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一碗濃白的湯裡飄著零星幾朵芫荽,唯她這一碗灑了一大把,金喆快速將芫荽攪進滾燙的湯裡,更激的這碗羊肉湯鮮美醇香。
“這冷呼呼的天,還是得喝上這一碗!回頭咱們也買一隻羊來,暖爐的時候煮上一大鍋子,請大家都來吃。”
“好噯!”
……
“喆喆,你塌它話說得不錯啊,我教你許久彌臘話,也不見你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唔,這就是你不明就裡了——塌它話,彌臘話,我都一樣說得稀鬆!”
“……”
柳兒搖搖頭,小燕兒憋著笑,偏金喆洋洋得意:“我其實隻是跟阿嬤道了個‘發財’,從前她隻有一個推車小攤,如今數月,這裡儼然是半爿店鋪,可見財源廣進了。”
君辭四下環顧,見此地的確有許多塌它阿嬤這樣的小攤小販,販賣食水,賣些零散的山珍野味。
“這些攤販都是附近的百姓嚒?”
“不錯,他們多是古雅附近的農人牧民,有大雍人,彌臘人,你瞧那幾個穿獸皮大襖的,那是塌它人。”金喆指給君辭看,又道:“行商坐賈,食宿開支很大,並不是所有商賈都舍得住行館,吃酒樓,相較來言,這些攤販就很便宜。榷場來來往往這麼多商旅,這些攤販便隻做他們的生意,也能養活家裡。”
柳兒跟著感慨道:“城外幾裡地遠,還有許多家客舍,也是附近百姓開的。總之啊,古雅榷場一開,得益的不止是商賈,也不止是大雍呢。”
君辭聽她們一番言論,若有所思:“我有點明白了,前兒喆喆惋惜‘榷場上塌它人少了’,我還道這是大好事呢!現下我總算體會到一點滋味兒了。”
金喆笑道:“不錯,塌它人有畜肉和奶酪,彌臘人有地毯和金銀器,大雍嚒,又有許多糧食絲帛,瓷器茶葉。大家往來貿易,利射四海,也利益四海!”
“嗯,你說的有理。起碼,倘若沒有這位阿嬤,我今兒就沒這口服了!”
君辭說完,大家都笑了,撂下箸,結賬離去。
……
隔壁角落桌前,一位少年正坐著吃肉喝湯,他身旁的侍從卻頻頻往前桌望去,悄聲嘀咕:“大雍的女人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應了王爺那句雍人不可小瞧哇!”
“這是路邊小孩都懂的話,隻有王庭那幫隻知掠奪不知經營的傻狗不懂。”
少年喝淨湯底,摸出一小塊銀錠來攤前付賬。
阿嬤忙推拒擺手,用塌它話道:“貴客,您打賞的太多了,老婦人不敢收呐!”
那少年笑了笑,竟也說著一口流利的塌它話:“既是同鄉人,就該多相予。阿嬤,我同你打聽些事……”
……
*
敬德廿二年冬月,榷場最後一次閉市,古雅會盟亦正式拉開帷幕。當下,飛鳶騎、撫北軍,與鄴扈二州防禦使轄下精兵共計兩萬餘兵馬,將小小一方古雅護得仿若鐵桶一般。
喀拉爾山下架起高高祭台,為祭奠死去將士的亡靈;彌臘樂宮仕女跳起祭祀舞蹈;從北方草原而來的獅子王座駕姍姍而來,代大君向大雍天子敬獻神牛角,皇太子裴宛代天子受之。
……
會盟直到冬月底才結束,民間的百姓無從得知諸國之間密談了哪些事,卻能從沿街越發嚴密的戍防以及獅子王閣下日益沉怒的虯髯臉上窺探出一二。
“聽說,咱們從渡鶴抓回來的那八百餘名塌它俘虜,他們須得花二十萬兩銀錢贖回!”
“那塌它一時哪有那麼多錢,誰知我朝皇太子殿下竟然說可以拿牲畜抵債——這麼一折合嚒,就是合牛五千頭,羊兩萬隻!於今歲元旦前送至京師,則既往不咎!”
“噯唷,這麼多牛羊,京師人怎麼克化喔!”
“我聽說皇帝老兒一頓飯就吃掉一頭牛哩!”
“胡唚!皇帝陛下再怎麼也是人肉長的,一頓飯怎麼能吃得下一頭牛?”
“他隻吃牛舌頭哩!”
……
眾說紛紜,誰也沒親耳聽到過,不過,卻有這麼一樁盛事,叫古雅百姓真真瞧見了的——冊封彌臘國王。
虛位以待的彌臘國王由七王決議選出,正是這一代步察家的嫡長子、老勃爾斤王爺的外孫,步察檀瀧。
步察檀瀧早於日前上表大雍皇帝,請賜冠冕。而大雍敬德皇帝陛下的回敕,則隨著禮部官員,一起快馬加鞭來到古雅。
*
聖潔的喀拉爾山腳下,湍湍敕藍河奔湧咆哮,泱泱萬民目視,冊封大典隆重舉行。
大雍皇太子殿下代天子賜彌臘國王步察檀瀧金印、誥命、冕服,將一頂璀璨的金冠莊嚴而慎重地戴在後者頭上。新任國王向東行叩拜大禮,太子殿下又將其緩緩扶起。[注]
裴宛伸出右臂,檀瀧亦伸出,兩隻手臂當空碰撞三下,緊緊挽在一起。
圍觀的百姓們發出震天讚歎喝彩之聲!
女眷席上,君辭忍不住流下淚來,作為觀禮陪客的金喆忙把手帕掖進她手心裡。
“哥哥這麼多年太不容易了……”
“嗯,相信他以後一定會是位好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