?,再救他一次。”
“至於怎麼?救,辦法你?自己想,有?需要可以?跟我說。”
來這一趟,陳聿要說的就這麼?多,話撂下,他沒有?多停留。
陳聿走後,周望舒沒有?回屋,就一直坐在那兒,坐到了日?落,再到黑夜,又從黑夜到另一個白天。
她在想,她要怎麼?回到陳遲俞身邊。
在想她和他的未來。
第46章
早上八點。
陽光照在露台的石膏浮雕上, 晨風帶來?陣陣草木香。
周望舒動了動僵硬的身子?,伸手將放在桌上的手機拿過來。
吹了一晚上冷風,她手指冰涼, 都開不了手機, 給手指哈了哈熱氣才成功指紋解鎖。
在通信錄找到陳聿的號碼,她打過去。
等?了會兒,沒人接, 估計是還在睡。
她沒繼續打,把手機扔回?了桌上。
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回?頭, 看見劉姨端著一碗枸杞小湯圓過來?。
“望舒, 吃點兒熱乎的吧。”劉姨把小湯圓放到她麵前。
“謝謝劉姨。”周望舒坐直身體,習慣性地拿勺子?攪了攪碗裡的湯圓。
她確實?有些餓了,身上也冷颼颼的,但看著這碗熱乎乎的湯圓, 她卻沒有什麼食欲。
“劉姨,幫我拿些鬆川過來?吧。”
“空腹喝茶對胃不好,望舒你還是先吃點兒東西吧。”
“嗯。”周望舒輕輕嗯一聲, 舀了一勺湯圓放進嘴裡。
見她願意吃東西, 劉姨笑?道,“我這就去拿鬆川。”
周望舒吃了半碗湯圓後開始煮鬆川。
盛出第一盞茶時,桌上的手機發出震動,有人打電話過來?。
來?電人, 陳聿。
周望舒接起電話, “喂。”
“這麼快就想到辦法了?”
“辦法是有, 但前提是我得見到你們老爺子?。”
“你想什麼時候見?”
周望舒表情?微驚,“我什麼時候見?你們老爺子?是我想什麼時候見就能什麼時候見的?不是說就算是你們陳家內部人想見一麵老爺子?都很困難?”
“那是彆人。”
得, 他牛。
“那我明天就想見,能嗎?”
“等?我微信。”說完,陳聿掛斷電話。
幾分鐘後,陳聿給她發來?微信:【明天下午五點半,我來?接你。】-
第二天下午,五點半,陳聿準時出現?在周望舒家門口。
周望舒上車,和他一道去了陳家老宅。
陳家老宅門庭寬闊恢弘,頗有古時皇室之風。
他們與陳老爺子?在老宅膳廳會麵。
這是周望舒第一次見到陳老爺子?。
老爺子?麵相和善,穿著一襲中?山裝,手裡拿著串佛珠,身姿一點兒也不佝僂,看起來?很精神,完全不像已經七十?多歲人。
看到老爺子?後,周望舒起身向?他微微頷首:“老爺子?您好。”
“坐,不用客氣。”老爺子?擺擺手,在她對麵坐下。
坐下後,老爺子?將佛珠放到一邊,“先吃飯,有什麼我們邊吃邊說。”
三個人開始動筷。
一開始,誰也沒提正事,就聊著家常。
聊著聊著,說到陳遲俞,周望舒這才切入正題,“其實?我今天來?老爺子?您,就是為了陳遲俞。”
老爺子?笑?笑?,“我知道,小聿跟我說了,你們之間的事我也大致清楚。”
既然老爺子?什麼都知道,多的周望舒就不說了,準備直接拿出計劃和老爺子?商議,但在此之前,她先提了一嘴:“聽說,有算命先生給陳遲俞算過,說他三十?三歲之前如果?結不了婚,會單身一輩子?。”
“是有這回?事。”
“如果?我說我想嫁給他,您會同意這門婚事嗎?”周望舒開門見山地問。
老爺子?失笑?,“我從來?不乾涉小輩們的婚事。”
“那作為陳家未來?兒媳,若周家被人惡意收購,您願意出手援助嗎?”
“信宏集團被惡意收購了?”老爺子?問道。
“現?在還沒有,但如果?您願意出手援助,那就會有。”
聽她這麼說,老爺子?對她似有些刮目相看,要知道,信宏集團市值兩千多億,想要撬動一方資本來?強勢收購這麼大一個盤子?,並非易事。
“如果?您願意出手援助,我能保證您這邊能以?低於目前股價的價格購得信宏集團24%的股份,”周望舒繼續說,“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聞,我和我爸感情?非常不好,所以?隻要我嫁進陳家,我自然是站在陳家這邊,隻要在援助談判時讓我爸轉讓一些股份,陳家就能以?24%的股份實?現?對信宏集團的絕對控製。”
“這是個好買賣,作為商人,我沒有理由拒絕,但是,”老爺子?語鋒一轉,“作為遲俞的家人,我不會強迫他娶任何人,如果?你想嫁給他,不管有任何條件,前提都是,他願意娶你。”
最後一句話,仿佛一根細針,隨著耳道遊走至周望舒的神經腦髓,輕輕刺中?了她腦海深處的某個地方,一些放置於此處的回?憶浮現?眼前——
在某對新人舉行婚禮的黃昏,捧花落入懷中?。
她問一個人:“我說如果?,我想嫁給你,你會娶我嗎?”
那人眼底有笑?意泄出,“你想嫁,我就娶。”
“你說的。”
“我說的。”
“他會願意的。”她篤信道。
*
從陳家老宅出來?,陳聿開車送周望舒回?去。
車子?駛出大門,陳聿瞟了兩眼旁邊的周望舒,“你這麼確信陳遲俞願意娶你,為什麼還要繞這麼大一圈?”
“因為得師出有名啊。”周望舒說。
無?緣無?故,誰會前腳分手,後腳結婚?
她要為自己找個理由,也為陳遲俞找個台階。
“而且,他是魚,得釣。”
釣魚最重要的一步,下餌。
她得營造出一個足以?亂真的假象,才能讓魚主動遊過來?咬鉤。
為了早日釣到陳遲俞這條魚,周望舒當天便著手實?施了計劃。
她放出了信宏集團高層的一些醜聞,其中?還混雜了一些足以?讓股民恐慌的假消息,並在次日將這麼多年利用其他公司購買的3%的股份通通以?低價拋售給了一家名叫“西岐會社”的日資控股公司。
折合人民幣近70億的股份,她隻賣了3億,一時間,信宏集團股價狂跌。
見股價一路走低,原本就被網上消息動搖的散戶們也紛紛將手裡信宏集團的股份給拋了,而這些低價拋售的股份也通通被西岐會社買入,僅僅是五天時間,西岐會社就已購得信宏集團7%的股份。
接著,西岐公社來?勢洶洶地向?周信宏宣告將會收購信宏集團。
西岐會社是日本頭部控股公司,中?國多數知名企業背後的資本集團,被西岐會社盯上的中?國企業,沒有一個逃脫了被強勢收購的命運。
收到西岐公社的宣告,周信宏頓時亂了陣腳,一是因為對方是西岐會社,二是因為西岐會社是日本的公司,周信宏痛恨日本人,說什麼也不可能把公司賣給日本人。
這時候,就該陳家老爺子?出場了。
陳家老爺子?告訴周信宏,陳家可以?幫他,但有兩個前提條件:
一,如若西岐公社退股,他需要無?償轉讓3%的股份作為與西岐公社斡旋的傭金;
二,兩家聯姻,讓周望舒嫁到陳家。
3%的股份不是小數目,而且周信宏不傻,清楚陳家是趁火打劫,所以?當然沒有一口答應,但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周信宏眼睜睜看著西岐會社擁有的股份逐步增加到了21%。
這下,周信宏是徹底慌了,不得不同意了陳老爺子?的條件。
周信宏有懷疑過這是陳家給他下的套,也懷疑過是內部有人把消息賣給了西岐公社,但怎麼他都想不到,西岐公社也好,陳家也好,都是周望舒的手筆。
西岐公社董事長?的小兒子?是周望舒的校友,周望舒借由他和西岐公社達成協議,她將3%的股份低價賣給西岐公社,如果?陳家不出麵,那西岐公社真的會收購信宏集團,但如若陳家出麵,那他們就賺取差價,怎麼都不會虧。
既然這樣,按理說,陳家很快就可以?將股份從西岐公社那邊買回?來?,但戲要演全,陳家花了一個月時間來?假裝談判。
九月中?旬,陳家成為了信宏集團的第二大股東,持股24%,僅低於持股34.6%的周信宏。
工商變更?登記完成後的第一時間,陳聿給周望舒發來?了一條微信:
【明天老爺子?會去問陳遲俞願不願意娶你,等?我消息。】
周望舒寧願陳聿沒有給她發這條消息,希望他等?第二天直接告訴她結果?,因為一天的時間對這時候的她來?說,實?在太漫長?了。
收到消息後,她心裡有兩個聲音一直在打架——
一個告訴她:陳遲俞是說到做到的人,既然說了“她想嫁,他就娶”這句話,他就一定會願意娶她。
一個卻又告訴她:陳遲俞沒有那麼死板,又是那麼矜傲的一個人,不會僅僅因為一句話就把一個將他當做替身的前女友娶回?家。
這讓她心裡實?在煎熬,索性抱來?一打酒,準備把自己灌醉,那樣時間就不會那麼難熬。
她這個人,輕易不會喝醉,可一旦徹底喝醉,會瘋得很徹底。
七月的時候,她就喝醉了一回?,跑去尚府大廈把人玻璃給砸了,這回?喝醉,她倒是沒往外跑,她把自己反鎖在了臥室,然後把自家臥室給砸了。
劉姨擔心她有個什麼好歹,給安彌打了個電話。
接了劉姨電話,安彌騎著摩托從南大趕過來?。
半個小時後,劉姨聽到摩托車的聲浪,她趕緊迎出去。
安彌知道周望舒家大門的密碼,直接將車騎了進來?。
“安小姐,你可來?了,望舒快把家給砸了。”劉姨焦慮地同她說。
安彌停車,取下頭盔,“她人呢?”
“樓上。”
安彌把頭盔掛車上,大步邁入彆墅。
剛一進門,她就聽樓上傳來?一陣鬼哭狼嚎,“陳遲俞!!!明明你才是魚,為什麼是我被釣!!!”
聲音快把屋頂都掀翻了。
安彌腳下一頓,“她這是喝了多少?”
劉姨:“她抱了一箱酒上去,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安彌深吸一口氣,接下來?,有場惡戰要打了。
周望舒平時弱柳扶風,喝完酒發起瘋來?卻賊能折騰,安彌能肩摔200斤大漢,但麵對喝醉的周望舒,她隻能說,這玩意兒比400斤的豬都難按。
上樓,安彌先拍了拍門,“周望舒,把門打開。”
迎接她的是“嘭”的一聲巨響,周望舒鐵定是把床頭燈砸了過來?。
安彌二話不說,後退兩步,然後抬腿,一腳把門給踹開。
周望舒暴風雨式的哭泣因為她這動靜停了一秒,一秒後又接著哭,邊哭邊喊著朝安彌跑過來?:“安彌!”
她臉上妝花得像鬼,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彌看見這張臉都後退了兩步。
跑過來?雙手掛著安彌脖子?,周望舒繼續著她的發瘋模式哭喊:“安彌,你說,陳遲俞他憑什麼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老娘沒拿他當替身!”
“你沒拿你沒拿。”
安彌把她手給拽下來?,隔這麼近,她耳朵快聾了。
“他說他再也不想見到我,他說不見就不見,誰允許了?誰允許了!”周望舒越說越激動,“我要給他打電話。”
說著,她立馬鬆開安彌,在一片狼藉的房間裡找手機。
安彌沒攔她,等?她酒醒知道自己乾了什麼蠢事,就不會再敢喝成這樣了。
周望舒找到了手機,也撥出了電話,但陳遲俞給她掛了。
“不接我電話?!”
周望舒瞪大眼盯著屏幕,眼裡像藏著一個師的兵力。
“你再掛一次試試!”
她繼續打。
陳遲俞繼續掛。
“靠!”
她再打,那邊再掛。
周望舒徹底瘋了,邊對著手機瘋狂輸出,邊一遍遍回?撥,往手機屏幕上懟地那力氣一回?比一回?重,手機都快被她戳爛了。
最後,周望舒從床上一個暴跳起來?,把手機砸了,撩起袖子?要往外衝,多半是打算去撕了陳遲俞。
安彌攔腰把她抱回?去,按在床上,任她怎麼掙紮也不鬆手,直到她要吐了,安彌才趕緊放開她。
衝去衛生間抱著馬桶狂吐了一陣後,周望舒終於清醒了一些,沒再大喊大叫。
安彌把她扶回?床上。
靠著安彌肩膀,她捂著胃低聲說:“安彌,我好難受。”
安彌摸摸她的頭,“知道難受以?後就彆喝這麼多了。”
周望舒也不知聽沒聽見安彌說的話,眼睛閉著,身子?一晃一晃的。
安彌扶她躺下,起身去衛生間拿來?卸妝水給她卸妝。
估計剛剛那一通折騰把力氣全花光了,周望舒像睡死了過去,安彌把她眼睛扒開給她卸眼線都沒一點兒動靜。
給她卸完妝,再把被子?給她蓋上,安彌站起來?看著這一屋子?的狼藉,歎了口氣後動手收拾起來?。
地上什麼都有,杯子?、床頭燈、擺件、書、抱枕……還有一個拍立得和一堆照片。
照片東一張西一張散落在地上,大多都是她跟陳遲俞的合照,背景是一場西式的婚禮,在這樣浪漫的場景下,照片上的兩個人看起來?很是相愛,像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也會步入婚姻的殿堂。
安彌一張一張把這些照片撿起來?,視線並未在照片上停留多久,可當拾起角落裡最後一張照片,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了這張照片上。
這張照片裡,除了周望舒和陳遲俞,在他們身後,還有另一個人,陳聿。
陳聿看著鏡頭這邊,半仰頭,在笑?。
那個熟悉的,透著痞的,散漫的笑?容。
捏著這張照片看了很久,安彌才將它與其他照片放在一起,收起來?。
把地上的東西都歸了位,再把碎玻璃渣都處理了,安彌拿過桌上的酒,坐在房間裡的秋千上,邊喝酒邊看窗外天色漸晚,雲隱星出。
晚上,她就睡在了這邊。
第二天,周望舒醒過來?,轉個身看見身旁躺著的安彌,嚇得叫出了聲。
安彌被她吵醒。
“大早上你鬼叫什麼?”
“你怎麼在這兒?”
“自己想。”安彌翻個身繼續睡。
周望舒坐在床上開始想,昨天傍晚的一幕幕畫麵逐漸浮現?在腦海裡,等?全部事情?都想起來?後,她轉動身子?四處張望,“手機,我手機呢?”
安彌:“床頭櫃上。”
周望舒在床頭櫃上找到被她摔得碎屏的手機,解鎖後,她點進通話記錄。
看到滿屏顯示的同一個紅色號碼,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還喝這麼多嗎?”被窩裡爬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周望舒沒吭聲。
安彌抬起雙手,枕在腦後,“還是說,你在喝酒壯膽?就想衝陳遲俞麵前去鬨一鬨?你明明知道你喝醉後會是什麼樣。”
周望舒起先還是沒吭聲,過了會兒,嘴裡冒出一聲:“靠。”
“安彌,”周望舒垂眸,將頭埋在膝蓋裡,“我真的好想他,想見他。”
安彌說:“那就去見。”
周望舒搖頭,“他不想看見我。”
“安彌,”周望舒回?頭看向?安彌,眼底開始泛淚光,“我從來?沒想過,我周望舒,會這麼沒骨氣,彆人都不要我了,我還……”
她沒辦法再繼續說下去,哽咽到了失聲。
安彌從被窩裡起來?,伸手把她抱進懷裡,輕輕拍她的背,低聲說:“這不是沒骨氣,感情?的事哪兒能說控製就能控製,有些人就是你命裡的克星,就是會成為你原則裡的例外。”
周望舒搖搖頭,如果?陳遲俞是她原則裡的例外,他們之間就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到底是她還不夠愛他。
然而即便是這樣不足夠的愛,也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從小到大,她身邊但凡年長?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對妻子?一心一意的,這讓她從未對男人有過什麼幻想,但她不止一次的想過——
和陳遲俞白頭到老。
自從和陳遲俞在一起,她就沒想過和他分開,也沒想過和他分開後她會這麼難過。
要是曾經那個她看到她今天這副樣子?,一定會罵她沒出息,罵她腦子?有坑,曾經那個她絕對不可能將花了那麼多年功夫才買下的股份為了一個男人賤賣,也不會費儘心思想要嫁給一個男人,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嫁給他。
那時候在老爺子?麵前她有多篤定,現?在她就有多沒底。
距離今天過去,還有十?四個小時,在這十?四個小時內,她會得到那個答案。
十?四個小時,還是太漫長?了。
白天,安彌一直陪著她,到了晚上,她沒再讓安彌陪著,一個人坐在露台上等?著那個答案。
看著遠處漆黑的夜色,她眼前浮現?的卻是一幕幕過往的場景——
她看到多年前,在醫院,他抱著她,落下驚鴻一瞥;
看見他坐在拍賣會會場的人群裡,如遠山之雪般冷峻,與她遙遙相望;
看見漫天星光下,他牽著她的手走在雪地裡;
……
看見他坐在鋼琴前,為她彈奏隻給她一個人聽過的鋼琴曲;
看見一場婚禮,他坐在她身旁,笑?著對她說:“你想嫁,我就娶。”
腦海裡浮現?的畫麵在這一幕定格,他們之間的回?憶不止於此,但剛剛好,剛剛好回?憶到這裡,她收到了陳聿的微信。
陳聿發給她的消息隻有兩個字:
【他娶。】
第47章
十月, 香山楓林儘染,色彩如油畫般濃鬱。
午後?的陽光下,一百多天未見的兩人於露台對坐。
“周望舒, ”男人開口, “你想玩兒死我?”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連這句不悅的話?,入耳都那樣清霽, 像浮著碎冰的山溪。
“你未免太高看我,我隻是接受家裡的安排, 老爺子應該也跟你說了, 我接受形式婚姻, 婚後?的非必要場合,我們不用見麵,除非……”周望舒頓了頓,說, “你想見我。”
語落,空氣寂了一瞬。
陳遲俞眼?瞳微斂,語聲沉冷, “我死也不會想見你。”
這話?真夠絕情的。
周望舒感覺心臟縮了縮, 扯過一絲難言的疼痛。
不過,她?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她?收斂好情緒,垂眸淡定?地?喝了口茶。
放下茶杯,她?抬眸, 對上那雙漆黑的眼?, “既然?這麼不想見我, 那你為什麼還要娶我?”
“我說過,你想嫁, 我就娶,”陳遲俞麵上沒什麼表情,“我說到做到。”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
周望舒看著他,許久沒說話?。
兩人對視,誰也看不清對方眼?底的情緒。
顯然?,周望舒不信他的話?。
也許在陳老爺子問他願不願意娶她?之前,他的確死都不想再見到她?,而他應下了這門婚事,那就證明,他並沒有那麼厭惡她?。
同樣顯然?的是,陳遲俞一定?也不信她?的話?,陳遲俞知道她?恨周信宏,那怎麼可?能聽從周信宏的安排嫁給他。
過了好一會兒,周望舒輕笑,“那你是不是挺好奇,我一個不婚主義的人,怎麼會突然?想嫁給你,還是在分手之後?。”
陳遲俞沒有回答,沉默地?看著她?,眼?神沒有一絲溫度。
他不說話?,周望舒就當他是默認,開口同他說道:“如果西岐公社?收購成功,周信宏就再也不用看我臉色,還會用收購套現的錢和那一家子過得幸福美?滿。”
周望舒扯了扯唇,“哪有這麼好的事。”
“嫁給你,”她?語聲一頓,“周信宏會更忌憚我,而且,嫁進陳家,我的朋友們就不用再因為你們陳家的關係疏遠我,我也……”
說到這兒,她?語調稍稍拖長了些,遲疑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我也,可?以再見到你。”
最後?這一句話?,她?語氣沉緩,望進對麵那雙眼?的目光裡蘊著諸多情緒。
被她?這樣看著,陳遲俞依舊沉默,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隻那雙眼?似乎更漆黑了一些。
周望舒始終與他保持對視,似要將這張許久未見的臉深深刻進腦海裡,雖然?也沒有很久,三?個月而已,剛好一個夏季。
一個季節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
陳遲俞瘦了些,氣質愈發冷峻,曾經那份溫潤幾乎已看不見痕跡,但他的氣質或許也沒有變,隻是他們之間?的關係變了。
“陳遲俞,”周望舒深吸一口氣,“不管你怎麼想,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所以我還想再見你。”
停頓僅一秒,她?又接著說:“我不奢望能和你重歸於好,但也不想看你娶彆人,你說我自私也好,惡毒也罷,反正你都討厭我了。”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低下去,濃密的長睫緩緩垂下去,遮住雙眸,沒有看見對方眼?底變化?的情緒——
此刻他眼?底並非一成不變的冰冷。
過了會兒,她?又抬起雙眸,嗓音也清亮許多,“但討厭歸討厭,既然?你決定?娶我,作為一個丈夫基本的職責和義務,你還是會遵守的吧?”
她?舉例:“比如忠誠責任,婚內不許出軌。”
“還有嗎?”陳遲俞終於開口,但語氣還是冷冰冰沒有溫度。
他這麼說,那就是答應了。
周望舒料到他會答應,但沒想到他會這麼輕易的答應,她?以為在她?說出這樣的話?後?,一定?會迎來他冰冷的審視,或者言語的譏諷,畢竟有些過分了,如果她?真的不奢望和他重歸於好,那豈不是要讓他斷子絕孫,還要長期禁欲,麵對這樣一場婚姻,絕大多數男人一定?都不會答應。
更何況,他是陳遲俞,說到做到的陳遲俞。
在愣了愣神後?,周望舒回道∶“丈夫當然?還有陪妻子選婚紗、策劃婚禮和度蜜月的義務。”
她?的聲音更清亮了些,隱隱透著雀躍,某些小心思暴露無?遺。
陳遲俞沒有像剛才那麼快回應,隻靜靜把她?看著,目光裡帶著探究。
他像在思考,她?是單純想與他見麵,還是想挽回這段感情,又或者,她?還有彆的什麼目的。
“陳遲俞,”她?還像從前那樣喜歡喊他的名字,“我這輩子隻嫁你一個人,我想要一場最好的婚禮。”
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前,陳遲俞的神色始終沒多大波動,而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他眼?神明顯一滯。
此時他的沉默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漠,而是出於始料未及。
這一句話?似乎也打消了一些他剛剛對她?的推測,也許她?沒有什麼目的,隻是想要一場最好的婚禮。
哪個女生?不希望自己的婚禮是最好的。
半晌,他斂眸,“好。”
周望舒笑起來,“謝謝你陳遲俞。”
“沒什麼好謝的。”陳遲俞依然?斂著眸,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溫柔的陰影,看起來沒那麼冷淡了,但語氣始終透著疏離。
“成,”周望舒臉上笑意更盛,“如果婚前協議你沒有異議,那周一我們就可?以先去把證領了。”
說到領證,陳遲俞抬眸看向她?。
“怕你反悔,領證宜早不宜遲,婚禮可?以慢慢籌備。”
陳遲俞將視線移至一側,“我不會反悔。”
“既然?你不會反悔,是早是遲對你來說就沒什麼關係,那就定?周一,你時間?能空出來嗎?”
“能。”
“行,那我們周一民政局見。”
陳遲俞淡淡“嗯”一聲,然?後?起身?,準備結束這場談話?。
見對方也沒有其他話?要說的意思,他徑直邁開長腿往外走。
“陳遲俞。”
走出幾步,後?方傳來一聲輕喊。
他半側頭,瞳孔移至眼?尾。
“微信和我的手機號你沒有刪吧?”周望舒問。
“沒有。”
“那就好,有變動我會給你打電話?,你彆掛我。”
“還有事嗎?”陳遲俞冷聲問。
“沒了。”
陳遲俞回頭,繼續往外走。
他腿長,幾步就已經邁到了階梯口。
周望舒在原地?靜默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誰也沒說再見。
周望舒看著他走下階梯,到車旁,上車,而後?門關上,黑色邁巴赫逐漸駛離她?視線。
人都已經離開視線挺久了,她?的目光還定?在門口。
對於陳遲俞冷淡疏離的態度,她?並沒有很失落,他願意娶她?,就一切好說。
她?不光不失落,還準備搞個party宣告結束單身?,順便見一見她?那些許久沒碰麵的朋友,但似乎也不用宣告,敢來參加party的人自然?都聽說了周家和陳家要聯姻的事。
說乾就乾,她?立馬開始聯係人。
party的地?點在她?的遊輪上,聯係完人後?反正也沒事乾,周望舒過去盯著現場布置。
安彌是第一個到的,她?來的時候現場都還沒布置好。
安彌看著頭頂上裝的又是帕燈,又是激光燈,還有染色燈跟光束燈,完全是蹦迪酒吧的配置。
她?覺得奇怪,周望舒今晚是打算嗨翻天??
上周不還傷心得買醉發瘋?
悲極生?樂?
安彌從桌上拿了塊糕點扔嘴裡,走到周望舒身?邊,輕撞她?肩膀。
周望舒回頭,頓時一個笑臉,回撞了她?一下,“這麼早就來給我捧場?”
安彌倚向身?後?的柱子,單腳懶懶弓起,邊嚼著嘴裡東西邊開口:“說說吧,怎麼回事兒?”
“我要結婚了。”
“什麼???”安彌一臉問號。
周望舒還沒在安彌臉上見過這麼震驚的表情,她?笑了聲,說:“今天?辦單身?派對,周一領證。”
“你搞什麼鬼?”安彌眉頭皺得能夾死隻蚊子,“跟誰?”
“陳遲俞。”
“哈???”安彌愣了愣,“你倆和好了?”
“沒。”
安彌更懵逼了。
沒和好,但結婚。
這是什麼離大譜的迷惑操作?
“跨過和好直接結婚?你倆玩兒挺花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周望舒調侃道,“你個萬年單身?狗是不會懂我們這些戀愛人的想法的。”
安彌想捶她?,“你到底怎麼想的?”
她?這種千億家產的人,婚姻可?不是兒戲。
看她?表情嚴肅,周望舒歎口氣,決定?不逗她?了。
“你啊,”周望舒抬手戳戳她?腦袋,“動腦子想想,什麼樣的婚姻不需要感情。”
她?要這麼說,安彌就懂了,“你倆商業聯姻?”
“不然?還能是什麼?”
安彌重新靠回牆上,頗有興致地?問她?:“要是你爸物色的聯姻對象是彆人,這婚你還結嗎?”
周望舒:“結個屁。”
安彌就知道,“看來你挺有信心?陳遲俞這是逃不出你手掌心了?”
“姐什麼時候沒有信心過?”周望舒抬高下巴,“我能搞定?他一次,就能搞定?他一輩子。”
就算搞不定?,這輩子,她?也隻認定?陳遲俞。
第48章
“我能搞定他一次, 就能搞定他一輩子。”
安彌唇邊笑意蕩開,伸手捏住周望舒的臉揉了揉,“這才是?我認識的周望舒嘛, 帥的。”
“知道姐帥, ”周望舒掰開她的手,“就彆給搞這種壞姐氣質的動作,沒?大沒?小的。”
安彌收回手, 懶懶的笑。
周望舒看著她這樣子,心想怪不得高中時候那?麼多小妹妹給她送情書, 這人?才是?由內而外的帥, 隨便一個動作都能輕易讓女生心神蕩漾。
她要不是?個鐵直女, 怕早栽她身上了?,還有陳遲俞什麼事兒。
“你要是?個男的,姐我也不用在?陳遲俞身上花心思了?。”
安彌緩緩吸了?口氣,眉眼?低斂下去, “我也希望我是?個男的。”
看她表情,周望舒知道又不小心戳到了?她的傷心事,忙忙轉移了?話?題。
過了?會兒, 其他人?陸陸續續都來了?。
因為之前那?檔子事, 再碰麵,大家?各懷愧疚,多多少少有點尷尬,所以周望舒主動破冰, 拿著話?筒站到高處調動氣氛, 沒?多久場子就熱了?起來, 既然她都已經和陳家?聯姻,不管她和陳遲俞陳澈的感情怎麼樣, 總歸大家?都不用再有顧慮,漸漸就都放開了?。
也正因為之前那?檔事,加上今晚主題是?單身派對,所有人?今天一上來就開始喝酒,遊艇還沒?開出去,好些人?都已經上頭了?,周望舒喝得尤其多,但她喝的都是?啤酒,不容易醉,不過今晚上她肯定是?會醉在?這兒的。
見?氣氛差不多了?,人?也都到齊了?,周望舒通知船長開船。
從船長室回來,周望舒在?攢動的人?群裡看到一個人?,一個跟她沒?多大關係,但跟安彌關係很大的人?,許彥洲。
安彌跟許彥洲之間的事兒還要從幾年前說起來,那?會兒安彌高二?,她妹妹安寧還沒?去世。
安彌家?是?重組家?庭,有一個叫李文英的後媽和一個叫安林楓的繼弟,李文英母子二?人?不是?善茬,李文英夠賤,安林楓夠惡,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卻比誰都囂張,不僅天天跟安彌對罵,還動手,要不是?安彌學過拳擊,還不知道會被?他欺負成什麼樣,兩人?成天在?家?裡打架,誰也不服誰。
安林楓就是?個畜生,人?性?裡所有的惡都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午24⑨0八19②他似乎沒?有任何?道德與底線,不僅打安彌,還對安寧動手,安寧是?個乖得不能再乖的小孩,他竟也下得去手。
從他打了?安寧以後,安彌再沒?把安寧一個人?留在?家?裡過,除了?一次,就那?一次,安寧就出了?事。
而那?一次,安彌是?因為許彥洲才把安寧一個人?留在?了?家?裡。
當?天,許彥洲帶安彌去他的秘密基地和她表白,安彌本來想帶安寧一起去,但安寧不想當?電燈泡,不肯去。
那?時候安林楓回了?老家?,安彌遂放心讓安寧一個人?留在?了?家?裡,但誰也沒?料到的是?,安林楓不喜歡呆在?老家?那?地方,一個人?提前跑回來了?。
他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是?約上狐朋狗友到家?裡吸l毒,還磕嗨了?。
發現安寧在?家?後,磕嗨的兩人?對安寧起了?歹意,他們不光侵犯了?安寧,還拍下了?照片威脅安寧。
他們以為有照片在?手,安寧會乖乖閉嘴,但誰能想到,那?麼乖巧可愛的一個女孩兒,會去廚房拿起一把刀,去到他們的房間。
兩個畜生都死在?了?她的刀下,但她也沒?能走出那?個房間。
那?天,安彌原本答應了?許彥洲的表白,但安寧去世後,安彌沒?心思再談戀愛,也不想再見?到許彥洲,隻要見?到他,安彌就會陷入無邊的懊悔與痛苦中,後悔因為他留安寧一個人?在?家?裡,但許彥洲偏要頻繁地跑來找安彌,明明安彌跟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他卻依舊揚言他可以幫她走出來,非要做她的救世主,不停地糾纏她,到現在?都還沒?放棄。
作為安彌最好的朋友,周望舒當?然是?站在?安彌這邊,知道安彌不想見?他,她就找人?先把許彥洲絆住,然後去找安彌。
安彌沒?在?船艙裡,周望舒問了?問其他人?有沒?有見?到過她,有人?說看到她在?甲板上吹風,周望舒遂去甲板上找她。
一出船艙,周望舒看到了?令她大為震驚的一幕——
安彌低頭依偎在?一個男生胸前,男生垂眸看著安彌,目光溫柔,一隻手還似乎正在?撫摸安彌的臉。
而那?個男生,是?陳聿。
周望舒簡直震驚八百年。
他倆什麼時候搞在?一起的?
安彌不是?厭男嗎?
而且安彌也太不夠朋友了?吧!有情況竟然一丁半點兒都沒?讓她知道!
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斷他倆,可事情緊急,她隻好輕咳兩聲。
安彌聽見?聲音回頭,嘴裡含著一根煙。
陳聿也回了?頭,手裡拿著個打火機。
周望舒一愣,這才發現剛剛那?一幕隻是?視覺差,人?家?明明隻是?在?點煙。
但雖然隻是?在?點煙,她還是?覺得這倆人?之間絕對有貓膩。
她快步走過去,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掃,先將這倆人?為什麼會認識的疑惑瞥到一邊,拉著安彌來到角落。
“乾嘛?”
“你猜誰上來了??”
安彌懶得跟她玩兒你猜我猜的遊戲,“趕緊說。”
“許彥洲。”
安彌抽煙的動作一滯,眉心隨後蹙起,“他來乾嘛?”
“我一小時前發了?個朋友圈,讓還想上船的人?抓緊,照片上有你,我估計他是?看見?你才來的,一上來就問我你在?哪兒,說想見?你。”
“我不想見?他。
“我知道你不想見?他,所以讓人?把他絆住了?,但這遊艇說大也不大,他肯定能找著你。”
安彌見?識過許彥洲的纏人?勁兒,在?這封閉的遊艇上,要被?他找到,指不定一晚上都甩不開他。
她覺得很煩,深深吸了?口煙,頭側到一旁想辦法。
目光掃到遠處的沙灘,忽然,她有了?個想法。
她轉頭對周望舒說:“船彆停,一直往前開。”
“還有,”她伸手,“借我張銀行卡。”
周望舒:“?”
雖然懵逼,周望舒還是?進去拿了?張卡出來,“密碼123123。”
“謝了?,順便把陳聿幫我叫走。”
也不差這一點兒時間,周望舒問她:“你倆之前認識?”
“一個學校的,”安彌也問她,“你倆又怎麼認識的?”
“陳遲俞是?他堂哥。”
怪不得都姓陳,還都長一張建模臉。
周望舒又說:“等我跟陳遲俞結婚,他還是?我們伴郎。”
安彌被?海風吹得半眯的雙眼?瞬間瞪圓,“什麼???”
看她反應,周望舒心裡頓時有了?個猜測,陳聿估計在?追她,而且,陳聿肯定不知道想了?什麼法子把人?給拿捏住了?,不然安彌不可能跟他一男的單獨在?一塊兒抽煙。
於是?,她接著補槍,“他是?伴郎,你是?伴娘,你可彆想跑。”
她能和陳遲俞結婚,陳聿功不可沒?,必須是?伴郎,必須坐主桌。
安彌表情複雜,看起來似乎在?心裡罵得很臟。
周望舒笑起來,笑中透壞。
“走了?。”她笑著說。
走之前,她不忘囑托,走到門口後朝陳聿抬手,“陳聿,進來幫我個忙。”
陳聿剛剛一直在?原地看著她倆,這會兒她喊他,他將手裡的煙摁滅,走過來。
進船艙前,他在?門口停下,轉頭深深看了?安彌一眼?,然後才跟著她進去。
一進船艙,她立馬問陳聿,“你跟安彌什麼情況?”
“我在?追她。”
果然。
周望舒覺得自己?簡直是?再世諸葛,神機妙算。
“小夥子,”她朝陳聿揚了?揚下巴,“眼?光不錯啊。”
陳聿掀唇笑了?下。
“所以你叫我進來乾嘛?”
“跟我過來。”
周望舒帶著他在?船艙裡繞了?個大圈子,然後將他領到角落,二?話?不說拎過來個醉鬼塞給他,“他就交給你了?。”
陳聿:“?”
周望舒立馬假裝來了?電話?,拿著手機走開。
陳聿顯然看出她是?故意支開他,直接把那?醉鬼重新仍回沙發上,回甲板上去找安彌。
十分鐘後,周望舒也回到甲板上,她出來給安彌打電話?,但通話?顯示對方已關機。
她想了?想,又給陳聿打,也是?關機。
兩個人?都關機,還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整得人?怪擔心的。
她真有點兒擔心,叫人?開始在?船上地毯式搜索,結果還是?沒?找到人?。
這就有點兒嚇人?了?。
她立馬給安彌發微信:
【你人?死哪兒去了??特麼彆嚇我!】
【你跟陳聿串通了?跟我玩兒人?間蒸發是?吧?】
不過她很快冷靜下來,她在?想,剛剛安彌跟她借銀行卡,應該是?知道自己?手機會用不了?,沒?法付錢。
好好的手機為什麼會用不了?,這船上又不是?沒?有充電器,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安彌跳海了?,手機進了?水。
剛剛她出來找安彌那?會兒,船才剛開,而且船開得很慢,跳海用不了?多久就能遊上岸。
如果真是?這樣,那?陳聿估計也跟著她跳了?。
真是?,她服了?這兩人?了?。
她又給安彌發去一條微信:
【行,我知道你跳海手機進水了?,開機給我打個電話?。】
她倒是?不擔心這倆會淹死在?海裡,但隻是?現在?,過會兒就擔心了?,因為一直到12點這倆還沒?開機。
【你倆不會死海裡了?吧!開機了?趕緊給我打電話?!】
一晚上,安彌一直沒?回她,搞得她都無心喝酒,到最後她甚至懷疑這倆是?不是?忙著滾床單去了?。
媽的,她是?真的想罵人?。
拖這倆的福,她不但酒沒?喝高興,覺也沒?睡好,每隔半小時給他倆打個電話?。
終於,在?第二?天早上的十點半,電話?接通。
聽到那?聲熟悉的“喂”,周望舒憋了?一晚上的怒氣的瞬間化為一陣咆哮:“我艸!你他媽還知道開機!”
“我他媽想砍死你!”
“老子一宿沒?睡!”
“你知道我他媽多擔心你嗎?!”
“我他媽以為你死海裡了?!”
“老娘開個party沒?嗨成不說,還成了?最窩火的那?個!”
一通輸出下來,含“媽”量非常之高,好幾分鐘裡安彌一句話?都沒?插上。
等她發火發得把自己?給嗆住,安彌才終於能插上話?:“我的大小姐,我的錯我的錯,先消消火成嗎?”
“消不了?!”周望舒咳嗽著也要回她。
“我剛買上手機,昨晚你給我的卡丟海裡了?,我差點露宿街頭,腳還傷了?,剛崴著走了?幾裡地回宿舍,知道你擔心我,屁股都沒?坐熱我就出來買手機了?。”
聽到她說腳傷了?,周望舒語氣立馬軟下來不少,焦急問她:“怎麼傷的?嚴重嗎?”
“踩到個石頭,小問題,就是?隻能用腳後跟走路。”
“沒?事就成,那?你現在?跟我說說,你跟陳聿怎麼回事?”周望舒強調,“說實話?啊,你倆怎麼認識的,現在?什麼關係,昨晚發生了?啥,我都要知道。”
“行,我都給你說成嗎。”
安彌從頭到尾說了?半個小時,周望舒聽得津津有味。
安彌和陳聿的初遇是?在?一所酒吧,當?時因為一個誤會,安彌掄著酒瓶子給陳聿腦袋砸出了?血,得就這麼認識了?。
人?情也就這麼欠下了?。
之後又碰見?幾次,安彌說,也不知道為什麼,陳聿就盯上她了?。
“昨晚上他跟我挑明,說要追我,我說他追不到,他說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我說我不喜歡男的,他說那?他就把我掰直,我想看他還能說出些什麼來,就告訴他,我要有喜歡的人?,非那?個人?不可,他又能怎麼辦,他說橫刀奪愛這種事兒他乾得出來,並且不折手段。”
說到這兒,安彌都氣笑了?,“我跟他杠上了?,又說我要就是?死都不喜歡他,他能怎麼樣,他很確信地跟我說,他控製不了?我的感情,但他能讓我的選擇隻有他,還來了?句,我要麼永遠恨他,要麼永遠愛他,你說他是?不是?有病!”
“嗯,”周望舒摸腮,“這人?多少有點病嬌在?身上。”
安彌:“請直接說變態。”
周望舒:“長得醜那?叫變態,長得帥那?叫病嬌。”
安彌:“……”
“萬一他來真的,你這被?他盯上,要不跟他談,你豈不一輩子談不了?戀愛?”周望舒表示擔心。
“反正我本來這輩子也沒?打算談。”
周望舒知道安彌是?單身主義,但她挺希望安彌能談談戀愛,因為她覺得安彌是?沒?能邁過當?年那?道坎兒才不談戀愛,都說一個好的愛人?是?最好的心理醫生,她希望安彌身邊能出現這樣一個人?,但陳聿就算了?,病嬌一個,兩人?在?一塊兒指不定病情更重。
“陳聿那?邊我來幫你勸退他。”周望舒打包票道。
“你怎麼勸退?”
“用嘴勸退啊,你還不相信我這出了?名?的三寸不爛之舌?”
“不相信,”安彌脫開而出,但又語鋒一轉,“如果你要願意試一試,我也不攔著。”
“成,等帶你倆去選禮服的時候我給你現場直播,讓你見?識見?識姐姐我的說話?藝術。”
“隨你,掛了?,口水都說乾了?。”安彌說掛就掛。
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地,通話?一結束,周望舒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了?晚上。
醒來後,微信裡好幾條讓她去喝酒的消息,她遂又去喝了?一晚上的酒。
然而喝到四點回來,她竟然一點兒也睡不著,腦子很興奮,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祟,還是?因為明天要去和陳遲俞領證。
想到領證這事兒,她忽然反應過來,她還沒?跟陳遲俞說在?哪個民政局領證,什麼時候去領。
這事兒其實發個微信就行,但在?看到時間過了?五點後,她決定給陳遲俞打個電話?,她想聽聽他的聲音。
陳遲俞還是?五點的生物鐘,響鈴沒?多久那?邊便接了?電話?。
“什麼事?”
手機裡傳出陳遲俞清冷緊勁的聲音,語調微冷,周望舒卻隻覺得,他聲音真好聽,冷冰冰也好聽。
“我們還沒?定什麼時間去民政局,去哪個民政局也還沒?定。”
“你決定了?給我發消息就行。”
說完,那?邊似乎就準備要掛電話?,周望舒忙忙喊了?聲:“等等,你先彆掛。”
“還有什麼事?”
“就現在?定吧。”
她想再聽聽他聲音。
那?邊沉默。
就在?周望舒以為他要拒絕時,手機裡再次傳出那?道低沉好聽的嗓音:“你想什麼時候去?”
“我都可以。”
“那?就早一點,民政局開門我們就去,領完證,我們找個地方商量下婚禮的事,今年最好的日子就在?下個月21號,如果你想在?21號舉辦婚禮,那?很多事情最好明天就定下來。”
聽他說起這些,周望舒有些怔愣。
他竟然已經找人?看了?日子。
“陳遲俞……”她怔怔地喊他的名?字。
“怎麼?”
“沒?怎麼。”
她有想說的,但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天,她說她想要一場最好的婚禮,其實她並沒?有這個想法,她不在?乎婚禮,那?隻是?一個借口,可以靠近他的借口,可他似乎卻將這句話?放在?了?心上。
陳遲俞仿佛察覺到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今天你可以先想想,要不要在?21號就舉辦婚禮,辦什麼樣的婚禮,想在?哪兒辦,細節之後再定。”
“好。”
“沒?有其他事我就掛了?。”
他語氣裡儘是?客氣與疏離,但周望舒卻莫名?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
“嗯,”她唇邊露出淡淡笑意,“明天見?。”
兩秒後,手機裡也傳出一聲:“明天見?。”
那?邊頓了?頓,最後輕輕“嗯”了?一聲。
第49章
周一, 清晨,民政局門口。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一顆海棠樹下?,海棠團簇的花枝輕垂, 晨風吹過, 帶起一叢海棠枝葉晃動,粉白的花瓣簌簌而落。
周望舒隔挺遠就看到了那一樹海棠與海棠樹下熟悉的那輛黑色邁巴赫。
車座上的人影看不分?明,對方卻似乎清楚地看到了她, 邁巴赫後座車門在她的車駛入停車場時被推開,一條被西裝褲包裹的長腿邁出。
氣質清冷如遠山之雪的男人推開車門下?來, 因為身量高, 當他直起身, 一簇半垂的海棠將?他的眼隱在花葉後。
他站在海棠樹下?,頎長身影仿佛三千畫筆掃就的水墨風景。
隻是隔著車窗看他站在那兒?,一陣悸動便從?心底掠起。
周望舒深吸一口氣,推門下?車。
見她下?車, 陳遲俞繞過跟前那枝海棠,朝她走過來。
到她跟前,他開口:“證件都帶了嗎?”
周望舒點頭, “帶了。”
“那走吧。”
他半轉身, 卻沒有邁開腿,等身邊的人邁開步子,他才抬步開始往前走,步伐始終與身邊的人同步, 一直並?著肩。
兩人進入大廳。
現在時間剛到八點, 還沒睡醒的工作人員正打著嗬欠, 但在看到進來的兩個?人,好幾個?人頓時不困了, 剛剛還睜不開的眼睛這會兒?不自覺睜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著兩人。
負責發放《申請結婚登記聲明書》的工作人員愣了好一會兒?神才忙忙迎過來,“二位是來登記的?”
“嗯。”
“嗯。”
兩人同時回?應。
“那二位先填下?這個?聲明書。”工作人員將?聲明書遞給他們。
兩人拿過聲明書,到靠牆的位置填寫。
填寫期間,工作人員一直守在他們旁邊,眼睛可忙了,目光瘋狂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蕩,沒辦法,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眼前這兩人雖然性彆不同,卻好看得不分?伯仲,看得她不禁感歎,“二位可真?是般配。”
聽到工作人員由衷的稱讚,正在填表的兩人筆下?俱是一頓。
周望舒抬起頭,表情先是有些意外,然後笑了笑,禮貌地回?道?:“謝謝。”
陳遲俞沒有說話,但在身邊的人看向工作人員時,他看向了她,眸色深深。
在她回?眸時,他也沒有移開視線。
察覺到他的目光,周望舒微微一怔,轉頭看過去。
這時候,他依然沒有回?避視線。
隻是,那雙眼睛太深,讓人實在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他雖不退不避,但這個?對視並?沒有維持太久,他神色淡然地收回?了目光,垂眸繼續填寫聲明書。
他們坐在窗前,晨光隔著玻璃灑下?斑駁,窗外海棠花枝隨風晃動,搖曳的花影落在他冷峻的麵龐上,一朵朵花瓣狀的陰影淡了些他身上的冷意,生出?幾分?溫柔,如從?前那般的溫柔。
周望舒眨了眨眼,心裡生出?一種恍惚。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移開視線,繼續填寫聲明書。
等兩人都填好聲明書,工作人問他們:“二位之前有拍照嗎?”
“沒有。”
“沒有。”
兩人又齊聲回?。
工作人員笑笑,“那可以到那邊進行現場拍照。”
工作人員側身抬手給他們指引。
“謝謝。”
“謝謝。”
兩人再次同一時間說了同樣的話。
這一次,兩人都怔了下?,然後下?意識地看向彼此。
早晨清亮的陽光裡,兩人對視的目光之間,某種情緒暗生。
是這會兒?,工作人員才察覺出?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不像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倒像剛戀愛的狀態,有種不聲張的,暗戳戳的曖昧。
兩個?人同時望向對方,又同時移開視線,不動聲色。
隻有他們自己心裡起了怎樣的一場風暴。
來到拍照的地方,帶他們過來的工作人員沒走,還又圍過來幾個?人旁觀。
在眾人的圍觀下?,周望舒和陳遲坐在紅色背景牆前。
今天周望舒穿著一襲白色襯衫裙,海藻般的長發垂在胸前,昳麗而不失端莊,和身側西裝筆挺的人很是般配。
十厘米的高跟鞋縮短了她和陳遲俞的身高差,但一坐下?,高跟鞋便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陳遲俞高出?她很多,攝像師看了眼鏡頭後探出?頭來說:“給新娘拿兩個?墊子墊一下?。”
工作人員拿來墊子,周望舒坐上去,墊子是軟的,坐著會有些重心不穩,她又穿的十厘米高跟鞋,重心更難穩住了,一坐下?,她身體不受控地傾向一旁。
霎那間,一隻膚色冷白的手及時出?現在她腰側,修長五指扣住她薄而細的腰身,一把將?她攬了回?來,兩人的肩膀撞到一起。
隻是肩膀撞到一起,兩顆心臟卻也似乎撞在了一起,胸腔裡是悸動的聲音。
像個?從?未戀愛過的少女?,周望舒竟就這樣紅了臉。
明明,她和身旁這個?人什麼都做過了。
就在三個?月前,他們還夜夜近到負距離。
“二位保持這個?姿勢,”攝像師揚聲道?,“對,就這樣靠著。”
攝像師沒有按下?快門,在看了會兒?相機上的畫麵後,他舉手道?:“新郎幫新娘整理一下?頭發,咱把耳朵露出?來,也不要讓碎發擋住臉。”
此話入耳,陳遲俞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竟很明顯地目光一滯。
在眾人的注視下?下?,他緩緩半側過身,抬手,動作有些許地僵硬。
他似乎有意不去看周望舒的眼睛,目光定在她耳側,輕輕將?她的頭發彆到耳後,指腹輕擦過她的肌膚。
他的指腹間似帶了細細密密的電流,周望舒感覺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掠起細微的癢。
她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感覺像夢一般,一個?極不真?實又極易破碎的夢,所?以她連呼吸都屏住,怕紊亂的呼吸打碎了這場夢,隻目光止不住地輕顫著。
替她整理完頭發,陳遲俞放下?手,回?身。
兩人的肩膀再次貼在一起,他的手也還攬著她的腰。
“好,看鏡頭,笑一笑。”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由,一個?簡單的微笑,兩人卻有些難以做到,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牽動唇角。
“哢——”
攝影師按下?快門,畫麵定格。
“ok,”攝影師抬手示意,“二位要不要再拍一張?”
“不用了。”陳遲俞鬆開攬著周望舒腰身的那隻手。
周望舒略為失落地垂眸,而後自己站了起來,可因為墊子墊得有些高,她手沒有地方可以撐,墊子又是軟的,所?以她站起來時趔趄了一下?。
剛剛離開她腰身的那隻手又扶住了她的手肘,他掌心的溫度再次回?到她的肌膚上。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他,不經意間,餘光掃過他耳尖,發著紅的耳尖。
目光觸及那抹薄紅,周望舒先是一愣。
接著,她忽的笑了起來。
笑意躍然眸中?的她,一如既往的明媚,漂亮。
看著她的笑,陳遲俞有片刻的失神。
一瞬如潮水般湧現的記憶裡,她曾時常這樣衝他笑。
在過去的那近一年時間裡,每當她這樣衝他笑,他會總跟著笑起來,那種感覺,就像看到世間最純粹的美好。
所?以,在去了艾柏爾湖之後,陳彥出?現之前,他雖懷疑過她的用心,卻從?未懷疑過她對他的感情,即便那時她不夠喜歡他,卻也一定是喜歡的,因為——
這樣因他而展露的笑容,怎麼看都不是假的。
在他失神的這幾秒,他跟前的人歪頭看著他,將?他的神色儘收眼底,臉上笑意隨之愈來愈濃。
而後,她俯身,紅唇遞到他耳邊,笑著同他說∶“陳遲俞,你耳朵紅了。”
她語氣裡儘是謔色,唇角輕勾著。
陳遲俞表情一怔,側眸看向她。
對上她含笑的雙眼,他目光淡淡,語聲也沉穩,“那又怎麼樣?”
周望舒值起身,仍笑著,“不怎麼樣。”
“隻是覺得,”她頓了頓,“你臉皮還挺薄。”
她沒有戳破。
陳遲俞順勢掃了眼還圍在一旁將?他們看著的工作人員,要說是因為他們在場,他才紅了耳尖,也說得過去。
但他沒有順著她給的台階下?,也沒有再說什麼。
有些事情,兩個?人心知肚明。
“二位,照片打印好了。”
攝影師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周望舒轉身,陳遲俞起身,一同朝攝影師那邊走過去。
攝影師將?照片遞給他們,兩人接過照片。
看著照片上他們依偎在一起輕笑著的畫麵,一時間,兩人都沒有移開目光,都垂眸怔怔看著照片。
見他們似因照片而動容,攝影師笑起來,由衷說了句和之前那個?工作人員一模一樣的話:“二位可真?是般配。”
照片上的他們是真?的很般配,這般不論長相還是氣質都極為出?眾的兩個?人,即便隻是站在一起,沒有靠得很近,也沒有做任何表情,就能讓你覺得,會有無數你憧憬的,無法擁有的,浪漫而又轟轟烈烈的故事在他們之間上演。
更何況是此刻站在這樣的場景裡,還靠在一起輕笑著,哪怕照片上他們的笑容有些局促,但就是讓人覺得——
他們一定很愛對方。
第50章
捏著手裡的一疊結婚證件照, 周望舒低頭看了很久。
在攝像師說出那句“二位可真是?般配”後,她才?抬眸,怔怔問了句:“請問辦理證件需要多少張照片。”
“三張。”
三張, 她明明是?知?道?的, 在來之前她已經查過辦理結婚證需要哪些資料,記性那麼好的她,竟會忘了這麼簡單的一個數字。
手?裡這疊照片有八張, 用完三張還?能剩五張,她會這麼一問就是希望能剩下一些來珍藏。
這樣的照片似乎比所有精心拍攝的結婚照都更有意義。
拿出三張, 她將剩下的照片收好。
今天並非領證的高峰期, 結婚證很快辦了下來。
從窗口接過那本紅色證書, 周望舒迫不及待的翻開?看了看,看上麵她與陳遲俞的名字。
以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期待與一個人結為夫妻。
這種感覺很奇妙,看著結婚證上兩個人挨在一起的名字, 就好像她已經找回了被她弄丟的那段感情。
未來總是?難以預知?,她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與陳遲俞重?歸於好,但這一刻, 至少是?隻這一刻, 她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失而複得?的喜悅。
深深吸入一口清晨的空氣,她輕笑起來,轉頭,看向身旁的人。
“陳遲俞, ”她笑容恬淡, “我們是?夫妻了。”
不知?是?因?她的笑容還?是?因?為這句話, 陳遲俞有片刻的晃神。
而後,他淡淡“嗯”一聲, 算作回應。
他對她態度一直是?冷淡的,但卻又?句句有回應。
他將結婚怔收進西?裝內側的口袋,“我們該去談一談婚禮的事宜了。”
周望舒眨眨眼,瞳孔在眼眶裡不易察覺的轉了一圈,“DF就在附近,我想去那家旋轉餐廳,可以嗎?”
DF,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也是?他們確認戀愛關係的地方?。
“可以,”陳遲俞轉身,“走吧。”
兩人一起出了民政局。
沒有像其?他新婚夫婦那樣同上一輛車,他們各自上了一輛車。
幾分鐘後,兩輛車抵達DF商場地下停車庫。
下車時,周望舒看陳遲俞手?裡提了公務包,應該是?準備拿電腦記錄今日商議的婚禮事宜。
他還?是?那麼細心周到,她就想不到這些細節。
她更沒想到的一點是?,現在時間還?沒到九點,商場都還?沒開?門,那家旋轉餐廳自然也還?沒有正式營業,可他們卻順利進入了商場,還?是?專人迎接,除了工作人員,偌大的一個商場隻有她和陳遲俞兩個人。
想來,陳遲俞肯定早就考慮到了還?沒到商場營業時間的問題,所以在車上聯係了商場負責人,周望舒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人提前營業的,可能這座商場也是?陳家的產業,又?可能他動用了一些財力或人脈。
放在沒分手?前,陳遲俞會有這種舉動,她一點也不會意外,但以現在他倆這情況,他原本可以拒絕,卻還?是?願意為她大費周章,那是?不是?證明,他沒那麼怨恨她。
進入旋轉餐廳,兩人隨意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陳遲俞打開?工務包,拿出電腦,打開?一個文檔,上麵是?婚禮需確定的各項事宜。
上麵的每一個字都是?他自己敲上去的,並沒有假手?他人。
這個周末他沒有怎麼休息,親自和幾個婚禮策劃團隊負責人進行了會麵,了解了婚禮的各項相關事宜,然後在深夜撰寫了這份文檔。
這些,周望舒並不知?曉,他也不想讓她知?曉。
“你想要西?式還?是?中式的婚禮?”
“西?式,”周望舒回答,並補充道?,“千萬不要有和父母互動的環節的那種。”
她才?不想給周信宏敬茶什麼的,更不想繼續和他出演什麼父女情深,如果不是?有聯姻這個幌子,她甚至都不會讓周信宏出現在她的婚禮上。
陳遲俞抬眸,“教堂婚禮?”
教堂婚禮儀式最簡單,她昨天在家想的也是?辦教堂婚禮,在教堂婚禮裡,父親的作用隻需要把新娘挽送到新郎身邊,如果可以,她想自己走,不讓周信宏送,但她沒有提,隻點點頭說∶“對。”
見她點頭,陳遲俞的目光落回電腦屏幕,在文檔上敲出一行字∶
教堂婚禮,省去父親挽送新娘環節。
“就下個月21號辦婚禮?”
“嗯。”
“那定製婚紗可能來不及。”他第一時間想到這一點。
“沒關係,我沒那麼挑剔,”周望舒說,“婚紗好看就行,不用非得?定製。”
“有沒有喜歡的品牌?我讓人去聯係。”
“我可以自己聯係,你陪我去試就行。”
陳遲俞表情一頓,像遲疑。
“不願意?”周望舒問他。
“在西?式婚禮裡,新郎不是?要在婚禮當?天才?能看到新娘穿婚紗的樣子嗎?”他說。
周望舒沒想到他是?在考慮這個,失笑道?:“也不是?一定要完全遵守西?方?的傳統,不過……”
他這麼一提,她忽然也想遵守這個傳統,在婚紗店裡看到新娘穿上婚紗和在婚禮上看到新娘穿著一襲婚紗出現,新郎的感受當?然是?不一樣的,在婚紗店裡頻繁的更換婚紗會產生審美疲勞,會失去驚豔感。
她還?挺想知?道?,當?陳遲俞在婚禮上第一次看見她穿婚紗的樣子,他那雙漆黑沉靜的眼是?否會為她掀起波瀾。
“我想遵守這個傳統。”
她下了這個決定。
“那還?需要我陪你去試婚紗?”
“也需要啊,”周望舒眨眨眼,“又?不是?就我自己穿婚服,還?要給你選,而且等辦完婚禮,我們還?要選幾套婚服拍婚紗照,到時候你還?要陪我去選一次。”
陳遲俞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沒什麼表情的“嗯”一聲,然後繼續問:“想在哪兒辦婚禮?就在南城還?是?彆的地方??”
“不想在南城,我想在一個四季都是?夏天的小島上舉辦婚禮。”
她和他錯過了一個夏天,她想找回那個夏天。
說起這件事,她眼底延伸出了一種恍然的期許,像十五六歲時,對成人世界的殘忍一無所知?,認為一切都像童話一樣美好的少女,對婚禮抱有夢想般的期許。
不過,這份期許倒也不隻屬於未經世事的少女——
因?為對方?是?陳遲俞,如果他們能重?歸於好,那他們就會是?童話裡公主和王子的結局。
她眼底的期許太過明晰,眸光顫動著。
陳遲俞看著她,記憶裡,她第一次流露出這樣的神情是?在年初,他為她彈奏那首隻給她聽過的鋼琴曲。
他斂眸,長睫遮住眼底情緒,“那就是?赤道?附近。”
“嗯,附近有免簽的國家,但你要是?覺得?太麻煩就算了。”
去那邊辦婚禮確實很麻煩,即便免簽也還?是?很麻煩,因?為太遠,來賓的接送時間不好統籌,婚禮來賓還?非富即貴,讓他們為了參加一場婚禮花費寶貴的兩天時間趕路,人情上很難說得?過去,如若要將每個賓客妥善安排好,不知?要耗費多少心思和財力,所以有了這個想法後周望舒並沒有立馬著手?找地方?,如果赤道?附近不行,就找個氣溫適宜的小島也可以,她怕冷,不想在大冷天穿婚紗。
明知?麻煩還?說出來,當?然是?試探。
她想知?道?,他能為現在的她做到何種地步,有怎樣的包容度,如果他對她足夠包容,那她就可以耍耍賴,可以莽撞地越過橫在他們之間的那道?界限,靠他近一點。
“是?很麻煩。”陳遲俞開?口。
頓時,周望舒眼底彌漫出些許失落。
而他的下一句話是?:
“所以你得?儘早把賓客名單給我,我需要時間安排。”
周望舒怔住。
見她神色怔愣,陳遲俞微側頭,“有問題?”
“沒有問題。”周望舒笑起來。
陳遲俞不知?道?她笑裡的深意,但他知?道?她腦子裡一定又?在打著些什麼主意。
他隻淡淡掃一眼,目光落回電腦屏幕,透過玻璃窗的陽光在他臉上映出一片淺金色的陰影,“那繼續。”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兩人幾乎敲定了婚禮的所有事宜,因?為陳遲俞提前做過了解,所以效率很高,而且陳遲俞是?有鈔能力的人,似乎就沒有他覺得?辦不到的事,所以根本不需要商議,周望舒隻需要提要求,不管什麼要求,他全都滿足。
“我會儘快對接婚禮策劃,等他們做出方?案,會同步給你,如果你還?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告訴他們。”
陳遲俞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今天之後,關於婚禮的事就不要再?找他了。
周望舒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隱形眼鏡,又?到了上智力的時候——
要用什麼合理?的借口和他見麵。
她得?好好想想。
原本吧,在婚禮之前,她就隻想過能和他見三四次麵,但現在,她有點貪心。
看出她在走神,陳遲俞屈指輕敲了敲桌麵,問她:“你今天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其?他事。”
“那等會兒你坐劉胥文的車,他會帶你去看目前我名下的七處房產,喜歡的話隨時可以入住,如果有其?他鐘意的地方?你也可以儘管開?口。”
對,還?有這事兒。
既然結了婚,總要有新房才?好,即便不住在一起。
“那你呢?”她問。
“我回公司。”
“我是?說,你住哪兒?”
“尚府頂層公寓。”
她就知?道?。
“你現在要回公司了?”
“嗯。”
現在已經到了午飯時間,他卻要這時候回公司,想來是?一分鐘也不想和她多呆了,她也不勉強,先一步站起來,“那走吧。”
陳遲俞看她一眼,關上電腦起身。
兩人一起出餐廳,進電梯。
從頂樓到負一樓,電梯裡始終無聲。
出了電梯,一道?聲音響起,卻是?來自旁邊的電梯口:
“遲俞?”
陳遲俞轉頭,看著不遠處的一人,喊了聲:“四叔。”
被他喚作四叔的男人朝這邊走過來,視線落在他身邊的周望舒身上,“這位是??”
換在從前,周望舒會自己開?口自我介紹,今天她沒開?口,她倒想看看陳遲俞會怎麼介紹她。
她側眸看向他,聽見他說:
“我愛人,周望舒。”
驀地,她愣住。
我愛人——
這三個字,實在太過動人心弦。
她愣在原地,連麵對的男人朝自己伸過來了手?都沒有察覺。
“周小姐,久仰。”
還?是?聽到這道?聲音才?讓她回了些神,表情怔怔地同男人握了個手?。
“已經領證了?”這話是?問陳遲俞的。
“今天剛領的證。”
“恭喜,”男人笑笑,“什麼時候辦婚禮?”
“下個月21號。”
“你小子,”男人拍拍陳遲俞肩膀,“老?爺子這下再?也不用擔心你會打一輩子光棍了。”
陳遲俞回之一笑。
“那成,我們婚禮上再?見,今天就不打擾你們兩口子了,先走了。”
“四叔再?見。”
禮貌性目送男人進電梯,陳遲俞回身,“走吧。”
周望舒沒邁步。
餘光瞥見她還?站在原地,陳遲俞腳下一頓,回頭。
“陳遲俞,”周望舒微偏一下頭,“我是?你愛人?”
“這隻是?一個稱呼,”陳遲俞寡聲,“沒有其?他含義。”
周望舒輕牽唇角,“我喜歡這個稱呼。”
陳遲俞眸色一深,沒有說話。
與他對視一會兒,周望舒唇邊的笑意又?擴大了一些,但她也什麼都沒再?說,笑著垂眸邁開?步子,步伐有些蹦蹦跳跳的,十厘米的高跟鞋都壓不住。
陳遲俞在原地看了會兒她的背影,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他們停車的地方?離電梯口不遠,就幾步的距離,周望舒走在前麵,先一步上車,他上車時,載著周望舒的車已經發?動。
兩輛車一前一後出了停車場,朝不同方?向駛去。
在後視鏡裡看到那輛載著她的車消失在轉角,陳遲俞收回視線,抬手?,從西?裝外套的內層口袋裡拿出一本紅色的本子。
翻開?,上麵是?他和她的照片、姓名、結婚證字號、出生日期、身份證件號……
一眼就能看過去的內容,他卻看了好久好久。
直到抵達目的地,車停了,他才?收回目光,將這本紅本子重?新放回西?裝外套的內層口袋,靠近心臟的那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