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守城門的統領果然沒有看出什麼,很平常的放他們進去。
路金喆心口咚咚跳著尚未平複,那送水老翁便對她囑咐道:“這城裡巡邏稽查的侍衛多得很,姑娘有事還是儘快辦的好。多看著天,酉時關城門,小心誤了時辰。”
路金喆忙應了一聲,謝過那老翁。
寶源門在皇城九門中的西南麵,但公主府卻坐落在東北方向,靠近暢春門一帶。路金喆近日都在打探消息,按照腦海中的輿圖瞎走。
相比於外城,皇城裡街道更加寬闊,兩邊府邸一水兒的重簷疊嶼,哪怕在白日,門庭上也掛著紅燈籠,上書某某衙署的字跡。
除了侍衛與偶爾路過的官員,這街上也不是沒有平民行走,光路金喆見過的,就有送水,送食,甚至還有送鮮花的民戶,因此她也不算打眼。
費了半日,終於摸索到公主府邸。
這府邸占地極廣,綿延足有數裡,街門口臥著兩座狻猊石像,門口有兵士把手。
她繞到後門,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公主府邸後門的家丁態度卻是蠻慈和的,隻說府裡規矩大,從不讓外人進來。
路金喆神色蔫蔫的,她又解釋了一回在浣州遇到飛鳶騎的經曆,那家丁瞧著不似作偽,便說公主今日出門未歸,你若真是公主故人,不妨在門口碰碰運氣。
……
太陽漸漸西沉,把遠處殿角染成一片紅。
今天是個陰天,路金喆的心也沉甸甸的。
活了十三年,頭一回領略到前路渺茫的滋味,父兄落難,她們一家子艱難北上,如今幾乎可以算得上走投無路,隻有她一個伶仃小孩子,莽莽撞撞的來到此間,碰碰運氣。
她打疊起千般腹稿,想著見到了公主殿下該如何說話,如何求情,故意忽略約來越晚的天色。
……
前麵馬蹄聲達達,路金喆騰地一下直起了腰,裴甯回來了!
公主府邸四扇大門緩緩開啟。
“籲!”
裴甯一拽韁繩,緊急勒住疾馳的馬頭,打量這個斜裡衝過來的少年……不,應該是少女。
她製止了欲要上前的侍衛,從馬上稍稍俯下身,驚訝道:“……路金喆?”
路金喆正被侍衛們緊緊勒著手臂,聽見這句話心裡落定大半,揚著一張笑臉:“回殿下,正是民女,民女參加將軍殿下!”
裴甯下馬,將韁繩隨手丟給親兵,示意路金喆跟上:“你怎麼進京來了?”
路金喆謹慎的回道:“父兄的案子轉到京城三法司審理,我便也跟著上京來,看能不能照應下他們。”
裴甯點點頭,心裡明白她今日前來的意圖,有些意興闌珊。
公主府邸麵闊五進,前有府門,中有正殿,裴甯直接大步流星,路金喆須得快些倒騰著腿,才能勉強跟著。
有侍從過來為裴甯卸下甲胄,裴甯張著手任由人伺候。
她看著麵前這個拘謹的小丫頭,歎了一口氣:“當日在閔州行轅,幸有你來傳太子手敕,才沒有誤了大事,這確實是一功,隻是這不足令讓你恃功矜寵,來救你的父兄。為人上者釋法而行私,則人臣者援私以為公,本宮沒辦法開這個路子。[注]”
路金喆終於是聽明白裴甯話裡的意思,思忖一番,說道:“回殿下,民女萬萬不敢有恃功矜寵的心思,也明白律法嚴明,不容私情。此次上京,也不過是想著打探一下案情,畢竟家裡人連父兄所犯何事都一頭霧水。再則,若有門路,可以讓他們在裡頭好過一些,就是我們最大的心願。法外也有人情,還請公主明鑒。”
裴甯瞧她神色惶恐又殷切,不見當初閔州行轅時那個機敏勁兒,便也猜出這小丫頭最近的日子恐怕火上煎似的,不那麼好。
也是了,才十幾歲的孩子,能幾次三番找到她,不說彆的,就說這份膽氣,就不可小覷。
“你要是這麼想,就對了。你父兄的案情,我幫你打探,這也不值什麼。至於他們的安危,你亦不必擔心,不管是宣案還是白案,兩位主審都是持正不阿的,斷不會使嚴刑逼供的法子。”
“公主殿下這麼說,民女自當一百個放心!謝過殿下!”
“你我也算有緣,舉手之勞罷了,況且那日要不是你配合我,也不能使白辭伏法。”
路金喆想起那一嗓子,也不由一樂。
裴甯作風利落,乾脆派個侍衛去刑部,約莫半個時辰光景,那侍衛便回來稟告。
路金喆在一旁聽著,因都是文書官話,她也聽得一頭霧水,隻有零星幾個“禮部”、“勘合”、“屢累驛馬”之類的詞入耳,尚不知其意,卻見坐上裴甯臉色越加凝重,不由得心裡惴惴。
裴甯等侍衛報完,揮手斥退。
路金喆抬起眼眸,隻聽公主殿下蹙眉道:“你哥哥路金麒可真是個妙人,西北鄴扈二州蠻煙瘴雨,官驛破敗不堪,竟叫他每年千八百兩銀子走成自家商道了,倒是會鑽營!”
路金喆“啊”了一聲,忙問:“這……不知道父兄所犯是什麼罪名,嚴不嚴重?”
“案子沒定,哪論什麼罪名?隻是冒用禮部勘合,濫用官驛,所盈供著裴宣培植勢力,你說嚴不嚴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