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欽本來戴了帽子。
但在學校門口一個心軟,明知道一頂帽子無濟於事,也還是留給了鄭梟。
眼下他站在教學樓一樓台階的陰影裡,正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就覺腦袋一沉,猝不及防被人從後麵蓋上來一頂棒球帽,嘲笑他。
“再磨嘰會兒一節課都下了。”
這賤嗖嗖的語氣,除了鄭煜,也沒彆的人敢這麼對他。
邵欽理好自己的頭發有點稀奇:“你們班沒課?”
文專今年進入精品課階段,課表是空蕩起來。
但鄭煜沒這麼好命。
整個經濟學院大三都像是才剛開始,課表上的專業課比大一、大二加起來還多。
之前放假,邵欽還能偶爾收到幾條這人“絕交”之後的騷擾。
但這一個禮拜開學,鄭煜直接坐牢坐到人消失,忙得像是真跟他絕交了,一點音訊沒有。
“那隻能是逃課了唄。”
鄭煜今天穿得出奇騷包,頭發也是專門用發蠟打理過的,端著個貴公子的架子,生怕有誰不知道他是富二代。
邵欽一眼就知道這人逃課要乾嘛:“又交新女朋友了?”
鄭煜拎了下衣領:“大一,英語係。”
“?”
“……”
人家大一今天才剛來學校報道,他這就已經火速談上了。
邵欽擋開他要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便快步戴著帽子遠離:“你彆站我旁邊,免得到時候挨了巴掌又賴我。”
鄭煜卻翻著白眼陰陽:“現在誰不知道你官配是鄭梟,我一個小小十幾年的發小算個屁。”
一整個暑假。
鄭梟沒有任何要跟邵欽掰的跡象,鄭煜也不發脾氣。
但也僅僅是不發脾氣。
該怎麼不搭理,還是怎麼不搭理,兩人經常坐在他公寓互當空氣,都隻跟邵欽說話。
有時鄭梟主動給他倒杯水,拿點什麼,鄭煜也不買賬。
比他對邵賢還不如,起碼他會接邵賢遞過來的煙。
這會兒學校裡到處是逛蕩著新生和新生家長。
鄭煜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當然得追上去送邵欽回公寓:“我女朋友給我說,你的鄭梟微信已經被加爆了,人家那才是真的來者不拒,什麼鶯鶯燕燕找他要他都給。”
邵欽不為所動上了他的車戳穿:“你還真是會做生意,寧願燒油多跑一大圈,也要擠兌我這麼一句。”
“那肯定,你有笑話我百分百第一個買票看。”
鄭煜說著,找了個人少的側門把車開出去,一路直奔邵欽公寓,完全看不出行程裡還有個什麼女朋友。
見邵欽坐副駕不說話。
他自己又忍不住了,強裝無意重新挑起話題:“雖然我搞不懂那個土包子有什麼好,但他真的很受歡迎,你一點不擔心?”
邵欽也陪他聊:“擔心什麼?”
“擔心那土包子沒見過世麵,禁不住嘴偷吃唄。”鄭煜說著就要以自己為實例,開始給邵欽普及“男的都有多不是個東西”。
“根本就不會因為自己對象是天仙就老老實實的啊,白送上門的東西誰不要,管得住嘴還能管得住眼睛?就算真把眼睛管住了,下半身也管不住。”
鄭煜坦誠了解自己,所以充分不信任包括鄭梟在內的任何一位男性。
當然,邵欽這樣有潔癖的除外。
“反正這狗崽子要是真跟誰瞎搞,我是你我就膈應死。”鄭煜明顯也是看了熱搜的,再加上他那三個室友對校內大家瘋狂的程度一頓實況轉播。
可邵欽隻是笑。
好像全世界都擔心鄭梟看了花花世界心飛了,就他不擔心。
“他要想搞就放他出去搞唄,也不可能因為我膈應他就不搞了吧。”
這種鬼話忽悠朱哲行,忽悠鄭煜還差點。
鄭煜當即一聲“狗屁”給邵欽堵回去,沒好氣沉聲。
“你要不喜歡他,頂多睡兩次就蹬了,又不是搞慈善的,真能白給他睡兩三個月?反正你看著吧,他要是敢讓我知道他跟誰搞曖昧,爺爺來管也不好使,不把他撕了老子不姓鄭。”
邵欽也不認真好好說,就撐著臉樂:“可不敢不姓鄭,不然到時候連繼承權都拿不到,全便宜他了。”
鄭煜卻很是不屑“嘁”道:“土包子有毛好,你要喜歡黑皮,回頭我再給你找個。”
真當他十幾年發小白當的。
邵欽越是這樣看著輕鬆,說明他越上心。
…
新生報道本就繁瑣,跑完這裡跑那裡。
鄭梟又自帶“圍觀”體質。
哪怕他後來找計算機同係的學姐學長借了口罩,也沒什麼用。
因為他那身高、膚色太好認,丟到人群裡根本藏不住。
所以這也是鄭梟第一次發現自己好像完全不會拒絕人。
尤其是麵對女生找他要聯係方式。
一頓堅持軟磨硬泡,他本想掃一下二維碼趕緊脫身,但大家都非常懂套路,一定要看著他通過才放人。
其實一般來說就算學校裡出現名人,也不會這樣大麵積被要聯係方式。
比如邵欽至今都好好的。
但鄭梟實在太純良、太容易說話。
那天去微博現身說法,給網友描述鄭梟本人有多平易近人的沒有一萬,也有一千。
以至於幾乎所有看到他微信名的,都會當麵誇他可愛,說他有反差萌。
其中不少看過直播綜藝,知道這是邵欽喊他的方式,也都會一個勁追著問他跟邵欽到底有沒有後續。
鄭梟統一回答口徑都是含蓄的三個字——“還在追”。
大家給出的反應各不相同。
有說看好他讓他加油的,也有讓他要不然算了看看其他人的。
但不論哪種,鄭梟都是沉默應對。
以至於他忙到下午,在宿舍和自己三位室友寒暄結束,才終於有空給邵欽發消息。
【鄭梟兒:我本來想等你下課一起吃午飯,但找我的人有點多,怕你煩】
邵欽回得很快。
【Shao:沒事,我第一節課沒下就回了】
鄭梟還想說點什麼。
可旁邊三位室友已經收拾完各自的地盤,開始打掃公共區域,他一個人坐著玩手機也不好。
隻得草草留下一句他先做衛生,便將手機放下。
鄭梟以為做完就能繼續跟邵欽說話。
可結果下午班群裡就宣布了要開班會、年級會、院係會等等一大堆會,還要跑一趟去哪哪哪統一領軍訓服,明天就要開始軍訓。
並且宣布了軍訓的一萬條規矩。
比如沒有特殊的身體狀況不會批假;比如訓的時候手機隻能留在宿舍,不能帶在身上;再比如一訓就是天還沒亮開始,天不黑不結束,結束完了每天還得寫日記交上去,等等。
一切對新生來說都是新的,沒人經曆過。
所有人聽了都叫苦連天,卻也因為這些話題,彼此之間吐槽起來更加容易熟悉。
很快小團體就以宿舍為雛形慢慢聚攏出現。
性格開朗,嘴甜會說話的人明顯很吃得開,鄭梟這種悶葫蘆就比較被動。
尤其這些都是他自己班上的同學。
不像其他完全不認識找來要聯係方式的,不出意外,未來會一起相處四年,更加認真對待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同樣的好奇,從同學、室友嘴裡問出來也不一樣。
鄭梟既不能讓自己顯得太敷衍、不認真,又不能真把他和邵欽的隱私拿出來滿足所有人。
好在他的幾位室友都是比較典型的大直男工科男,不太會八卦這些,不然他連回了宿舍也不得安生。
被迫應付這種全新的人際關係,已經讓鄭梟精疲力竭。
宿舍晚上熱水供應還有ddl時限。
等他們四個男生排隊洗完,鄭梟終於躺上床,已經自閉得一個字不想說。
還沒真正開始軍訓就已經累了。
看著時間,晚上十點半。
他猜邵欽應該不是在寫書,就是在看書。
打開微信想給他發兩條消息。
撲麵而來,卻又是今天加上的那麼多其他專業的學長學姐發來打招呼的消息。
光看頭像和備注,鄭梟完全分不清誰是誰。
直接把他們刪掉又好像有點不好,隻能是一個一個全設成消息免打擾,裝作沒看見,然後才點進邵欽的聊天框。
也給邵欽吐槽了一下學校折磨人的安排,和今天班會上為了讓他們儘快熟悉,組織玩的尷尬遊戲。
可邵欽一直沒回消息。
鄭梟便猜他應該是在忙,開了免打擾沒注意。
鄭梟默默找了本書打算看著等一下。
床簾外卻又傳來室友的詢問,說他不太能熬夜,問能不能在熄燈之前提前關燈,他想睡了。
另外兩個戴著耳機躺床上玩手機沒什麼意見。
鄭梟一個人也不好有,隻能又默默把紙質書收起來,也開始躺下試著玩手機。
但他實在不是愛刷手機的人。
捧著屏幕沒兩刻眼皮就開始打架犯困,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六點鬨鐘響,鄭梟才驚覺自己沒等到邵欽消息就睡了。
可他從床上坐起來再次打開微信,邵欽的頭像旁依舊沒有紅色的新消息提醒。
儘管鄭梟知道邵欽有時手機開了免打擾忘關,是會這樣。
但以前他都是待在邵欽身邊,想說話就說上了,今天冷不丁換做他被免打擾攔住,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但早上軍訓集合的時間緊,不容他多躊躇。
隻能在臨出寢室前翻了個哭哭的表情包,又給邵欽彙報自己要開始軍訓,便放下手機和室友一起下樓去了。
軍訓對鄭梟來說,其實沒多累。
但因為記著邵欽的沒回他,他一整個上午心不在焉,不管誰找他講話都有些走神。
隻等中午到了午飯時間解散。
鄭梟和室友們在食堂一吃完午飯,便迫不及待說他先走一步,跑回宿舍拿了手機。
入眼微信邵欽回是回了,就是回的內容絲毫沒有讓鄭梟好過。
因為他說。
【Shao:感冒了,昨天睡的早,沒看見消息】
鄭梟蹙眉敲字飛快。
【鄭梟兒:嚴重嗎?吃藥了嗎?是普通感冒,還是病毒性感冒?】
他滿心焦急把消息發出去,對麵邵欽卻又不回了。
當時鄭梟感覺自己就有點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