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農場跟北方一些特彆大型的農墾農場比,並不算大。受地理位置的影響,背靠著大興安嶺支脈的大山,對麵也不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有點兒丘陵的意思,隔上十幾二十裡就會有一個大土包,幾十米高,說它是山都算不上,也不長樹,全是草。頂多算個坡。連續不斷的上坡下坡。農場是六零年才成立的,到現在為止就開出來河兩岸相對平整的四千多畝地。主要作物是玉米和大豆。五穀雜糧也都有種植,隻是百八十畝的小片。河對岸還有兩片不到一千畝地的水稻。工人有兩千七百多人,大部分是農場成立時候招來的原附近的村民。還有一些是成年的工人子弟也都直接留在農場了。這些年又陸陸續續來了兩百多知青。加起來接近三千人。
彆看農場不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養殖場、磚瓦廠、油坊、豆腐坊、磨坊全都有。那三千多工人實際種地的不到兩千人。每個人日常維護的農田二十多畝。這時候又沒有那麼多的農藥,隻是除草一項,就把人能綁在地裡,一年到頭,隻要地裡長著苗就沒有太閒著的時候。到了春種秋收的農忙季節,肯定是乾不完的。這也是為啥每到這時候,農場都得在附近雇很多臨時工的原因。向大哥大嫂他們每年就是掙的這個錢。農場是有錢的單位,一天一結賬,每天乾了多少個工,下工就結賬。
臨時工的活,都搶著乾。更彆說是正式工了,向家住在王家園子的,要是家是有一個正式工人,能掙一份工資,早晚都能回家,家裡的活兒也不耽誤,普通工人一個月三十二塊錢,一年下來有差不多四百塊錢的工資,日子一下子就從容多了。
農場新開了飼料科,肯定要招工人,向末這個主任,一下子就受歡迎起來。王家園子的,沾親帶故的,全都找到家裡了。
彆人不說,就她的三個姨,算是最親近的,都拿著東西到家裡來,說是看老太太,到了就跟姐姐訴哭,日子怎麼艱難的。
“你們也不用跟我說,也彆找四丫頭說去,招工的事兒是農場統一管,她隻等著分配,說了就不算,找她有什麼用?她那個科長,那是看在姑爺做飼料的時候她幫忙做記錄了,整個場子除了姑爺,她最懂才給她的。要不是姑爺在衛生所走不開,還輪不到她乾呢。你們哪,就多餘跑這一回,那都是她親表兄弟,有機會她能不想著?還用你們上我這兒哭來?你們不來還好,你們一來,這滿大街的人都看著呢。回頭孩子真招工進來了,那彆人是不是得說四丫頭幫著走後門了?再把她給開了,值當不值當呢?”把老太太氣得,一個個的,腦子沒數得很。
讓老太太這麼一懟,三個姨到底是怕了這個姐姐半輩子了,沒敢再說情,看了孩子就悄麼聲的回家去了。
這麼一對比,跟老太太關係最近的堂弟向二舅人家就很明白,一點兒沒走動,連向大哥家都沒去。彆人好心的提醒他,他外甥女是主任,說了算,他去找肯定沒問題的,畢竟以前向老娘家沒兒子,向姥姥沒人支家門日子艱難的時候,就他這一個侄子幫著他姑,後來向老娘兩口子帶著妹妹過日子的時候,剛開始幾年,他也沒少幫襯著。現在孩子們都出息了,對他這個堂舅,比親舅都親,他說句話,孩子們都當個事辦的。結果人家就聽聽,口口聲聲說不給外甥女找麻煩,自家兩個兒子就走正常程序去報名,能招上就招,招不上那是他們不合格,該回家種地就回家種地。
親姨被一杆子撅出來了。堂舅表明了不走關係。那彆人再想找,就不好開口了。既便是開了口,也好拒絕。
最後三個姨家,一個孩子都沒有招上。
招工的時候,向末就說了,要至少小學畢業的。那配飼料都講究個比例,以後有機器了,還得操控機器,不識字是真不行。三個姨家的孩子沒有一個上過學的。
到是向二舅家的兩個兒子,都招進來了,他倆都是初中畢業的。雖說這會兒的學校都是形同虛設,也不上什麼課了,不是這個運動就是那個運動的,老師不好好教,學生不好好學。但好歹常用字是能學全的。
向陽分到養豬場了,向軍分到飼料科的配料車間。倆人都可低調呢,上工下工的,在場裡除了正常的工作,從來不主動跟向末套近乎,隻下工之後,時不時的來家裡看看老太太和孩子,家裡果樹結了果子也給送。老太太也會把家裡菜園子吃不了的菜讓他們帶回家裡去。他們家六個大小夥子,多少菜都不夠吃的。
有人低調,就有人高調。
知青們都是有文化的,這種需要點文化基礎的部分,他們向來是最搶手的,也都十分爭取。普遍的想法還都是乾啥都比種地輕鬆。
特彆是飼料科不能就向末一個領導吧?該有的辦事員是不是得有?這些崗位就是他們最想要爭取的。
彆人都還好說,何朗然,你說你爭個啥勁呢?
向末來之後的一年,沒理過何朗然與王采薇。打醬油之後他們倆也再沒到公銷社去過。淹水事件之後,王采薇也都躲著向末。井水不犯河水的,這大半年到也相安無事。沒人特意去為難他們。當然也不會有沒跟向末交惡前的照顧。
可是向末放過去了,你們還真能當無事發生啊?居然還想爭飼料科的辦事員?怎麼想的呢?
人家還說呢,說革命工作,不能有山頭主義,更不該帶有偏見對待同事,個人恩怨更不該帶到工作中來……
……
向末就很無語,你到是挺能說的。
“對,你說的沒錯,所以,你回去等通知吧。報名的有五十幾個人,我會擇優錄取的。”說得那麼好聽,那你把我堵在上班的路上,說你報名了,是幾個意思呢?誰報名都得跟我說一聲嗎?
“希望你不要讓我看不起你,能公平公正的做出選擇。”
好好好,一定。
越是公平公正,才越不會選你呢。
三個辦事員,都是從常在向末家裡聚的那些個知青裡選的。
結果公示第二天,場領導就找向末談話,辦公室裡還有公社的領導,人家說了,有人舉報她以權謀私,處事不公。
“那就查嘛,真金不怕火煉,真理不辯不明,擺事實講道理唄。”
“你這個小向同誌,怎麼還說急就急呢?我們也是按照正常程序來調查的,你把問題解釋清楚就好了,這是態度?”
“那行,領導您問吧。”
“新招的工人裡,有兩個人是你表弟?”
“是,是我表弟。但是他們都是初中畢業,在這一批報名人裡,學曆是最高的,場裡也是按照規定招的他們,我有沒有打過招呼在坐的領導都能給我作證的。那不能因為是我表弟,就先不合格吧?內舉不避親,這次招工的三十二個人,都是農場公社的社員,沒幾個我不認識的,彎上幾個拐,都有親戚,那怎麼著?還得去我家沒有親戚的公社招人唄?”
那肯定不行,這批新工人裡,好幾個可都是領導家的親戚呢。還有領導子女呢。都說是按正常標準招進這來的,要是向末的表弟不合格,那完蛋,誰也彆進了。
“那你們科的三個辦事員,為什麼都是從跟你關係好的人裡選的?”
“不是跟我關係好。場長和書記知道,這些人參與了飼料製作過程中的討論研究,也提出過有效意見,算是熟悉飼料製作過程的相關人員,工作上手肯定快。那有現成的人不用,不能去招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吧?這眼看著秋收在眼前了,飼料要大批生產,爭取年底能多出欄一批豬肉,給上級領導報喜。我哪有那個時間,再去重新帶新人,一點點教啊?”
年前要是能多出欄千八百頭豬,那可是大喜事,紅星農場的豬肉一半都是往京城運的,到時候大肥豬往京城一運,要是有那麼一塊兩塊肉能上了領導的桌,那這上上下下的領導可就都露了臉。哪頭大哪頭小,當領導的心裡都算得清楚著呢。
那就這樣吧。
公社領導回頭把結果一報,就沒下文了。
向末該怎麼工作還是怎麼工作。
第一件事就是建廠房,飼料廠吧,肯定得在離養殖場不遠的地方。養殖場在河對岸那兩片水田的中間。在河水的下遊,和風向的下風口上。不影響水源,也不會有味道飄到生活區。
飼料廠就建在河邊,養殖場的隔壁。建了三十米長十米寬的大車間。緊趕慢趕的在秋收開始之前半個月建成了。直接投入生產。
最先備料,就是儲備魚骨,蚌殼。場裡八十幾個工人,有新招上來的,還有從彆處調動的,帶著網,整天的泡在河裡打魚撈蚌。天天分魚,把人吃得都膩了。主要是現在日子苦,做菜都舍不得放油。那魚要是不放油做,還能吃?蚌肉會做得少,炒著吃好吃,也得用油。燉菜的時候放幾個,處理不好還腥。到後來,分了魚回去都沒人吃,直接曬魚乾了。
向末不嫌棄呀,蚌肉,小河蝦,泥鰍黃蟮,彆人不要的小魚,她都要呢。曬成乾,不用放油,就用慢火在鍋裡一點點烤熟了,不知道多好吃。那小魚,做成魚醬,都好著呢。還有那蚌肉,曬成乾,郵了好些個給中原的方家,回了信兒,說老人很喜歡吃,把那蚌肉切成片,再加上雞絲和乾豆腐熬了湯,鮮得很。
他家才能用多少啊,大部分的小魚小蝦都直接送飼料廠了。連河蚌都是挑了個大肉大的吃,小來小去的,都是直接進廠。跟魚骨一起,曬乾了磨粉。飼料場那院子裡,天天的就是晾曬魚蝦,那個味兒呀,也是夠受的。
曬乾的,就是用石磨磨,得磨得細細的。這會兒也沒有電磨,更沒有粉碎機,全是人工。三個大石磨,場裡給分了一頭毛驢,有一個人負責看著毛驢拉磨,六個工人搬運,倆人一個磨,把乾料運出來,再把磨出來的料運到拌料車間去。
最累的活兒是從場區往飼料場拉豆餅豆渣。離場區四五裡的路,還要過個橋。都是人工拉板車運的。一車豆餅上千斤。上午兩車下午兩車。是真累。
總結來說,飼料場就是個又臟又累的地方。掙的工資也不比彆人多,都是一個月三十二塊錢,唯一好點兒的就是夥食了。向末的原則是吃不好就沒力氣乾活兒。再加上這邊魚肉隨便吃。跟豆腐坊油坊又是直接關係單位,私下裡做一些合理的置換,一天兩盤子豆腐,再多放上那個一勺油。白菜蘿卜土豆的多放些,玉米餅子管夠。
向末不怎麼在飼料場坐班,她這不是還掛著畜牧站的副站長嘛。最常待的還是畜牧站,一天到晚的開會開會的。還有養殖場重點是養豬場得她管。這可算是抄到她的專業上了。養豬小能手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把養豬場整個重新規劃了一下,科學養殖,一套一套的。連人工授|精都用上了。母豬的產崽率明顯提高。再加上飼料那麼一催,小豬長得乎乎的。
正常要六到七個月才能長到兩百五十手左右出欄的豬,在她手底下,五個月,直奔三百斤就去。特彆是到了後期,一天一兩斤的上膘。在豬廠乾了十年的老工人們都看和一愣一愣的。
到年底,五百頭上了三百斤的肥豬直接上火車運到京裡。省裡縣裡都得了幾十頭。表場的電話電報一天好幾個的打到李場長的電話裡,把他樂得,嘴都沒合上過。年前大手一揮,獎勵了養豬廠兩頭豬,飼料場兩頭豬。
自己的地方,還是有操作的空間的。沒用向末特意交代,工人都靈著呢。說是兩頭豬,又沒要求重量。那通知下來之後,就單留出來十頭長得特彆肥壯的,也沒殺,又催了半個月的膘。都長到三十三十斤往上了,肚子胖得快拖地,才都宰殺了。
每人能分上五斤肉,再加上一些內臟。豬血接了好些個,也能分上不少。彆看五斤肉不多,架不住豬肥呀,能煉上好些個油呢。
剩下那六頭,向末送到場辦和公社去了。人人有份,就誰也彆挑撿誰。
她自己呢,在飼料場分了一份,養豬廠分了一份,畜牧站分一份,公社領她的情,私下裡又給她送了一個豬頭一個豬蹄一條豬尾巴。方逐溪是衛生所分一份,場辦的也有他一份,人家現在兼著農場的技術員呢。
兩口子加起來,肉就分了二十多斤,再加上豬頭和內臟、邊角料,夠吃一冬天的。向末還讓牛大姐在公銷社給留了五十斤的板油,煉了滿滿一大鍋的豬油,給仨哥哥家一家能分一小壇子,剩下的,自家一年也吃不完。