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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抵達黎園時, 正好是中午十二點。

周望舒推門下車。

黎園是市區內最高檔的小區,沒?有之一。

當然,彆墅區另算, 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處龐大的?彆墅群, 平璋彆院,那?裡的?房價自然是更高的?,而在那?裡, 陳遲俞也有一處房產。

還有一處房價比平璋彆院房價更貴的地段,明?官古巷。

明?官古巷, 顧名思義, 是遺留下來的?古建築, 被列為了曆史文?化名城保護街區,古巷內全為青黛磚瓦的?四?合院落,現部分?開發為了AAA級景點,而另外的?部分?則為私人住宅。

明?官古巷的?私人住宅共計十二所, 陳遲俞正?是其中一所的?擁有者。

按理說,陳遲俞年紀輕輕,父母在陳家地位也?並不高, 他的?私人財產不該如此驚人才對?, 的?確,如若不是當年那?件事,他就算能力再出眾,也?決計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身?家, 當年他算是因禍得福, 那?件事後?, 老爺子垂憐,將他養在了身?邊, 完完全全當做了親生孫兒來養,他名下的?房產大多都是老爺子送他的?,明?官古巷的?四?合院就是老爺子送他的?成人禮。

陳家的?人都說,如若不是老爺子年事已高,陳遲俞一定會是下一任陳家掌舵人。

陳遲俞在黎園的?房子在頂層,雖樓層不如尚府大廈那?般高,但視野也?很開闊,客廳擁有大麵積的?落地窗,光線明?亮通透,和尚府大廈一樣,極簡的?風格,卻十分?具有格調的?設計感,現代氣息濃鬱。

周望舒走進這棟房子時,一桌飯菜已為她做好,飯香四?溢,菜肴冒著熱騰騰的?熱氣,可一眼望過去,她隻覺得冷清。

這裡哪怕乾淨整潔得沒?有一絲塵埃,但就是能讓你感覺到已經許久沒?有人來居住。

“劉秘,”她轉頭看?向一旁的?劉胥文?,“坐下陪我吃飯。”

“好的?周小姐。”估計是經常和陳遲俞一起吃飯,劉秘並沒?有拘束。

聽到“周小姐”這三個字,周望舒笑了笑,“怎麼不叫我陳太或者夫人?”

“我問過陳總,二位婚後?我該怎麼稱呼您,陳總說,不管您有沒?有嫁給他,因為什?麼嫁給他,您都是周小姐。”

這的?確像他說的?話。

看?起來古板的?他,從不古板。

如他所言,不管她有沒?有嫁給他,因為什?麼嫁給他,她都是周小姐,都是周望舒本人,獨立的?個體。

她喜歡‘周小姐’這個稱呼。

說起稱呼,她難免想起半個小時前,他向彆人介紹她為‘愛人’。

他說這隻是一個稱呼,可對?於伴侶的?稱呼有那?麼多,妻子、夫人、太太、老婆、對?象……他偏偏選‘愛人’。

她垂眸,輕輕地笑。

輕笑片刻,她夾起一筷魚肉放進嘴裡,原本沒?什?麼胃口的?她,此刻竟覺得這道?生煎鱸魚十分?美味。

又夾起一筷放入碗中,她抬眸問劉胥文?∶“他有在這裡住過嗎?”

“陳總在沒?去上林任命時一直住的?這裡。”

他這麼說,想來,那?是住了挺長一段時間。吃完飯後?,周望舒確實在這裡找到了許多陳遲俞來過的?痕跡。

臥室的?衣帽間裡掛著許多他的?西?裝和家居服,中央的?玻璃櫃擺放著幾十隻價值不菲的?腕表,可浴室這種私人空間卻看?不出來有使用痕跡,想來他已經挺久沒?回來,傭人將所有洗漱用品都換成了新的?。整個房屋裡的?很多物品都換成了新的?,健身?房器材倒是沒?換,儘管傭人將器材保養得很好,還是能看?出些許磨損。

書房十分?整潔有序,卻是最有他生活跡象的?地方,書架上的?書很多都有翻閱痕跡,抽出一本,周望舒還在裡麵發現一枚書簽,是很精致木質鏤刻書簽,像哪個心思細膩的?姑娘精心挑選來送他的?。

書桌上擺放著一枚他用過的?打火機,她知道?他是要抽煙的?人,但在一起這麼久,她竟還從沒?見過他抽煙,隻在與?他接吻時在他口腔裡感受到過一絲淡淡的?煙味,那?是一種介於草木香和尼古丁燃燒後?的?味道?,很獨特,很令人著迷。

每一次與?他接吻,她都有種被尼古丁浸入神?經末梢的?感覺,大腦又混沌又清明?,伴隨某種難以言喻的?眩暈。

她拿起這枚打火機,掀開機蓋,頓時,房間裡響起一聲清脆悠長的?剛音,一聽這聲音,她就知道?是Dupont朗聲打火機,她雖然不抽煙,但身?邊抽煙的?人很多,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些打火機的?品牌。

Dupont朗聲打火機在一眾品牌中,開蓋聲音是最好聽的?,辨識度極高,圈子裡好多人都喜歡用這牌子的?打火機,但不知道?是不是濾鏡加成,手裡這枚Dupont打火機的?聲音是她聽過最好聽的?。

她重新蓋上打火機,再掀開,在反複響起的?清脆剛音裡,她閉上眼,想象陳遲俞坐在這裡,薄唇鬆鬆咬著一根雪茄,修長食指抵開打火機,指腹滑動齒輪,“嚓”的?一聲,火光驟然照亮他冷峻的?五官,他低眉點雪茄,橙色火焰在他指間跳躍,薄長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緊接著,絲絲縷縷的?白霧繚繞而上,微遮那?雙深邃的?眼。

忽然,她用力蓋住打火機。

睜開眼。

想象戛然而止。

瘋了。

這是此刻她心裡唯一的?想法。

癔症都出來了,可不是瘋了。

真他媽夠沒?出息的?。

她將打火機放下,轉身?出了書房。

劉胥文?還在客廳等著她,但她沒?有再同劉胥文?去看?陳遲俞的?其他房產,決定就住這裡。

第二天她就利索地搬了進來,但一天是不可能搬完的?,接下來的?那?幾天她忙得夠嗆,既要搬家,又要和婚禮策劃團隊確定婚禮細節,還要挑選婚服品牌並卻確定婚禮賓客名單,微信裡消息一會兒不看?就有好幾十條。

婚禮的?地點已經確定,陳遲俞在赤道?附近找到了一座很適合舉行婚禮的?小島,島上四?季都是夏天,有一處度假勝地可供賓客入住,還有一座極漂亮的?教堂。

從南城去那?邊需要17個小時,得坐飛機再轉輪渡,這樣的?一段行程,幾百號人過去,不知道?得用上多少架飛機。

不知道?是太累,還是在這邊讓周望舒找回了在陳遲俞身?邊入睡的?感覺,這幾個月有些失眠的?她最近睡得很好。

梨園不愧是市區裡最高檔的?小區,明?明?在一環內,晚上卻聽不見車輛鳴笛聲,安靜得像郊區。

不過,在搬進來的?第五天,小區裡跑進來了隻發l情的?野貓,扯著喉嚨叫得特大聲,周望舒在頂樓都聽得特清楚。

在聽著這隻貓叫了,周望舒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了一句:“貓啊,叫春有什?麼用,要是有用,我早叫了。”

她喪喪地托著腮。

已經和陳遲俞結婚六天了,她還沒?想到和陳遲俞多見麵的?法子。

不行了,這婚都結了卻還見不著挨不著的?感覺太特麼操蛋了。

這時,一個電話打進來。

周望舒偏頭瞄一眼,是晚吟姐的?電話。

“喂,晚吟姐。”她接通。

“望舒,你現在住哪兒?”

“梨園。”

“我想來你那?兒住幾天。”

“到我這兒住?”周望舒想不到晚吟姐來她這兒住的?理由,“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就是不想見一個人。”

她要這麼說,那?周望舒就知道?了,“不想見陳澈啊?”

那?邊先是沉默了一秒,然後?才不太自然地“嗯”了聲。

“為什?麼不想見他?”周望舒有些幸災樂禍,陳澈倒黴她開心。

“來了再跟你說。”

“行,我把地址發給你。”

蘇晚吟這會兒應該離梨園不遠,沒?多久就到了。

打開門看?見她,周望舒第一句話就是接著問她,“晚吟姐,你到底為什?麼不想陳澈?他乾啥了?”

蘇晚吟知道?她八卦心重,也?不吊著她了,“以前我還不相信他是你說的?那?種人,也?不是不相信,我以為他隻是上學?的?時候年少輕狂不懂事,現在已經是個很好的?大人,但是我看?錯他了,他在我麵前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這個人……”

蘇晚吟垂眸,雙眉微微蹙起,“有點可怕。”

“可怕?”周望舒驚訝地睜大眼,她雖然覺得陳澈這人不咋滴,但跟“可怕”這個詞也?毫不沾邊啊,不過想想也?是沾邊的?,這人狠起來的?時候是真的?狠,之前陳澈對?她不就是,要不是有晚吟姐這層關係,陳澈還不知道?會怎麼對?她趕儘殺絕。

蘇晚吟沒?有提陳澈到底做了什?麼讓她覺得他可怕,隻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有兩麵人格的?人,更不喜歡戾氣太重的?人。”

嗯,周望舒知道?。

周望舒在挺早以前就聽說晚吟姐的?過去。

晚吟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當時她的?母親主動放棄了對?她的?撫養權,將她交由父方撫養,她父親原本是個很好的?人,但在離婚後?開始酗酒,喝醉的?他會往死裡打她,而當她父親清醒時,又會跪下來哭著求她原諒,可他表現得再悔恨,過不了多久他還是會繼續酗酒。

後?來,她母親將她接回身?邊,那?時候她母親已經生下了第二個孩子,有了新的?家庭,不過繼父對?她很好,是個很溫柔的?男士,一度治愈了她的?內心,原本糟糕的?生活開始變得好起來,可她的?父親再一次剝奪了她的?幸福,也?剝奪了兩條活生生的?性命,一場由她父親釀成的?車禍讓她徹底失去了完整的?家庭。

有這樣的?過往,確實很容易對?陳澈這樣的?人產生恐懼心理,周望舒理解,但她是了解陳澈的?,陳澈狠歸狠,卻都是為了維護自己在乎的?人,和晚吟姐那?個墮落的?渣爹完全不一樣。

周望舒覺得她跟陳澈真的?是神?同步,兩人都喜歡上了對?方的?家人,兩個人還都是年下,現在他們喜歡的?人還都不想再見到他們。

同病難免相憐,她有點兒共情陳澈了。

這一共情,忽然,她腦子裡白光一閃。

想了好幾天都沒?想出好辦法接近陳遲俞的?她,此刻有了個絕佳的?想法。

她決定幫陳澈一把,當然,作為交換,她也?要陳澈幫她一把。

第二天,等蘇晚吟去劇院後?,周望舒給顧徽明?發去消息:

【把陳澈電話號碼給我。】

顧徽明?沒?一會兒就把一串號碼發了過來。

周望舒複製,撥通。

“喂。”手機那?頭的?聲音很冷淡,明?明?都還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顯然心情不好。

“猜我是誰?”周望舒掐著嗓子耍了個寶。

下一秒,電話被掛斷。

艸!

她重新打過去,第一句話是:“再掛你會後?悔。”

那?邊像是不耐煩地深吸了口氣,“周望舒你發什?麼神?經?”

“我想跟你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陳澈脫口而出。

周望舒笑一聲,“關於晚吟姐的?事也?不談?”

那?邊似乎愣了愣,然後?開口:“時間,地點。”

周望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確定好時間和地點,兩人會麵。

陳澈提前了十分?鐘到,周望舒跟他相反,遲到了十分?鐘。

一進門,陳澈就沒?好臉色地對?她進行了譴責:“你遲到了。”

周望舒挑眉,理所當然地說:“正?義都能遲到,我遲到遲到又怎麼了?”

得。

陳澈現在沒?心情跟她貧嘴。

“談什?麼,趕緊說。”

周望舒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我想你給我當助攻,作為報酬,我幫你追晚吟姐。”

“成。”陳澈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

“?”

周望舒驚了,他竟然答應了,他竟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她今天都做好了要和他舌戰三百回合的?準備,結果他這什?麼反應?

他這樣讓她很沒?有成就感好嗎?

成功的?喜悅都沒?了。

“你不是兄控嗎?你不是把陳遲俞當親哥嗎?那?還胳膊肘往外拐?”

現在結果都不重要了,周望舒心裡隻剩下震驚。

陳澈扯了扯唇,“親兄弟,不就是拿來出賣的??”

周望舒臉上再次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陳澈你人設崩了!崩出二裡地了你知道?嗎!

看?她這樣兒,陳澈抬起下頜,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從今以後?,我是晚吟姐控。”

他這麼說,周望舒還是很難以相信,“你是不是在耍詐?你怎麼可能會盼著我跟你哥和好?”

“你跟我哥都結婚了,我不盼你們和好,難道?盼我哥守活寡?”

“你可以盼我們離婚啊?”

“我哥不會跟你離婚的?。”陳澈篤定道?。

“為什?麼?”

“我哥不是把婚姻當兒戲的?人。”

而且,他很清楚,他哥壓根就沒?放下她。

這婚一結,怕是就算她想離婚,他哥也?不會放她走。

前陣子,在得知陳遲俞要和周望舒結婚時,他第一時間就去問了陳遲俞,“哥,你為什?麼還要跟她結婚?”

陳遲俞說:“我以前答應過她,隻要她想嫁,我就娶。”

“就因為這個???”

“嗯。”

他才不信,憤憤道?:“哥你是不是根本就沒?對?她死心?”

當時,陳遲俞沉默了許久,而後?看?著遠處沉聲道?:“人沒?死,心怎麼會死。”

那?時候,陳澈就想,這句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

他會一直愛她,直至死亡。

第52章

“人沒?死, 心怎麼會死。”

這?句話,陳澈不會告訴周望舒,他希望她和陳遲俞和好, 但在和好之前, 他並不希望她過得好,她做的事總不能這麼輕飄飄的揭過。

“你想我怎麼幫你?”

周望舒眼珠子轉了圈,看起來鬼精鬼精的, “把我弄進上林,要那種能經常能見到他, 但可有可無活很少的職位。”

陳澈嘁一聲, “你要求還挺多。”

“沒?要求難道我真來打工啊, 我隻當都市麗人,才不當都市隸人。”她一邊說一邊在空氣?裡寫出“隸”字的比劃。

陳澈翻了個白眼,“那你等著吧。”

“你這?話是幫的意思?還是不幫的意思??”

“上林不養閒人,你隻有等著我給你創造這?麼個職位出來。”

聽他這?麼說, 周望舒眼睛一亮,“沒?想到你人還怪好。”

“話彆說太?早,我有個條件, 你既然決定到上林上班, 就好好給我上,不能遲到不能早退,必須遵守公?司規定,”陳澈將冷漠無情高冷都呈現在臉上, “遲到三次記你曠工, 曠工三次, 開除。”

周望舒嘟囔起半邊臉,“知道了。”

她知道陳澈為什麼有這?要求, 但凡是朝九晚五上班的,沒?有怨氣?不大的,不管工作內容輕鬆還是辛苦,光是早起就夠讓人痛苦了,他就是想給她點苦頭吃。

周望舒覺得她挺冤的,她沒?什麼錯,她沒?把陳遲俞當替身?,對他的感情都是真的,雖存了利用?之心,卻從未想過傷害他。

都怪陳彥,她在心裡狠狠詛咒了一遍陳彥。

陳彥自之前那件事後就失蹤了,她連報複都沒?法?報複,隻能在心裡詛咒他。

不過,她覺得陳澈或許知道陳彥在哪兒。

在與黎艾認識後,她聽過黎艾和陳添的事,黎艾當初跑去八千公?裡外的宿厘島,後麵又輾轉去了泰國,陳添都很快把黎艾給找到了,可見,如果陳家?想找個人,哪怕是在全球範圍內也不是什麼難事。陳澈作為兄控,肯定也恨死陳彥了,說不定早把人找到收拾了一頓。

她希望是這?樣,畢竟她也不敢問,沒?法?親自收拾陳彥。

“所以,”陳澈挑眉,“你要怎麼幫我?”

“怎麼幫還要我來給你想?”周望舒撇了下嘴,冷漠抱胸,“自己想。”

“成,”陳澈站起來,“那今天就到這?兒,回去等我消息。”

“再見。”

兩個人都不想多看見對方一秒。

離開會所,回到車上,周望舒拿出手機,習慣性敲了敲屏幕,然後撥通了陳遲俞的號碼。

那邊給她掛了,但緊接著她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在開會,等會兒打給你。】

她立馬在輸入框裡打出:【好呀。】

但又覺得帶個“呀”顯得太?期待了,雖然她確實很期待,想聽他聲音,但樣子?還是要裝一裝,她是釣魚佬,可不是舔狗。

她把“呀”刪了,回了個:【好。】

回完,她沒?有退出聊天框。

陳遲俞的頭像沒?有換,還是之前那張,她也還是那張。

她點進他頭像,點開大圖,一手拿手機,一手支腮,像垂耳兔一樣耷拉耳朵看著這?張照片。

有種老公?在屏幕裡摳不出來的無力感。

這?梗在其他人那兒是個偽命題,但在她這?兒,那是事實。

婚都結了,卻隻能在手機裡看自己老公?,這?是什麼人間悲劇。

希望陳澈把安排她進上林的事兒早日提上日程。

看了會兒他的頭像,她退出微信,點進相冊。

自從和陳遲俞分手後,她再沒?拍過照片,所以第一頁裡就有分手前他們的合照。

她很愛拍陳遲俞,這?人特上鏡,怎麼拍都好看,而且隨手一拍都有高級大片的既視感。

自從和他在一起,給他拍的照片比她自己的照片都還多,一時半會兒還翻不完。

等她翻到關於他的最後一張照片,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

最後幾十張在艾柏爾湖拍的照片她看了很久,其他照片除了合照都是她抓拍來的,而這?幾十張是他配合她的擺拍,還穿著那些?五花八門的衣服。

那會兒他是真的縱容她,連這?些?衣服都願意穿給她看,而且那時候他還確信她不夠喜歡他,對他彆有用?心。

此時看著這?些?照片,她就想,以為她彆有用?心都可以接受她,那覺得曾經把他當替身?應該也可以吧,就算他接受不了後者?,反正現在結了婚,兩個人綁在一塊兒一時半會兒跑不了,怎麼著也可以等到她能給他解釋的那一天。

她正這?麼想著,陳遲俞的電話打了過來,她回神,接起電話。

“什麼事?”那邊開口就問,連“喂”都省了。

“我選好婚服的品牌了。”

“在國外還是國內?”

“就在國內。”

“明天陪你去,”他聲音是一成不變的冰冷,“還有事嗎?”

還有事嗎——

又是這?四個字,最近每一次和他說話,他都會問這?四個字,是一句廢話都不想跟她說。

周望舒深吸一口氣?,“沒?了。”

“那我掛了。”說完,他果斷掛了電話。

周望舒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攢緊,咽喉像堵著捧酸澀的沙子?,不斷往下漏著,腐蝕心臟,讓她生出一種衝動,想現在就把一切告訴他,不等了。

可她又做不到。

心臟在不停動搖,理智卻又始終清醒。

操蛋,這?種感覺真的很操蛋。

“琳姐,給我支煙。”

她有兩個司機,一個不抽煙的紅姐,一個要抽煙的琳姐。

琳姐有些?遲疑,“望舒你不是不抽煙?”

“現在想抽,”她抬眼,眼神黯淡,語氣?無力,“給我吧琳姐。”

觸及她目光,琳姐愣了下。

在這?輛車上的周望舒並不像在外人麵前那般明媚,開朗,大多是她身?上總是透著疲憊感,以及一絲隱隱可察覺的哀傷,此刻的她,身?上的疲憊感更重了,眼底的哀傷清晰可見。

給她當了這?麼多年司機,她又是個很好的孩子?,琳姐早已將她視作自己的家?人,但到底並非家?人,不好勸什麼,暗暗歎了口氣?後,琳姐還是將煙遞給了她。

周望舒接過來。

“借下打火機。”

琳姐心疼她,都忘了還沒?給打火機,這?會兒經提醒才想起來,“給。”

周望舒降下車窗。

此時車停在海邊,車窗降下,風灌進來,伴隨濕鹹的海水氣?息。

將煙咬在唇間,周望舒微低頭,一手抬起攏住煙頭,一手按下打火機。

琳姐的打火機就是普通兩元一個的那種塑料打火機,沒?有好聽的鋼音,也沒?有漂亮的火焰,能聞到很明顯的汽油味,嘴裡的煙估計也挺便宜的,隻能稱為煙,而不是香煙,刺激性的雜味掩蓋了少得可憐的香味,很澀口,很嗆,剛吸進去一口,周望舒就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見她咳得厲害,琳姐忙道:“抽不慣就彆抽了望舒,我這?煙本來也沒?啥好抽的。”

周望舒搖搖頭,繼續抽,然後又被嗆住,嗆得淚眼都出來了,一顆顆珠子?般的眼淚直往下掉,讓人都分不清,她到底是被嗆成這?樣,還是因?為太?難過哭成的這?樣。

她不光繼續抽,還吸得極其用?力,煙絲燃得很快,沒?吸幾口一支煙便已燃儘。

用?這?種自我折磨式的抽法?,她又接著抽了一支又一支,最後是琳姐強行奪過她放進嘴裡煙,不許她再抽。

她沒?有鬨著還要抽,順從地將打火機還給琳姐,“送我回去吧琳姐。”

嗓子?都被熏啞了,她聲音聽起來像被砂紙磨過。

“好。”

琳姐踩下油門,車子?駛離海邊。

煙抽太?多,周望舒現在有些?泛惡心,頭也暈,很難受,可明知難受,回到黎園後,她又接著開始抽,抽的陳遲俞遺留在書?房的那盒雪茄,用?他那枚打火機。

雪茄與香煙不同,品質好的雪茄存放時間越長,香味越濃厚,不過對一個初學?者?來說,再好的雪茄跟普通香煙也沒?什麼差彆,抽著還是泛惡心,還是頭暈,但那股煙草香著實令她著迷。

當口腔裡彌漫著雪茄的煙,伴隨大腦中如夢似幻的暈眩,她仿佛回到從前某個迷亂的夜,在昏昧的燈光下,她與陳遲俞一次又一次地熱吻,唇舌的每一處角落都被他侵占,整個人的思?緒也被他吞沒?,腦子?沒?辦法?再思?考彆的,隻有跟著本能與他糾纏,裡裡外外都沾染他身?上的氣?息。

……

第二天,周望舒一早便出發前往選好的那家?西式婚紗品牌成衣店。

在南城,很少有人知道,那個享譽全球並被譽為‘所有女人終極夢想’的婚紗品牌V&W是南城本土品牌,不少頂級名流都選擇了這?個品牌的禮服作為婚紗,近年來,V&W這?個品牌似乎已經成為一種階級象征,一些?媒體甚至會以是否擁有V&W高端線婚紗作為評判真假名媛的依據。

周望舒和陳遲俞在微信上約的九點,依舊是陳遲俞先?一步到,她到的時候,陳遲俞已經坐在VIP試衣室的休息區看書?了。

“什麼時候到的?”她走到他跟前問他,今天她可是提前了二十分鐘過來,還以為會是她先?到。

昨天她被煙熏啞的嗓子?今天還沒?完全恢複,聲線比起平時低了好幾個度。

像是察覺到她聲音的變化,陳遲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但他並沒?有過問,隻回答了她的問題,“十分鐘前。”

他合上書?頁,轉身?麵向她,“我的婚服也由你來選?”

“你可以自己選,但最好讓我幫你做做參考,新娘和新郎的婚服總不好差異太?大。”

“那等會兒我選幾套,等你那邊定了,你再在我選的裡麵定一套。”

“好。”

教堂婚禮不需要很多套婚服,一套主?婚紗,一套婚宴上穿的中式婚服就夠了。

中式婚服自然不是在這?兒選,周望舒計劃的事上午在這?邊定主?婚紗,下午飛去首都,然後第二天再去選中式婚服。

兩天時間,他們會一直待在一起。

“那我們分頭去選婚服,”周望舒衝他笑?起來,“待會兒見。”

“嗯。”陳遲俞起身?,邁開步子?,越過她。

周望舒轉頭看向他的背影,過了會兒才回頭,朝另一邊走去。

這?裡是V&W的本部,收藏了品牌創立至今的兩百多套高端線婚紗成衣,每一套都極具浪漫色彩,每一套都特讓人心動。

一上午的時間,周望舒試了二十多套,如果不是因?為實在撐不住了,她還想再試試,昨天她抽了太?多煙,早上起來都還有點泛惡心,所以沒?吃早飯,頂住不這?樣穿著高跟鞋長時間站立,雖然隻有在鏡子?麵前她才穿高跟,還是頂不住,很多婚紗都是重工,壓在身?上很有重量感,試完二十多套下來,她是又肩酸又腰疼還頭暈。

陳遲俞那邊則輕鬆得多,新郎的婚服就是西裝,除了顏色以外,版型大差不差,他選了四套黑色,四套白色,還沒?上身?試,準備等周望舒那邊選好了,他再試給她看。

半個小時他就選好了這?八套,而等周望舒選完出來已經十二點半了。

早上剛來時,周望舒看著很神采奕奕,眼底盛著明晃晃的光,這?會兒她仿佛沒?了半條命,眼睛耷著,背塌著,一手揉著肩,邁出的每一步都是拖著走的,看起來像快要到極限。

她也的確快要到極限了,大腦裡的氧氣?像是即將消耗殆儘,剛剛在裡麵時她還沒?這?麼難受,一出來忽然就有些?承受不住,每邁出一步都仿佛要倒下。

陳遲俞注意到了她的狀態,但起初他以為她就是有些?累,因?為她化著妝,看不出來臉色怎麼樣,過了大約一分鐘才察覺到她不對勁。

他放下手裡的書?站起來,朝她走過去,然而她沒?能撐到他走到身?邊,在他剛邁出一步時便轟然倒地。

“周望舒!”

他下意識大喊出她的名字,朝她飛奔過去。

將她抱進懷裡,他一手捧住她的臉再次喊她的名字,向來沉穩的語聲此時俱是慌亂,“周望舒,周望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她能聽到,隻是頭暈得厲害,也沒?有一絲力氣?,沒?法?開口告訴他,隻有眉心緊蹙的表情能告知他,她並沒?有完全昏迷。

看著她像是因?難受而蹙起的眉,陳遲俞意識到什麼,“是不是低血糖了?”

他立馬從西裝褲裡拿出一顆糖,撕開包裝,將糖片抵在她唇間,“糖。”

出於本能般,感受到唇間的那一絲甜意,意識還未回攏的她張開嘴將糖含進了嘴裡。

嘴裡沒?有這?顆糖之前,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一種驟然而至且強烈的饑餓感與眩暈感占據著她的每一處神經,難受得要命,但這?顆糖出現後,饑餓與眩暈的感覺很明顯地在一點一點消退,她緊蹙地眉也緩緩鬆開了。

“好些?了?”

男人低沉好聽的聲音入耳,周望舒緩緩睜開眼,此時她的視線有些?模糊,隻依稀看得清他的輪廓,仿佛是一場夢。

“嗯。”她聲音很虛弱,細若蚊呐。

“我帶你去醫院。”他將她抱起來。

低血糖而已,光是吃顆糖就能緩解的情況其實完全不用?去醫院,但周望舒沒?有阻攔。

她有些?貪戀他的懷抱。

陳遲俞將她橫抱起來後,她的頭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胸口。

隔著西裝外套,她感受到得他的體溫,聞得到他身?上的體香,也聽得見他的心跳。

真的像一場夢。

一場她再也不想醒來的夢。

鼻尖忽的一酸,她眼底頃刻漫起一層水霧,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恰好,一滴淚不偏不倚地砸在陳遲俞手背上。

感受到那一抹濕涼,陳遲俞腳下驀地一頓。

而後,他垂眸。

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周望舒被淚水朦朧的眼,卻遮不住那發紅的鼻尖與眼眶。

她也沒?想遮,她緩緩抬起眼,對上他低垂的目光。

“陳遲俞,”她聲音有些?顫抖,像下一秒就要控製不住哭出聲,“你為什麼還隨身?帶糖?”

陳遲俞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與她對視了幾秒後,他才低聲開口:“習慣了。”

“隻是習慣了嗎?”

“嗯。”

聽見這?樣的回答,周望舒眼底的淚頃刻漫過了瞳孔,“騙人。”

第53章

“陳遲俞, 你為什麼還隨身帶糖?”

“習慣了。”

“隻是習慣了嗎?”

“嗯。”

聽見這樣的回答,周望舒眼底的淚頃刻漫過了瞳孔,“騙人。”

陳遲俞當然看得到她眼底洶湧的淚, 但他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語氣也還是沒有絲毫溫度,徹徹底底的冰冷,“周望舒, 不要自作?多情。”

一瞬,眼淚滾落, 在臉上劃下一道長長的淚痕。

周望舒深吸一口氣, 頸線繃起。

很好, 這條冷漠無情的死魚。

她?一直覺得她?不夠愛他,但看來他也沒多愛她?嘛,她?都哭了,他就不能說說好話?

不說好話也就算了, 他就不能不說話?

非要說這麼一句帶刺的話。

看來,他肯定恨透她?了。

現在她?都懷疑,他願意娶她?, 除了曾經許諾過?, 還存著想折磨她?的意圖。

恨她?卻娶她?,娶了又不想見她?,那豈不是?想讓她?孤獨終老?

好啊,那就互相折磨好了。

他不想見她?, 那她?就成天去?他麵前晃悠, 他喜歡說話來氣她?, 那她?也氣氣他,看誰氣得過?誰。

在今天之前她?就已經計劃這麼乾了, 但當時?是?覺得他對她?有足夠的容忍度,她?可?以貪心的靠他近一點,但不管怎麼樣,反正都要做,乾脆今天就開始!

她?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淚,然?後很順手地就將手上的淚漬抹在了陳遲俞昂貴的西裝外?套上。

這種她?在三?個月前才會做出的舉動讓陳遲俞平靜的表情有些裂開。

見他用一種錯愕的眼神?看著她?,周望舒哼一聲,“怎麼?不能自作?多情,還不能用你衣服擦擦眼淚了?這些眼淚還不是?因為你的冷漠無情才流的。”

這樣的氣話本應帶著怒氣說出來,可?惜她?現在氣虛,聲音弱弱的,聽著不像撒氣,倒像撒嬌。

陳遲俞看著她?,唇線緊抿,不知道在忍耐些什麼。

半晌,他瞥開視線,“隨你。”

他再次邁開長腿,抱著她?朝外?走去?。

車子就停在路邊,陳遲俞抱著周望舒走向他的那一輛車,這倒是?讓周望舒有些意外?,她?還以為他會把她?扔到她?那輛車上。

司機在看到他們?後立馬下車將後座車門拉開,陳遲俞俯身,看動作?是?要將放到車座上,而不是?抱著她?一起坐進去?,他也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然?而,在他俯身後,頸間卻纏上一雙纖細的手。

他表情一滯,掀眸,瞳孔表麵裡似浮著一層碎冰。

“你乾什麼?”聲音裡也似摻著冰。

周望舒直視他的眼,表情透著一種倔強,“你抱我。”

陳遲俞眸色一沉。

“周望舒。”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冷聲吐出這三?個字,帶著明顯的不悅。

他這個人的氣質給人感覺本來就已經挺冷了,一冷臉,整個人仿佛利刀雕鑿出的冰岩,給人的壓迫感極重。

周望舒卻絲毫不怕他,還哼了一聲,“你不現在也抱著,多抱一會兒又怎麼了?”

“周望舒,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周望舒又哼一聲,“我們?還結婚了呢。”

“我們?隻是?形式婚姻。”陳遲俞提醒她?。

周望舒卻不接招,用帶刺的語氣嘲諷他,“陳遲俞,你裝什麼?床都上過?了,抱一抱算什麼?你要真那麼不情願,一開始就彆抱我。”

說到後邊兒,她?情緒激動,語速很快,但到最後兩個字,像是?大?腦裡僅剩不多的氧氣被耗完,她?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氣勢斷崖式下跌,看著像又要暈過?去?。

見她?都強弩之弓了還要硬撐著跟他鬥嘴,陳遲俞沉了沉氣,壓著眉開口:“彆說話了。”

說完,他抱著她?上車,讓她?繼續待在他懷裡,沒有趁她?氣虛將她?胳膊拉下來。

上了車,他還又從兜裡摸出一顆糖塞到她?嘴邊,“再吃顆糖。”

周望舒也沒賭氣,乖乖吃了,然?後安靜的縮在他懷裡,不時?抬眼看向他冷峻的側臉。

嘴上不饒人的他到底還是?妥協了,周望舒形容不出此刻心裡的感受,要是?放在去?年這時?候,她?會在心裡暗喜,覺得自己他被自己拿捏了,現在心裡卻酸酸的,不知緣由。

靠在他胸前,耳朵裡傳來他的心跳聲,沉穩的,有力的,沒有之前跳得那麼快。

下意識地,她?抬眼去?看他的耳尖,沒有紅。

他已經不是?那個輕輕一撩就會紅了耳朵的陳遲俞了,雖然?在民政局那天他才紅了耳朵,但那會兒他們?太久沒有過?親密接觸,很正常。

不過?,如果當時?和他領證的人不是?她?呢?那他還會不會紅了耳朵?

她?情不自禁地去?想這個問題。

想了想,她?在心裡笑了聲。

如果不是?她?,他不會和人結婚-

最近的醫院離V&W不到一千米,幾分鐘的時?間,周望舒沒把手放下來,一直圈著陳遲俞的脖子。

快下車時?,她?收緊胳膊,一副誓要賴在他身上膈應他的樣子。

感覺到她?的小動作?,陳遲俞垂眸輕瞥了她?一眼。

他什麼也沒說,徑自抱著她?下車。

這是?陳遲俞第二次帶周望舒來醫院,和第一次一樣,他抱著她?進醫院大?樓,有專人接待。

陳家人在南城每所甲級醫院似乎都是?VIP,有夠誇張。

他倆被領著直接去?了VIP部的門診室。

經過?問診,醫生讓周望舒去?做了幾項檢查,除常規抽血外?,還有腦部CT,因為陳遲俞告訴醫生她?摔倒時?磕到了腦袋。

沒多久結果就出來了,的確就是?低血糖沒錯,醫生沒開藥,隻給周望舒喝了杯葡萄糖水,叮囑她?按時?吃飯。

剛好,現在就是?飯點。

“想吃什麼?”出了診室,陳遲俞主動問。

周望舒還挺吃驚,“你跟我一起吃?”

“嗯。”

“你竟然?會想跟我一起吃飯!”周望舒用一臉錯愕的表情感歎。

陳遲俞:“不想。”

“那你問我。”

“你要不情願就算了。”陳遲俞轉身欲走。

周望舒拉住他胳膊,衝他揚唇一笑,“我要吃魚。”

魚。

陳遲俞眼皮跳了跳。

十?五分鐘後,兩人坐在一家私房魚館的雅間裡。

菜還沒上,周望舒支著腮打量坐在對麵的男人。

男人沒玩兒手機,側目看著窗外?,窗外?沒什麼風景,隻有幾枝在風裡搖曳的枝椏。

“陳遲俞。”周望舒喊他。

陳遲俞回頭,目光很平靜地落在她?身上。

“你不說死也不想見到我?”

陳遲俞“嗯”一聲。

“那為什麼還要跟我一起吃飯?”

“必要場合之外?,我是?死也不想見你,但既然?今明兩天我的時?間都是?給你的,在這個時?間內,和不和你一起吃飯,對我來說沒有太大?區彆,沒必要因此跟你起爭執。”

“意思就是?,你覺得如果你不陪我吃飯,我會像剛剛在上車前那樣跟你鬨?”

“嗯。”

周望舒哼笑了聲,“在你眼裡我有那麼無賴?”

陳遲俞不假思索,“有。”

他這麼說,周望舒不但不生氣,還揚起下巴露出一個興味十?足的笑,“對,我有。”

她?本來就是?個無賴,並且不以為恥反以為傲,無賴不是?誰都會耍的,這是?技術活。

“所以這兩天,”她?笑著說,“你讓讓我唄。”

她?歪頭,模樣看著像隻狡黠的狐狸,“反正婚禮前我們?也就見這一麵了。”

是?嗎?

陳遲俞扯了扯唇。

他並不覺得她?會這麼安分,她?這個人,一旦耍賴起來,就會貫徹到底。

他還不知道她??-

吃完飯,兩個人直接去?了機場。

陳遲俞把那八套婚服也讓人帶去?了機場,直接在飛機上試給周望舒看,這樣還節約時?間。

在飛機上,陳遲俞每換一套西裝出來,周望舒都要看很久才讓他換下一套,像要補回這三?個月以來沒有見過?的麵,尤其?是?他穿白色西裝時?,以前她?隻見他穿過?深色西裝,白色西裝還是?頭一次見。

他穿白色西裝也極好看,看著很有風度,像上世紀一名?優雅矜貴的紳士,明明是?在密閉的房間,看著他卻恍然?能感覺到耳邊有倏爾的風聲,風裡吹來濃鬱的白葡萄酒香和他身上清冷的雪鬆氣息。

可?最後,周望舒定的卻是?一件和他平時?穿著最相似的黑色西裝。

穿黑色西裝的他,是?她?最熟悉的模樣,她?想在婚禮上嫁給最熟悉的那個他,希望他還是?從前那個陳遲俞。

到首都是?晚上六點,因為有人幫他們?把行李拿到酒店,兩人直接乘車去?了用餐的地方。

地方是?周望舒找的,是?一家很有特色的雲南菜,她?喜歡吃各種地方菜係,就神?奇,首都這家雲南菜比她?在雲南當地吃的所有正宗雲南菜都要好吃,可?能也就是?因為不正宗,所以彆具風味。

兩人吃飯時?沒怎麼說話,周望舒才不想熱臉貼陳遲俞的冷屁股,一直埋頭在玩兒手機,全程一個眼神?都沒給陳遲俞,陳遲俞倒是?不時?會掃她?兩眼。

一頓飯快吃完時?,周望舒終於把目光從手機上移開,抬頭看向對麵的陳遲俞。

她?伸手在陳遲俞跟前的桌麵上輕敲了敲。

陳遲俞掀眸,對上她?視線。

“今晚八點半香山那邊有煙花秀,你陪我去?看。”

“不去?。”陳遲俞直接冷漠拒絕。

“今天我必須要去?看那場煙花秀。”

陳遲俞依舊冷漠無情,“那你自己去?。”

“今天香山那邊人肯定很多,魚龍混雜的,你放心我一個人去??”周望舒沒有給陳遲俞回答的機會,嘴巴像機關槍似的接著說,“陳遲俞,我倆雖然?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但名?義夫妻也是?夫妻,來都來了,你閒著也是?閒著,陪我去?趟你能少塊兒肉?你知不知道像我這種大?美女一個人去?這種地方很危險的,萬一我在那邊被人揩了油,我肯定跟他們?拚命,拳頭不長眼,我要被他們?打死了,你就沒老婆了,名?義上的老婆都沒了!”

聽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完,陳遲俞麵不改色,“我給你找幾個保鏢。”

“我才不要跟保鏢一起看煙花,奇怪死了,”周望舒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說,“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不高興,不高興我就不想吃飯,不吃飯明天就沒法試婚紗會低血糖,明天試不了就隻有後天再試,我反正沒工作?,在這邊呆一個月都沒問題,耽擱的都是?你的時?間。”

她?將腦袋一甩,臉側到一邊,“你自己看著辦吧。”

陳遲俞就知道她?無論如何?不會罷休。

不自覺地,他薄唇掀起一點極淡的弧度,在她?餘光看不見的地方。

“陪你去?也可?以,”他壓下揚起的唇角,“你跟我約法三?章。”

“什麼?”

“陪你看完煙花,明天不能再要求我陪你去?做其?他事,試完婚紗就回南城。”

“沒問題,”周望舒轉過?身來,“那就這麼說定了。”

“周望舒。”

“嗯?”周望舒眨眨眼,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喊她?名?字。

“說到就要做到,我不會像以前那樣縱著你,”他沒有將聲線壓低,嗓音聽著卻比今天任何?時?候都要冰冷,“答應我的,一次沒做到,就沒有下次了。”

聞聲,周望舒眼睛耷下去?,眼底剛剛升起的光亮也暗了。

“知道了。”她?聲音低低的。

陳遲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兩秒,而後拿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祈叔,幫我準備一架直升機,等會兒我把我現在位置發你,你把最近的直升機起降點發我。”

聽他打完電話,周望舒有點懵,“乾嘛要坐直升機?”

陳遲俞:“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七點半,離八點半還有一個小時?,一個小時?趕不過?去??”

“你覺得你現在過?去?能找到什麼看煙花的好位置?”

“對哦,”周望舒這下才反應過?來,“但就算是?坐直升機過?去?也占不到位置了吧?”

“還占什麼位置,有比在直升機上更好的位置?”

周望舒倏地一愣。

她?以為,他叫直升飛機來隻是?認為錯過?了煙花秀她?會鬨騰,但竟然?是?想讓她?在最好的位置,看到最美的煙花。

世界上怎麼會有像他這樣的人……哪怕恨著她?,也要給她?所有最好的。

第54章

首都, 香山公園,晚上八點二十,一場煙花秀即將開始。

公園內外人山人海, 水泄不通。

一架直升機出現在夜色裡, 懸停於高空。

機艙內,兩人並排而坐,一人氣?質清冷, 一人笑容明媚。

周望舒趴在窗沿上,模樣像極了一隻貓, 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閃爍著期許的光, 比今夜的星光還?要明亮。

她喜歡煙花, 特彆喜歡。

小?時候,一年裡她最期待的,就是和林夢因女士在除夕夜放煙花。

後來林夢因女士去?世,那兩年, 她特討厭除夕這個節日,除夕是家人團圓的日子,可她已經沒有?了家, 母親去?世, 父親卻?和害母親去?世的那個人一起吃著年夜飯。

但哪怕是那兩年,一個人在深夜裡痛哭的她在看到?夜空裡煙花綻放後,還?是能感覺一絲美好,那份小?小?美好, 於當時的她而言, 已是最大的慰藉。

她執著於過去?, 一生像難明的漫長黑夜,如果等不來黎明, 等來一場煙花,短暫的絢爛過,被照亮過,也很好。

陳遲俞很少看到?她臉上流露出?這樣的神情,這時候他才知道,她喜歡煙花。

這世間應該沒幾個人不喜歡煙花,但她的喜歡,似乎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多一些。

現在離八點半還?有?十分鐘,陳遲俞收回落在周望舒身上的目光,垂眸,拿出?手機,給婚禮策劃負責人發去?一條消息:

【幫我?問問島上能不能放煙花,如果需要申請,有?困難儘管找我?,我?來疏通。】

發完消息,他關掉手機,目光重新?落回周望舒身上。

周望舒這個人,一向對視線的敏感度極高,以?前,他看向她時,總能被她察覺到?,但這會兒卻?似乎完美沒有?察覺他的視線,像滿心都在期待這場煙花秀,想來是真的很喜歡煙花。

高空風大,首都的氣?溫比南城要低不少,周望舒這會兒身上穿的還?是從?南城來時那件透風的薄毛衣,她竟不覺得冷,旁邊就有?他讓人準備的毯子,她也不用,不知道是興奮得忘了,還?是真不覺得冷,估計是忘了。

陳遲俞看了兩眼那張毯子,又看看她單薄的背影,最後將毯子拿起來,伸手輕輕碰了碰她肩膀。

周望舒轉身,問他,“乾嘛?”

直升機上噪音很大,但他們戴上了降噪且能通訊的耳罩,能清楚聽到?對方?說什麼?。

陳遲俞把?拎起來的毯子遞給她,“穿上。”

周望舒先是微微一怔,然後特嬌地笑起來,“怕我?冷啊?”

“你要是感冒發燒,陪你來這一趟我?得不償失。”

周望舒撇嘴,心裡嘟囔:嘴硬。

她撇著嘴接過,將毯子裹在身上,毯子不知道是什麼?絨做的,又軟又暖和,剛裹上渾身就暖融融的,像大冬天窩在被子裡賴床般舒服。

“嘭——”

夜空在這時綻開?一朵巨大的煙花。

周望舒倏地抬眸,忙忙轉身去?看。

她並沒有?錯過這第一朵煙花,目光觸及那抹絢爛,她的瞳孔不自覺緩緩放大。

這裡的確是再好不過的位置,和從?前在地麵上看的感受完全不同,那些美得不真實的粼粼火光仿佛就綻放在她麵前,而非百米高空,當更多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升空,鋪滿夜空,整個世界都仿佛漂浮在朦朧的光影裡,比夢境還?要不真實,很美。

在這般足以?媲美世間所有?絢爛美好的煙花之下,那麼?喜歡煙花的周望舒卻?轉頭看向身旁的人。

而身旁的人,也正在看她。

撞上那道目光,她怔了怔。

她不知道他是一直在看她,還?是因為她轉了頭才看她。

他目光很平靜,一如往常。

窗外不停綻放的煙花倒映在他眼底,讓那雙本就迷人的眼,更迷人了一些。

“陳遲俞,”周望舒輕輕笑起來,“這是我?看過最漂亮的煙花。”

“那你看我?乾什麼??”他聲音還?是沉沉冷冷的調,聽著卻?莫名溫柔,“看窗外。”

周望舒輕笑著將頭轉回去?,但沒多久又轉了回來。

她伸手,拉住他胳膊。

“你過來,”她把?他朝她那邊拉,自己?坐到?對麵,笑得眉眼彎彎地對他說,“你也看。”

陳遲俞看著她,卻?說:“在看。”

說完,他才似意識到?什麼?,緩緩將目光投向窗外不斷綻放著煙花的夜空。

窗外的煙花真的好看極了,但眼前的他似乎還?要好看一點,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就這麼?怔怔地看著他,帶著笑,像完全將窗外的煙花遺忘。

陳遲俞知道她一直在看他。

過了會兒,見她還?沒有?要移開?視線的意思,他將瞳孔移至眼尾瞥她一眼。

接著,他抬手,捏住她小?巧的臉,轉動手腕,將她的視線彆到?窗外。

周望舒先是一愣,而後又笑了笑。

她沒有?再次轉頭看向他,就含笑看著這場她一生裡見過最美的煙花。

一分鐘後,她再次說了一次:“陳遲俞,這真的是我?看過最漂亮的煙花。”

陳遲俞似輕笑了聲,那聲不太分明的笑很快被他開?口的嗓音蓋住,“那明天彆再鬨我?。”

“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

“提醒你。”

周望舒剜他一眼,“不用你提醒,我?記性好著呢。”

陳遲俞:“不見得。”

“這麼?明顯的事都不見得,那你眼神也太不行了,”周望舒哼一聲,“配副老花鏡吧。”

不料陳遲俞來了句:“眼神是不行,不然怎麼?之前看上你。”

他說什麼??!

周望舒驚了,他內涵她!還?是人身攻擊的內涵!

不過她竟然生不起氣?來是怎麼?回事?

比起氣?憤,她心裡更多的情緒是意外,意外他們竟然這麼?快就回到?一年前的互懟模式。

片刻的意外之後,一陣隱隱的欣喜躍上心頭。

沒錯,欣喜,因為——

她喜歡這樣的相處。

她揚唇,“那看來你不是眼神不行,隻是被我?美貌蒙蔽了雙眼而已。”

“哎,”她笑著歎了口氣?,一臉的神采奕奕,“長得太漂亮的確是種罪過。”

像是也意識到?什麼?,陳遲俞神情一滯,緩緩轉頭看向她。

他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看我?乾什麼??小?心又被我?的美貌蒙了眼。”

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的,陳遲俞笑了聲,不知意味。

“你笑什麼??”

陳遲俞轉過頭去?,“不說。”

周望舒圓了圓眼。

這個對話有?點熟悉,一年前她尬撩他時出?現過這段對話,當時她怎麼?說來著?

說他是故意釣她胃口讓她一整晚都想他。

確實有?夠尬,但招不在爛,有?用就行,這叫經典永不過時。

不過,現在這種尬撩對陳遲俞來說已經沒用了,得再上點強度。

“陳遲俞,你知道兩個人結婚後最重要的是什麼?嗎?”她問他。

“當這婚沒結。”

“……”猝不及防被噎了下,周望舒沉默了兩秒才開?口,“是溝通!是坦誠!你要不說清楚我?當你是在調戲我?。”

陳遲俞滿不在意,“隨你。”

靠,這還?怎麼?聊下去?。

周望舒算是明白了,以?前她能有?來有?回的跟她拉扯,那是因為他樂意陪她玩兒,現在他不樂意跟她一塊兒幼稚了。

認清這個現實對她來說簡直太殘忍了,想曾經她還?沾沾自喜以?為是自己?道行高才那麼?快把?他拿下,結果隻是她自帶buff而已,現在buff不但沒了,還?一身的Debuff,難搞。

她現在有?點破防,不對,不是有?點,是破大防了,眼淚都快要不爭氣?地流下來。

然而,身體裡一陣暖流比眼淚來得更早了一些,可能是她大姨媽希望她爭氣?一點,但問題是,她沒墊姨媽巾啊!

“陳遲俞,”她雙手摳緊窗沿,“我?大姨媽來了。”

陳遲俞當然知道此大姨媽非彼大姨媽,他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件事,用不解的目光掃了她一眼,“不舒服?”

“不是,我?沒帶姨媽巾。”

陳遲俞一愣,他還?從?來沒遇見過這種情況,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理,“我?叫人給你送?”

“飛機上又沒衛生間。”周望舒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音量,生怕大聲一點直接血崩,剛剛那一陣就已經很洶湧了。

“我?讓人開?房車來給你送。”

“那你還?不如直接送我?去?酒店,我?們那酒店樓頂可以?停直升機。”

陳遲俞立馬調頻跟駕駛室的飛行員說:“去?佩萊酒店樓頂。”

收到?通話,飛行員頃刻駕駛直升機駛離香山公園。

香山公園上空的煙花還?沒結束,周望舒有?些戀戀不舍,早知道剛剛就少看陳遲俞,多看煙花了。

五分鐘後,直升機抵達佩萊酒店樓頂。

周望舒保持姿勢一動不敢動的坐著,等直升機停穩,她小?聲開?口:“陳遲俞……”

她隻喊出?了陳遲俞的名字,因為身體突然騰了空。

“我?知道。”陳遲俞將她抱了起來,並用毯子裹住了她的腿。

他知道她不方?便走路。

周望舒在他懷裡看著他,心底升起一股晦澀的情緒,像墜地的風箏在一陣微風裡被吹起來了一些。

他抱了她兩次,在一天之內。

她在想,他其實,也沒那麼?討厭她吧。

這個念頭浮上腦海,她覺得自己?像魔怔了,因為他,她一整天的情緒跟過山車一樣,一會兒覺得他恨死她了,一會兒覺得他對她還?是有?感情在的,像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戀愛腦明明隻是她裝出?來的人設,但現在她快真成戀愛腦了,這簡直大事不妙。

他們的房間就在頂層,陳遲俞直接抱著周望舒走的樓梯。

佩萊酒店房卡就是身份證,不用去?前台辦入住,到?房間門口,周望舒拿出?身份證開?門。

“嘩——”

房門打開?。

陳遲俞抱著周望舒進去?。

房間是套房,進門有?間客廳,空間寬敞,光線也明亮,氛圍並不曖昧。

陳遲俞將周望舒放到?沙發上,然後走到?通訊設備前給前台打電話,讓前台送衛生巾,一係列舉動自然得像未曾分手時一樣。

掛掉與前台的通話,陳遲俞側身,神情在這會兒倒是浮現出?了一絲不自然。

“等會兒前台會給你送衛生巾來,我?走了。”說著,他邁開?步子便要走。

“等等,”周望舒喊住他,“你幫拿一下嘛,我?現在隻能躺著,一站起來血會流得到?處都是。”

陳遲俞微抬了下眉,“不能站起來,那就是還?要我?抱你去?衛生間的意思?”

“怎麼??你不好意思?”周望舒看向他的眼神裡透出?一抹謔色。

“不是好不好意思的問題。”陳遲俞沉聲。

“那有?什麼?問題?”

周望舒當然清楚有?什麼?問題,衛生間那種地方?太私密,一起進去?太曖昧,現在他們這關係,不合適,但她才不管。

“陳遲俞,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抱我?去?衛生間而已,又沒讓你看我?上衛生間。”

這時,門口響起門鈴聲,想來是衛生巾到?了,來得夠快的,還?很及時。

聽到?門鈴聲,陳遲俞神色稍斂,似不打算再說什麼?。

與周望舒繼續保持片刻對視,他轉身,去?開?門。

門外的確是來送衛生巾的人。

接過衛生巾,陳遲俞重新?走回來。

“順便幫我?把?箱子拿過來。”

他們的行李早就由行李員送到?了房間,陳遲俞順手拉過來。

“密碼三個一。”周望舒又說。

陳遲俞看她一眼,目光仿佛能洞悉她藏著的心思,但他還?是幫她開?了箱子。

“粉色那件是睡衣,內褲在那個白色的袋子裡,幫我?拿一條出?來。”

說到?內褲,陳遲俞又看她一眼,以?一種早已預料的淡然神情。

他拿起那個白色袋子,但並沒有?打開?。

拿著睡衣、裝內褲的袋子和一包衛生巾,陳遲俞走過來,俯身,動作溫柔地將她抱起。

身體騰空的那一瞬間,周望舒清晰地感覺到?心跳慢了一拍,明明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抱她。

那種悸動,像在她心裡草長鶯飛。

夜色好似忽的濃了些,客廳裡的光線也變得昏昧,如夏日傍晚韞色過濃的暮靄。

男人身上極好聞的氣?息像一縷輕煙,繚繚繞繞從?鼻腔進入肺葉,滲入血液,順著動脈回溯到?心臟, 牽動她每一次心跳。

有?笑意在眼底漫開?,她抬手圈住他修長的脖頸,而後抬眸看向他耳朵——

他耳尖在一點一點變紅。

當邁入衛生間,他耳尖那抹紅已經十分明顯,其實也沒有?多紅,是他皮膚實在太白,一點點膚色的變化都很容易被人發現,所以?,不管他表情看起來有?多寡淡冰冷,他的耳朵總會出?賣他——

他啊,一定也在為她心動-

停在衛生間門口,陳遲俞用胳膊打開?燈。

“啪——”

燈光亮起。

看到?眼前的畫麵,兩個人俱是一怔。

這裡的布局竟像極了陳遲俞在尚府頂層公寓臥室裡的衛生間。

在那個房間裡,兩個人什麼?都做過了。

在浴缸裡,花灑下,鏡子前……

一些畫麵浮現,記憶太過清晰,就像發生在昨天。

某種暗癮在瞬間被點燃。

心裡有?陣陣電流淌過。

周望舒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氣?,卻?察覺呼吸竟都變得滾燙。

意思到?這一點,渾身血液似也開?始發燙,心臟像是在燒白開?水,近於臨界點鼓噪著。

一顆心仿佛快要跳出?胸腔,心跳在不斷加快,如鹿撞,如鼓敲,如潮湧。

她的手還?圈著陳遲俞的脖子,露出?的一截手腕貼著他的皮膚。

彼時她渾身發著熱,而從?他頸間傳過來的體溫,是愈發滾燙的溫度。

她確信,他也想起些什麼?,不止因為他滾燙的體溫,他耳朵也更紅了。

紅透的耳尖,緩緩滾動的喉結,配上那張禁欲清冷的臉,賊性感。

看得人特想把?他按牆上接吻,摟著脖子,彼此貼近得沒有?一點距離,吮得極深,像扼頸窒息般欲死欲生的那種接吻。

在門口停駐片刻,他抱著她走進去?。

長腿邁出?幾步來到?浴缸邊,浴缸是鑲嵌式,邊上有?足夠的寬度,他將她輕輕放在浴缸邊緣。

直起身,他垂眸,“滿意了?”

他的聲音低而沉,像是在煙酒裡浸泡過,聽得周望舒耳根倏地一熱。

她笑起來,唇邊浮現兩顆漂亮的梨渦,望向他的那雙眼睛也漂亮得不像話,“陳總的一條龍服務很到?位。”

“但……”她將聲調拉長,臉上的淡淡笑容在兩秒後忽的綻放到?極致,如晴光驟然破開?陰雲,明媚無比,“要是能親我?一口,我?就更滿意了。”

她的聲音都是明媚的,像太陽光底下的棉花糖,帶著荔枝的清甜。

麵對這樣的她,陳遲俞的表情有?一瞬的失控,但又隻有?一瞬,難以?察覺。

“你做夢。”他聲音冷透。

周望舒卻?仍笑著,還?挺開?心地說:“嗯,會做的。”

陳遲俞眸色一暗,目光定在她身上半秒,而後,他側眸,身子跟著側過去?,麵無表情地將手裡的東西放到?旁邊的架子上,再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周望舒看著他的背影,在他即將邁出?房間時開?口喊他,“陳遲俞。”

陳遲俞頓足,卻?沒有?回頭,隻將瞳孔移至眼尾,冷漠地睨著她。

“晚安。”她說。

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他聽她說完“晚安”是什麼?表情,能看清的,隻有?他決然離去?的身影。

房間裡剩下她一人。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

一種名為酸澀的情緒漫上來。

這條死魚,一聲晚安都不願意說。

她挺想聽他說一聲晚安。

在情書滿天飛的那個學生時代?,她聽人說過,晚安,是我?愛你的意思。

這是一句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話,但現在,她還?挺喜歡這句話。

現在的她,如果對陳遲俞說“我?愛你”這三個,他一定會很反感,但還?好,還?有?一聲晚安可說。

這一晚,她更新?了一條微博,內容隻有?一行字:

【晚安是我?愛你的意思。】

她的微博號上沒有?任何一個現實裡認識的人,想說什麼?就能說什麼?,但她並沒有?將微博當做樹洞,而是用來記錄一些特彆的心情,一些生活裡小?小?的美好。

她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更新?微博,和陳遲俞分開?的那段時間,她並沒有?記錄生活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舟車勞頓加上還?來了大姨媽的原因,她困得很早,十二點剛過就躺下了。

睡前,她上微博看了眼。

那條微博收到?了幾十個點讚,算多了,她微博沒幾個粉絲。

準備退出?時,不經意間,她在主頁訪客上瞥到?一個熟悉的頭像,來自一個微博名是個句號的網友。

她還?在英國讀書時這位‘句號君’就關注她了,她每次發微博,這個人都會給她點讚。

以?前她懷疑過句號君是不是晏庭,因為句號君隻關注了她一個人,但在顯示ip後,她排除了這個可能。

這個人的ip雖然也在南城,但晏庭在南城時,句號君的ip有?時候卻?並不在南城。

看著句號君同樣也是一個句號的熟悉頭像,鬼使神差的,她點進了他的主頁。

他的關注還?是隻有?她一個人,沒有?任何微博動態。

一眼掃過去?,忽然,她注意到?——

他的ip地址顯示,他與她在同一個城市。

驀地,一個猜想浮上她心頭:

這個人難道是陳遲俞?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句號君點讚了她剛發的那條微博,如果句號君是陳遲俞,怎麼?可能點讚那條微博。

可……也不是沒有?一點可能。

也許他是手滑呢?也許他其實是相信她的呢?相信她對他的感情是真的,相信她愛他。

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但她還?是將這一念頭藏在了心裡。

萬一呢。

第55章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一晚,周望舒還真夢到了和陳遲俞接吻,在海邊、在草地、在落地窗前……

她能分清那是夢, 思緒一直處於半夢半醒之間, 卻極度沉溺。

在夢裡,他們從黑夜吻到白天。

現實中的時間與夢境同?步,隻是沒有開燈的房間仍像黑夜。

因為昨晚睡得早, 周望舒沒有定鬨鐘,到了該醒的時間, 她還陷在夢裡, 連下腹傳來?的陣痛都未能將她喚醒。

她不想?醒, 忍著疼也不想?醒。

而貪戀夢境的後果是,她想?醒也醒不過?來?了。

夢境消失,她大腦裡一片漆黑,能感覺到的隻有不斷撕扯著她神?經?的疼痛。

痛感集中在腹部, 卻又蔓延全?身。

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高中,她在來?姨媽的第二天疼到了暈倒。

也許是經?常熬夜,又也許是天生, 她的姨媽就沒規律過?, 還時疼時不疼,不過?大多時候來?姨媽之前就會隱隱作痛,所以不經?常出現昨天那種沒帶姨媽巾的情況。

這次是真的奇怪,來?之前一點兒不疼, 第二天又忘死裡疼。

今天她和陳遲俞約的十點出發?, 現在時間已經?到了, 周望舒還疼得根本沒法動彈,眼睛都睜不開。

模模糊糊間, 她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她很想?接,想?接起來?告訴陳遲俞,她好?疼,好?難受,可她連眼睛都睜不開,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隻有自眼角流下的眼淚。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陳遲俞給她打了三個電話。

見她一直不接電話,陳遲俞來?到她門?前按響門?鈴,按了幾次不見人來?開門?,陳遲俞眉頭漸沉。

思索片刻,他轉身快步走向?電梯間,乘電梯下往一樓。

出了電梯,來?到大廳前台,陳遲俞簡明扼要?地告訴前台,“你?好?,我需要?一張7304的房卡,我愛人有可能在裡麵出事了。”

“她的那間房是我訂的,”說著,他將網上訂單頁麵拿給前台看,並從西裝內側拿出隨身攜帶的結婚證,翻開放到前台工作人員麵前,“這是我們結婚證,麻煩儘快給我房卡。”

“先生您稍等,我這邊確認一下。”

按理說,前台不會給房客之外?的任何人開門?,不管是配偶還是父母子女,但周望舒那間房是陳遲俞訂的,而且也有資料證明兩人是夫妻,這種情況下,前台是可以給對方開門?的。

確認了周望舒的身份信息後,前台不敢耽誤,立馬拿著備用房卡和陳遲俞一同?上樓。

門?打開,陳遲俞直奔臥室。

臥室的窗簾遮光性太?好?,裡麵一片漆黑,陳遲俞抬手按下門?口照明開關。

燈光亮起,在門?口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

“周望舒。”

陳遲俞喊著她的名字快步走過?去。

周望舒背對門?口躺著,陳遲俞看不到她的臉。

把人翻過?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憔悴得像快要?碎掉的臉。

目光觸及她麵龐,陳遲俞瞳孔驟然放大。

“叫救護車!快!”

聽到他慌亂的喊聲,隨行而來?的前台工作人員立馬撥通120。

“周望舒!”陳遲俞捧著她的臉,“醒醒!”

懷裡的人沒有一絲要?醒過?來?的跡象,生理性的眼淚卻在滑落,眉心也蹙得很緊,看起來?有些像昨日低血糖暈倒時的狀態,可那時候她沒有哭。

陳遲俞忙忙從懷裡拿出一顆糖,撕開包裝遞到她嘴邊,可她沒有像昨天那樣將糖含進嘴中,牙關始終閉合著。

“周望舒,糖,”陳遲俞的聲音在抖,“你?聽得到我說話對不對?你?吃糖啊。”

回答他的,隻有懷中少女無聲淌下的淚。

看她在昏迷之中掉著眼淚,陳遲俞仿佛感受了她此刻正遭受的痛楚,心臟跟著陣陣鈍痛。

“先生,”前台工作人員探過?身子來?說,“我們先帶您太?太?下樓吧,救護車幾分鐘內就能趕來?。”

聞聲,陳遲俞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處難以承受的情緒,輕輕將人摟進懷裡,抱起。

“彆怕,”他垂頸,下頜輕輕抵在周望舒發?間,聲音裡儘是溫柔與安撫,“我帶你?去醫院。”

說完,他抱著她走出房間,坐電梯去往一樓。

酒店附近就有醫院,救護車隻用了不到十分鐘便趕了過?來?。

期間,在抵達一樓後,陳遲俞一直抱著懷裡的站在門?後,想?第一時間送她上救護車,又怕她吹著風。

上了救護車,醫生簡單檢查一番後問陳遲俞:“患者以往有沒有發?生過?這種狀況。”

“沒有,但昨天因為低血糖暈倒過?。”

“測下血糖。”醫生對隨行護士說。

“患者貧血嗎?”醫生又問。

“應該有一點。”

以前他們在一起時,周望舒有幾回久坐後猛然站起來?險些暈倒過?。

“她昨天剛來?例假。”陳遲俞補充道。

提到例假,醫生看了眼周望舒放在小腹上的手,“她平時是不是痛經?很嚴重?”

“有時嚴重有時不嚴重。”

他們在一起那大半年時間,周望舒有時候來?姨媽後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生龍活虎地到處蹦躂,有時候又疼得一動不想?動,整天窩在床上,看起來?也病懨懨的,為此,陳遲俞曾經?還帶她去做過?檢查,但檢查出來?就是原發?性痛經?,不是其他病症引起的疼痛。

不過?,周望舒並非沒有其他病症,她一直月經?異常,醫生說想?調理過?來?隻能長期服用中藥調理,可周望舒怕苦,不肯喝藥。

她態度很堅決,陳遲俞拿她沒辦法。

這病一時半會兒要?不了人命,但長久下去,患癌患病的幾率會比正常人高很多。

周望舒當然知道不治療的後果,對此她特?無所謂,還說:“早死就早死,活太?久也沒什麼意思。”

當時,聽她說出這句話,陳遲俞無奈地輕歎了聲,而後,他將人拉進懷裡,溫聲告訴她:“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我陪你?。”

他總是縱著她,這件事也一樣。

如?果未來?有一天,她真的不想?活了,他想?他也並不會攔著她,而是會陪她一起去死-

“她這樣有多長時間了?”

“不清楚,但應該超過?了二十分鐘。”

這時,一旁的護士看著血糖儀上的數值向?醫生彙報:“血糖水平低。”

“先給她輸葡萄糖溶液。”

掛上葡萄糖溶液後,周望舒還是沒有清醒,但她的意識並沒有完全?喪失,對外?界刺激能做出些許反應,症狀不算是昏迷,嚴格來?講是意識模糊。

到了醫院,又做了一係列檢查後,醫生推斷周望舒極大可能是因為劇烈的痛經?加上身體素質太?差才陷入了意識模糊狀態。

“嚴重嗎?”陳遲俞問醫生。

“不算嚴重,但以後需要?注意調理身體,您太?太?這身體素質也太?差了,回去好?好?給她補補吧。”

“知道了,”陳遲俞側眸看向?病床上還未醒來?的周望舒,“她是不是暫時還不會醒?”

“嗯,給她輸的藥裡有安眠成分,她現在應該睡著了,怕是要?下午才會醒。”

其他沒什麼,醫生簡單叮囑兩句後離開了病房。

這件病房是VIP單人間,醫生走後,病房裡隻剩下陳遲俞和周望舒兩個人。

窗戶前的簾子拉著,陽光透不進,隻有柔和的燈光輕輕落在周望舒身上。

病床很寬敞,陳遲俞在床邊坐下,靜靜看著她。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這樣在病房裡守著她,但他從沒見過?她這麼憔悴的模樣。

前兩次,她臉上帶著妝,多少遮住了些病容。

比起三個月前,她瘦了許多,身形愈發?單薄。

他不是現在才發?現她瘦了,昨天和她在一起,每當有風吹過?來?,他都擔心她會不會被風吹倒。

怪讓人心疼的。

分開的這三個月,她肯定沒有好?好?吃飯,他想?。

“就三個月,怎麼身體差成了這樣?”他輕聲問病床上閉著雙眼的那個人。

他不知道她把身體搞成這副樣子,是因為他,還是因為知道陳彥結婚了。

不管出於何種原因,現在他無心去追究,他隻想?她趕緊好?起來?,變回曾經?那個生氣蓬勃,身體裡像裝了個小太?陽的周望舒。

這天,陳遲俞一直守在她床邊,一步也沒有離開,目光也始終落在她身上。

直到七個小時後她睜開眼,他也沒有移開視線。

“感覺怎麼樣?”他語氣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淡漠,像並不怎麼關心她。

“陳遲俞,我疼。”周望舒聲音低低的,像隻受傷小貓發?出的喵嗚聲,聽著叫人憐惜又心疼。

“我去叫醫生。”陳遲俞起身。

周望舒伸手拉住他,像不想?他走。

“騙你?的,不疼。”

她又騙人,但此刻她頂著那張憔悴的小臉,叫人怎麼也不忍心責怪。

陳遲俞也的確沒有責怪他,隻稍稍壓低了聲音,“真的不疼?”

“真的。”

陳遲俞垂眸,看向?她拉著他的那隻手,她還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他輕輕將她的手拉下來?,“輸液的這隻手彆亂動。”

“陳遲俞。”她喊他。

“嗯。”

“我不是故意讓自己病倒的。”

陳遲俞目光一滯。

“我沒有這麼想?。”他將視線移到一旁。

過?了會兒,他才重新抬眸,“餓了沒?”

“餓了。”周望舒伸手摸摸肚子。

“想?吃什麼?”

雖然餓,但周望舒沒什麼想?吃的,遂說了個最簡單的,“蛋炒飯。”

VIP病房有訂餐服務,還能在房間配置的平板上直接點餐。

陳遲俞用平板點餐時,周望舒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

“你?吃飯了嗎?”她問陳遲俞。

“沒。”

“那你?也點。”

“在點。”陳遲俞點了幾個清淡的小菜。

沒用多久,一名護士推著小車將飯菜送了過?來?,都是素菜,看著卻挺香的,可惜周望舒真沒一點兒食欲,小菜她完全?沒動,就吃了幾口自己點的蛋炒飯。

“你?就不吃了?”見她放碗,陳遲俞問她。

“嗯。”

“再吃一點。”

“不想?吃。”

陳遲俞猜她在家也像這樣隻吃一點兒,不然怎麼會把身體搞得那麼差,而且現在她身體都這樣了,怎麼能還不好?好?吃飯。

“不想?吃也得吃。”他語氣強硬道。

見他冷著一張臉,語氣還硬邦邦的,周望舒也鬨起了脾氣,繃著一張小臉說:“我就不吃。”

陳遲俞清楚她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但他們現在這關係,他當然不會輕聲細語地哄她,可見她使起性子,他還是放低了聲音,語氣柔和地問她:“怎麼樣你?才肯吃再點兒?”

他突然變溫柔許多的聲音像一盞溫茶澆下,瞬間澆滅了周望舒心頭剛竄起來?一點兒的小火苗。

微怔片刻後,她脫口而出:“你?親我一口。”

說完,兩個人都愣住。

周望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直接來?這麼一句,可能是昨晚夢了一晚上跟他親嘴的原因吧。

“周望舒,”陳遲俞剛剛變柔和的聲音這會兒又冷了下去,“你?不要?得寸進尺,你?要?自己找死,我不攔著,何況一頓不吃也死不了。”

周望舒心裡剛剛被澆滅的火苗這會兒也重燃了起來?,“我都這樣了你?還凶我!”

生氣的女生向?來?不講道理,更彆說是一個在來?姨媽期間生氣的女生,周望舒重重哼一聲,白他一眼,嘴裡罵罵咧咧地低聲道:“凶什麼凶,自己要?問,回答他還凶人,有毛病,沒良心。”

“不知道誰沒良心。”

又被說了一句,周望舒這能忍?

她正欲懟回去,卻見陳遲俞端起她麵前的蛋炒飯,舀起一勺遞到她嘴邊。

“再吃兩口。”陳遲俞的聲音又變得溫柔,像哄。

他這反複橫跳的態度直接把周望舒給整不會了,腦子裡要?用來?懟他的話一瞬間忘了個乾淨,隻知道愣愣把他望著。

“張嘴。”

這兩個字入耳,像觸發?了什麼指令開關般,周望舒立馬聽話地張了嘴。

見她乖乖配合,陳遲俞眼底蕩開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伸手將那勺蛋炒飯喂進她嘴裡。

很奇怪,明明是同?一碗蛋炒飯,但周望舒就是覺得,他喂的這一勺要?更好?吃些。

看著她將這一勺蛋炒飯咽下去,陳遲俞又舀了一勺遞過?去。

周望舒抬眸看向?他,目光輕輕的顫著。

這一勺,她還是乖乖吃了。

陳遲俞就這麼一勺一勺喂她吃了大半碗。

“陳遲俞,”周望舒包著嘴裡的飯,聲音變得稚氣,“為什麼非要?我多吃這兩口?我這不是輸著液,就算不吃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單純看不慣你?不好?好?吃飯,”陳遲俞說,“你?要?是晚飯也隻吃這麼點兒,明天又病倒怎麼辦?”

“你?很著急回南城嗎?”

“不是著不著急回南城的問題,我隻是希望你?多吃點飯,把身體養好?,你?這才剛嫁給我,要?是身體就垮了,傳出去彆人說我克妻。”

周望舒:……

媽蛋,他就非要?說那後半句?

“陳遲俞,我現在特?想?把剛剛吃的飯吐你?臉上。”

陳遲俞置若罔聞,還補了一句:“回去以後也多吃點飯,彆死我家裡。”

“陳遲俞!”

看她一臉要?被他氣瘋的表情,陳遲俞眼底透出一絲捉弄人後的愉悅,“看來?是吃飽了,這一嗓子中氣挺足。”

周望舒抓狂,咬牙怒道: “我回去就吊死,然後變成鬼來?找你?!”

陳遲俞揚唇,輕笑。

分手之後,周望舒還是第一次看他這樣笑,不是哼笑,不是冷笑,是出於愉悅的笑。

看著他的笑,周望舒目光微怔。

“周望舒,”他帶著笑喊她的名字,“你?不是說你?想?見我?”

周望舒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陳遲俞沒有要?讓她回答的意思,而是緊接著說:“如?果你?好?好?吃飯,我每周會回一次黎園陪你?吃飯。”

“你?……”周望舒怔怔地問他,“不是死也不想?見我?”

陳遲俞神?色稍斂,“不論如?何,你?嫁給我,我總不能不管你?死活。”

周望舒笑一聲,挑眉,“你?要?這麼說,不怕我以死相挾?”

“你?要?找死,我不會攔著你?,”陳遲俞長睫下覆,墨色漸深的眼眸像常年雨霧不散的山林,聲音低沉清冷,“我和你?一起死。”

第56章

十月的首都, 陽光仍刺眼得像玻璃反射的強光,天?空透藍。

明亮的光線經輕紗質地的窗簾過濾,呈現?出淡淡的金色。

隻有兩個人的病房裡很安靜。

桌子上的餐食已被特護收拾乾淨, 用完餐的兩?個人沒有再相?對而坐, 周望舒躺在?床上?,陳遲俞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周望舒仰頭看?向吊瓶裡所?剩不多的藥液,“這瓶輸完就能走?了嗎?”

“還要再輸一瓶, 等會兒護士會來給你?換藥水。”

“那你?幫我拉下窗簾,我找部電影來看?。”

陳遲俞起身去給她關窗, 拉窗簾。

窗戶在?病床的另一邊, 等他把窗簾拉上?, 周望舒拍拍旁邊的位置,“你?坐這兒吧,陪我看?。”

陳遲俞瞥她一眼?,徑自走?回沙發。

周望舒鼓起腮幫子把他瞪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那麼有自信能拿下他,這人看?起來完全就是個不近人情的性冷淡。

死魚。

在?心裡罵他一聲,周望舒收回視線, 拿過放床頭上?的遙控器打開投影儀, 開始選電影。

逛了圈首頁推薦後,她點進搜索欄,拚出一個電影名——

《餘命十年》

她記憶力很好,好到完全不需要備忘錄這種東西, 有什麼想看?的書, 想看?的電影, 想做的事,都隻需要記在?心裡。

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裡, 除了和朋友去電影院看?電影,她就沒怎麼看?過電影了,所?以?她心裡早就列了一個長長的電影名單,有好多好多經典的電影她都還沒來得及看?。

《餘命十年》這部片子並不算經典,知名度也不太高,周望舒隻是偶然聽朋友說這是一部超催淚而且看?完會讓人很想好好活下去的片子,至於為什麼在?那麼多經典電影選這一部片子……

與陳遲俞再見麵後,她一直想在?他麵前大哭一場,因為委屈,可她又沒法跟他說她的委屈,沒有哭的理?由,雖然上?次見他還隨身帶糖時已經哭過一次,但不夠,那次她被他氣到,並沒有哭多久,那次也並非是宣泄委屈。

而且,在?剛剛他讓她好好吃飯後,她重新審視了下自己不注重健康這件事。

她是活在?恨意裡的人,也活得挺累的,對生活並沒有多少熱愛,有時候累到了極致,她甚至會產生希望閉上?眼?就不要再醒來的想法,能活到今天?全憑那點恨意支撐著。

她想過,等周信宏和柏齡得到他們應有的報應,她很可能會喪失活下去的信念,就像長期關押在?監獄裡後被放出來的囚犯,對新的生活感到無所?適從。如同囚犯在?日?複一日?麻木的監獄生活裡喪失心性,她也早已在?恨意裡失了自我,她又是個過慣了奢靡生活的人,對什麼吃喝玩樂提不起多大興趣,很難說到時候會不會再想活下去。

她還沒有家人,沒什麼牽絆。

可現?在?不一樣了,她結婚了,有家了。

也有了想相?守一生的人。

影片開始放映,她抬手關掉房間裡的燈。

當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影片還沒有進入催淚部分,等後麵劇情推進到女主病重,周望舒的眼?淚開始止不住的掉,房間裡除了電影原聲,就是她抽紙擤鼻涕的聲音,陳遲俞自然能注意到她在?哭。

關了燈的房間光線昏暗,隨著電影畫麵不斷變幻的光影裡,時而清晰可見她哭紅的雙眼?,時而隻隱約能看?到她眼?底閃爍的淚光,明知她是因為電影才哭的,可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還是很難不叫人心生惻隱。

等電影看?完,液也快輸完了,但看?著她麵前堆得如小山的紙團,陳遲俞懷疑輸進去的液都被她哭出來了。

開了燈後,她還哭個不停,不像看?電影看?哭的,倒像被誰欺負了,讓人很難不懷疑,她是不是像電影女主那樣患了重病所?以?才如此共情。

陳遲俞起身,朝她走?過去。

站在?床邊,他濃而密的睫毛半垂,望向她的眼?神看?起來很深,眉蹙著。

“怎麼哭這麼凶?”他問,口吻不算溫柔。

又不能說原因,周望舒遂悶聲回了句:“你?管我。”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你?誰管你??”

話說出來,兩?個人都愣住。

陳遲俞覺得自己簡直昏了頭,他從不會說話不過腦,今天?是怎麼回事?

周望舒吸了吸鼻子,抬起哭紅的眼?看?向他,眼?淚在?她眼?底蓄成了小小的湖泊,淚光閃爍著,似整個銀河的星光都打碎了,揉在?她眼?裡。

“對哦,”她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年紀很小的女孩子,“你?是我老公。”

她忽然笑?了下,眉眼?彎起,一滴淚因而滑落,她偏頭,用那雙水霧瀲灩的雙眸看?著他,然後笑?著喊他:“老公。”

陳遲俞神情倏地一僵。

見他不答應,她又喊一聲:“老公。”

嗓音嬌嬌的,軟軟的,每一個音節都能酥進人骨頭縫裡,陳遲俞明顯地感覺到渾身一下就熱了起來。

就是從前在?床上?,她也沒有這樣喊過他。

那時候,她更多喊他“陳先生”、“遲俞哥哥”,但最動l情的時候,她都是喊他的名字,陳遲俞。

“彆這樣喊。”他將頭彆到一邊。

殊不知,這樣,他紅透的耳尖完全暴露在?了周望舒的視線裡。

“我偏要,”周望舒眼?裡笑?意更濃,漫過瞳孔的淚都掩不住,“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陳遲俞深吸一口氣,把頭轉回來,視線觸及她笑?著的臉,他斂了斂神色,“還哭?”

這事兒說不得,一說眼?睛裡的淚珠又掉了下來,周望舒笑?著抹了把臉的淚,“再讓我哭會兒唄,沒哭夠。”

“為什麼哭?”

周望舒的聲音還帶著哭腔,“電影太感人了。”

“一部電影能讓你?哭成這樣?”

“嗯。”周望舒點頭。

陳遲俞看?著她,目光像能穿透她瞳孔,直抵她大腦,尋找到這個問題的真實答案。

半晌,他往前邁一步,在?她麵前坐下來。

“生病了?”他問,聲線很沉。

周望舒再次破涕為笑?,“沒病怎麼會在?醫院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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