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喆啐道:“亂說什麼,還不打嘴!經商者最講究以和為貴,爺們外頭辦事又一貫的愛伏低做小,能惹什麼事兒?”
她穿戴好了,套上鞋子,下床忙忙地道:“我瞧瞧去!”
小燕兒哭笑不得,攔住她:“您去了頂什麼?沒瞧見大姑娘屋裡閉門鎖窗的,外頭都是汙糟男人,好好的姑娘不得見的!”
路金喆最不耐煩聽這些,拿起衣架上掛著的一條絲綢披風,帽子兜住頭,說道:“我且要去瞧呢,萬一是什麼機要的事兒,我也能幫著圓個話,想個轍。”
小燕兒一貫知道她脾氣,強扭不得,隻好撒手,跟在她後頭,一麵還嘀咕,就這還說不惹事!
*
路金喆躡手躡腳下樓,絲綢做的睡鞋輕軟無聲,卻也冰腳。她示意小燕就在二樓等著,自己貓著腰下樓。
遠遠的瞧不甚清,上夜的老媽子不知道跑去哪裡吃酒耍錢,這會子竟然不見人。穿過花圃,前頭樹影婆娑,金喆矮身緊走了兩步,躲在桂花樹下,定睛去瞧,隻見哥哥在跟人說話,一舉一動舒緩平和,暗道無大礙,放下心來,貓著腰回去。
正轉身,忽然嘭的一聲撞進一片胸膛,入眼是黑色衣襟,腦門上硬邦邦的生疼,路金喆驚懼的要叫,四肢駭的發軟,卻見那小賊和她對視,摘下麵巾,是他!
“你……”
她指指身後,那人便攜著她,貓腰從桂花樹下穿行,此刻桂花已熟,走動間沾了滿滿一肩頭。
“噤聲,他們要過來了。”
這個人,都這個時候了,還一副不驚不慌的樣子,做賊的要是也有考核,他一準出不了師門!
路金喆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手指比劃了個“二”,裴宛明白,她是在說這是第二次幫他。
到了繡樓底下,四下無人,路金喆把鬥篷解了,繞著他披在肩上,“自己係扣,沒長手麽?還要我伺候你?”
裴宛把扣子係上,同她一樣,戴上帽子,因身材的緣故,遠看竟也跟姑娘無異。路金喆嘖嘖稱奇,一個男孩子,瘦成這樣,家裡爹媽怎麼好意思!
他倆一前一後上樓,小燕兒正納悶,瞧見鬥篷下的人,唬的後退,說不出話。
金喆道:“彆嚷嚷,你在外守著,有人來機靈點敷衍。”
說罷,也不管小燕兒如何,推著裴宛進二樓,去開那間雜室,“正巧呢,昨兒你睡得床都沒收。”
裴宛摸摸鼻子,不說話。
進了屋,兩相無言,場麵很是尷尬,裴宛把鬥篷解了,遞給她,道一聲謝謝,不知是謝臨危救命還是單純謝鬥篷。
路金喆接過,半晌琢磨出一句話來:“你還好麽?”
這話的答案得有一萬來句,裴宛心思電轉,後來想想她該是問自己的傷,畢竟昨天吐了她一大襟的血。
“挺好的,我那病是宿疾,從胎裡帶來的,發作起來是很嚇人,不過平常沒事。吃藥就好了,不過藥也不常吃。”
這話說得既沒章法,又沒意思。裴宛略站了站,走到床邊去鋪床。
路金喆見狀,便也心安,道一聲“晚安”便離開,臨關門想起了什麼,小聲道:“我能知道你的尊姓台甫麽?”
那雙清俊的眼睛定定望過來,路金喆咽了咽嗓子。
他行走民間,為遮掩行藏,也是有俗號的,隻是這一刹那,或許是念及自己兩次踏入這間繡樓,得她搭救,因而並沒有拿出來敷衍她。
少年施了一禮,於夜色中也能察覺出他的鄭重:“我姓裴,非衣裴,單名一個寶蓋頭的宛,尚且無字。”
路金喆心鼓鼓的跳,聲音有點發顫,回以一禮:“我……叫路金喆,就大馬路的路,金子的金,雙吉喆。嗯,那櫃子裡有個箱子,是我放零碎東西的,等會兒要是有人上來,應當可以一藏。”
裴宛抬起頭,衝她笑一笑,這還是路金喆頭一回看他正經的笑,一時竟呆了,回過神,哢嚓一聲闔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台甫:指舊時民間人初次見麵禮節,即請問對方姓氏、表字。古人除姓名外多有字、號,與人交往直呼其名為失禮,故初交時多問字號而忌問名。——《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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