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2 / 2)

金碗良緣 裴千羽 8401 字 2024-03-07

她倒是不去連州,能猜出這販婦因何勸她,果不其然,便聽她道:“連州緊挨著塌它王部落,往年一貫開春就要打仗。從前還有周將軍,他的撫北軍是暗夜裡的群狼,很能跟那夥梟鷹周旋,可現如今大夥都傳,周將軍叫皇帝老兒下了大獄,這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嚒!作,作……”

“作繭自縛。”路金喆替她補上。

“對,對!就是這話說呢,小公子是南邊來的,消息總比我們聽得多,可曾聽說周將軍近況?”

路金喆搖了搖頭,她離京已有月餘,並不比這販婦知道的更多。

“我也聽說的不多,隻知道宣白兩案,唯有周將一案尚未定結,若結案,想來必有皇榜昭示天下,咱們多擔心著急也無用。周將軍於戍北意義重大,朝廷總有公允的人,會保他無恙。”

那販婦聽她這麼說,仿佛果真瞧見皇榜似的,一連道是。

路金喆瞧天色到晌午,略逛了幾處,便往回走,心裡又生出些不一樣的感慨。

她這一路北行,投宿多家行館客棧,也每每聽到沿途旅人百姓的民聲,他們對轟動一時的宣白兩案有著明顯區彆於浣州與京師人的態度,除了對浣州行宮敕藍花月夜盛景發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猜測外,更多的是對撫北軍南下,周子衿被緝一事憤憤不平。

反而對白辭裴宣等人的犯上謀逆,無動於衷,至於什麼浣州商會,以財行求,連談資也不屑算上。

與真正的戍北人來說,什麼官吏商賈貪腐勾結,貴胄公卿爾虞我詐,都不及大雪、過冬、抵禦外族等事宜深入人心。

……

*

同一時刻,遠據此地兩千裡遠的京師。

刑部天字牢房。

老爺兒正曬得人犯瞌睡,提牢廳幾個司獄卻誠惶誠恐侍立在監門外,一絲兒也不敢懈怠。

來了,來了!

幾人眉眼示意,紛紛垂首,恭肅著儀態。

這幾日天放晴,時人多穿棉,遙遙走來的那人卻仿佛多怕凍似的,大中午的,仍舊裹著一件大毛出峰的銀貂皮大氅。這氅衣輕軟柔順,隨著他步態翻騰,仿佛活物一般,在日頭底下泛著粼粼的光。

尋常人可不允穿貂,銀貂更是連王族都禁用之色,幾個司獄忙行禮問安:“參見皇太子殿下,皇太子萬福金安!”

裴宛抬抬手,並未多言,這陣子他每隔一旬便來此地探監,都叫刑部這些人摸出規律了。

……

*

周子衿住的天字牢房遠沒有外頭民間謠傳的那麼冰冷昏暗,當然跟自家將軍府是沒法比,但起臥兩居室,床榻桌案俱全,油燈不限量,還給生炭盆,比彆個犯人待遇好出一大截了。

也蓋因此,裴宛心裡才不免揣測,這人是不是住上癮了,不然怎麼不論他如何遊說,都不見他有意出來。

“殿下又來叨擾?”

聽聽,說的是人話嚒?

裴宛蹙著眉,往那草席上蒲團一坐,雖然是將軍的囹圄,但終究是囹圄,地上未及清掃的碳灰立時將銀貂染上一團墨色。

太子渾不在意,偏將軍眼尖,笑道:“完了,殿下這氅衣不能要了,染成熏貂——逾了製嘍!”

裴宛擰眉,沒理他的話。

周子衿到底牢做得久了,嘴巴癢癢,連太子頭上都敢撩兩把,不禁偏過身來,笑道:“殿下,瞧瞧您,怎的沒坐牢的反比臣這坐牢的還苦瓜臉?是心有鬱結?”

裴宛伸出一隻手,把他擋開來去,嫌棄之色越發明顯。

“前日,塌它托連州府向陛下送來國書,其言願以一萬匹軍馬換大雍十萬擔糧草,兩萬擔麥種。”

周子衿聞言,嬉笑之色儘失,立刻意識到不妥之處。

“軍馬?”

裴宛點頭,唇角噙著冷笑:“他們倒是會下鉤子,知道一般牲口咱們不稀罕。”

“陛下不會答應了罷?”

“陛下久不上朝,連我也難見他老人家一回,不過麒麟宮那幾個閣老,卻是議了一天,有意者占多。”

“草原人從來吝嗇他們的軍馬,甚至臨死前不惜落日敵手,也要狠心殺掉馬匹,怎會做如此計?”

“喀拉爾山東脈今年雪不大。”

裴宛隻說了這一句,常年戍邊的周子衿便了然,“這是過得了冬,開不了春啊。”

裴宛點點頭,“他們也民生艱難。”

周子衿聞言,也隨之一默。

“前些日子,時局動蕩,拘起你也算權宜之計,隻是如今四方皆定,將軍也該出來疏散疏散筋骨。”

周子衿老神在在,兩手一攤,笑道:“經此一劫,臣才明白坐牢的好處。您瞧瞧這裡,多清淨無人擾呢,每日裡青燈一盞,兵書一卷,咱也學學那文人……”

說到兵書,裴宛挑眉:“既然將軍誌不在山河,想來著的書也是敷衍之語,未免貽害後世兒郎,本宮好心,就先將這勞什子燒了罷!”

說著,就要叫人。

這可唬的周子衿瞪起眼睛,兩手將書摟起:“殿下,鈞旨可不好亂下!”

少年眨眨眼,從容不迫,背挺得筆直,哪怕身處牢籠也未染半分醃臢。

青年輕歎一息:

“隻怕也沒有殿下說的那般簡單。白案判的艱難,江南幾座州府,叫您翻了一回天,碧山詩社那幫白衣秀士原本都是哢嚓的命,也被您一力保下。您這樣佛鬼難辨,京官也難自處。怎麼算四方皆定?”

“我倒不知素有‘戰神’之名的撫北將軍膽子這般小!吏治上的事嚒,有鬆有弛,哪裡就是佛鬼難辨了?況且拿筆的同拿刀的一樣難辦,書生一時發了難,可就不是糾兵起事這麼簡單,總要慢慢化歸。”

“不是臣膽子小,若是從前,長|||槍在手,哪管他是麒麟宮閣老還是王侯貴胄?隻是如今人在矮簷下,臣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手底下將士們考慮,敬德十一年的事,臣可不想再經曆第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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