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2 / 2)

六醜 青城山黛瑪 6308 字 10個月前

好燙。仿佛粘著細細的碎發,倒是乾燥的。

他似是醒悟過來——有一回,他做過差不多的事兒,是為了瞧她有沒有流眼淚。

是聽說俞都給事中的女兒病亡了那一回。說來說去,跟這回一樣,罪魁禍首仍舊是她那親親二哥哥。

她沒有哭,大抵是被迫在宮裡見證了這麼多年,知曉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

可上一次,至少她還問他為什麼,甚至對著他表明決心。

如今不同了,她終於看清了吧,他原是無用之人。

他同安婕妤玩了半宿趕圍棋,輸多贏少——不用他刻意算計,這種全憑運氣的玩意兒,他從來沒有勝券。

正如經營了這麼多年,不管拉攏來了誰,終究要被他的無用所辜負。

他放任滿心頹喪陰鬱在這幽暗一室裡惡毒滋長,橫豎等到天明,他還是會為自己的不甘抵死相搏。

“唔…”陷在遍床綾羅裡的人被勾緊了發絲,吃痛著半睡半醒,顧不上彆的,皺起眉頭手腳並用往床外爬。

“怎麼了?”皇帝不明就裡,隻知起身攔她,兩條胳膊將人架住,怕她摔下地,一麵問她到底要什麼。

“哇!”這下不用問了,隻聽洪波湧起,飛流直下,頃刻間一地雪浪,氣味簡直妙不可言。

至於直麵驚濤的皇帝,自然不能幸免,整個前襟連帶兩條袖子全都領略過了何為氣勢恢宏。

皇帝腦海中一片白茫茫,僵立了許久,才發覺自己這些年對王遙的極恨,原來如此狹隘,竟始終沒能叫他長進半分,來泰然麵對此時此刻的忽生變故。

“手疼…”直吐胸懷過的儀貞還被迫維持著近於倒栽蔥的姿勢,趕緊抽回手來,遠離危險。又懶散地在被麵上滾了半圈,終於覺出不對勁兒來。

“陛、陛下?”儀貞諂笑著抬起眼皮,簡直不願麵對眼前人比墨汁子還黑三分的臉色,和莫名亮津津一片的衣裳。

“我…替您更衣吧?”儀貞一臉巴結相,掌心向上,比劃了一下:“您高抬貴步,到彆屋裡稍坐坐,我馬上叫她們抬熱水去…”

“你還想叫彆人知道?”皇帝怒不可遏,以至於說話都開始發顫了:“你這…你這丟人現眼的模樣,能叫誰看去?”

呃…醉酒吐了讓人來照料收拾,明明是很平常的事兒吧!不平常的隻有一處,就是他老人家現下這模樣。

儀貞好歹惜命,實話也不能說出來。隻連連稱是,說:“那您姑且把衣裳脫了,交給我來收拾就是。”

皇帝瞥她一眼,甚是嫌棄:“醉腳蟹似的,再跌到地上就好了。”

想了一想,他先脫下身上沾臟的衣服,又取過旁邊衣架子上的大氅,給那軟手軟腳的害人精裹上,一氣打橫抱起來,丟到外間榻上——天可憐見,幸虧他進門時叫那倆宮女退下了,否則這張臉往哪兒擱!

跟著又提起桌上茶壺,往床前那一攤汙漬上潑了潑,聊勝於無的舉動,再就著自己脫下不要的衣物,拿腳踢過去,橫七豎八地拭了一通,就恨不得連靴子也不要了。

踢踢踏踏著來到薰爐邊,隨意從旁邊矮屜裡抓了一大把香丟進去,先把自己嗆得連咳了好幾聲,這下倒真聞不出還酸不酸臭了——也可能是“與之化矣1”。

滿肚子火氣地躲到外間來,害人精還沒消停,側臥在榻上候著他,兩眼殷切地關切道:“陛下冷不冷?這兒有個手爐還熱著,咱們將就著暖暖吧!”

這副支頤扭頸的情態,皇帝瞧著很不自在,寒聲譏諷道:“皇後,你可知道,有個詞叫做自薦枕席?”

儀貞頓時訝然,難以置信他會說這麼不要臉的話:“陛下可真見外,我還沒嫌你身上有味兒呢!”

皇帝幾乎駭笑:“有味兒?你是忘了不成,這到底是誰的味兒!”

“我的我的。”到底是自己惹出來的,儀貞不能不認,好聲好氣地賠不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聖躬要緊,聖躬要緊。”

從頭到尾就隻有這一句話不昧良心。皇帝也不是得理不饒人,抽出自己的帕子按到她嘴上,狠蹭了幾蹭,擦乾淨了,這才肯賞臉在她身邊躺下,不忘把靴子踢得老遠。

這張榻供兩個宮女兒睡是足夠的,但皇帝畢竟是男子,身量高大些,與儀貞並肩同眠,就稍覺擁擠了。

好歹不覺得冷。儀貞畢竟怕他先前又氣又凍的,萬一落下症候來,不但把厚些的被子給了他,又將自己這邊寬裕出來的邊角也給壓了上去。

當然,她以為皇帝已經睡著了,方才做的這種事。

這一夜亂七八糟的,把皇帝的心緒攪得絮絮雜雜,悲喜憾恨都不再成型。

他本想追究謝儀貞怨他幾分,但她那隻膽大妄為的手把被角拍在他背上時,他不想聽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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